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日和楊青衣約好的這天,小王爺備了一些薄禮,帶著小冬來到銀杏大街柳家鋪子。
姓趙的掌櫃把他迎進去,卻見裡屋只有楊青衣在,言子星不見蹤影。
「子星呢?」
楊青衣面色有些不好,道:「他出去了。」
「出去了?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小王爺奇怪。
聽說這柳家鋪子是楊青衣的師父開的,進太醫院也是他師父托人舉薦的。
聽言子星仔細說起來,與楊青衣的師父也算沾親帶故,因此也住在這裡。
每次他來找,言子星必定等候著,怎麼突然出去了?
楊青衣道:「我和他吵了幾句,他一氣之下出去了。」
「你和他吵架?因為什麼?」小王爺覺得更加奇怪,難道他們關係不好?
楊青衣勉強笑了笑,道:「也沒什麼,子星年紀小,難免性子躁點。我說他兩句,他便不高興了。」
小王爺見他不說,也不好多問。
他與楊青衣其實沒有多大交情,只是一起相伴來京,算有同路之誼。
後來又蒙他給北堂曜月開了個有效的方子,小王爺特意帶了禮品來謝他。
此時見言子星不在,小王爺早知道他和楊青衣不大說得來,因而也沒有心情久留,閒聊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楊青衣似乎心事重重,也未留他。
小王爺帶著小冬離開藥鋪,走出銀杏大街,剛拐上朱雀大道,忽然聽見言子星在後面喚他。
「你怎麼走了?」言子星從遠處奔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抱怨道。
小王爺翻個白眼,道:「誰叫你不在,我可等了半天了。」
言子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剛才和人拌了嘴,心情不好。摔了簾子出來,才想起和你約好了。幸好趕了回來,不然我可失信了。走,咱們去喝幾杯去。」
小王爺撓撓頭,道:「不好吧,我酒量不好,可別喝多了。」
言子星罵道:「婆婆媽媽的,怎麼那般小氣!是男人就別搪塞,幾杯酒還能怎麼著!?」
小王爺被他一說,立刻激起豪氣,道:「不就是喝酒嘛!有什麼了不起。走,今日我陪你喝個痛快!」
二人跑到醉芙樓,買了幾壇上好的竹葉青。
言子星頗為老道,斥責小二用三年的新酒糊弄他們,非讓他們換了至少九年的陳年老酒。
當然銀子也加了不少,言子星大方得很,一錠沉甸甸的金子扔到櫃檯上,頓時耀花他們的眼。
小王爺把小冬打發得遠遠地,和言子星跑到一戶人家的宅子上痛飲。
言子星把他提上房梁時「咦」了一聲,詫異道:「你的內力呢?」
這話有些奇怪。小王爺嗤笑道:「我哪裡有什麼內力,你看我像練家子嗎?」
言子星瞟他兩眼,笑道:「是我走了眼。」
他二話不說,提起一罈子張口就喝。
小王爺被他豪爽的樣子激到,腦袋一熱,竟也學著他的樣子,舉起一壇,痛快豪飲。
嗚嗚嗚……頭好疼,要炸開了……
「水……嗚……我要水……」小王爺嗚咽。
有人把他翻過來,輕輕扶起,餵了一杯解酒湯。
「嗚……還要……」小王爺眼也沒睜,顫抖地呻吟。
那人又遞過一杯,這次可沒那好脾氣,一口氣給他灌了下去。
「咳咳……」小王爺被嗆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呆了半晌,糊里糊塗地道:「曜月,你怎麼不在書房?」
「已經入夜了,去什麼書房。」
北堂曜月沒好氣地道。
「啊?」小王爺聞言,晃悠悠地爬起身,望了一眼窗外……一片漆黑。
腦袋沉沉地,有點暈。
小王爺敲一敲頭,努力回想。
對了,下午他去找言子星喝酒,好像喝多了。
他是怎麼回王府的?東方昊曄用力想,可就是想不起來。
最後只記得後來他好像喝多了,言子星架著他,兩人搖搖晃晃地在大街上走,小冬要拽他回家,他死活不肯。
「曜月……」小王爺心虛地窺了北堂曜月一眼,拉住他的衣袖,卻被他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
「別碰我,臭死了!」
「我、我、我去沐浴……」
北堂曜月冷道:「別去了。宿醉未醒不要入浴,小心酒勁上來。你回來時吐得七葷八素,把紅菊和小冬子折騰得夠嗆,床褥都不知換了幾遍,我讓他們下去休息了。我這寒清閣素來就這幾個人,這會兒外間沒人,你喚也沒用。」
東方昊曄無地自容,縮在床角吶吶地望著他:「那、那……」
北堂曜月站起身,扶了扶腰,道:「我今晚去旁邊的青雲居睡,可不挨著你這臭氣熏天的酒鬼。桌上有點心和清粥,若是餓了就自己吃點,今晚沒人伺候你。」
小王爺不敢多說什麼,看著北堂曜月慢慢出了房門。
嗚嗚……曜月,我錯了……小王爺難受地趴回床上,腦袋疼得跟幾個小人在打架,可是又不敢喚人。
身邊少了北堂曜月的溫度,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好不容易到了後半夜,酒勁上來,又迷迷瞪瞪地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窗外聲音大噪。
怎麼回事?東方昊曄暈暈乎乎地伸出腦袋,鑽出被窩,剛想叫人,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呼吸一窒,陡然清醒。
房間裡有人!東方昊曄警覺起來,望著漆黑的屋角,低喝道:「誰!」
殺氣陡然襲來。小王爺不及細想,一把銀針射了出去。
「叮叮叮——」銀針被打了下去。
黑影掠來,小王爺心知不妙,左手一撩,掀起被子鋪天蓋去,跳下床去抽床頭的劍,身後疾風襲來,來人已至身後。
東方昊曄微一縮身,剛想回手,巨大的熱氣迎面撲來,身形一僵,已被人點中穴道。
那人將東方昊曄扛起,踹開窗戶,一躍而出。
屋外已是一片胡亂,寒風「呼」地湧到身上,東方昊曄內力盡失,登時一個機靈,渾身打顫。
「刺客!來人啊!有刺客——」北堂王府四處火光。
此時天干物燥,伴著狂嘯的北風,火勢不小。
遠處傳來清晰的呼聲和刀劍之聲,北堂王府暗衛盡出,與數名刺客搏在一起。
東方昊曄這才意識到刺客不只一人,不由得驚慌地向寒清閣望去,只見北堂曜月手中提劍,披著一件外袍從內居裡匆匆奔出,向他奔來。
不要過來!東方昊曄著急得想大叫,可是全身要穴被點無法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隱在閣外的兩名刺客向他襲去,交上了手。
這些人顯然有備而來,既然襲擊的是寒清閣的主臥,目標定然是北堂曜月。
怎知今夜如此巧合,北堂曜月竟未宿眠在臥室裡,而是去了青雲居。
此時他奔了出來,豈不是把自己送上門嗎?東方昊曄心中大急卻無計可施。
忽然腦袋一暈,原來那刺客已扛著他飛身躍起,掠過了院牆。
東方昊曄再一凝目,已看不到北堂曜月那邊的情況了。
幾名暗衛向這邊搶過來,奈何那刺客武功高強,招式詭異,竟連連將他們擊退。
東方昊曄隨著刺客的騰挪閃躲頭暈腦脹,心中大罵,綁人也不會用點迷藥什麼的,這不是折騰人嗎!
「王爺!」小冬突然竄出,手持匕首騰身而上,與這名刺客鬥在一起。
可是他顧忌到小王爺,不敢拚上殺招。
「王爺?你沒事嗎?你怎麼樣了?」小冬見小王爺沒有反應,急得哇哇大叫。
白癡!我被點了穴道你看不出來嗎!東方昊曄被倒扛著,看不見小冬的神色,不過光聽聲音也知道他現在陣腳大亂。
「放開他!」忽然一聲冷凜厲喝,北堂曜月的漁澤劍銀光一閃,刺了過來。
曜月……小冬你爭點氣,別讓我的親親愛妃受傷啊!東方昊曄努力集中精神,眼角望見王府大總管凌青已帶人飛速趕來,與幾名暗衛加入戰圈。
另有幾名刺客也加入進來,一時眾人混戰一團。
小王爺忽然一瞥間,感覺那扛著自己的刺客行動不對,原本錮在他腰上的手伸入懷中,似在摸索什麼。
小王爺大感不妙。
待那人將東西掏出一角,東方昊曄仔細看看,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物,不由得臉色大變。
他情急之下,竟一股真氣直湧而上,陡然衝開受制的穴道。
「曜月小心——」他用盡全力大喝一聲,胸口瞬間爆裂似地痛,一口鮮血噴出,滿天飛舞的暴雨銀針中,小王爺望見小冬飛快地向臉色蒼白的北堂曜月撲了過去。
曜月……小王爺只覺心神俱碎,雙眼一黑,陷入了無邊黑暗。
心中最後閃過的念頭是:媽的!幸好這小子沒用迷藥……
好黑……胸口癢癢疼疼地,嘴巴裡還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
睜開酸澀的眼,轉轉眼珠,卻黑漆漆地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東方昊曄一瞬間產生一種恐懼,他是不是瞎了?不過很快發現,他被裝在一個長長的大箱子裡,晃晃悠悠地,似乎是在馬車上。
曜月不知怎麼樣了。
想起最後那一瞬他望著自己的倉皇神色和慘白面容,東方昊曄心裡一陣絞痛。
曜月,原來我在你心中還是很重的!曜月。
曜月。
曜月……內心好像又充滿了力量,東方昊曄漸漸平靜下來,開始回憶。
沒想到那個傢伙居然有暴雨梨花針。
那針筒極為特別,東方昊曄很久以前曾見過一次,印象深刻,因此只看到一角,便立刻認了出來。
雖然小冬夠機靈,立刻撲過去護住了曜月,但不知道曜月有沒有受傷。
小王爺心裡擔心,發現自己身上被五花大綁,包得像顆粽子。
大概綁的時間太長了,全身僵硬,手指都麻木了,彎也彎不了,不過卻沒有點穴,大概是怕他重傷之下再封了穴道,受不了這番顛簸之苦,小命嗚呼了。
我動!我動!我動動動!小王爺努力想動動身,可惜他渾身僵硬,用盡全力也不過微微扭動兩下,胸口劇痛刺骨,呼吸變得軟薄無力。
他喘口氣,歇一歇,試著運行體內真氣。
當初為了治療內傷而禁制的內力已經被他衝破,過不了幾日大概就會慢慢恢復,雖然可能只有原先的三、五成,但給自己療傷應該沒什麼問題,自保也多幾分把握。
小王爺攥了一點力氣,剛想再動,忽然聽見外面有人說話,連忙凝神細聽。
一個粗啞的嗓音低聲道:「怎麼樣了?」另有一人道:「內傷不輕,不過給他餵了一粒碧凝丹,已經沒什麼事了。」
「殿下要活的,你可上點心,咱們不能壞了殿下的大事。」
「廢話怎麼這麼多!殿下交給我的事一定會辦妥,別說他現在還有氣,沒氣我也給他灌兩口下去!」
我呸呸呸!本王福大命大,稀罕你那兩口氣嗎?你給我我還不要呢!小王爺心裡咒罵。
粗啞嗓子道:「北堂王府被咱們這麼一鬧,遙京現在肯定亂成一團。」
「不過北堂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咱們這次折損了不少兄弟啊。」
「媽的!哼!」
「……北堂王果然不在府裡嗎?」
「事情鬧得那麼大,北堂王若在,怎會看著親弟受傷,內弟被掠而不出面?我們本想悄悄行事,在府後和外園放了火想聲東擊西,誰知北堂王府的侍衛十分機警,竟然發現了我們。後來大家打在一起,幸好殿下綁了人回來,他們心有顧忌,殿下武藝高強,又放了暴雨梨花針,這才護著我們全身而退。」
另一人沒有說話。
粗啞嗓子停了片刻,又道:「你說殿下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咱們本來是要去刺殺北堂王,可是知道文國這個什麼什麼小王爺在後,殿下就改主意把他掠來了,我看那個北堂王府的三世子可能更值錢些呢。」
「笨蛋!你懂什麼!那北堂王的三世子不過是個嫁到文國的質子,這個小王爺可是當今文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孰重孰輕你還分不出來嗎?」
他們後面的話東方昊曄沒怎麼注意,整個腦子都被「親弟受傷」這個詞佔滿了。
曜月受傷了!怎麼會?他明明看見小冬撲過去護住他了。
凌總管也在,他武功那麼好,應該不會讓曜月受傷。
但刺客那麼多,暴雨梨花針又那麼厲害,曜月身子又不像以前那麼靈敏,萬一……東方昊曄越想越擔憂,心裡怒火萬丈,猛一運氣重重撞了一下木板。
「咚」的一聲,外面立刻安靜下去。
小王爺又用力撞了一下,片刻之後,箱子蓋慢慢掀開。
馬車裡光線不足,小王爺睜大眼睛,望著眼前兩個面無表情的人,憤怒地罵道:「嗚無唔務嗚……」小王爺這才想起自己的嘴巴被塞得嚴嚴地,所有的話語出口後,都變成了莫名其妙的發音。
「靜王爺,你醒了?」廢話!那個聲音清朗,看上去白淨清秀的年輕人把他扶了出來,東方昊曄這才看清,原來自己竟躺在一個棺材裡。
那人道:「王爺,你內傷太重,點穴傷身,所以只有縛了您,還請見諒。」
東方昊曄沒有說話,只是望著他。
那人明白他的意思,將他嘴裡的堵物取了出來。
「我餓了。」
東方昊曄啞著嗓子道:「去給本王找點吃的來!本王要喝燕窩粥!」
那人微楞,然後對身旁的粗臉大漢微微示意,大漢望他一眼,眼神陰鬱不滿,轉身掀簾下車。
「靜王爺,可要我幫您把繩索解開?」
「隨便,反正我也跑不了。」東方昊曄靠在棺材背上無所謂地道。
反正綁久他也習慣了。
車簾突然掀起,一人跨進馬車。
他的面容一時看不清楚,不過身形頗為高大。
他對那年輕人道:「給靜王爺鬆綁。」
「是。」
「靜王爺,我們已經遠離遙京,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那人在小王爺身旁坐下,慢悠悠地道。
「你是什麼人?要做什麼?」東方昊曄看清他的容貌,五官深邃,不似中原人。
衣飾雖然簡單,但週身有種尊貴之氣,顯然是這些人的首領。
那人輕輕一笑,「在下拓跋真,見過靜王爺。」
雖然東方昊曄從剛才那兩個屬下的隻字片語中已猜到一二,但此刻看見西厥二王子親自帶人掠入北堂王府,仍然為他的膽大妄為而震驚。
不知道該說他太蠢,還是他太聰明,總之現在他已經達成了目的。
西厥人的悍勇是中原人想像不到的。
東方昊曄一邊吃東西一邊想,從他被掠出王府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
如果他沒有猜錯,他們現在前行的方向,應該正是掀起勤王旗號的李參大軍大本營,北豫王司簡的封地——靈州。
靈州是明國的西北重地,面積遼闊,橫跨一條溫江,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原是明國一道天然屏障及富庶之地,誰知現在卻成了骨中刺,肉中釘,欲拔不能,欲養為患。
司簡早已與西厥勾結一起,而勾結之人正是這位西厥二王子,拓跋真。
拓跋真雖是庶出,但西厥人不重視血統出身,只重視有能力。
拓跋真英勇善戰,武藝高強,還極有智謀,用了短短三年時間便統一了西北厥族,將他們的領地擴大一倍有餘,實力不容小覷。
東方昊曄記得還曾和三皇兄笑談,幸虧文國不與北地厥族相鄰,不然被人虎視眈眈的滋味可不好受。
東方昊曄想起醒來時聽到的話,這拓跋真原本竟是要去刺殺北堂曜日的。
北堂曜日的明月神功已達出神入化的境界,在明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足智多謀運籌帷幄,若是這次刺殺一舉成功,那司簡離明國皇位便只有一步之遙。
只是他現在尋北堂曜日不見,改虜了自己,想必打的主意也不小。
東方昊曄既然知道他別有所圖,便不怎麼擔心,轉著念頭有何脫身之法。
拓跋真帶的人馬偽裝成北方商旅,避開了明國州郡大府,一路行進速度奇快。
東方昊曄再怎麼不願,十多天後,還是和他們一起進入了靈州境內。
「靜王爺,不知你對在下安排的住處還滿意嗎?」
東方昊曄撇撇嘴,「殿下客氣了。」
「一路奔波,辛苦靜王爺了,在下當好好補償王爺。」
拓跋真拍拍手,走進兩名美貌少年,一左一右,垂首侍立身後。
「這兩個是我們西厥最美麗的少年,在下特意找來讓他們來伺候王爺。」
東方昊曄看看他們,皺眉道:「怎麼不是美女?」
拓跋真似乎有些吃驚,「王爺嫌他們不夠漂亮?」
東方昊曄奇怪地瞟他一眼,道:「他們是挺漂亮,可是本王更喜歡女人。」
洗澡更衣,用膳梳發,這些事從小便是美貌的宮女和丫鬟們為他做的,讓兩個小廝給他做這種事,小王爺自然不怎麼高興。
拓跋真聞言遲疑道:「靜王爺不是喜歡男人嗎?莫不是覺得他們沒尊夫人漂亮?」
東方昊曄這才反應過來,拓跋真是把他當斷袖了。
心道:我是喜歡男人,但我喜歡的男人只是我家親親愛妃啊!你當隨便塞個男人我就歡喜了?那還不如給我換個女人!他有些黑線,道:「我不要他們,給我換兩個伶俐的丫頭來。」
拓跋真貌似為難道:「我這次沒有從西厥帶女人來,這兩個小子雖然粗鄙些,但調教了些許日子,性子還算伶俐,靜王爺你先用著吧,實在不滿意,在下再想別的辦法。」
說著淡淡地瞥了那兩個少年一眼。
二人齊齊跪下,顫聲道:「奴才願意伺候王爺,請王爺收留!」
東方昊曄無法,只好沉著臉擺擺手,收了他們。
唉!做別人的階下囚,他還能挑剔什麼?被拓跋真虜到靈州已經有半個月,加上他們在路上的時間,算來離開遙京已經一個多月。
一個月……唉……
東方昊曄帶著兩名西厥少年來到峽谷的城樓上,向東邊望去。
這道峽谷名為長塹,如名所示,長約百里,天塹溝壑,難以逾越,原是靈州最大的一道天險,現在則為明軍與北豫軍的對壘之所。
東方昊曄闖破禁制,內傷不輕,拓跋真那小子倒不吝嗇靈丹妙藥,著實給他好好補了補。
加上他暗中慢慢運功,此時功力倒也恢復了三、四成。
這半個月來無所事事,拓跋真禁止他隨意出入,最多也只是能到西邊這座城樓上來看看。
「靜王爺。」
拓跋真步上城樓,衝他招呼道。
東方昊曄瞟他一眼,見他顯是剛從校場過來,身上戎裝還未換下,一身西厥打扮,驃悍英武。
「靜王爺在看什麼?」拓跋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遠處是靈州大軍和西厥部隊駐紮的大營。
「王爺是不是奇怪,我們西厥人的軍隊怎會和李將軍的大軍一起操練?」
東方昊曄點點頭,道:「不過我倒是更奇怪,為何李將軍和北豫王與你們西厥人忽然這般親近了?」
「靜王爺不知道嗎?北豫王司簡的母親正是我的親姑姑呢。」拓跋真笑道。
東方昊曄恍然大悟,原來司簡的母親竟是西厥貴族。
明國民風開放,國土遼闊,前北堂王北堂傲剿滅了周邊小國,實行民族融合政策,允許各族之間相互通婚,鼓勵皇室娶納外族,因而此事並不希奇。
李參有一兒一女,獨子李躍原是京畿的二等校尉,但前年不知犯了什麼事,被北堂曜日殺了,只剩下一個獨女,正是司簡的二王妃,也是司簡唯一嫡子的母親。
如此一想,許多事便豁然開朗了。
司簡有一半西厥血統,他想推翻美人皇帝登基為帝,自然要求助於母親娘家的狼族鐵騎和岳父大人的十萬精兵。
而李參與北堂王有殺子之仇,想必也對原為北堂王之弟的北堂耀輝繼承皇位的正統性感到懷疑,於是便借這個機會舉起勤王的大旗,名正言順地討伐京城。
何況司簡唯一的子嗣是他的親外孫,李參再怎樣忠心,也抵擋不了自己的親外孫將來可能繼承皇位的誘惑。
東方昊曄想通此節,也便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想不到二王子和北豫王竟是姻親呢,難怪大家如此親近。」
拓跋真笑道:「咱們把靜親王請來,也是為了多親近親近。」
「哦?如何親近法?」東方昊曄眨眨眼。
拓跋真微微一笑,轉頭指著長塹峽谷道:「王爺你看,這道峽谷將我們和明軍隔在兩邊。」
「嗯。」
「靈州是明國富庶之地,每年生產的糧食佔全國米糧的三分之一,上繳的課稅也是重中之重,實是一塊大大的肥肉。」
「呵呵,不錯。」好坦率的形容。
這半個月來對於拓跋真「請」他來靈州的目的,東方昊曄反覆思量,心裡大致有個譜。
若是想拿他來威脅明國、威脅北堂王,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在明國除了一個姑爺身份,再什麼都不是。
如果他們想那樣做,還不如直接掠來曜月。
不過若是拿他來與文國交涉……
「靜王爺看以靈州如此實力,加上我西厥五萬大軍,可有勤王的勝算呢?」
東方昊曄瞟他一眼道:「大概五五之數吧。」
其實他覺得連三七之數都未必到呢。
拓跋真輕輕一笑,低聲道:「若是加上南邊的文國十萬大軍呢?」
東方昊曄心下一跳,凝視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
拓跋真緊緊盯著他道:「文國與我西厥,平分明國如何?」
「平、分、明、國?」東方昊曄一字一字慢慢重複,面沉如水,冷笑道:「二王子好大的胃口。」
「靜王爺難道不感興趣?」
「我怕吞不下,噎著自己。」
「呵呵,靜王爺有什麼顧慮,儘管說。」
東方昊曄不是不知道拓跋真的野心,這幾天見他對自己這麼客氣,也曾揣測他向文國「借」兵以牽制明軍的可能,卻沒想到他的野心大到如此地步。
「本王一向不過問朝事,只安心做我的清閒王爺。二王子現在千辛萬苦把我『請』來,只怕找錯人了。」
拓跋真輕笑,「靜王爺謙虛了。靜王爺執掌東天門,智勇雙全,去年曾協助文帝一舉平息福王內亂,在文帝耳邊一句話,勝得過旁人百倍。文、明兩國相互制肘,似敵似友,終究不是長久之事。現在天下大定已二十來年,文國休養生息,國力日強,如今大好時機近在眼前,豈有錯過之理?」
東方昊曄扯扯嘴角,道:「二王子,你在北豫王的領地與本王大談平分明國之計,可把北豫王放在眼裡?」
「呵呵,靜王爺,你不會如此天真吧。」
東方昊曄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