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想嫁 第十章
    子時,乾清宮正殿門前,桑寧靜靜的佇立著。

    「桑寧格格,您就請回吧。奴才在這邊給您磕頭了,夜裡頭風涼,您要是受了風寒,奴才可擔當不起啊。」從殿前階梯走下來的文公公是今夜的守夜總管太監,也是康熙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親自前來勸解桑寧,可見桑寧在這紫禁城裡也不是毫無身份地位之人,奴才們頗為敬重。

    「我沒事的,文公公。」桑寧用平靜的目光掃過文公公的臉,她的神情如月色般無比清冷,「您不必掛慮,等納蘭公子從殿裡出來,我自會離開。」

    「這……這可如何是好。」文公公緊張得四處張望,「老祖宗那邊如果得了風聲,我們這些奴才可就要遭殃了。」

    「是我自己要在這裡等的。」桑寧淡然說道。

    「老祖宗如果怪罪下來,奴才們真的擔待不起……您瞧,德公公也來了。這下可好,真的驚動老祖宗了……」文公公看到北寧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劉德一路疾步過來,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二個公公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劉德就向著桑寧跪了下來,「格格,您看在劉德從小給您說故事的份上,趕緊回去吧。老祖宗知道您在這殿外等著,都嚷了好幾次要親自過來呢。」

    「雖然入了夏,可這夜晚也夠涼的。格格您就不要為難奴才們了……」文公公也跟著跪了下來。

    桑寧心裡明白,他們不是真的替她擔心,而是怕驚動了太后。可這便是她的目的,如果聖上真的對納蘭凌動了怒,唯一可以牽制聖上的也就只有太后了。

    不管納蘭凌的證據是什麼,他向聖上說了些什麼,她都要為可能出現的危機做好準備。

    「我的小祖宗,您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德公公一邊往殿門緊閉的宮簷下望去,一邊向桑寧打著躬。

    桑定逕自望著殿門,一動也不動。除非殿門打開,親眼看到納蘭凌出來,不然她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即使因此獲罪,她也在所不惜。

    「文公公,為何不稟報聖上?」劉德見桑寧不為所動,他算是看著桑寧長大,因此也瞭解她的七分個性,當下也就更為著急。

    「你以為我不想稟報聖上?可我已親自往裡遞了二回話,都被聖上給喝斥了。在聖駕前伺候著的小李子嚇得跪在殿門後傳旨說若再敢驚擾,咱們的腦袋都要被『喀嚓』。」文公公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這可如何是好……老祖宗還等著我去回話。如果格格繼續堅持,我真怕老祖宗千歲會親自趕來。」劉德筆直的跪著,因為想起了十年前皇太后少有的沖天怒火而臉色慘白。

    突然間緊閉的殿門開了一條縫隙,小李子從門裡竄了出來,疾步跑向文公公。

    桑寧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但清冷的面容卻絲毫未改。

    「文公公,聖上讓大伙都撤了,除了您老在門外候著以外,其他人一概不能接近。」小李子湊近文公公身邊,低聲說道,「我還得了個差事必須親自去辦,您趕緊清場吧。」

    「庶!」文公公立刻起身,猶豫著看向桑寧,「聖上對格格沒有任何旨意?」

    小李子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

    「格格,您看這……」文公公攤開雙手,滿臉難色,「這可是聖上下的旨意,您若執意不離開,奴才只能放肆了……」

    他話音未落,桑寧就筆直朝著殿門的方向跪了下去,她面容靜肅而蒼白,眼神幽冶中透出不屈的意志。

    她朗聲說道:「桑寧求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公公一見大驚失色,這些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沉默突然降臨在這乾清宮,風冷瑟瑟的吃過。

    「罷了,桑寧你在殿外候著吧。」大殿內突然傳來康熙威武的聲音。

    「謝聖上。」桑寧扣下頭去。

    文公公微微鬆了口氣,轉生吩咐在殿門外伺候著的侍衛宮女與太監們離開。

    小李子也急匆匆跑出乾清門,朝著午門跑去。

    桑寧抬起頭後,靜靜的站起。

    那一刻,她的心境竟然是平靜的,平靜的沒有一點漣漪,沒有一絲呼吸。

    除了等,她也只能等。

    等待竟變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深夜,整個紫禁城似乎都沉入了睡眠裡,四週一片寧靜。

    但這寧靜只是假象。

    因為這紫禁城的主人,還並未歇息。

    桑寧站在空闊的殿門外已有一個多時辰,雙腿幾乎已經變得麻木,身子也早就疲累到極點。

    可是她一步也未移動,筆直的目光牢牢的凝視著緊閉的殿門。

    納蘭凌他與聖上到底在談寫什麼?為何要這麼久?為何要把她關注殿門之外,不讓她入內?

    她的腦海裡閃過許多的問號,然而在她臉上卻依然是一片靜穆的清冷與蒼白。

    小李子領著一位大臣走入了這個靜止的世界,也打破了桑寧平靜的心湖。

    「啟稟聖上,恩進公榮善大人到了。」小李子恭敬的在殿門外彎著腰稟報。

    桑寧依舊一動不動,可好似雙手有了微微的痙攣,心臟的挑動也變得激越。

    原來小李子要辦的差事就是去見榮善。

    十年了,她都不曾見過榮善,她父親的摯友,也是她心裡認定了的殺人元兇。

    「進來吧,桑寧也一起進來。」康熙皇帝的聲音冰冷的毫無溫度。

    桑寧的心情變得紊亂,她邁開步子,腳下的花盆底第一次變得如此沉重,她禁不住搖晃了幾下。

    「格格小心……」一旁的文公公想要伸手攙扶她。

    她默默搖頭,用盡全力讓自己虛脫的雙腿站穩,咬著牙一步步向著殿門走去。

    她沒有看向榮善,她此刻的眼裡只有殿門裡的那個男人,以及她心裡正在狂炙燃燒的仇恨火焰。

    她跨國門檻,走進殿內,眼前只見到那塊世祖皇帝親筆所書的「正大光明」匾額。

    她也聽到了雷聲,轟隆的撼動著天地,卻似乎離得她很遠很遠。

    她走過納蘭凌的身邊,眼角餘光下他的面容只是在她身旁一閃而過,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她朝著寶座上威嚴的康熙皇帝跪了下去。「桑寧給聖上請安。」

    「臣榮善恭請聖上金安。」一旁的榮善同時跪下。

    「平身。」康熙皇帝坐在飛金溢彩的大殿中央、寶座之上。

    「庶!」榮善起身,依然恭順的彎腰垂眉。他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一身朝服之下有些微發福。

    桑寧依然跪在那裡,並未起身。

    「桑寧,朕讓你起來,你為何不起來?」康熙皇帝語調嚴肅。

    「桑寧自知有罪,不敢起來。」她低垂杏眸,神色卻顯得堅定冷靜。

    「哼,你自知有罪?!自知有罪你還明知故犯。」康熙皇帝威嚴的臉上顯出幾許怒容。

    「微臣納蘭凌願與格格共同領罪。」一直靜肅一旁的納蘭凌,嘴唇緊抿,眼神堅毅的跪在了桑寧的身邊。

    他在這殿內已經足足待了二個多時辰,在這中間也曾被康熙皇帝怒斥過。有好幾次,皇帝都要喊來侍衛將他問罪。

    可是他都堅持了下來,只為了一個信念,為了他所心愛的女子。

    「臣不知。」榮善肅然恭身。從他身體微微的晃動中,顯露了他內心的忐忑。他看到了桑寧,必定不會不知。

    「這是納蘭凌給朕上的奏章,他跳過六部九卿直接呈到朕的面前。因為茲事體大,因為關係到你——當朝國舅,也關係到朕的兒子、太子!」

    康熙皇帝將一本奏章扔向了榮善,以示他的怒火。

    榮善緊蹙的眉宇間掠過驚恐,他慌忙跪下,雙手顫抖著捧著奏章,飛速的閱讀下去。

    「這上面所述可是事實?你利用職務之便,串朕了當時查案的官員,竟然瞞天過海,扣下洶敏貝子一門慘案的重要罪證。你顛倒黑白、欺瞞君上!這樣的膽大妄為、藐視王法、藐視朕!」

    「聖上,臣不敢……」榮善跪倒在地,用力叩頭。

    「不敢?那麼便是納蘭凌污蔑了你?」康熙皇帝的斥責聲聲凌厲。

    「臣、臣……」榮善劇烈的顫抖著。

    桑寧也在顫抖,她的目光緊緊落在榮善驚慌失措的面容上,握緊了雙拳,屏住了呼吸。

    「朕並沒有直接把這份奏章交給刑部,這是看在已故皇后的面子,看在太子的面子。你也看到跪在那裡的桑寧,她是洶敏貝子唯一的血脈,也是那場血案唯一的倖存者。當年朕信了你,現下才決定親自向你證實。如若你再不道出實情,朕絕不輕饒。」康熙皇帝威武的臉上顯出決絕的凌厲。

    「聖上息怒,請容微臣問榮善大人幾句話。」納蘭凌突然抱拳面向康熙,雙眸裡射出精亮之光。

    「問吧。」康熙皇帝冷冷說道。

    桑寧的呼吸突然一緊,她瞥向納蘭凌,而他也正好望向她。

    那只有一眼的相互凝視。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而他的眼裡閃爍著真是的關切。

    沒有言語,一眼之間,他們便彼此心靈相通了。

    納蘭凌帶著冷冽如冰的表情看向平日不可一世的榮善。

    「敢問大人,為臣之道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榮善的身體微微一頓,顯得頗為驚訝,他並不曾望向納蘭凌,而是繼續面對這皇座上的帝王。

    「對聖上的忠誠。」榮善立即回答。

    「再請問大人,為官之道最重要的又是什麼?」

    「對百姓的愛護。」

    「我大清以何立朝?」納蘭凌抬頭望著皇座上的康熙,一臉正氣,一臉敬畏。

    榮善顫抖著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那塊「正大光明」的巨大匾額上。

    康熙凌厲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眾人,大殿內的氣氛霎時更加凝重。

    「聖上,臣當年的確有所欺瞞。」榮善在壓迫般的氣氛裡緩緩開口。「臣……有罪。」

    隨著榮善的一句話,桑寧心裡有一大片塵封起來的悲慟整個爆發出來。

    父母兄長的面容從她眼前掠過,當她終於可以為他們的死而啜泣出聲的剎那,她暈倒在地。

    她想,她終於替他們報仇了……

    桑寧閉上了眼眸。

    一切都結束了。

    桑寧手裡捧著熱茶,坐在床榻上,一邊垂淚,一邊聽著佟妃娘娘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你被送過來時真的嚇死我了,還好太醫診斷後說只是氣急攻心,一下子昏厥了過去。現在覺得好些了嗎?」佟妃娘娘雖不是皇后,但她是皇上最寵愛最信任的皇妃子。

    「娘娘……」桑寧全身乏力,想要起身卻又不能施力。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對你說了,真是難為你了。聖上本想把你送到老祖宗那裡,但又怕驚動太后,這才送來我這。我知道你此刻心情無法平靜,但是為了自個兒,也為了太后老祖宗,怎麼也要平息悲傷,調整好心情。」佟妃朝著身後的侍女點了點頭。

    桑寧沉下眉眼,她的確還是感到一片混亂,心裡有許多的話語想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原本是不合規矩的,但是聖上說了在這皇宮裡除了禮法,還應有人情。我知道你此刻最想見到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聖上,而是納蘭凌。我這就派人去請他過來,你們單獨說會話吧。」佟妃溫柔的笑了笑。

    「可以嗎?」桑寧心裡的確很渴望見到他,卻又有些膽怯,

    「傻孩子,當然可以。」佟妃握了下她的手。「聖上已經替你們指了婚,你們今生便已是夫妻。再無變數。所以讓你們相見,也不算什麼逾禮之事……看,他來了。」佟妃站了起來。

    而桑寧也看到了他,然後接下來的時間裡,彷彿天地都在她眼前消失,只剩下他一個了。

    她不知道佟妃與其他人是何時退下的,也不知道她是何時坐到她身邊,並且緊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只是不停的留著眼淚,輕聲啜泣。成年以後,她就不曾這樣哭過。因為心裡的哀傷太過強烈,所以她無法哭出聲,也無法喊出來。

    「聖上會替你做主,他是聖主明君,也是個很了不起的帝王。即使犯了錯,還是會及時糾正。」納蘭凌俊朗的眉宇間籠罩著一些沉肅之色,但更多的則是對她的憐惜與關切。

    桑寧點了點頭。「辛苦你了……我知道要找到那些證據有多麼的困難……如果沒有你,他也不會這麼快就坦白……」她的眼淚遏制不住,她再度哭出聲來。

    「榮善也並不是你所想的窮凶極惡之人。他雖有私心,將送與你阿媽的信件串通當時的官吏私藏起來,同時隱瞞了他派去接應你們一家的屬下全部遇害,才被亂黨假扮的事實。」納蘭凌嚴厲的神色更為專注了一些。「可是桑寧,他並不是罪魁元兇。真正十惡不赦、殺害你全家的人的確是南明亂黨,他們殺你富察一門,目的之一是為了報仇,二是為了嫁禍給榮善。你明白嗎?」

    納蘭凌抿了下嘴角,明亮的目光在她哀戚慘白的容顏上梭巡著。

    桑寧的肩膀痙攣了一下,她低下頭,靜靜的看著自己手裡漸漸涼卻的茶杯。

    「榮善為了自保,欺君罔上。他會得到應有的下場,而你……也應該放下心裡的仇恨,好好告慰你父母親人的在天之靈。我相信他們在天上,必然和我一樣,希望你可以快樂,可以忘記仇恨,不再把自己禁錮在悲傷裡。」納蘭凌的手握緊了她的手。

    聽著他有力而充滿溫柔的聲音,桑寧的眼神顯得脆弱起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這些年我全心投入在替他們報仇的念頭上,卻不知道真正的元兇早已被正法。我活在自己虛構的仇恨裡這麼多年……」桑寧的手微微顫抖著。「現在我只覺得頭腦裡一片空白,只想到他們的墳前大哭一場。」

    「只要你想去,我隨時都可以陪你去。」他重重點頭,溫柔堅定的眼與她猶豫的目光對視著。「你不要懷疑你所做所為的對錯,榮善的行為的確應該被揭露。他是朝廷命官,滿朝文武之首,如此徇私枉法,豈能再擔當大任?」

    「你覺得我做得對?」桑寧微微瑟縮了一下。「但那都是多虧了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一生都活在自己的懷疑裡,既找不到證據,也無法讓自己解脫。」

    納蘭凌輕撇嘴角,露出來開朗的笑容。「這也未必。你知道我是如何找到那封信件的嗎?是有人送了密信給我。這說明不止是你,早就有人看不慣榮善欺君罔上的行為——何況他可以在此事上欺瞞,難道不會在其他方面同樣欺瞞聖上嗎?」

    「剛才佟妃告訴我你有密信在手時,我真的大吃一驚……是誰給你送的密信?不會有什麼其他企圖吧?」桑寧畢竟聰敏過人,稍稍恍神之後,立刻變得清醒起來。

    「這你日後就會知道。你若相信我的話,就靜觀其變便是。」納蘭凌笑瞇瞇的說道。

    現在還不是告訴桑寧的時候,他選擇了四阿哥,也會幫助四阿哥登上皇位的寶座。絆倒榮善既然是他和四阿哥共同的願望,那麼他就多了百倍的助力調查此事。

    那個送密信之人,定然也是四阿哥身邊的人。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一樣不能表露身份罷了。

    未來的儲君之爭,將會是一場鬥智鬥力的至高戰爭。也許沒有硝煙,卻比真刀明搶的戰鬥更為可怕。

    但他有信心,最後取得勝利的一定會是四阿哥。

    桑寧看著他嘴角那抹熟悉的放肆笑意,帶著幾分神秘,又帶著幾分傲慢,還帶著幾分興奮與昂揚。

    這想必是個不甘於寂寞的男人,所以他才會這樣熱心的幫助她吧……

    「不過,我明白調查的經過不會是你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在大殿之上你和聖上之間也定然是經歷了一番危險的對談。即便有密信,但我猜聖上未必不知道當年榮善的所為……聖上他……」

    「噓。」納蘭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以前告訴過你什麼?隔牆有耳,而且這是都已經過去了。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你懂就好。」他給了她一個心照不宣的鼓勵笑容。

    桑寧聽話的頷首。「還好有你幫我,不然我真不知道事情會被我處理成怎樣。」他在大殿之上究竟是如何說服聖上的已經不重要了,他喝斥榮善的那三句話就足以令她深深折服。

    「『正大光明』這四個字,榮善心裡還有,他也並不算是大奸大惡。」納蘭凌心領神會的看著她秀麗絕倫的臉。「聖上就是聖上,他做每件事必有他的理由,我們做臣子的不能件件都知道緣由。」

    她輕柔的吁出一口長氣,一口鬱結在她心裡十年的長氣,這一歎,將她所有的悲痛與仇恨,哀傷與落寞都化解在過去的記憶裡,化解在對親人的愛——以及對他的愛裡。

    桑寧定定的凝視著他飛揚俊秀的眼眸,有一抹新愁悄然籠罩上她清雅的額頭。

    納蘭凌審視著她表情豐富的眼眸,靜靜的等待著她向他打開心門。

    她會對他打開心門嗎?他的內心雖有著忐忑與不安,然而他卻願意相信她。只因他們之間有著那麼明顯的心意相通,他不相信她會對他毫無感覺。

    「遇到你,我真的感到很開心,很幸福。以前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的,自從有了你,才有光明、有色彩。我會因為你而感到煩惱,會心神不寧,會心虛慌亂……但是還是覺得很快樂,很值得。」桑寧揚起了她細長的眉毛,第一次如此坦承的望向他。

    「不止因為你替我解開了在我心裡打了十年的心結,不止因為你願意為了我去冒險,還因為我喜歡你,納蘭凌。我很想做你的妻子,很想和你廝守到老……我的人生第一次除了報仇以外,有了其他的念頭。」淚水再一次溢滿了她的眼眶,但她克制著不讓它們落下。

    納蘭凌的雙眸裡湧出了意外與感動,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但他卻無法想往常那樣隨意的微笑。她竟然對他說出了他不敢期待的話,她不止對他打開了心門,還交出了她全部的心!

    「可是我不能如此自私,不僅將你置於危險之內,還想要奪走你的幸福和你的婚姻,甚至還要奪走你的愛情……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太多,超出我所能想像的全部。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只想到我自己呢?」桑寧從他手裡抽回了手,剎那間失去了他手心的溫暖,讓她感到寒氣逼人。

    「什麼!」還沉浸在感動中的男人卻是一臉莫名。

    「還有睿景格格,我不能剝奪她的幸福和愛情。我已經從你這裡獲得了太多,我不能再繼續貪心下去了,我必須把你還給她……所以如果我向聖上道明原委,說明你當時會請求聖上指婚是為了阻止我做傻事,阻止我以嫁給班爾圖為名調查榮善……」她低著頭,神情顯得哀戚。

    桑寧很想微笑著把他還給睿景格格,讓他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原來這是如此困難的事。光是想到以後不會再看到他,她就心痛如絞。

    「等一下。你在說什麼?什麼睿景格格,什麼把我還給她?我什麼時候是睿景格格的人了?」納蘭凌有些霸道的握住她的肩膀,目光也變得銳利。「你的這些想法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他想他明白了,當看到她充滿了哀傷的眸子時。

    「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睿景格格,並且和她早有了什麼約定。只是為了阻止你嫁給班爾圖,才出此下策而向聖上請求指婚的吧?」納蘭凌感覺到一絲憤怒,但並不強烈。

    反正自從遇到她以後,他就時常會有荒謬的憤怒感。現在最重要的不是他的憤怒,而是她奇怪的思維,和她眼裡的哀傷。

    「事情就是這樣……無雙說你和睿景格格之間早就有默契,只等著聖上指婚而已。」桑寧的目光楚楚可憐的落在他神情緊繃的面龐上。

    「無雙那丫頭……」納蘭凌深深呼吸,平息內心高漲的怒氣後,直視著桑寧,眼神烔然而明亮異常。「你聽好了,我納蘭凌這輩子就只喜歡過一個女子,她的名字叫桑寧。」

    說完,他還是繼續直視著她的眼眸,強迫她接受他的堅定與果斷。

    桑寧睜大了明眸,定定的回視著他,顯得迷惘而茫然。

    「所以我這輩子要娶的女子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桑寧。」他說得斬釘截鐵。

    桑寧眨動了一下眼眸,她清澈的眼裡緩緩浮現生機與羞赧。

    「至於睿景格格,她和其他所有格格一樣,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我和她之間既沒有任何的海誓山盟,我也從未接受過她的愛意。她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喜歡的人叫桑寧,我要娶的人是桑寧。」納蘭凌的隱含怒氣。

    「可是你那天為何會對我生氣?在肅親王府……」桑寧抿了下嘴角,她決定不再對他有所隱瞞,將心中的疑惑全部直接說出。

    「你還敢說?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請聖上指婚,而你卻對我說我沒有其他娶你的理由……這教我怎麼不生氣?」他鼓起胸膛,瞪視著她。

    桑寧小心的低下頭去。原來是這樣……她不知道嘛……她的眼神閃過羞怯。

    猶豫了一下後,她悄悄的主動伸出手,握住他捏起拳頭的大掌。「是我不對。其實我早就明白你對我是不同的,我卻總把那當成同情和憐憫……總是記得無雙的那句話,而悶悶不樂,想東想西……」

    她難得流露出溫柔的小女兒嬌態,眨動著濃密的睫毛,怯生生的望向他氣鼓鼓的臉龐。

    「你對自個兒就這麼沒有信心?」納蘭凌心下一軟,看著她眼裡的歉意,他的怒火早已煙消雲散。

    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卻依舊顯得氣憤難當,為了他們的未來著想,今日一定要治好她愛胡思亂想又不夠自信的毛病。

    「我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麼值得自信的地方……」她眼裡有著脆弱。

    納蘭凌大手一橫,將她攬進自己的情抱裡,緊緊的摟住她的肩膀。

    「你讓全京城最最風流倜儻的納蘭公子對你一見鍾情,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從此就墜入你的情網裡,不可自拔。你還覺得自己沒什麼值得自信的地方嗎?」他的口氣霸道狂妄,目光裡閃爍出戲謔的光芒。

    「風流倜儻啊……好像是挺風流的……什麼宛如啊……八大胡同啊……你也是常客。」桑寧乖乖留在他的懷抱裡,嘴角抿起甜蜜的笑容。

    「我去八大胡同也只是去宛如那裡坐坐。整個京城都知道我風流倜儻了,我如果不做做樣子,豈不是讓大家失望?會選宛如,也只是因為她夠聰明——」

    桑寧微微的噘了下嘴角,此刻的她,臉蛋含霞,櫻唇紅艷。先前的蒼白早已一掃而空。

    「當然沒有我的桑寧格格聰慧,差得太遠,天地之別。」他低下頭去,在她酡紅的臉上偷得了一個香。

    「你那是欺瞞世人的手段,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不想入仕,才給自己弄了那麼個風流的外衣。其實骨子裡野心很大,又喜歡冒險。」桑寧的心跳不斷的加速,他們如此靠近,這讓她又羞又喜,心口小鹿兒亂撞著。

    「知我者,桑寧格格也——但是卻對我自己的感情那麼不確定。你如此知我,怎能不知道我對你的心呢?」他拉起她的手,平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到它的跳動了嗎?」

    「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懷疑,再也不敢懷疑了。」面對著他深情的眼,她完全繳械投降。

    他們相互凝眸而視,只覺得彼此心意相通,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納蘭凌悄然俯下頭,淺淺吻住了她的紅唇。

    桑寧羞赧的退縮了一下,但立刻就陶醉在他輕如羽翼的觸碰裡。

    納蘭凌漸漸加重他的吻,為了這一吻,為了懷裡的佳人,他真的是走過一條辛苦的道路,才能到達她的面前,與她緊緊相擁。

    桑寧生澀而積極的回應著,唇齒相碰,訴說著他們心裡無悔與永恆的愛意。

    他們是要成為夫妻的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分離了……

    在莊嚴宏偉的紫禁城裡,偶爾還是會上演甜蜜動人的愛情故事。

    會有人得到真心真情,而一起攜手走過人生長長的歲月。

    紫禁城的天空突然間雲開雨散。

    明天會是個陽光普照的艷陽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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