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凌若雪一早起來就在後花園練劍，娉婷的身影熟練地耍著劍，極為專注的樣子；秀麗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汗水從額間沁出，沿著嫣紅的臉頰滑落，她卻絲毫一點感覺都沒有，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
其實她的心裡正在想著其他的事情，更或者說，從昨天到現在，她的腦子裡全都只有史雍的身影，塞滿了曾經和他相處過的情景，壓得她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原來思念真是一件這麼折磨人的事，深深地滲入心房。
她相信，史雍一定會來找她的；為了他，她甘願賭上一生。如果在她嫁給薛誠之前，他沒來找她，那她就注定是薛誠的妻子了；這輩子她跟史雍是無緣了，她會願賭服輸。
可是，只有她清楚的知道，不論在何時、何地、時光如何荏苒，她的心裡總會為他留下一個角落的。
就在凌若雪練劍練得正出神之時，凌老爺走了過來。
「怎麼一大早就起來練劍？」
「喝！」聞言，凌若雪一個轉身，險些就劈到她爹。
「你幹什麼？連爹都想殺，想謀殺親爹啊？」凌老爺怒斥了聲，所以他一向不贊成女兒玩劍，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玩什麼劍。
「誰教你一聲不響地走過來，我嚇了一跳，以為來者不善，所以才會……哎啊，這是本能反應啦！」凌若雪現在一顆心都繫在史雍的身上，她實在懶得向爹多作解釋。
「所以才會差點就砍傷了你老爹。」凌老爺不悅地白了女兒一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習武之人本來就要時時有警覺心，這可是最基本的功夫耶！」
「你喔！還頂嘴。」
「什麼頂嘴，有冤屈就要說嘛。」凌若雪據理力爭。
「算了，不跟你爭了。」凌老爺自知說不過這個伶牙俐齒的女兒。
凌若雪挽著爹的手臂，撒嬌地道：「爹本來就該讓女兒啊，說什麼不跟我爭。」
對自己女兒耍賴的這一招，凌老爺原本嚴肅的臉也有些笑意了。「算我怕了你，最近在客棧裡待得還好吧？」
「還不就那樣，你怎麼會突然這樣問？爹，你怪怪的喔！」凌若雪用纖蔥玉指指著爹，一臉狐疑的問。
「什麼我怪怪的？是你怪怪的，爹都替你擔心。」
「我？我哪裡怪啦？我好得不得了。」凌若雪聽得一頭霧水。
「你自從說自願要到客棧裡幫忙我就覺得奇怪了。我可是你爹耶！我會不瞭解你的性子嗎？依你的個性，怎麼可能會想到客棧裡幫忙，用刀架在你脖子上也不可能押得動你去。」
「那是因為我成天待在家裡沒事情可做嘛！我只是想要學點東西而已，你別想太多。我真的是想要多學點東西啦，我一向都是好學不倦的人，爹應該是最清楚的嘛！」凌若雪垂下眼瞼解釋道。
「好學不倦？是這樣子嗎？那為什麼你昨天回來跟我說要嫁給薛誠以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下子發呆，一下子又打開門探頭探腦的？你究竟是在玩什麼花樣？」凌老爺說出他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形。
「你怎麼會知道？你暗中觀察我？」凌若雪聽了，神色詫異地看著爹，會不會他連她受傷的事情都知道了？
「昨晚看到的。」
「那你還知道些什麼？」凌若雪急忙地問。
「知道這些就足夠讓老爹替你擔心了，你還想要我知道什麼？你非得把老爹給折騰夠你才甘心啊？」
「我只是問問而已嘛！」
「那你考慮得怎麼樣？真的打算好要嫁給薛誠？婚姻可是一輩子的事，你可要好好地想清楚。」
「大概吧！」凌若雪漫不經心地回答。
「什麼大概！」凌老爺怒斥女兒，他不喜歡她這種把自己的婚姻當成兒戲般的態度。「都到了什麼時候，你還給我打馬虎眼！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啊？」
「哎喲，你就別再嘮叨了，我已經夠煩的，你又在這邊叨念，讓我聽了就更煩！」凌若雪賭氣地用兩手摀住耳朵不想聽。
「聽了煩也得聽，爹可是為了你好，不希望你將來後悔。爹可是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再怎樣也希望你幸福。」
「我知道，我自己做什麼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別擔心了好不好？」
「還說你做什麼事都有分寸！剛才問你要不要嫁，你跟我說大概，你叫我能不替你擔心嗎？」
「好啦好啦，我嫁就是了嘛！」
「你自個兒好好想清楚再來跟我說，至於薛家那邊，我會晚點再給他們答覆的，聽見了沒有？」
「你自己決定就行了啦！」凌若雪此刻實在是沒什麼心情聽爹的精神訓話。
「你看看你，又是這種態度，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些什麼。」凌老爺輕歎一口氣，才舉步離去。
「別說你搞不懂，我都快搞不懂我自己了。」凌若雪無奈的說著。
＊＊＊
凌若雪就這樣子在恍恍惚惚之中度過一天，她根本不知道這一天她究竟做了些什麼。只不過是一天沒見到史雍而已，她卻好像整個人生了場大病似的，一點也提不起勁來。
要是再這樣下去，史雍沒在她預料之中來找她，她真的難以想像她往後的日子了。少了他的日子，一切好像都變得乏味極了。
「唉！」她深深地歎息著，而後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兩眼無神地看著桌上的燭火慢慢地燃燒著。
一個人在寂靜的房間裡，她突然好想好想他，好想立刻就能見到他；好希望她一眨眼，心中的他就能夠立刻出現。不過，這只是她的幻想而已，她可是清楚得很。
突然，一陣風吹來，把桌子上的蠟燭給吹滅了，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誰？」凌若雪機警地立刻回頭，只看到窗子被吹了開來，月影斜照進來，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她雙眼凝視著那扇被風吹開的窗戶，納悶地自語著：「奇怪，我明明記得窗門是關著的，怎麼會突然被風吹開？是我多心了嗎？」
「八成真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凌若雪不由得搖搖頭。
她起身走到窗戶旁，把窗戶給重新關好之後，再走回桌子旁，把蠟燭給重新點燃，房間立刻亮了起來。她突然驚見眼前站了一個人，一個她想得幾乎要發狂的人。
「是你？」這麼神？一想到他他馬上就出現在她的眼前，這會不會又是她的幻覺？是她想他想到腦袋出問題了嗎？
「對，是我。你沒看錯。」史雍投給她一個複雜至極的微笑。
「這這……這不太可能吧……」不知道是過度開心，還是太過驚訝一時反應不過來，一向伶牙俐齒的凌若雪竟然在看到史雍之後，說話變得結巴起來。
「就是我，你不要不相信。」史雍雙手交握於胸前，詭譎地道。
凌若雪隨即冷靜下來，思索了下，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慮：「你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我不知道？」
「那是因為你在想我，想得太過於專心，所以沒發現我早就進來了。」燭火忽明忽滅的照在史雍剛毅的臉上，讓斯文俊秀的他，此刻看起來帶點詭異難測。
「你少在那邊自大了，噁心，誰在想你啊？」史雍來找她，那就表示他是在乎著她的，是想要她的。凌若雪雖然心裡開心極了，但是臉上卻表現出一副淡漠的表情。
「別忘了我可是會觀人術。」
「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臉，又不是我的心。」凌若雪低垂蠔首說道。
「那我問你，你真的打算嫁給那個叫什麼衰誠的小子嗎？」史雍質問著凌若雪。
凌若雪一聽，差點兒沒笑出聲來。「什麼衰誠？是薛誠啦！你別給人家亂改姓。」
「我管那小子叫什麼，我只想問你是不是打算嫁給他？」
「不知道，可能會吧！」凌若雪故意給他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什麼叫作不知道、可能會吧？你是真的想要嫁給他嗎？」她越說話，史雍心裡就越是火大，說到最後他乾脆用吼的。
這女人……實在是把他一向風度翩翩的氣質都給破壞殆盡了，她是存心要吊他的胃口是嗎？
「你管我那麼多幹什麼！」凌若雪也不甘示弱地反駁回去。
「你到底懂不懂！那是因為我愛你啊！」一時情急之下，史雍毫不掩飾的脫口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你一定只是在哄我，人家格格都已經遠從京城來蘇州城找你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對她只有妹妹的感情而已。」
凌若雪淡淡地道：「看得出來她應該很喜歡你。」
「這麼說來，你是打算把我讓給她了？」
「就算要搶，我也搶不過人家啊，她可是位格格呢！」
「你難道就不能自私一點，把我佔為己有？就像你當初那樣固執地追著我？」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是在一片混亂中。」
「那你究竟打算怎處理我們兩人的事？」史雍如鷹隼的深眸緊緊地鎖住她的嬌容。
面對他充滿熾熱的目光，凌若雪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低頭緘默不語。若他真的懂她，他一定會清楚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史雍看著她的嬌顏，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直到他的雙腳佇立在她眼前時，凌若雪才抬起頭來睇著他。
「你……」
「我懶得再跟你說些廢話了。」
語畢，史雍扣住她的下顎，將身形嬌小的凌若雪壓往牆壁，把她鎖在自己寬闊結實的胸膛間；繼而捧起她的嬌顏，狠狠地吻了下去。
「你……」凌若雪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史雍強行地吻住她的唇，不讓她有半分來得及抗拒的時間。
史雍蠻橫地封住她嫣紅的唇，舌頭長驅而人，和她生嫩的丁香小舌相互糾纏，他的吻來得激狂、來得猛烈、來得令人無法招架。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吻，凌若雪只能生澀地回應他。
無法言喻，但是她卻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對她強烈的愛戀。她賭贏了，史雍真的是愛上她了。今生能有他的陪伴，她夫復何求。
「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人。」史雍狂傲地宣告著，對於他想要的，他無論如何都會弄到手。「答應我，別嫁給薛誠，嫁給我。我需要你的陪伴，需要你陪我走一輩子。」
「你是認真的？」晶燦的雙眼，緊緊地凝望著史雍的俊臉。
「難道你到現在還在懷疑我的真心？非得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你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
「不要，我才不想看，那血淋淋的好噁心。」
「你到底想不想嫁給我？」史雍又再一次地問道。
「那還得看你的誠意羅！」她追他追得那麼辛苦，雖然她很想要嫁給他，但也不能馬上就答應，否則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放心，先等我回京裡打點，過幾天後，我一定會來你家跟你父母提親的。」史雍深情的看著她。
「你說的是真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認為我在跟你開玩笑？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難道還不瞭解我的為人嗎？」史雍急忙辯駁道。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不過這次可是有但書。」凌若雪說道。
「還有但書啊？什麼但書？」
「就是你別讓我等太久，行嗎？」
「沒問題。」
＊＊＊
「女兒啊，你今天很反常喔！怎麼會乖乖地坐在後花園裡賞花呢？通常這個時候你都是很專心地在練劍才對啊！」
凌老爺一早看到女兒坐在後花園裡，覺得詭異極了，因為這樣的她一點都不像是他的女兒。她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不成，還是受到了什麼樣的打擊啦？
「沒有，人家是想要變得溫柔婉約一點，不想要動不動就拿劍，那樣太粗魯了。」凌若雪一臉羞赧地說著，她一想到這幾天史雍就會來找她，她的心裡覺得好幸福。
「溫柔婉約？」凌老爺聽了，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一向粗魯至極的女兒竟然會說出要變得溫柔婉約這種話來。
她究竟要不要緊啊？
「對啊。」凌若雪羞怯地低垂螓首。
「你恢復正常一點好不好？爹看到你這模樣可是會替你擔心，你還是玩劍好了，爹比較習慣那樣的你。」
「你怎麼那麼說啦！難得我不想玩劍了，你卻又要我玩劍，還以為我的腦子有問題，我看是爹有問題好不好？」這樣子的回話方式，倒是有點兒像她以前的模樣了。
「告訴爹，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要，人家會害羞。」凌若雪一邊說著，臉頰同時浮現兩朵紅霞。
「害羞？有什麼好害羞的？」凌老爺聽得一頭霧水。
就在這個時候，凌家的李總管前來了。「老爺，您有訪客。」
「有訪客？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真的嗎？」凌若雪一聽，開心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眉開眼笑地問道。
一定是史雍來了，一定是他！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有訪客你開心個什麼勁啊？」
「沒有，我只是替爹開心而已。真的。」她這次說的可是真心話，因為終於有人要娶他女兒啦，爹再不用擔心她會嫁不出去了。
「還替我開心咧！我去看看到底是誰來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凌若雪開開心心地拉著爹的手一同走到前廳。
＊＊＊
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凌夫人打從史雍進門來開始就挺滿意他的，一表人才，英姿颯爽，而且還是位尊貴的王爺。她都不知道原來她女兒這麼神通廣大，留了這一手。
凌老爺看到史雍也是很滿意，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雖然長得漂亮，但是舉止粗魯，有人要她就該偷笑了，竟然會是這麼年輕的尊貴王爺前來提親。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既然兩個年輕人看對了眼，他們兩老也不想礙著他們的情話綿綿，便識趣地走人了，留下他們兩人在客廳裡。
史雍看著凌若雪，首先開口：「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安靜？說話啊！平常習慣你嘰嘰喳喳的，這會兒幹嘛突然變得安靜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提親了。」凌若雪羞怯地低垂著頭。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晚一點來提親，你才有話說就對了。」
「我可沒說。」
「我只是不想讓你等太久。」史雍走近凌若雪的身旁，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我知道。在經歷過這麼多之後，我更加堅信我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凌若雪依偎在他寬碩的懷中，滿心幸福地道。
「我一直很內疚，那一次不小心讓你受了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大意，你也不會受傷。」
「那件事我早忘了，你還記著啊？」
「當然，雖然是你受傷，但是我的心也沒好過到哪裡去，我恨不得能夠替你承受那一刀。」
「那你就用一輩子來還我，好不好？」凌若雪燦亮的雙眸緊凝視著史雍。
「你還真是不貪心啊，只要一輩子。」史雍捏了下她的俏鼻。
「對啊，不然還要怎麼樣？我這個人做人一向是不貪心的。」
「要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
不等史雍把話說完，凌若雪兩隻小手圈上他的脖頸，用唇封住他的唇，以吻代替一切語言。
一份濃烈的情意在彼此之間迴盪著，這一刻，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將他們分開。
*(鏡花奇緣)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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