秦記之寶~雲羅杼 第六章
    是的,他回來了。原本發誓他不想再踏入秦府一步,但想起那天她斷然離去的神情,一股沉重的感覺壓著他的心頭。

    他以為他可以忘了江南、忘了秦府、忘了一切,再見到織織之後,他知道他錯了,他在乎她,放不下她,這輩子心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所以他回來了,為了不想讓她傷心,也覺得自己該回來面對父親… … 卻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秦雷,幾年不見,難不成你變啞巴了?」

    秦震的語氣帶著犀利的諷刺,「還是這是你送我這個兄長返家的大禮?」秦雷看著他嚴峻的臉龐,不自在的搔了搔頭,太多的酒精使他頭昏腦脹,但還沒醉到不省人事。「大哥,這幾年我一直想要找你- 」

    「客套話就免了!」秦震不留情面的打斷他的話。

    「天啊,我不舒服!我的頭-- … 我的頭快痛死了!」他裝瘋賣傻,「來人啊!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還不快過來扶我!」

    秦震冷眼旁觀看著秦雷怒罵,他的目光緩緩移到沈織織身上,看著她的面色在月色下顯得如此慘白,咬著牙,他強壓下心中熊熊怒火。

    他無言的對她伸出手,這個舉動,就如同多年前他們初識那日,他也是如此溫和的對她伸出手,看著他,使她的心頭感到一陣暖和。

    「來啊!」他開了口,眼中充滿關懷。

    沈織織的心因為他的眼神而悸動,沒有遲疑,她伸出手握住他的,似乎握住了能保護她的大傘。

    「還好吧?」他柔聲詢問。她專注的啾著他,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楞楞的開口,「看到你,都好了。」

    這實在不是個好時機,但他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說什麼蠢話,妳被嚇傻了!」

    「或許,」她遲疑的承認,「有一點吧。」

    就他看來,應該不只一點而已。

    他的手輕撫過她唇上的血,他的眼神再次冷了下來。

    「別… … 」沈織織的話在看到他神色的轉變時,不自覺的隱去。

    秦震轉身看著被下人扶著正打算離去的秦雷。

    走遍大江南北,秦雷是真醉或是裝瘋賣傻,他心裡很明白,他沉靜而陰鬱的看著他,「站住! 」

    「大哥,我醉了,我想- 」

    「我在等你的解釋。」不想聽他廢話,他毅然的打斷。

    秦雷不自在的閉上嘴,刻意閃躲他銳利的目光。

    「說話!」秦震的聲音有著威嚴。

    「有什麼好解釋的?」秦雷的嘴不屑的一撇,「縱使長得再不錯,也不過就只是府裡一個丫頭罷了。」被他看上是她的福氣,裝什麼清高?秦震怒力壓下想要揮拳的衝動,「就算是個丫頭,也容不得你放肆輕薄!」俊臉冷凝了起來。

    「我真懷疑這些年來,你到底都在幹些什麼事。從我回來,可聽多了你的『豐功偉業』 ,我不得不說一句,還真是精采萬分。現在我回來了,就容不得你再為所欲為,聽明白了沒?」

    秦雷敢怒不敢言,怎麼也料不到,秦震才回府,就當著下人的面前,讓他顏面盡掃。

    「秦-… 秦府又不是你當家!」他想要反駁找回一絲顏面,但是聲音卻因為懼意而細如蚊納。

    「就算不是我當家,也輪不到你放肆!」秦震的語調雖輕柔,卻令聞者心顫。

    「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冷哼了一聲,秦雷猶不知死活的不肯低頭。

    秦震右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虎口鎖住了他的喉嚨,「聽明白了嗎?」一字一句,鑽進他耳裡。秦雷被他的動作嚇白了一張臉,酒也醒了大半。

    「大少爺!」沈織織在一旁看了,一顆心立刻懸在半空中,怕他真的陷死二少爺,連忙開口,「別這樣- 」

    秦震分心的看著一臉擔憂的她,「妳替他求情?」

    他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這… … 畢竟他是二少爺。」

    「二少爺又如何?妳讓開!別管!」收回視線,他堅持的瞪著秦雷。「說話,你聽明白了嗎?」

    沒得到響應,秦震的力道又加重些許。他的態度表明了,他一點都不在乎扭斷他的脖子。

    秦雷被嚇得目瞪口呆,一動也不敢動。

    「說話!」秦震的聲音冷得令人發寒。

    就算心有不甘,秦雷也逼著自己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明白。」

    得到響應,秦震這才緩緩鬆開自己的手。一獲得自由,秦雷連忙退了好幾步。

    「牢牢記得今天自己所說的話。」秦震轉過身,看著沈織織。

    「走!」

    走?她微楞。去哪?

    看她沒有動作,秦震索性伸手環在她腰上,半強迫的拉著她離開,因為他不想再看到秦雷一眼,否則他可能失手焰死他。

    看著到手的美人要被帶走,秦雷忍不住脫口,「這丫頭是我先看- 」

    秦震轉身,冷眸掃他一眼,眼中透露的寒意,使他、心中就算百般惱怒也不敢發作。

    看他噤口,秦震這才滿意的拉著沈織織離去。

    「趕快送二少爺回房歇著。」石南連忙指揮著下人。

    剛才差點嚇死他,他年紀大了,可受不了驚嚇啊!看來這件事,明天肯定傳得沸沸揚揚。秦家大少爺離家近五載,一回來就跟同父異母的弟弟起衝突… … 這還真是街頭巷尾茶餘飯後最感興趣的好話題。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大少爺對織織那丫頭的關愛還是沒有改變。石南不由得嘖嘖稱奇,也許兩人的情緣早在多年前就已深埋。

    才踏進自己的閣樓,秦震意外的發現裡頭一室明亮,擺設如同記憶那般,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他輕輕將沈織織推坐在椅子上,透過明亮的光線,使他可以更仔細的打量她。

    披風大得幾乎將嬌小的她吞沒,她的嘴角有血絲,面色蒼白如紙,眼底還有一抹恐懼。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他的聲音陰沉,「我會殺了他!」

    他想要保護她的心意令她感動,但她還是輕聲說道:「你不該這麼說。」她認識的秦震,應該是善良溫和的,她不希望他被仇恨蒙蔽了心。他專注的看著她,「還記得當年我同妳說的話嗎?」他溫暖的大手輕觸她的臉頰,「人善被人欺。」她的心隨著他的靠近、撫觸而坪然跳動著,被動的抬頭看著他,堅定的點頭。

    他跟她說過的每句話,她都記得。

    秦震凝視她許久,「但妳還是為秦雷求情。」

    「他是二少爺。」

    「這不是理由。如果妳真被他輕薄,妳仍會選擇放過他嗎?」

    她低下頭,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最終他沒有得逞。」她低聲咕噥。

    他輕歎,「腦子不好的話,做人真的會很辛苦。」在外歷練的這五年,讓他有更深的體會,即使他不欺人,但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知道你這話是在諷刺我!」坐得直挺挺的,沈織織輕聲回答。

    秦震聞言一楞,最後忍不住輕笑道:「看來妳並不是不聰明,只是太過敦厚了些。」

    沈織織的手將身上的衣物再拉緊一點,細細撫觸,她注意到這件大披風,斜紋織法增添了布面的亮度,上頭還有精緻美麗的刺繡。「披風是我的。」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秦震開口。

    「我知道。」她低語讚歎,「好美!」

    他並未費心研究,「不過就是件披風罷了。妳確定妳沒事?」

    除了驚嚇和因為跌倒而使膝蓋疼痛之外,並沒什麼大礙,她輕搖了下頭。

    「確定?」他難掩滿眼擔憂。

    「嗯。」她對他嫣然一笑,「你為什麼回來?」這才是她關心的。

    「妳的眼神令我無從選擇。」

    他的聲音極輕柔,卻使她微楞。他的意思是,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是她想的這樣吧!也許她對他的奢望、對他的愛能得到回報?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不管未來如何,她真心見到他回來。

    「不會有我高興。」他心疼地伸手輕撫過她唇上半乾涸的血跡。若今夜他不回府,或許她便被秦雷侮辱了· · · ·

    一股莫名的醋意吞沒了他的理智。她只能是他的!沈織織屏息的看著他俯身靠近她。他的唇近得幾乎要碰到她的… … 這時石南帶了兩個丫頭進來,忙進忙出,提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進門。秦震及時後退,拉開與她的距離。

    「大少爺趕了這麼久的路,一定累了。」石南一張老臉堆滿笑意,「請先梳洗一番,還有您的那兩位朋友,奴才把他們安置在西廂的曉楓築內。我已經告訴老爺您回來了,老爺正等著您。」

    聽到石管事的報告,他沒有太大的反應。

    差一點他就吻上她!沈織織壓下心頭的狂跳,怯生生的偷瞄著他,雖然知道自己不該一直瞧著他,但是她終究忍不住心底的渴望。

    「你想先去看老爺嗎?」鼓起勇氣,她輕聲詢問。

    秦震的身軀一震,黑眸緩緩的掃向她。

    她對他微微一笑,低語道:「我想,比起梳洗,你應該更想早一步去看看老爺吧!」

    他的黑眸閃著光彩,也顧不得石南和下人在場,他佔有性的摟住她肩膀,「多年過去,妳還是最瞭解我的人。」他的話使她的臉一紅。

    「讓織織先梳洗吧,我想她受夠了驚嚇。」秦震很快的交代石南,「我先去看爹。」

    石南雖然訝異大少爺與沈織織之間露骨的情意,但聽到大少爺的話,還是露出一臉的欣慰,「是。」

    秦震放開沈織織,邁步離開房間,石南連忙跟在他身後離開。

    她眸光溫柔的看著他走遠,站起身,膝蓋傳來的痛處使她眉頭微皺了下。

    現在管不了疼痛問題,梳洗可以稍後,她只想先把身上的衣物換下,然後去告訴老太夫人秦震回來這個好消息。

    這些年來,除了她以外,秦老夫人一直是秦府裡最掛念秦震的人。

    秦府內外,瀰漫著一片不尋常的死寂。秦震陪在秦恩峰的床邊,看著父親臉色異常慘白,只有雙眼因為看到他返家而發亮著。在父親身上已經找不到當年身強體壯時的霸氣,全身只剩下一股行將就木的疲累憔悴樣。

    遲疑了一下,秦震握著他因久病而變得瘦弱的手。

    「我的願望實現了!」秦恩峰長歎一聲之後,幽幽開了口,「我的時間所剩不多,終於盼到你回來。」

    「您累了。」秦震的心中五味雜陳。

    「我是累了。」他臉上有滿足的表情,「你回來就好-  當年我並不是真心想要將你趕出家門。」

    「那已經過去了。」

    「不!讓我說完,」秦恩峰虛弱的輕咳了下,「我若不說,只怕再也沒機會說了!秦記布莊… … 我要親手將布莊交到你手上。」

    一旁的季燕聽了,臉色立刻大變。「老爺,您是病糊塗了嗎?」她心急的插嘴,「秦震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被逐出家門了。」

    「我若真把他逐出家門,就不會派人去把他找回來。」秦恩峰有些不快的看了枕邊人一眼。

    「算了吧!爹,這些事,等您身體好些再說吧。」秦震不想要看二娘有機會跟病重的父親起爭執。

    「我已經好不了了。」秦恩峰感歎。這些日子他雖然病了,腦子卻清醒得很,秦雷在外頭的荒唐事,他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絕不會放任自己的心血毀在那個敗家子手上!「總之,我說了算!聽到了嗎?」

    季燕心有不甘,也只能咬著牙忍下。

    「爹,您休息,」秦震輕聲勸說:「等明日再談吧。」

    秦恩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秦記布莊,你一定要再將它撐起來,重振當年的繁華!」

    「我會的。」秦震真誠的給了承諾。

    「還有秦雷… … 」秦恩峰眼底有著悵然。秦雷再怎麼不該,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照料他。」

    「我會將他派到松江去植棉的,他該吃點苦頭,若他有所改進,我便會要他回來。」對於同父異母的弟妹,他真的沒有多大的仇恨,而且他相信,人經過磨練會長大,他願意給秦雷一次機會。

    「好、好、好!」秦恩峰又一陣猛咳,「就這麼辦。」

    「爹,您歇著吧!」

    聽到秦震的話,他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

    秦震替父親輕拉好絲被,站起身,看都不看季燕一眼便離去。

    「你給我站住!」在他走出房門時,她出聲叫住了他,「你憑什麼把雷兒派到松江?」

    「憑現在秦府由我當家!」秦震回過身,冷眼看著季燕,壓低聲音,「爹在歇息,我不想跟妳吵。」他願意試著接納秦雷,但不包括他能捨棄和季燕之間的芥蒂,全然接受她。

    「現在秦府只是個空殼子,」季燕彷彿沒聽到他的話,逕自說著,「布莊的織工、奴才都跑了大半,你能有什麼能耐!」

    「是否有能耐,妳可以等著看。」秦震看著她的眼神銳利如冰,「秦雷一定得離開,至於妳- 妳可以留下,也可以跟他走,我沒有意見。」

    丟下這些話,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到了半夜,秦恩峰在睡夢中離開人世,在死前,他見到了秦震一面,也算沒有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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