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了色的彩色相處中,僅有一對新婚的男女。
男的穿著筆挺的軍服,戴著軍帽,威風而正氣凜然。女的嬌小,笑容甜蜜,身上穿著白色絲質長裙,以那個時代來說,是很簡單樸素的婚紗。
陸智盛站在孫家大廳,望著這張掛在牆上的相片,發現孫將軍年輕時頗帥氣,而孫夫人……淳茹,跟媽媽很像。
他覺笑了。
「嘖。」神神秘秘的孫滄海走進家門就看見不速之客,他嘖了聲,繞道而行。
「滄海很疼小茹,所以看見你像看見仇人一樣。」孫滄路倚在門邊,低低的竊笑。「尤其,越到婚期他越是暴躁。」
「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陸智盛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滄海還不瞭解我的為人?」
「當然,不然你以為你有機會接近小茹?她傻傻呆呆的,你可不。」孫滄路走進門,與他並肩,抬頭看著牆上的相片。
有全家福、有個人照,全家人的相片都在上頭,都以那張褪色的婚紗照為中心擺放。
陸智盛不置可否地一哂。
孫滄海在國安局工作,職位很謎,行事作風也很怪誕,會對他好奇是一定的,但直覺告訴他,好奇心會引來危險。
不要問比較好,他不想知道。
「喂,來幹麼?」孫滄路弓肘拐他一記。
「有事工岳父商量商量。」
「婚事?」最近除了這事,還有什麼事情能勞煩他大少爺?
「婚期剩不到一個月,什麼事情卻準備好了,就差那麼臨門一腳……」他長長二歎。「女孩子,真是難懂的生物。」
他告訴孫滄路,他買了一件非常貴的禮服給淳茹,想讓她開心一下,結果,她並沒有很喜歡。
「難道陸家大少爺想對個人好,對方卻不領悟,你竟然沒生氣?」孫滄路非常壞心的挖苦他。
「你一定要說得這麼白嗎?」他笑著撾了未來大舅子一拳。
確實,如果是五個月前的他,會生氣、會大吼大叫、會責怪別人,但是經過五個月一點也不平靜甜蜜的日子,他有了深刻的體會——他的好意,別人不一定要接受。
「認真點!告訴我要怎麼讓她開心?我想給她一個難忘的婚禮。」陸智盛想:反正也不要浪費時間,問問滄路說不定會有進展。「溫馨、感人……你說我去美國找二手婚紗回來改,她會不會比較喜歡?」
「不用那麼麻煩。」這沉著的聲音讓兩個大男人嚇了一跳,原本隨興的站著,立刻下意識地背脊挺著。
「爸。」兩人異口同聲地喊。
孫將軍剛下班回來,面容有些疲憊,但威嚴仍在,他輕輕點了點頭。
「你來做什麼?」輕描淡寫,冷淡的詢問。
要不是知道孫將軍本來就是這種個性,陸智盛鐵定會以為準岳父不喜歡他。
在准岳父的魄力之下,他很主動的告知前來的原因。
「……我束手無策,所以來問問爸和滄路,畢竟,你們是她的家人,一定比我更瞭解她。」他無奈地笑,這是真的,兩個出生在不同的家庭的人,要一起生活,對彼此的瞭解一定沒有原來家庭深。
所以他們談戀愛還好,一同居就問題百出。
孫維訓用著耐人尋味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後才一點頭。
「阿盛,你跟我過來。」
孫滄路給他一記「小心」的眼神,陸智盛尾隨在准岳父身邊,進入他的書房,一進門就看見擺在書桌上那只盤龍花瓶。
那麼鷺的東西,竟然擺在這麼明目張膽的地方?!
「坐。」孫維訓指著桌前面那張椅子道。
陸智盛立刻坐下來。
平心而論,孫家和陸家大大的不同,他出身豪門富戶,從小生活豪奢,母親又溺愛他,吃的用的玩的,都是最好的。
而小茹不同,一樣身為獨生女,一樣三千寵愛集一身,但她不驕縱,脾氣好,應退得宜,吃的用的不一定要最好,很能隨遇而安。
一個官拜將軍的軍人,住的不是什麼獨棟高樓,而是住宅區中,很平凡的一棟老房子,孫將軍的書房也十分簡潔,難有書櫃比較講究,但看得出來年代久遠,風徐徐吹來,帶來樹葉、泥土、塵囂的氣息。
可他不討厭。
「小茹平時總會坐在那個位子,看書或者練字。」孫維訓的眼瞟向角落另一張書桌。
比較小,擺在書櫃旁,上頭有看到一半的書,書桌上乾淨、整潔,像是主人待會就回來了。
再回頭,孫維訓的眼神已經移向桌上的盤龍花瓶。
「這個花瓶,傳到我手上已經是第五代,無論孫家鄉窮困潦倒,都沒有賣掉的念頭……」他目光淒迷的看著眼前的花瓶:很突兀的長長一歎。
那聲歎息把陸智盛嚇死了。
「這、這、這……爸……」
「我只有小茹一個女兒……」他露出非常不捨的神情,但僅是一瞬間。「就算死後讓列祖列宗責怪,我也不會讓我唯一的女兒吃苦,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你會為小茹著想,瞞著她上門——算你合格了。」當這臭小子說,他想為小茹做點什麼讓她開心難忘,還不怕死的親自上門,他不得不服了他。
三番兩次不畏他冷臉造訪,詢問他對婚事的意見,姿態放得這麼軟……大丈夫能屈能伸,這樣一個有氣魄的男人,不會讓他女兒吃苦的。
「跟我來。」孫維訓再度領著陸智盛離開書房,往頂樓的閣樓走去。
用鑰匙打開塵封已久的房間,他走向一個衣櫃,用手抹掉上頭的灰塵,然後將之打開。
一件一件收納整齊的旗袍躍於眼前。
「這些,都是小茹她媽媽的東西。」孫維訓眼神溫柔,少見了柔情讓陸智盛大開眼界。「小時候她總吵著要,我都不給她……」亡妻的遺物是他的寶,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但是女兒要嫁了……他一咬牙,「在我反悔以前,快點拿走你要的。」
一道閃電打到陸智盛腦中。「嗄?」
「我只給你十秒鐘!十!」開始倒數了!
「哎呀,好主意。」他立刻跳到衣櫃前,一件件翻找花色。
白的素雅、紅的貴氣、藍的莊重,敬酒、送客以及Afterparty……穿著她媽媽的衣服結婚,小茹會很開心吧?
「八、七……」孫將軍越看越心痛,心思複雜。
桃紅色那件稍微修改就會是很出色的禮服,裙擺短一點——
「咦?」在衣櫃的最裡層,掛著一件白色細帶洋裝,顏色有些泛黃,但是那款式,他很眼熟。
「五、四……」該死,竟然被他找到那一件!孫維訓越念越氣:「三、二——」
「我好了。」陸智盛立刻把那件衣服抓在手上。
「一——」眼睜睜看著他的女婿拿走他妻子的結婚禮服……嘖,連女兒都被帶走了,他虧真是吃大了。
「爸,謝謝你,小茹一定會很喜歡,一定會很開心。」他覺得這件衣服意義非凡。
在婚禮上,她穿著她媽媽的禮服嫁入他們家,樸素、簡單、不奢華,帶著她原生家庭教給她的信念,嫁入夫家。
「你讓她開心,一切都值得了。」這一刻孫維訓眼眶泛紅,有了女兒真的要嫁人的感觸。
陸智盛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他一轉眼又是那嚴肅的表情。
「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馬上被趕出門咧——
陸智盛抱著那堆衣服,腦中卻想到在岳父書房裡,那張突兀的小小書桌,還有那一隻他送回來的傳家古董花瓶。其實岳父嘴上不說,這些事也顯示出他是很疼愛唯一的女兒……再看著懷中的衣物,他心一緊。
「爸,我不會虧待小茹的。」他對著孫維訓的背影高喊。
他止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道:「記住你說的話。」
看著他倨傲逞強的背影,腦中閃過的畫面是他方才溫柔的撫觸亡妻遺物的不捨神情。
心念一動,陸智盛抱著衣物上車,拔了通電話給母親。
婆婆要她來家裡一趟做什麼呢?還要她帶著橙橙,連同他的一些換洗衣物?淳茹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小茹,你來啦?」陸陳雪珊貴氣依舊但語氣和緩,那溫暖的笑容就像是……他們宣佈結婚之前的親切疼惜。
淳茹非常的錯愕。
「哎呀,不行露出這種表情,要是被別人看見就不好了。」
陸陳雪珊捧著她小臉哈哈大笑。「快把你貴婦的面具戴上!」
「媽……」她笑容僵硬,以為自己聽錯了。婆婆……現在是在跟她說笑嗎?
「傻了?!搞不懂嗎?小茹,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我那個寶貝兒子像匹野馬一樣,要跟個能攔得住他,我也喜歡的女孩子結婚,我怎麼會不開心呢?」她豪爽地笑。「你們啊……都還是孩子。」
這一句話,意味深長。
「橙橙,回你房間去,婆婆要跟你舅媽姐姐講秘密,男生不可以偷聽。」她回頭跟在她們腳邊團團轉的小男生道。
「噢,討厭——那我可以打電動嗎?」
「不可以!」這句話兩個女人異口同聲。
「噢……」橙橙沮喪的垂下頭,被最愛的外婆和姐姐拒絕,他很傷心。
看他很可憐離開的背影,淳茹一直等到小傢伙離開視線,才莫可奈何地搖頭失笑。
那愛憐的神情都看在做婆婆的眼底,陸陳雪珊笑意不禁更深了。
「來,我們聊聊。」她挽著淳茹的手,走進一間起居室。
「媽,有什麼事嗎?」淳茹忐忑不安。「還有什麼事情我沒注意到?」
看見她這驚慌的神情,陸陳雪珊笑了。
「小茹,我把你嚇壞了,是吧?」
「呃……」被她直白的問題搞得一愣。這該怎麼回答?說實話還是說謊話?
「就如同我剛才跟你說的,我沒有不喜歡你,你就像我第四個女兒,從小看著你長大,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陸陳雪珊不禁埋怨起來,「一群臭男人,只會叫我扮黑臉……」
「呃?」淳茹還是一頭霧水。
「這陣子以來,讓你吃苦頭了,一切都是幾個長輩們的主意,你們突然說要結婚了……結婚當然是好事,但我們不禁擔心你們只是一頭熱,沒幾年你們就決定離婚、分手,兩家人不可能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就想試驗一下,你們對『現實的適應力』……」
「小茹,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是什麼個性,而你呢,是我看著你長大,在我開始……嗯哼,刁難你之前,你是會跟我說心事的。」
「咳——」淳茹咳了一聲,掩飾臉上的潮紅。
因為她已經下意識的覺得,「婆婆」和「陸媽媽」是不一樣的。
「找你來沒別的意思,只是要告訴你,小茹,我很高興你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很高興你們兩個沒有被現實磨去初衷,最感謝你一一接納我那個大少爺脾氣的兒子。」
「媽……」淳茹聽得頭昏眼花。「你說,之前你一直有意見是因為……在試驗我?」
「嗯哼,你很好,真的很好,沒想到你能做到這種地步,你一定會是個好太太的。」陸陳雪珊由衷地道:「小茹,一個女人想要擁有什麼樣的家庭生活,是自己決定的,你已經清楚知道這點,我也就放心了。」
「媽,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陸陳雪珊看出她的心緒轉折,握了握她的手,給她一個瞭然的微笑。
淳茹被這抹體諒的笑容感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媽,真的很不好意思,之前對你有很多誤解……」
「好了,都是一家人了,說這些客套話做什麼呢?我說過了,你是我第四個女兒,往後我那笨兒子要是欺負你,儘管向媽媽、姐姐哭訴,媽和姐姐們一定會幫你教訓他。」她說得興致高昂。
淳茹聞言破涕為笑。「媽,特地找我來跟你說這事,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找你來怎麼可能只有這種事?」陸陳雪珊挑眉。「主要是送個東西給你。」她拿起擺在一旁的藍色扁平絨盒,謹慎的交給她。
淳茹接過來,狐疑地打開。
是成套的鑽石首飾,耳環、項鏈以及戒指,設計很簡單,但質地清澈。
「這是婆婆經媳婦的過門禮。」
「媽,這太破費了……」她哪敢收?但退也不是。
「不花錢。」陸陳雪珊露齒一笑。「我嫁來陸家時,這套首飾是我媽媽送我的嫁妝,這首飾對我意義非凡……小茹,我現在把它送給你,你要好好保存,嗯?」
淳茹怔愣,看著手中光彩奪目的鑽石首飾。
這是婆婆的嫁妝,如今,婆婆把這份禮物送給她,代表了什麼?她很清楚。
媽接受她了,並且是真心疼愛她。
「媽……謝謝,我會好好保存的。」感動的眼淚落在手背上。
陸陳雪珊歎息的摸摸她的頭,疼愛的意味很明顯,可接著她又爆出驚人之語。
「小茹,過兩天,你回家吧。」
「媽?」淳茹一愣。
「智盛真的變了呢,比較體貼,會為人著想了,我很訝異是智盛提起,我才想到自己的疏忽,你就要出嫁了,總不能跟著盛住到結婚前一天才回娘家吧?智盛說得沒錯,要相處、培養感情,我們以後有得是時間,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好好陪陪你爸爸、哥哥……你應該很想念他們吧?還有你的朋友們。」
「去走一走,結了婚後你會顧慮很多,沒法像婚前隨心所欲。橙橙就留在我這兒了,這陣子辛苦你了,你把孩子照顧得很好,連帶我那個隨性的二女兒也知道該盡母親的本份了。」
耳邊聽著婆婆溫柔叮嚀的話語,淳茹不能自己,哭得泣不成聲,覺得自己很幸運,幸運得讓她覺得……很幸福。
「媽,謝謝,謝謝媽……」
「傻瓜,都是一家人了。」陸陳雪珊沒轍的把她抱進懷裡,拍拍她背,安慰這個很容易被感動的媳婦。
淳茹在「媽媽」的懷裡,溫暖的感覺包圍著她,她放縱自己,哭得像個小孩。
兩天後——
孫維訓照常時間回家,發現女兒在房裡燈亮著,他有些發愣。
就在他發愣不解的同時,門被打開了。他那將出嫁的女兒,竟然在家裡!
「爸,你回來啦?」淳茹笑逐顏開。
「Wq怎麼回來了?」他皺眉問,心想著:最好不是被趕回來。
「阿盛和婆婆讓我回家,好好陪你們。」她笑著說,內心一片柔軟。
昨天阿盛說要給她另一份結婚禮物,帶她到婚紗店,以為他又要送新的禮服給她,想不到,他竟然拿出……媽媽的結婚禮服。
以為婆婆送她的那份禮物已經夠貴重了,完全沒想到,他還給她意外驚喜!
「你的體型跟你媽媽年輕時差不多,我問過你爸的意思,稍微修改,盡量不動原本的設計為原則,頭紗讓設計師設計就行了……」陸智盛比劃著四件在假人身上的衣物,滔滔不絕的說著。
她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涕泗交下。他怎麼從爸爸手中拿到媽媽的旗袍?真的要讓她在婚禮上穿嗎?
「好啦,乖哦,讓設計師幫你量身,修改成你穿的尺寸就行了,然後,你明天回家……媽應該跟你說過了吧?小茹,婚禮那天,我會去接你的,你好好把握跟你家人相處的時間,剩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是他的意思,婆婆說這是他提的,他這麼體貼的一面讓她又是一陣感動!
所以她回來了,她早就想回來了,陪爸爸、跟哥哥們撒嬌……這樣的機會往後不多了。
「不回來要去哪裡?」孫維訓硬氣地道。「去倒水。」
「好。」淳茹早就習慣了父親不說好話的一面,她與父親錯身,聽話順從的要去倒水,但一股衝動讓她回頭,奔向父親,從背後用力抱了父親一下。
感覺到爸爸強壯得像座山讓她倚靠,那份無聲的疼惜……她很快的抱了一下放開,轉身跑走。
她沒有看見向來嚴肅不假辭色的父親,身形微微一顫,而後繼續往前走,裝做若無其事地走進書房。
婚禮當天——
淳茹的房間充當化妝間,新娘秘書在她頭上弄了個簡單的髮髻,接著化妝、上指甲油、身體抹上亮粉。
一早她就被挖起來打扮,趕著好時辰迎娶,忙得兵荒馬亂。
但她那位妖嬌美麗的伴娘,打扮好後卻躺在她床上吃、零、食。
「阿紫……」被人擺佈著的淳茹哀怨地從鏡中瞪著好友。
「好啦,我知道你想吃,來啊——」湯心紫拿起一塊葡萄派,湊到她嘴邊。
淳茹也不跟她客氣,一口咬下去,匯憤的吃著。
「口紅、口紅……花掉了啊!」神經緊張的新娘秘書誇張地喊。
「哇噢,你這套禮服有夠樸素復古,不過很好看,只有頭紗華麗了點。」湯心紫一邊吃零食一邊對她今天的行頭品頭論足,最後視線落在她身上唯一的一套雅致首飾。「鑽石項鏈、鑽石耳環,這款式看起來有點舊,不過很搭你這身禮服,難道是為了衣服特地選的?」
「不是。」淳茹微笑,有點神氣地道:「這是我婆婆送給我的,是她當初結婚時的嫁妝。」
「喲,很利害嘛,陸太太,你身上的鑽石閃瞎我的眼睛了啦!」湯心紫挖苦她後大笑。
才剛換好衣服,外頭就傳來劈哩啪啦的鞭炮聲,原本還躺在床上覺得無聊的湯心紫,立刻跳起來大叫,「哈,新郎來啦,姐妹們,消滅他!」
「Yes!」看著姐妹淘們慷慨激昂的神情,淳茹有預感新郎不會太好過。
「寶貝,看我怎麼幫你出口氣,交給我!」湯心紫摩拳擦掌,嘿嘿奸笑。
房門被輕敲兩下,她馬上衝過去壓在門板上,對著門外道:「想要接走新娘?先過來本小姐這一關!」
「湯心紫,你一定要這樣玩嗎?」陸智盛立刻聽出這是誰的聲音。「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你!」這妖女!
「少囉唆,拿出你誠意來!」伴郎團只好出主意,從開出的小小門縫中,塞進一個大紅包。
「你以為錢就能讓我出賣朋友啊?誠意啊,誠意!不先來二十個扶地挺身可以嗎?」一邊數鈔票一邊說這種話,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嘖,我說阿盛,你這樣怎麼表現出你的誠意呢?要一邊喊出你的誠意啊!」
「邊喊孫淳茹我愛你,你看怎樣?」出這餿主意的人,竟然是新郎這邊的迎娶人馬。
「對對對,先生你哪位?真上道。」主伴娘芳心大悅,
「在下宋健仁,新郎的死黨。」宋健仁透過窄小的門縫跟美女閒聊。
「孫淳茹我愛你——」被整得死去活來的陸智盛,心中暗暗咒罵:宋健仁,你這吃裡扒外的傢伙!等你結婚你就死定了!
「哈哈哈哈——」淳茹在房間笑到流眼淚,看他們越玩越瘋。
不知道阿紫從哪裡找出來的一籃水果,要求新郎和伴郎們想辦法在十分鐘內嗑光,還有玩心電感應什麼的,猜錯就罰他們玩親親,而且規定要嘴對嘴!
「最晚再十分鐘,不然會來不及。」還好新娘秘書訓練有素。提醒玩瘋的新人友人。
「好啦好啦,看在你還滿有誠意的份上,進來吧。」玩得開心了,整人也整夠了,湯心紫悻悻然地開門。
「謝天謝地!」陸智盛立刻進房間,剛才被惡整一頓的不滿,在看見淳茹嬌柔的坐在那裡,全數消散。
才不管四周有多少的相機在拍,他拿著捧花走向她,低頭吻了吻她,執起她的手,走出她的房間。
在大廳前,拜別父母。
孫維訓一身出席正式場合的軍裝,所有徽章配戴在身上,端坐在主位,西裝筆挺的兩個兒子分別站在兩旁。看著女兒穿著亡妻的結婚禮服走來,他緊緊握住椅子扶手。
陸智盛牽著淳茹的手,在岳父面前跪了下來。
「爸爸幫新娘蓋頭紗。」隨行的媒人、婚禮秘書提醒。
新人和孫維訓都沒有說話,在場眾人也都默不作聲,但每個人眼眶都紅了。
因為孫維訓伸出的雙手微微顫抖,緩緩的為女兒蓋上頭紗,那開心卻不捨的神情,讓人看了就鼻酸。
不需要言語,僅是一個眼神——他一頷首,讓新郎帶走他的女兒,父女兩人眼眶都濕潤了。
新娘上禮車被接走了,媒人拿了一小盆水,要父親遵循古禮將水潑出去——嫁出去的女兒等於潑出去的水。
孫維訓瞪著那名媒人道:「我女兒要回來就回來,這水。我死都不潑!」趕著搭車子的湯心紫拎著淳茹的東西下樓來,正好聽見他說這句話,當場眼睛都紅了。
她匆匆跳上一部紅色轎車,一上車就向司機討衛生紙。
「有沒有衛生紙?嗚!」感動得泣不成聲。
「你……」宋健仁一邊遞衛生紙一邊說:「湯小姐,我記住你了。」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抹著嘴唇,像是要抹掉剛才被迫跟其他伴郎接吻的感覺。這女人有夠狠!
「不要吵,我現在很忙,嗚……」不理他繼續哭。
「你這女人,這是我的車耶!」
「現在男人都這麼小器嗎?油錢我出總行了吧?」嘴巴惡毒的宋健仁,頭一回遇到對手。
這場婚禮衍生出來的,可能,還有別的噢……
喜宴上——
聚集了政商名流以及軍中高官,佈景擺設沒有太多的花材,以紅色和深紫色為基調,簡單樸素,但又不失喜氣。
投影機布幕上播放著兩人從小到大的經歷,成長背景、相戀的過程以及決定結婚這段日子以來的爭執、不合。
淳茹為他放棄工作,全心當個家庭主婦。陸智盛為她減少應酬,當個體貼的好老公。
「就算跟你有吵不完的架,但還是想要跟你共度一生。」
以這句話做為影片的結尾,接著,新娘在伴娘的開場下,踏上紅毯。每個人都回頭看著她,而她,勾著父親的手,走向舞台前方的那個人。這條短短的紅毯,這一段短短的路,她經歷多少風雨?能夠站在這裡,在這麼多人的見證下完婚,她有一種「總算」的感覺。
「我把女兒交給你了。」萬分不捨的把女兒的手交給那臭小子,孫維訓還是要多加一句威脅,「你給我小心點。」
「是,我會注意。」陸智盛連反抗都不敢。
牽著新娘就坐,照例是一些來賓的致詞,但很有趣的,陸陳雪珊搶過麥克風。
「今天這場婚宴,得來不易耶。」一開口就讓人發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新人準備的,我想在座各位都不知道,我們雙方家人,給了新人一個試驗、一些考驗,小茹——」她話鋒一轉,面對新娘。
「我還是要再說一次,很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會讓你們處理」結婚「這件事情,就是要讓你們看清楚,婚姻不是你們相像中那麼簡單,你們都還年輕,突然說要結婚把我們都嚇到了,怕你們被愛情沖昏了頭,你們真的做得到婚姻中所需要的體諒、包容、互相尊重嗎?所以故意為難你們,讓你們衝突、吵架……相信我,未來還有五十年等著你們。」
新人相視一笑,在桌子底下,兩人雙手緊握。淳茹的視線不禁望向婆婆,婆媳兩人交換的會心一笑,被陸智盛抓到了。
「你跟媽眉來眼去在幹麼?」
「男人,不要問那麼多。」她隨便打發他。「專心聽媽說話!沒禮貌。」感情這麼好?
「不要放心得太早,婚後媽還是什麼事情都會找你。」他挑眉笑道:「她已經挖掘出你的企圖心,相信我,媽很會利用這一點的。」
「人情世故本來就是我們要去面對的。」她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錯,有這樣的覺悟很好。」輕亮的女聲。
「舅媽——」快樂的小傢伙撲上她膝蓋。
「二姐、橙橙!」淳茹先跟二姐打招呼,然後立刻張開雙臂抱緊小朋友。
橙橙嘴甜的說:「姐姐,我好想你!」讓淳茹心都化了。
「噢……」相處四個月餘,感情不是假的。
「小茹,你讓我嫉妒你了!」智恩用著埋怨口吻道:「把我兒子養得太胖了,所以我決定把他帶回家自己養。」
「二姐,我們都清楚為什麼你會把橙橙給我帶。」是為了讓她認清現實和夢想的差距。
「你認清現實了嗎?」智恩笑問。
「當然。」
「很好,我也認清了我的——下學期我不念了,等到橙橙大了,我再回學校繼續修學位。」她笑說。
「孩子的成長只有一次。」是她這個弟媳讓她明白這一點,鼓勵橙橙每天打電話跟她聊天。
當小茹傳兒子的相片給她時,她發現孩子又大了一點!而她怎麼能放心把這麼小的孩子丟在台灣呢?
「後天我回美國,我會把孩子帶回去……有空再來看我們,謝謝你,小茹,還有,恭喜你們。」
二姐是來向她道謝的,但是她卻很失落。
「橙橙……」算起來,照顧小朋友是她的生活重心,往後少了他,她空下來的時間要做什麼?
「那是二姐的小孩!你看夠了。」陸智盛把她的視線喚過來。
「可是我會想他。」她的回答很傻氣。
「我也是。」他也會想念那個調皮搗蛋又愛哭的小傢伙!
兩個人望著對方的眼,都看得出來對小朋友的不捨。
「躲在這裡做什麼?喂,新郎、新娘,敬酒啦!」宋健仁吆喝著一幹好友將他們團團圍住。
他兩手藏在身後,可還是露出威士忌的酒瓶,洩露了要灌醉他倆的企圖。他倆頭皮發麻。
「寶貝,你有估算到這個嗎?」
「沒有……」她怎麼會知道他們人緣這麼差啊?竟然會被灌酒。
「據可靠消息,你停機五個月啊?」陸智盛大歎誤交損友的同時,一邊踹好友。
「小茹,快過來,男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伴娘見狀不對,立刻出手相救。當然只有救好朋友啦,新郎——關她什麼事?
「噢,好。」淳茹一點也不覺得應該要共患難,她拎著裙擺,跟著姐妹走了。
「這是你媽的婚紗嗎?很好看耶,剛剛好多長輩看到你們的影片都哭了耶!」她被伴娘簇擁著逃離危險區域,非常順理成章的將雲英未嫁的姐妹們介紹給人脈極廣的婆婆,一干女眷說說笑族,畫面很美也很愉快。
但是新郎這邊——
「五加皮也加進去。」新娘的兩個哥哥也來摻一腳,帶著報復的意味。
「調味一下比較好。」孫滄海不知打哪弄來醬油、辣油,全倒進花瓶裡。
「你們為,我上個廁所先。」陸智盛想藉著尿遁逃過一劫。結果當然是被逮回來,灌了一大堆酒,想拒絕都不行,這一天婚宴結束,只有女眷們是清醒著,就連滴酒不沾的孫維訓都被灌了好幾杯酒,醉了!
這些婚禮的插曲都是一段快樂的回憶,往後,快樂的、悲傷的、憤怒的事……他們都將一同攜手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