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和採取緊迫盯人術,二十四小時都在詹沂婕身邊賴著。
早上,他們一起送小孩上學,她進公司、他在她公司上網;她出門接洽廠商、他當司機導航。
下午,他們接小孩回家,有應酬時,就把兩個小傢伙送到蔣家,讓爺爺奶奶享受飴弄孫之樂,然後兩天一起赴約。
於是詹沂婕又知道,那次購買童裝,也是蔣焎特意安排;而那位大客戶、賀惜今小姐是蔣焎的大嫂,天天送上門的鮮花,是他二嫂杜鵑的功勞。
唉,他在她身邊布下的紅線真不少,蔣家上下、眾志成城,一心一意替小弟追回孩子的媽。
詹沂婕苦笑。他是導演,策劃故事情節很有一套,她只是賺錢機器,在這方面不是他的對手。
很快地,報紙上出現大標——蔣焎與他的新歡。
但這回,蔣焎聘請的保全人員和公關很有用,成功阻止八卦媒體干擾他們的家庭生活。過沒幾天,新標題換了對象,大家對沒在演藝圈出沒的詹沂婕失去興趣。
蔣焎是個好爸爸、好男人,他對詹沂婕體貼,對孩子照顧無微不至,他把所有的心思全用來經營家庭生活哦,即便她故意忽略,也不能否認,他把缺席的歲月,一點一點彌補。
「再三分鐘,就可以上菜了。」蔣焎的頭從廚房往外探,一喊,兩個小孩不用人叫,就乖乖洗手上桌。
他們讓蔣焎的廚藝徹底收服。
倘若詹沂婕是九十分媽媽,那麼缺少的十分就是她的廚藝。對於吃,她總是隨便,不餓就可以,從不挑剔,偶爾她會帶兩個小孩出門打牙祭,就算盡了家庭主婦的職。可現在,蔣焎養刁了小孩的嘴。
楚楚拿碗、漢漢擺湯筷,應該最忙碌的女主人硬是坐在主位上,靜靜地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
她記得他的手藝有多棒,記得他用這招,替自己打點好同學教授的人際關係,也記得在異鄉,他的手藝弭平了她思鄉情緒。
「看什麼?食物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觀賞的。」蔣焎的大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
她是怎麼了?怎麼沒推開他、沒有給他幾枚白眼?從什麼時候,他們變得這麼熟悉?
是從他習慣性爬上她的床,與她徹底糾纏開始?或是從他體貼地在她的生理期後,為她熬上雞碗四物湯開始?還是在他開始替她洗衣服、帶小孩、徹底走入她的生活開始?
她始終拒絕不了他的桃花臉,那麼是不是表示她又將再度沉淪?
「你都不必上班嗎?」她問。
「我剛拍完一部大片子、休息中。」他給她夾了滿盤子白酒炒蛤俐,還細心把殼挑掉。
那部片子她知道,未演先轟動,金馬獎拿定了,現在鎖定金獅、金像獎,他姓蔣嘛,熱愛拿獎,很正常。「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到你願意嫁給我那天。」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她卻聽不出他有什麼條件理所當然。
她不要嫁,嫁給他的風險比陌生人做生意還高,她是沉穩的熟女,絕不做危險投資。
詹沂婕不說話,楚楚代替她回答,「爸爸,媽媽當新娘,我可以當花童嗎?」
「當然,這還用說。」
「那我要告訴小年,他比較可憐,都不能當爸爸媽媽的花童。」
笨蛋!正常的爸爸媽媽都是先結婚才生小孩,他們家是特殊狀況。漢漢很受不了地看楚楚一眼。「白癡。」他用嘴形說話,沒正式發出聲音。
「漢漢,不可以偷罵姊姊。」詹沂婕盯他一眼。
世界上第二可憐的事是和白癡當雙胞胎,第一可憐呢?就是和白癡當雙胞胎,而且還要喊那個白癡「姊姊」。
「漢漢太聰明,你不能用五歲孩子的標準看他。」蔣焎對她說完,摸摸兒子的頭問:「漢漢想不想上資優班。」
「國小才有資優班,我在念幼稚園哦。」他最好不要跟楚楚同班,每天聽著一群笨蛋在聊天,他真的很想撞牆。
「沒人規定,上完幼稚園才可以考資優班。」他有幾個在教育界服務的朋友,他可以試著替兒子想想辦法。
「好啊,越早離開幼稚園越好。」
「那我咧,爸爸,我要念什麼班?」楚楚嬌憨地笑著。
「你不喜歡班上的同學嗎?」
「喜歡啊,小年很可愛,佳佳也很好玩。」
「那你就繼續留在幼稚園,不是很好?」
「噢,那演戲呢?」
「我和朋友約好了,明天帶你去試鏡。」蔣焎捏捏楚楚的蘋果臉說:「穿奶奶給你挑的那件粉紅色洋裝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歡那件衣服」
「等等,你們說什麼試鏡?」詹沂婕插話,搞不懂前因後果。
「楚楚想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剛好我有個朋友要拍乳品飲料的廣告,在找小童星,我想讓她去試試,增加一點生活經驗也滿好的。」
「她要上學。」重點是,從什麼時候,他有權利安排小孩的未來了?不爽!
「她只念幼稚園啊,請假一、兩天,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看詹沂婕不高興,蔣焎連忙轉頭看楚楚、漢漢,用眼神向他們搬救兵。
「媽,我好想去拍廣告,以前敦穆叔叔說要帶我去都騙人啦,你讓我跟爸爸去一次好不好?」楚楚撒嬌功力無人能敵。
「媽,我也想知道廣告是怎麼變出來的。」漢漢加話。
「不如,我們全家一起去?」蔣焎的桃花眼對她眨呀眨,眨得她心花蕩漾。
誰跟他是全家?搖頭,她才不掉進他的陷阱。「你們去就好。」
「如果試鏡成功,楚楚大後天就會進棚拍廣告,你不想看她拍廣告的樣子?」
他在引誘她?該死的,哪個當媽的不想參與這樣的驕傲,他太厲害,永遠知道從哪裡下針,扎得最準。
「媽媽,你來看楚楚好不奧?」楚楚粘到她身上撒嬌。
「說不定楚楚只有這次機會可以上電視,你不去的話,就沒有下次了。」漢漢比蔣焎更狠。
她看看蔣焎的桃花眉、桃花眼,再看看漢漢似笑非笑的桃花嘴。投降!她添一碗湯,淡淡說:「拍攝時間確定之後,通知我。」
「沒問題。」
蔣焎伸出大掌,楚楚、漢漢輪流在他手上拍一下,他們成了同一陣線聯盟,她反倒成了對方敵手。
不舒服,但沒立場反對。
事實上,漢漢因為蔣焎,安靜的個性活潑許多,有個爸爸可以靠,他臉上的笑容增加。昨夜,漢漢甚至告訴她,他終於知道書上寫的幸福是什麼意思,跟他以前猜的完全不一樣。
原來是這樣,這個早熟兒子,對於週遭的事早已敏感地嗅出異樣,卻什麼都不說,悶在肚子裡,靠直覺去想像。
看著他們的互動,詹沂婕心底突然警鐘大作。
楚楚、漢漢越來越習慣蔣焎、需要蔣焎,萬一哪天,蔣焎非離開不可,他們怎麼辦?
她這樣對他不斷妥協,到底對不對?
楚楚要聽公主王子,漢漢想聽偉人傳記,因此一人負責一個。
念完床邊故事後,蔣焎和詹沂婕走出他們的房間,在客廳裡同時停下腳步。
「沂婕,我有事想和你談談。」他拍拍她的肩。
「很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談。」她不反對,轉身對著他。
「嗯不要。」她開始認真考慮,想要戒掉咖啡、糖果戒掉和他有關的一切事項。
他羽是把她拉到沙發上,順手在她後腰處墊一個抱枕,那是他的體貼,他知道她在生理期前幾天,容易腰酸背痛。「你要先說還是我?」
「你先說。」
「好,我先手。首先,我很肯定你的努力,這年頭,能夠在這個地段、不必靠貸款,買下一間這樣子的公寓,實在很了不起。」蔣焎指指屋子。
「謝謝讚美。」
「而且,我絕對同意楚楚、漢漢安排在同一個房間,你可以比較容易同時照顧兩個小孩。」他伸出五指,向天發誓,他或的每句話都是真心,不虛偽。
「沒錯。」這是她的考量,在他們更小的時候,她也睡在兒童房,方便他們晚上起床時,一眼就可以看到媽媽。
「但他們越來越大了,你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需要的東西也不一樣。比如楚楚需要更大的更衣間,她還想要一面大鏡子,在跳舞的時候可以看見自己的動作。還有鋼琴,她覺得鋼琴放在你的辦公室,有時候她想聯繫,卻沒琴可以練。」
「再比方說漢漢,他的書都是一堆一堆放著紙箱裡面,塞進床底夏,好幾次他想要找一本書,都要翻箱倒櫃花很多時間才能翻得到,如果他有一大面書牆,就沒有這個困擾了。」
「所以」
「這裡太小,你要不要考慮搬到我那裡?你上班會有一點遠,但是我那裡有兩百坪,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你覺得怎樣?」
詹沂婕定定看他,半響,別開頭。
「你覺得不好?」蔣焎繞一百八十度,轉到她面前。
她歎了口氣,「我很感謝這段時間,你對我和對楚楚、漢漢做的事。你很清楚,我從沒有刻意隱瞞你是孩子父親的事實,往後任何時間,你想來看孩子、想帶他們出去走走,我都不反對。但我希望能夠盡快恢復正常的作息,畢竟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生活模式。」
「我們現在的作息不正常嗎?我們不是擁有相同的生活模式嗎?」
她扯扯唇。「並不是。」
「為什麼?你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你不喜歡我存在?」
當然喜歡,但別說孩子,連她也怕啊!人吶,好日子過慣了,要怎麼適應孤單生活?她顧左右而言他。「你必須盡快回到你的生活圈,我們也不一樣。」
「這裡就是我的生活圈。」蔣焎耍賴。
他要自己的生命和沂婕、孩子們連結在一起,他要他們緊系不分離,他要他們共同走過未來每分鐘,他要她愛他、就像他愛她。
詹沂婕無奈。他怎麼還是不懂,他們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起啊。
他們的問題不是相見恨晚,而是她對愛情不夠勇敢,她沒多餘力氣去應付他的女人緣,她真的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又興高采烈對她說:「我第一次碰上這麼契合的女生。」
是的,他該找個和他一樣懂藝術的女人,可以一起談夢想、說未來,他們的世界是她不懂的那一環。
「蔣焎。」她深吸氣。「你是個很好、很優秀、鶴立雞群的男人。」
「謝謝誇獎。」
「而我,需要的是一個平凡、普通、不必太優的男生。」
他不解,「為什麼?有鑽石可以戴,你為什麼要選擇石頭?」
「我寧願手上握著一顆專屬於自己的圓潤石頭,也不願意把昂貴的鑽石戴在脖子上。」
「為什麼?」
「招搖不是好事,何況治安爛,我怎麼知道哪一分鐘會被搶?」她搶男人的能力不如搶生意,她很有自知之明,不會替自己招攬做不到事情。
專屬於自己?搶?蔣焎好像有一點點懂了。「我可以替你訂購保險箱。」
「把你裝在裡面?不必委屈自己了,你是個不甘寂寞的男人。」詹沂婕失笑道,忍不住又歎口氣。
「不要對我歎氣,我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你,但我不想放棄,我會非常努力,努力贏得你的愛情。」
蔣焎伸手將她打橫抱起,抱進主臥房裡,把她吻得頭昏眼花,他很野獸,用來用去只能用情慾征服女人。
可他暫時沒別的辦法啦。
他想探得她的心,她卻用高高的圍牆把心護住,他想要她的一生一世,她卻要他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她不知道,不管是哪個圈子,只要裡面沒有一個詹沂婕,他哪裡待得住?
他只能迫得她在他身下呻吟,只能讓兩人的身體緊密交合,一遍一遍又一遍,短暫欺騙自己,她為他癡迷。
報紙上面的消息讓詹沂婕的胸口在悶燒——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兩人的照片在娛樂版上詹了偌大版面,她開始懷疑,蔣焎是因為拍片還是因為炒緋聞才紅遍半邊天?
她學楚楚、漢漢,在兩個人臉上製造雀斑,再把報紙扭成一團,丟進休息室裡的資源回收箱,恨恨推開休息室的門,走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好半天,她才發覺自己連半個字都讀不進腦袋裡面。
突地,她失笑。生氣什麼?沒有這些女人,他就不是蔣焎了啊,她怎麼還不明白,和女人牽牽扯扯,是他的命、他的性格。
她丟出一個淡漠笑容,叮嚀,別讓這種事困擾自己,不值得。
對自己喊過話之後,她重新把專注力放回電腦上,可是五分鐘經過她揉揉太陽穴,輕歎氣。
是她的問題吧,她和他走得太近;心變貪了,才會斤斤計較起他和女人之間牽絆,也許她真的該狠下心,請他搬出去。
「沂婕,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要先聽哪個?」李詠慧和蔣焎一起走進辦公室,把幾個玩具 樣本放在她桌上。
「都可以。」她刻意不看蔣焎,因為他的笑臉太燦爛,很容易讓她聯想起報紙上的「相談甚歡」。
「壞消息是蔣焎的貴婦團認為我們的環境不夠高貴,臨時托兒服務的教師素質不夠好,希望我們可以改善。好消息是,地產公司幫我們找到蓋托作所的土地了,將近三百坪,地點還不壞,安排時間過去看看吧。」
「好。」詹沂婕嘴裡說好,聲音卻悶悶的。
表情不對哦!李詠慧丟個眼光給蔣焎。是不是他惹到人了?
蔣焎聳聳肩。應該不關他的事吧,至少在他送小孩子上學之前,她都好好的。
李詠慧比手勢,要他暫且迴避。他也很合作,抱起電腦,走進裡面的休息室。
等門叩地關上後,李詠慧靠近上司,問:「你們……怎麼啦?」
「我們?」
「你和蔣焎啊。」
「能怎樣,還不就這樣。」
他搬進她家裡,用可憐的桃花眼讓她讓出衣櫃角落,慢慢地,他的刮鬍刀、牙刷、毛巾,他的拖鞋和私人用品入侵她的家庭。
她早該強力反對的,但楚楚眼淚大放送,漢漢不表態卻板起臉孔,他們都在逼近她接受蔣焎的惡意入侵。
她妥協了,當然,她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寂寞,寂寞的她,戀上夜裡有人陪的感覺,她以為自己可以把界線劃在中間點——他可以入侵她的生活,卻不能入侵她的感情,這樣的話,哪天緣份走到盡頭,她可以確保自己不傷心。
可,談何容易?那個報導讓她發現,界線已經不明,模糊了距離,讓她再也保障不了自己。
輕輕扯著,她的自信、她的心,她氣自己,把持不定。
「你都被人家吃了,不快一點嫁掉,會不會太損失?」
「嫁掉就不損失嗎?怕是要賠得更多。」
「你還能賠什麼?」孩子幫人家生了,床也上了,身心靈全給桃花男了,再不結個豐美多汁的水蜜桃,說不過去嘛。
「賠掉自由、賠掉安心,婚姻是件很麻煩的事。」尤其是得而得失的感覺,她最痛恨。「不要再跟我討論這個,我還沒原諒你倒戈。」
「我是為了你好嘛,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很累哦,蔣焎出現,你不是輕鬆得多。何況那傢伙有錢又有名,將來前途似錦的咩。」
「結婚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它需要愛情做基礎,信任做墊石,我對他,兩者都沒有。」
沒有愛情?是她視力減弱?要不,她怎麼老覺得他們中間有激情加火花?
好吧好吧,就算那不叫愛情叫做肉慾,那也不錯啊,有個花美男可以滿足生理需求,而且他口袋裡的麥克麥克可以提升生活層次,有這種生活可以過,很不錯的咩。
「愛情是什麼?愛情不過是精神麻醉劑,無聊時可以消遣,服用過多還得送醫院呢,你幹麼沒事替自己找麻煩,我們可是世間稀少的女強人,不要被那種糊塗語言給蒙騙啦。」李詠慧說得輕鬆。
愛情是麻煩?對,她舉雙手同意,重點是她沒辦法把愛情從蔣焎身上抽開,沒辦法眼看他四處分贈愛情而不心傷,她只好騙自己,他們之間,愛情不存在。
「我以老前輩的身份告訴你,當女強人很累的,找機會好好談戀愛吧。」她用食指推推李詠慧的額頭。
「誰說我沒談戀愛,我和金戈戈談了一輩子的戀愛,越談越狂熱,感覺從來沒有消減過,重點是,它百分之百支持我當女強人。」
「詠慧……」詹沂婕吸氣。「算了,等你再老一點,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李詠慧關於分析財務狀況,卻不擅長分析感情,於是她說:「如果我是男人,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蔣焎,我會二話不說放棄追你的念頭,在這種情況之下,除了蔣焎,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誰說沒有?」
另一個「選擇」大方登場,周敦穆抱著一束玫瑰,走到詹沂婕面前。
「就算對手是比爾蓋茲,我也不會退縮。送給你,二十朵玫瑰的工作證是此情不渝。」
很顯然,蔣焎從頭到尾都把耳朵貼在休息室的門上偷聽,所以周敦穆才上場,他就打開門,跟著走進舞台中央。
「有沒有空?我們去吃午飯,我訂了位。」周敦穆假裝沒看到他,就算蔣焎是他的偶像,為了詹沂婕,他選擇得罪前輩。
「不行。」蔣焎和李詠慧異口同聲。
「為什麼不行?」詹沂婕瞪他們兩人一眼。
「我們要去接楚楚,她要拍廣告片。」蔣焎找到借口。
「那是下午的事,你去接她,我們在片場見。」
「我們要開會,針對新一季的商品,作出決定。」李詠慧說。
「把會延到明天,我記得明天沒行程。」
詹沂婕拿起包包,銜起微笑。誰說她沒有更好的選擇,誰說只有蔣焎能捻花惹草,她就得守身如玉?
勾住周敦穆的手臂,他們離開辦公室。
蔣焎歎氣,「你的老闆真的很固執。」
李詠慧用白眼橫他,「你就讓他們出去?一點都不擔心?」
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放心,周敦穆追不到沂婕的。」
她咕噥著,「厚,過度自信不是好事。」真的那麼有本事,幹麼要她幫?
蔣焎想到剛剛在休息室裡,發現被詹沂婕「整治」過的當日報紙。他很開心,這回她不是淡淡說:「只要他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根本不必在意。」
她上了心了。
他敢確定,這就是沂婕的心緒——一個風流不羈的男人,讓女人怎敢交心?
晚餐桌上,他們一家人為楚楚的事討論得不可開交。
正方是詹沂婕,反方是楚楚、漢漢,至於蔣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中間國,尚未加入戰區。
「可是、可是……我喜歡上電視啊。」楚楚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問題是你還小,需要充足睡眠才能好好長大,太早進入演藝圈,對你不是好事。」詹沂婕說完,忍不住向蔣焎瞪去。
都是他,洞帶孩子去做什麼初體驗,現在好啦,楚楚表現太優秀,一出手就招來滿門滿桃花,廣告片上檔沒幾天,許多廠商、電視劇天天邀約,還有人想侵門踏戶,給他們便宜來個專題訪問。
「可是……人家就是喜歡啊……」
「媽媽知道你喜歡,不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唸書,如果長大以後,你還想進演藝圈,媽媽一定全力支持你。」
「可是人家喜歡啊。」楚楚翻來翻去,能說的就這麼一句——人家喜歡啊。
漢漢受不了,跳出來幫腔。「唸書是要學別人的經驗,如果楚楚可以自己創造經驗,為什麼一定要把唸書擺在前面?」
偷偷地,蔣焎拋給兒子一記鼓勵眼光。這傢伙是語言天才,他才講過一次,兒子就能把話小幅改變、複述出來,還應用得恰到好處。
他是這樣跟漢漢講的——「唸書是要學習別人的經驗,如果你可以自己創造經驗,那麼你就會是一本人人搶著念的好書。」
詹沂婕語塞、咬唇,硬是擠出了一唏,「那個圈子很複雜,我不希望楚楚被欺負。」
「爸爸在,誰敢欺負楚楚?」
又被堵,她丟眼色給蔣焎,表情上寫著——事情是你招惹來的,請負責收拾。
蔣焎看看她,再看看兒子女兒,在這種對立場合,討好誰都錯。
「漢漢說得很好,人生就是不斷學習不同的經驗,而且,這個機會是楚楚想要的,剝奪她,好像不大對。」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想法是錯的?」詹沂婕口氣不善。
「教育最大的目的,不就是讓下一代告訴上一代,哪裡是錯的嗎?」
「你強詞奪理。」
他使出桃花眼政策,充分表現出自己的無辜。「我沒有啊。上一代說日蝕是老天爺在生氣,下一代用科學方法證明,日蝕是一種大自然現象;上一代說地球是平的,地球是宇宙中心,這一代透過教育,人人都知道地球繞著太陽轉,而太陽系只是銀河系裡面的小星系;上一代說,女人應該依附男人、應該綁小腳,但教育讓這一代的女人知道,她們的能力絕對比男人強……」
他越說越小聲,然後開始打哈哈。
「所以,你贊成楚楚放棄課業,提早去體驗人生,嗯?」
她的「嗯」很具殺傷力,蔣焎不得不陪笑臉,他和沂婕的距離已經夠遙遠,不能再往後退。「不對不對,你弄錯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楚楚,媽媽的想法很正確,演藝圈很複雜,太早泡進去不是好事情。」
漢漢聽到這裡,充分認識什麼叫做牆頭草;楚楚眨兩下眼睛,斗大的淚珠就要往下掉。
蔣焎趕在女兒掉眼淚之前,補上話,「但身為父母親也要顧慮到孩子的興趣,我有個建議,大家聽聽,參考參考。」
「楚楚上電視是為了快樂而不為了賺錢,所以要花很多時間在電視劇、電影,不接:舞台劇,也不接;至於廣告,看劇本再作決定。最大的限度是一個月不待在攝影棚超過三天,不熬夜,不能太累,這樣子,既不會影響楚楚的學習,也不會剝奪她的樂趣。」
他轉頭看沂婕,她的表情緩和了;再看看女兒,眼淚吞回去了,連兒子眼底的鄙夷也轉化為佩服。
呼……驚險過關。
「楚楚,你覺得呢?」詹沂婕鬆口氣,問。
「好,可以上電視就好。」楚楚破涕為笑,才五歲嘛,況且她的頭腦又不像漢漢那麼難搞,在談判桌上吃虧,也是人生必備經驗。「爸爸,謝謝你。」她吸吸鼻子。
謝謝。
不說出口,詹沂婕在心底悄悄感激他的建議。再一次,他替她解決危機,差一點點她就要變成灰姑娘裡面的後媽。
晚飯後,兩個小孩畫圖的畫圖,看書的看書,詹沂婕把碗盤收進廚房裡,蔣焎摸到她旁邊幫忙。
廚房很小,兩個人擠來擠去很容易擠出曖昧氛圍,但他不在意,相反的,他還對這樣的狹小空間感到開心。
「說吧。」他沒頭沒腦地丟出這兩個字,讓她不知道怎麼接招。
「說什麼?」她放下菜瓜布,轉頭看他。
「你在生氣。」
「我沒有。」她直覺反應。
「你有。」
「你比我更瞭解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比較勇敢,勇於把你的感覺說出來。」
這算哪門子勇敢?說的是別人的感覺,又不是他自己的。扁嘴,詹沂婕打開水龍頭,把碗盤上面的泡沫沖乾淨。
他把頭繞到她面前,她低頭,打死不看他。
「你在生氣昨天的新聞事件——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九二一大地震是新聞事件、某大官貪污是新聞事件、連環車禍勉強算得上社會新聞,至於蔣焎和董莉屏相談甚歡……只能叫做八卦。」
呵呵,她連女主角叫什麼名字都記住了,代表真的很在意。「說得好,既然是八卦,你就知道那些報導沒有真實性。」
她不語,把蔣焎遞過來擦乾淨的碗盤,放進烘碗機。
「前天,製作人帶董莉屏和電影劇本約我見面,那是部大製作,他希望由我執導,而女主角由董莉屏擔任,我們純粹談公事,狗仔隊故意選在製作人離席的時候拍下那張照片。」
他還沒看過董莉屏的戲劇作品,沒辦法決定要不要由她擔任女主角,但她對媒體刻意不說明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有演戲本事的女人可不只有她一個。
至於劇本,他翻過了,還不錯,他會找時間和編劇見個面。
「哦,公事?」詹沂婕的尾音往上翻,擺明了不相信。
「對,公事。」
「那艾琳呢?那個和你『郎才女貌』的優質女生,你們的照片很有看頭。」一個裸背、一個裸胸,她都不知道他有拍三級片的本錢。
「她想藉我炒作知名度,你看不出那是合成照片嗎?我已經寄出存證信函,保留法律追訴權。」
「思佳呢?她是你的新歡,對不?」
哇,聽起來她的反應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冷漠嘛。她越舉例,他的心花越是朵朵開,彷彿間,他看見勝利錦旗在對自己招手。
「那是在臨時場合裡遇到,照片的角度看起來很有問題,但事實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還辯,他的口才用在這裡會不會太浪費?「數字週刊裡面的報導呢?幾點到賓館、幾點登記住宿、幾點上電梯、幾點一臉滿足地從賓館裡面出來……還真鉅細靡遣。」她的口氣很酸,但自己沒發覺。
「哇,你連週刊都搜集了,謝謝你那麼注意我。」蔣焎眉開眼笑,好好的廚房硬是開了朵鮮艷桃花。
「誰說我搜集,是、是員工給我的。」她連忙否認自己對他的在意。
「至少,你也要打開雜誌,耐心花上十分鐘看看裡面的報導才行。」
詹沂婕的不爽乘以三十倍,斜睨他一眼,搶過抹布,把廚具擦乾,往外走。他忙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自己胸口前。
「如果你真的認真看過那篇報導,你會知道上面的日期是七月十九日,那天晚上,我們帶楚楚、漢漢回我家,我第一次正式介紹我的家人給你認識,那天,我一直待在你的視線範圍內。」
那天,蔣譽親口跟她說對不起,他告訴好幾,這幾年蔣焎改變了,花花公子守身如玉,不再招惹女性。
蔣譽的話讓人很難相信,所以她選擇不信,誰都知道胳臂理所當然會向內彎。
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偏見太過。
「你有沒有聽過無風不起浪?」她擠出一句話,撇開尷尬。
「有,但我也聽過空穴來風。你不要把每要稻草都當成假想敵,我捨不得你那麼辛苦。」
是嗎?那就別製造機會讓她辛苦啊,可這句話,她壓著,不說。
「我是那種危機意識高過一切的女人,所以……抱歉,把稻草當成假想敵是我的本能。」
「好吧,我會試著把稻草清除乾淨,讓你徹底放心,不過我還是強調,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可以當你的假想敵。」
「說得容易。」
「是不容易啊,但我會盡力。」
「知道嗎?你這種人不適合專情。」
「我也不希望自己太專情,那不符合我的Style,但沒辦法啊,誰叫我的感被你綁架,除了專情,我沒有別的選項。」蔣焎攤攤手,無可奈何的表情很欠揍。
「你真的不必這樣,這樣子做……沒有太大意義。」
「有沒有意義,應該由我來決定。我只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點,如果有任何引起誤會的報導或事件,至少先聽聽我的解釋,或者多看點證據,不要未審先判,那會製造許多冤獄。」
他雙手輕輕壓在她的肩膀上,看她的眼神極其誠懇認真。
可以這樣嗎?她可以再次向自己承認,愛上他,是輕而易舉,是天生注定?
「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走得小心翼翼?」詹沂婕幽幽歎息。
「我相信,不然你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我不容許自己出錯,如果只有一個人,我可以拋棄一切,東山再起,但我有孩子,我不准他們跟著我受苦。」
「我懂,我也心疼,這些苦不應該讓你獨自承受。」
「我是那種一輩子只能愛一個男人的死心眼,而你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我真的覺得,我們不合適。」
「對,我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但是你不能否認,歲月會改變一個人,請仔細看看我,我不一樣了,這些年,我也變成只能愛一個女人的男人。」
「是嗎?我半點把握都沒有。」
「那就給我更多的時間來證明,不要靠直覺或經驗就否定我的努力,詹沂婕,我是真的很愛你,請你不要去接受別的男人的『一心三思』或『此情不渝』,好嗎?」
他是吃醋嗎?原來讓人吃醋的感覺是這樣的,微甜、微酸、微微的得意在心底盤旋。
「我不知道。」
「你會知道的,聽聽你的心。」
蔣焎捧起她的臉,輕輕吻,輕輕口啜她的甜蜜滋味,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愛情,他通通要。
他知道自己鴨霸、專制,但愛情啊,就是容不下一粒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