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平躺在床上的東方戀彤淺眠著。房門喀的一聲被打開,一道黑影緩緩侵入房內。
東方戀彤直覺的想睜開雙眼,卻被一隻大掌先一步的掩住。
「哥?」她全身緊繃著,纖細的手緩緩的覆上他的。
「妳知道是我?」東方胤在她床沿坐下。
「你跟斂不一樣。」
「是嗎?」
「嗯,我一直都知道你們的不同。」
「我們的不同?是因為斂實在是太好了嗎?」他收回覆蓋在她眼上的大掌。
東方戀彤坐起身,在黑暗中凝視著他。「不,斂有他的好,而哥你有你的好。」
「我好嗎?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黑暗中,東方戀彤眼中布著震驚,為了此刻她眼前的東方胤。在暗夜中他的雙眼像寶石般閃爍著,是什麼原因,讓他的心情如此──平靜愉悅?
「哥,你怎麼了?」她輕聲問。
「我?」他不懂,「我很好啊。」他低斂下眸,眼瞳驀地閃過一絲詭譎。
看著他,東方戀彤並未察覺有異。「我喜歡這樣的你。」
「妳喜歡這樣的我?」扯起唇角,他回視著她。
「嗯。」她抬手輕撫上他的臉頰,「這樣的哥,不會讓我猜不透,而且……」更加迷人,讓人心動。
「而且什麼?」他任由她輕觸著,沒有阻止。
搖搖頭,她笑,「沒什麼。」
「戀彤,妳記得,妳的名字是我取的嗎?」
「當然記得,是母親要你幫我取名字的。」因為是他給予的,所以讓她深深喜愛著自己的名字。
看她露出喜悅笑容,他又問:「那妳知道,為什麼我取這個名字嗎?」他在引導著她,讓她能毫無防備的落入他設計好的對話圈套中。
褪下笑容,她道:「因為母親深愛著她已逝的女兒,彤姊姊。」
厚掌覆上她的粉頰,他臉上的表情,開始慢慢地恢復到往昔。「不只。」
「嗯?」她輕顫著,被撫上的頰像火在燒。
「因為我也愛著彤,深深的愛著她。」他平靜地訴說,裝作不知道這句話對戀彤的震驚。
「深深愛著彤?是……兄妹之愛嗎?」她問,語氣有著連她自己都不懂的驚恐。
東方胤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但那笑容溫柔過了頭,反而讓空氣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詭異氣氛。
「不。」他在她耳畔低語。「我愛彤,是愛情。」其實,他也厘不清那是什麼心情,但能確定的是,在這世上除了彤以外,沒有其它女人,能令他如此在乎、心痛。
她纖細的肩狂顫,微微退開距離,「不可能!」她搖頭,「那時的你們,也只不過才十三歲而已。」而且……血親相愛是不被容許的!
「十三歲很小嗎?」他不以為然地聳肩,「對於東方家的人來說,十三歲就必須面對很多事了,比方說……,親眼見到父親帶著女人回家廝混。」
「不、不可能,父親不是那種人!」
「不是嗎?」他面無表情,「那只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事,讓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漸漸的感到愧疚,而勉強自己收斂罷了!」
「不……」她不肯相信,擁有那麼慈祥笑容的父親,會是那樣的……
「妳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憎恨父親嗎?」他的手掌離開她的臉頰,擱在床緣。
東方戀彤睜著雙眼,搖頭。
「因為他害死了彤,也害死了母親,他是個殺人兇手。」最後一句話,他說得狠絕,黑暗中的雙眸,變得尖銳而犀利,剛剛的平靜愉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都是錯覺。
東方戀彤摀住唇,眼中佈滿恐懼與驚慌,她緩緩退後,直到背抵住床頭,目送東方胤離開,思緒亂成一團。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就算是真的,他又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呢?他到底有何目的?難道是想從她身上試探些什麼嗎?
*****************
靜得連呼吸聲都能清楚聽見的會議室裡,長型方桌的兩端,各別坐著一個男人。他們的出色不分上下,氣質卻南轅北轍,一個陽剛、一個陰柔。
肅靜的氣氛圍繞,幾乎要讓人窒息般難受,但對這兩個非比尋常的男人,卻變成一場耐力比賽。
慢慢的,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周圍的沉靜漸漸變得飽合,彷彿隨時會引爆般危險。
「我果然沉不住氣。」最後,東方胤先笑開。
「你找我有事?」東方斂開頭就問。
「難道沒事就不能找你?」他聳聳肩反問。
「不是。」而是東方胤散發出的輕鬆氣息,反而讓他更不敢放鬆,全身緊繃。
「我說我是來找你閒聊的,你信不信?」
「不信。」東方斂的眼,一刻都不移,緊鎖住對方視線。
「你當我是犯人嗎?幹嘛緊盯著我不放呢?」從皮椅內站起身,他移步至落地窗前。
「對你,我必須小心翼翼。」
「你是怕我,還是怕我從你身上拿走些什麼?」雙手扠進西裝褲袋,東方胤側頭回視他一眼。
東方斂沒有回答。
「你是怕我從你身上拿走些什麼。」他代替他回答。偏頭,又道:「你怕什麼?一向都只有你拿走我東西的份,我拿過你什麼?」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躺在加護病房裡的父親,給了你很多你想要的。」回過身,東方胤的臉上帶著詭譎笑容。「他把東方集團交給了你,另外,他還簽下終止收養戀彤的文件。」
東方斂睨著他,對於他的笑容感到不安。
「他讓你繼承東方集團,還讓你跟戀彤結婚,這都是你想要的,不是嗎?」他緩緩步到他身旁。「相反的,父親卻什麼都沒留給我。」
「那你還笑得出來?」瞇了瞇眼,東方斂道出疑問。
「我當然笑得出來。」他傾下身,雙手撐住桌緣。「因為你得到的越多,我就能從你身上奪走越多。」
「你想要公司?」
「不,公司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吸引力了。」要奪,就要奪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不然呢?」東方斂緊繃著身子,為接下來的答案感到慌張。
「我們之前的賭約你忘了嗎?現在我要的東西,只有一個……」他看著他,笑意更深了。「戀、彤。」
「不行!」他不是忘了賭約,而是根本不贊成。「你什麼都能奪走,唯獨戀彤不行。」
「你就這麼愛她嗎?」東方胤離開他身旁,譏笑聲流洩。
「你要公司,我可以給你。」
「可惜,我不屑。」他不再看他,望向窗外的都市景象。「我要你嘗到失去最珍貴東西的感受。」
「你不能那麼做!」他失控大吼。一想到可能失去戀彤,就讓他慌得要發瘋。
「為什麼不行?」東方胤透過玻璃窗映照出來的雙眼,變得深沉陰暗。「戀彤是我母親當初提議要收養,要當我妹妹的人,這你也很清楚,不是嗎?」
沈下氣,東方斂故作冷靜地問:「你說你要奪走戀彤,讓她離開我,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要帶著戀彤去美國。」
「去美國?」
「等父親死後,我們兩人除了血緣、同姓東方以外,就毫無關係,包括戀彤在內。」
聞言,東方斂握緊拳,憤怒往桌上一擊,「你以為你能夠帶走戀彤嗎?戀彤不會跟你走的!」看東方胤那雙自信十足的眼神,東方斂幾乎要抓狂。
聳聳肩,東方胤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是嗎?那你就繼續這麼期望著吧。」話落,他一刻也不多待,邁開步伐離開。
經由昨晚,東方胤很清楚自己在戀彤心裡,絕對佔有一席之地,雖然這對賭注並無法代表十足的勝利,但也夠了。
頓時空蕩蕩的會議室裡,只留下焦躁不安的東方斂,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在商場上一向冷靜的他,一旦碰上今生摯愛,還是會失去理智變得瘋狂失態。
這就是東方胤所希望達到的效果是嗎?
那麼,他成功了。
*****************
坐在大廳的沙發椅內,東方胤一雙幽暗眸子直盯著手中緊握著的照片。
照片裡,東方彤笑靨燦爛如花,美麗的外表宛若脫俗天使。他凝望著她,胸口彷彿被掏空似的,喚不回心神。那雙幽暗的眼眸藏著憤怒、傷痛、脆弱,與他狠絕堅硬的心相比,可笑地竟是那樣格格不入。
「哥,你找我嗎?」剛步入大廳的東方戀彤,移動著緩慢腳步,沒入他一旁沙發空位。
他沒有立即響應她,只是將手中照片越握越緊,移開視線落在她的臉龐,灼熱到幾乎要燙傷人。
東方戀彤有太多跟彤相似的地方,好比那雙清澈的眼,乾淨而無雜質,單純沒有半點心機,輕易就讓人看透。
而她白裡透紅的雙頰,看起來既朝氣又舒服柔軟,一碰到就難以收手,細緻五官如同陶瓷娃娃一樣,完美到不可思議。除了神韻的差別之外,她與彤的外表實在太過相似,每當他疲累、失去防線,稍不留神,就會迷失在她一顰一笑中,被牽動到不能自己。
「哥?」她睜著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看。
感覺到千萬根針在扎刺著心,眉頭微微一皺,收回視線,他淡然開口:「後天一起出門吧。」
「一起出門?」聞言,她的心情雀躍,能跟東方胤一道出門,她盼望已久。「去哪裡?」
東方胤將手中照片收進西裝外套內的暗袋裡。「去看一個人。」
「要去看誰?」東方戀彤雖然愉悅,卻隱約察覺到他神情不對勁。
「彤。」從他口中呼喚出的名字,是如此充滿著情感與愛憐。
「看……彤姊姊?」
「是時候了,妳也該去彤的墓前探望她。」只要話題跟東方彤有關,他的語氣就會變得溫柔。
「後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後天是彤的忌日。」
「我以為,你說我們要一道出門,是……」她失望的低下頭,聲音由細微漸漸轉為無聲。
終究,她還是比不上東方彤,在他心裡,難道從來就沒有她的存在嗎?
心好痛,為何她努力付出,卻始終無法換得他心頭上的一席之地?
「妳以為什麼?」他瞇眼,唇角似笑非笑。
東方戀彤抬起頭,與他對視,那清澈的雙眸變得渾濁,帶著嫉妒與不甘。「對你而言,我到底算什麼?」
他的沉默,讓她心中的委屈、難受、痛苦、不甘,像傾洩而下的瀑布,擋也擋不住。
「這幾年來,我聽話、我唯你是從;你的一舉一動,我都關心;你的喜怒哀樂,我都在意……做了這麼多,還不夠嗎?」
「這些都是妳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我可沒逼妳喔?」面對她傷痛的表情,他表現得不痛不癢,一貫冷然。
「你為什麼這麼的殘忍?」她的心碎成了一片片,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
他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不然妳希望我怎麼樣?」
「我不希望你怎麼樣,我只希望你能當我是妹妹,對我付出一點疼愛的心,一點點的在乎,連這樣你都吝嗇給予嗎?」
「妳嫉妒彤,對吧?」他不答反問,唇邊流露出的笑,像把銳利的刀,傷人於無形。
東方戀彤不否認。「我到底比她少為你做了什麼?為什麼待在你身邊那麼多年,比不上她的十三年!究竟要怎麼做,我才能在你心裡佔有一點點的地位?」
「我對妳而言,很重要嗎?我在不在乎妳,很重要嗎?」他感到不以為然,「對妳而言,斂不是應該更重要嗎?」
「我的名字是你給的,在我心裡,我已經把你當作是我最親的人。我愛斂,是愛情;我愛你,則是親情啊!」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她說這些話時,內心竟有些不確定的情感在動搖?
「妳妄想要我們同時留在妳身邊,我跟斂,妳只能選擇一個。」他殘忍地要她做出選擇。
「什麼意思?」
「父親活不久了,等他死後,我就要脫離東方家去美國。」他直視著她,眼中閃過捉摸不定的精光。「所以我跟斂,妳只能選一個。」
突如其來的震驚讓東方戀彤刷白了臉色,「為什麼非得去美國不可?」
「為什麼?」嘴角挑起一道若有似無的譏諷,「美國是一個重新開始的好地方不是嗎?而且還……離台灣很遠。」
無法再多加言語,她睜著霧氣雙眼,緊咬下唇。
他知道她不可能馬上給答案。
「我不急著要答案,後天再給我答覆,如果妳要跟我一起走,我們就一起到彤的墳前去看她。」話落,他起身離開。
「不……」東方戀彤看著東方胤殘忍離去,貝齒緊咬著下唇,直到一絲血腥傳入口中。
這兩個對她而言具有不同意義的重要男人,教她如何抉擇?如何能割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