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蔣焎送Judy離開後,發現詹沂婕坐在公園裡面,她的髮髻鬆開了,幾縷散發垂在頰邊,身上穿著皺皺的套裝,頭靠在鞦韆上方,沒有穿鞋的腳板有一下沒一下蹬著泥土,蹬得鞦韆搖搖晃晃,帶著幾分狼狽,也帶著幾分性感美。
他走到她面前,揚起漂亮笑臉,在她身邊的鞦韆坐下。
「嗨,你在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她也不知道。
自顧自地微笑,詹沂婕低頭,看著裸露的腳板。咦?她的腳這麼白,她怎麼從來沒發現?
「一大早就發呆,不是你的風格。」
對啊,為了一個男人哭,也不是她的風格。
可是她哭了好久,久到自己覺得眼淚無聊才停止,做這種不符她風格的事,她真是吃飽撐著。
她笑笑,把垂在頰邊的髮絲撈到耳後,腳板又蹬了幾下,帶出鞦韆更大弧度。
「怎麼不說話?你看起來很怪哦。」蔣焎扯住她的鞦韆繩索、扭轉,強迫她看自己。
「我碰到瓶頸了。」
「有問題就說出來吧,也許我可以幫忙。」
他幹麼老是幫她?一幫二幫,幫壞了她的獨立自主,讓她依賴起他的存在,假設哪一天,她只有自己能依靠時,怎麼辦?「不必,我自己解決。」
她推開他的手,讓鞦韆回到原來的方向,蹬腳,鞦韆搖;心也跟著搖晃。
總有一天,她只有自己可以幫自己忙,總有一天,他給的安全感消失掉,到時她仍舊得昂首闊步活下去,要繼續當她的女強人才可以。
「你吃飯撐著嗎?幹麼管我的閒事?」她低頭,確定他幫不了忙。
「對我來說,你的事絕對不是閒事。」
又是一句容易讓人誤解的話,他就是這樣,讓她東一個誤解、西一個誤解,誤解出他們……也許是情人。
不是,她得煞車,得撥亂反正,得把心推回原點,得……離開他,離得再遠一點。
「對你而言,我們空間是什麼關係?」這句話,在心底繞上整晚,她還是問出口了。
「好朋友、死黨、最佳拍檔、兄弟。」蔣焎毫不猶豫回答。
真棒,他講的這一大串,果然沒有她期待中的那一個,兄弟、死黨,原來在他眼裡,她從來不是女人。
垂下眼睛,苦澀湧上心田,那碎掉的心呵,紮著她每分知覺。
他換個方向問:「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半夜。」不知不覺間,她說了實話,一說完就後悔了。
「為什麼半夜跑出來……哦哦。」他恍然大悟。「昨夜,我們吵到你了?」
他曖昧的暗示,赤了她的頰。
別開眼,她不看他。「沒有,我出來想事情。」
他才不理她的謊話,他的臉向她的眼睛方向轉過去、眼望眼、額貼額,他笑眼瞇瞇。「不會吧,我們家女強人是處女?」
詹沂婕臉更紅了。問女人這種問題非常不禮貌,只不過,她在他面前……從來不是女人。
「哈哈!你可以登上金氏世界紀錄——全球最老的處女。那些男人的眼睛應該去洗一洗了。」
「你的眼睛才應該去洗一洗。」
「為什麼?」他的眼睛始終貼在她眼前十公分。
「正常人怎麼會跟一個從裡到外紅通通的女人翻滾?」
「你果然看到了,說吧,你昨天貼著牆壁偷聽時,有沒有臉紅心跳,呼吸急促啊?」蔣焎拍手大笑,好像抓到她的小辮子。
「無聊。」她推開他。
他雙手趴在她的腿上,臉靠在拳頭上,微笑說:「Judy是個好女生,她聰敏活潑,體貼而且善良。」
「再好,也撐不過兩個月。」她不看好他的新戀情。
「什麼兩個月?」
「花花公子,你交往過的女朋友,哪個超過兩個月?」她瞪他。
「這次不會。」他有預感,Judy和之前的女人不一樣。
她瞄他。「這次不會」是什麼意思?他們只打算擁有一作,沒打算隔周隔月?
「也許我會和她定下來。」
轟地,雷聲打到她的腦袋,把她的腦漿攪得一團混亂。
「定下來?」
他要結婚了?不會吧,他不是說過婚姻保障不了什麼,他不是說這個年代,妄想綁住任何一個男女都是白癡念頭?
心沉……花花公子換心,改變他的是個叫做Judy的好女人……她笑不出聲。
「我第一次碰到這麼契合的女生,知道嗎?談到電影,我居然可以從她眼底看見火花。」Judy是第一個可以跟他談電影談到停不下來的女生,對他而言,這個經驗太特別。
像他談起電影時,眼底跳躍的兩簇閃亮嗎?擰眉,詹沂婕不想往下聽,但身為死黨,她沒有這個權利。
談起Judy,蔣焎滔滔不絕說不停。「你知不知道我追她追了多久?」
他追Judy?不是向來都是女生追他?
詹沂婕苦笑。那位紅衣女郎不會是個普通過客,他們會共同走上一段,而這一段,將長得讓她心痛。「追多久?」
「從我開學,和她上過第一堂課之後,我就發動攻勢了。」
行動派男生啊,她和一個行動派男人同居將近一年了,居然沒讓他有所動作,她……果然不是他的菜。
「Judy對於商業電影的看法,讓全班同學對她那肅然起敬,連教授都忍不住為她喝彩,你絕對無法相信,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居然有這樣的見識。」言談間,他對她有崇拜。
「她怎麼說?」
「是開學第一天,教授站在講台上問大家,同學們從世界各地聚集在這裡,想要學到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她舉手、站起來說,所有拍電影的都反對商業電影,但不拍商業電影,成不了名的導演,卻又稱不上真正導演,如何在這兩者當中求取平衡,是想成為導演的我們,應該學的第一課題。」
很吸引人的開頭,有明星特質的她,也許應該當明星而不是躲在幕後當導演。
「然後呢?」
「教授問她有什麼高見?她說,她想學會糖衣包裹法——如何把自己想帶給觀眾的理念,透過商業電影的包裝,讓觀眾知道她想要傳達的東西。你知道這有多困難?沉悶的得獎名片、譁眾取寵的賣座大片,如何在當中求取平衡,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擺平的。」
「嗯。」詹沂婕的反應不熱烈。
「我找到可以一起努力的女生,你應該恭喜我。」
「恭喜你。」她說了恭喜:心底卻酸澀得無從躲避,她拿開蔣焎疊在自己膝蓋的手,站起來。
可她的運氣實在太背,居然踩上尖銳的石頭,痛得她齜牙咧嘴,站也站不住。
「怎麼了?」他打橫抱起她,把她帶到旁邊的木椅上放下,抓起她的腳板,細細檢查,似笑非笑地「哇」了一聲。「你受傷了。」
她的腳隱隱作痛,雖痛但可以忍受。她把自己的腳抓回來,低頭翻看。
「小傷,回去沖沖水就好了。」
「不可以小看傷口哦,要是細菌感染變成蜂窩性組織炎,情況可沒這麼簡單,你不想變成『獨腳仙』吧。」說著,他一跛一跛,學肢障者走路。
「不要嚇我。」
「我是說真的。」蔣焎笑笑,背過身,蹲在她面前。
「做什麼?」她推推他的背。
「背你回去啊,不然,你真的想細菌感染哦。」
她的猶豫只有三秒鐘,三秒後,她順從自己的心。
勾住他的脖子,她讓他負在身後,他寬寬的背,寬寬得叫人覺得好安全,她的臉貼在他頸間,鼻子裡全是他的氣味。
只可惜,這個背,將專屬一個他想定下來的女人,那個女人聰敏又活潑,她的思想對得上他的心情,他們是有共同夢想的兩個人……
「你的身體好熱,是不是發燒了?」他用臉頰探探她靠在頸邊的額頭。
「小事,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噢,她想起來,今天不行,早上有課、下午有會議,女強人怎麼能夠缺席?她看一眼手錶。「算了,我還有維他命,吞一吞,就該出門了。」
「不能小看感冒,變成肺炎就慘了。」
傷口發炎會慘、肺發炎會慘,那麼她的感情發炎了,也會很慘嗎?
應該吧,不過這個慘,慘不到別人身上,只要她繼續穿高跟鞋、繼續用套裝包裹冷漠,只要她表現得一如平常,把事業和學業擺在前面,他就看不到她的慘。
救不了愛情,至少,她得盡全力搶救自尊心。
他一路念回公寓,一路念到她床邊,他放下詹沂婕的時候,才發現她熟睡了。
輕笑、搖頭,他的話全說給周公聽了。擺好她,把棉被拉到她的下巴,看一眼化妝台上面的空水杯,和倒得亂七八糟的維他命丸。
怎會有人拿維他命當抗生素?
他擰來熱毛巾,替她擦臉擦手擦擦腳,再找到醫藥箱,把她的傷口處理好。
他從來沒服侍過女人,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奉獻給這個不像女人的女人。
念頭轉過,他走出她的房門,到外面客廳打幾個請假電話後,回到她房裡,逼著迷迷糊糊的她吞下兩顆抗生素。
然後,他側躺在她身邊,看著她潔淨的五官。她……虛弱的模樣,很小女人。
詹沂婕不喜歡家裡多了一個女人來來回回的走;她不喜歡兩人的餐桌上多一副碗筷;不喜歡黃色、藍色拖鞋中間加入一雙粉紅色的彼得兔,更不喜歡兩張書桌中間多了張椅子。
總之,她討厭三人行的世界。
所以,她最後一個下班,她把作業報告帶到公司去做,她老是拖到三更半夜,蔣焎的電話一催再催後,才回到公寓。
她努力躲著他,躲著和他一起築夢的女生,也躲避自己不該存在的感情。
今天,她回到家已經超過十二點。她把車子停在公寓樓下,剛下車,一個高大的黑人從她身邊跑過去,在一陣拉扯間,她才發現自己正在被搶。
她當然不能放開包包,裡面有她和員工們合作、忙了快要兩個星期的行銷計劃表,還有她無數個夜晚沒合眼寫出來的論文,她沒有體力從頭再來一次。
「放手!」黑人一面朝著她大叫,一面揮動手中的刀子。
「不放。」她也朝對方吼回去。
碰到這麼凶的惡婆娘,黑人急了,一個沒控制好,刀子別過她的手臂,過度恐慌間,詹沂婕沒感覺到疼痛,只覺得有東西劃過。
她死命抱住包包,猛搖頭,說不放就不放。
她把黑人弄急了,大手一拽,他把她撂倒在地。
她的膝蓋和手肘摩擦著柏油地面,緊急之間,她用力抱住搶匪的小腿,哽咽哀求,「你要錢就把錢全部拿走,但是請你把裡面的隨身碟留給我,那是我忙了好久好久」
黑人聽見她的話,頓一下,低頭看著狼狽的她。五秒鐘,他翻出袋子裡面的小皮夾,抽出整鈔,連零錢都不放過,然後把包包連同皮夾往下拋。
詹沂婕鬆開他的腿,抱住自己的包包,還喃喃自語般的對搶匪說謝謝。她真是瘋了。
很顯然,搶匪也被她的謝謝弄得不知所措。
他匆匆丟下一句,「快點離開這裡,要是再碰到別人,你就倒大霉了。」
心一驚,還有別人嗎?她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動作和搶匪一樣快,她抓起包包,把滿地的雜物收攏,胡亂塞進包包裡,右手緊握住搶救回來的隨身碟,衝進大樓裡面,關上大樓的門,她還是覺得不安全,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她跑得很急、胸口踹得很劇烈,跑到家門口時,顫抖的手竟連鑰匙都插不進孔裡。
快開門啊她越急越弄不好,頻頻回頭,生怕樓梯間再度衝出搶匪,她嚇破膽了、雙腳抖、牙關抖,她抖得像風中落葉。
突地,門從裡面打開,她抬頭,看見蔣焎眼裡的錯愕。
「你做什麼去了?」他口氣很差。
她本來想一古腦兒告訴他,她碰到搶匪了,想告訴他過程多麼驚險萬分,她想說刀子劃過她的手臂,柏油路面磨破她的手肘和膝關節,也許這次她真的會得蜂窩性組織炎,客死異鄉。
她想把滿肚子的恐懼對他傾吐,還想投到他懷抱裡,重溫那個晚上
但是一顆小小的頭顱從他身後冒出來,阻止了她未出口的話和未脫韁而出的淚水。
急踩煞車,壓制她恐懼,想尋求支持的心。
是啊,她怎麼能依賴他?挺起胸膛,她假裝一切狀況都在控制中,假裝那場意外是很容易就能消化的小插曲,她一點都不怕,搶劫只不過是學習長大與獨立的過程,嚴重程度和挨老闆罵一樣,她可以解決的。
「我去搶銀行。」詹沂婕輕笑,說服自己,胸口裡面咚咚咚跳動的器官,不痛了。
「公司給的薪水不夠,要你去搶銀行來補貼?」蔣焎橫眉豎目地問。他知道她有事,只不過打死不講。
「是啊,如果你考慮給我加薪的話,也許我可以考慮辭掉兼差。」她又笑,這一次,她的笑臉給了他身後的judy。
「你看起來很慘。」judy也給她一個微笑。
「我已經盡力讓自己全身而退了,我的同黨們還在和執法人員玩捉迷藏。」脫掉鞋子時,她才發現高跟鞋的左腳少了鞋跟,難怪她走路不順。
「你真幽默。」
「我要去睡覺了,如果有警察來找我的話,幫個忙,就說我整個晚上都和你們在家裡看電影。」詹沂婕撫撫頭髮,把散亂的髮絲攏到耳後。她對judy點頭,走到蔣焎面前時,她低下頭,半句話不說。
眼看著她離開,蔣焎的桃花眼在冒火花。連他都不能講嗎?他還以為自己是她的好朋友,他還以為有關她的任何事,他都會第一個知道。
對於她的隱瞞,他很不爽。
「你怎麼了?」judy拍拍他的臉,親暱的問。
「沒事。」他的口氣很悶,臉色更是悶到一個不行。
「你在生氣,我做錯了什麼嗎?」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的唇邊烙下一連串的親吻。
「沒有。」溫柔送到眼前,他滿腦子卻是詹沂婕那張皺眉要強的臉。
「沒有的話,抱我進房間」她一躍,跳上他身體,兩隻腳勾住他的腰,濃厚的性暗示,想撩撥他的慾望。
「judy,今天」
「今天很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說要送禮物給我,我說我最想要的禮物是一整個『阿焎夜』,想後悔嗎?門兒都沒有。」
說著,她的唇堵上他的嘴,送出一個熱熱烈烈的法式親吻。
他喜歡judy,已經醞釀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追啊追,終於把她追到自己身邊,他很喜歡她,想過和她天長地久,可是今天晚上他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詹沂婕的愁眉會深深烙在心底?
要到廚房倒開水的詹沂婕看見交纏的兩人,垂下肩,冷漠以對。
她回房,關上門,坐在床邊。
這間公寓什麼都好,就是兩間相連的房間隔音設備太差,隱約間,她聽見judy的聲音,於是她知道他們回房了,接下會發生什麼事,誰猜不出?
她用力搗住耳朵,不聽、不想。
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她和蔣焎有亞當史密斯的分工理論,沒有曹雪芹的鏡花水月;他無意,即便她有心,也是落花流水一場空話,對他有心的女人太多,她不需要去湊數啊。
她忘記傷口還沒有處理,就躲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水嘩啦啦一陣亂衝。
傷處的痛,痛不過心,她閉起眼睛欺騙自己,臉頰流下的灼熱,不是酸澀淚水,它的PH值是不偏不倚的
她並不知道,這一晚,judy帶著憤怒離去,而不瞭解自己的蔣焎,在房間裡徘徊。
詹沂婕學乖了,只要是避不掉蔣焎的夜裡,她就會留在公司裡面過夜。
總經理裡有張大沙發,置物櫃可以放下好幾件套裝,而員工廁所可以反鎖,並且提供熱水。
洗過澡,她回到辦公室,從抽屜找出優碘。
她傷口發炎了,都怪她太蠻皮,手臂上的刀傷,她拖了兩天才去找醫生,還以為上上藥就可以,沒想到醫生硬是給她縫了十七針。
「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蔣焎的聲音讓詹沂婕嚇一大跳,手上的優碘滾落,在她白色睡衣上留下一道褐色印子。
她抬眉,吐氣。「不是,我不回去是因為很忙,留在這裡,我可以多點時間處理公事。」
「說謊,你開車,只要二十分鐘路程。」他知道她怕浪費時間等待,一到美國就給她買車子。
「先生,你知不知道累壞的女人,坐到駕駛座上很容易打瞌睡?」
詹沂婕走到茶几旁,倒一杯咖啡遞到他面前。
他看她一眼,「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
他問倒她了,她什麼時候開始和咖啡的?什麼時候開始在抽屜裡面準備幾包糖果?她的改變,連自己都不知不覺。
「在這裡,咖啡是一種很容易取得的食物。」
蔣焎的出現讓她慌了手腳,她還要繼續擦藥嗎?算了,今天不擦了,頂多明天再流點膿,反正她還滿習慣帶傷的日子。
拉下袖子,收好瓶瓶罐罐,她不想在他面前展現她的傷。
他臉色很差,放下咖啡、走到她辦公桌邊,逕自打開抽屜,把藥品拿出來。
「你開車睡著,出車禍了?」
「不是。」
「這些傷口是怎麼來的?」才剛感冒結束,又把自己弄傷,她是和美國磁場下台還是水上不服?他沒有好口氣的問。
她避重就輕,「小事,我可以處理。」
「這就是你處理的結果?」蔣焎瞪著她裙擺掩蓋不了的膝蓋。
來這裡之前,他已經滿肚子火。
連續三天,她都不在家。他打手機,她關機,他打電話、她開電話答錄,他每天等到凌晨兩點,都看不見她的人。昨天,他發狠,直接躺到她的床上等,結果答案出爐,她根本沒回家。
他以為她交了男朋友,一個小小的「以為」讓他的脾氣大到不行。
要不是他打電話和公司員工探聽過,確定她除了上課時間以外都留在公司,他肯定一來就把她轟得體無完膚。
只是不等他轟,她已經體無完膚了!心揪疼著。她不是女強人嗎?怎麼能力這麼高超,卻連自己都不會照顧?
「我忙,所以」
「所以讓小擦傷變成可以流出可樂的大傷口?」
「好吧,我是有點懶散,可是我去看過醫生了。」
詹沂婕拉開袖子,指指還沒拆線的刀傷,證明她的確花心思處理過了。
這下子,他才看仔細,她的手臂、手肘丑到無法形容的鬼樣子。
他深吸氣,桃花眼變成桃花劍,光芒射出去,她差點被他射出胃穿孔。這是他首次露出殺人眼神,溫和被銳利取代,彌勒佛變鍾馗。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
他目光灼灼,逼她不得不說話。「我碰到搶匪。」
「星期一晚上?」
「對。」
該死的,他就知道不對勁,那天晚上,他明明在她眼底看見了淚光,他應該把judy送回家,應該到她房間把她抓到醫院裡,應該
天,他還在計較已經過去的事情、智缺!
「為什麼不告訴我?」
詹沂婕飛快掛起笑容。「你要我當電燈泡?不要吧,我才不要judy小姐恨我一輩子。」
「你都不介意讓邵祺棻恨你一輩子,為什麼擔心judy恨你?」他沒好氣的說。
蔣焎拉過她的手,把她壓在沙發上,不由分說,替她上藥包紮。
「你說過的呀,judy不一樣,她是你想定下來的對象,我怎麼可以對未來的老闆娘不敬?」她嘴上說得輕鬆;心底卻是慌亂抑鬱,judy的「不一樣」,讓她好沉重。
「再不一樣,被搶劫是很嚴重的事,你當然要第一個告訴我。」
「你的確是第一個知道的啊。」這件事,她沒告訴過別人。
「意思是,你也沒報警?」
她的聰慧到哪裡去了?氣氣氣,他伸手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
他真的很想捏死她,雖然,他是第一個被告知這件事,讓他的心情稍稍寬慰。
「我只損失兩百多塊美金,他把隨身碟和證件都還給我了。」
說到底,她還是感激搶匪的,要是換了別人,別說證件,她那種死命護包的行為,哪會只換的一個十七針的小刀疤?
「不要嬉皮笑臉,總之,往後八點前一定要到家,做不完的工作帶回去做。」他端出老闆的威信。
他居然批評她嬉皮笑臉?搞錯了吧,她是女強人,會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人是花花公子蔣焎先生,不是詹沂婕。
「家裡很吵,那裡隔音設備不是太好。」忍不住,她嘟起嘴說。
聽見她的抱怨,他的反應居然是呵呵大笑。「你在嫉妒。」
被抓包了?不管是不是被抓包,她打死不認。「我為什麼要嫉妒?」
「你嫉妒我找到女朋友,你卻乏人問津。」
「你想太多了,如果我肯點頭,想和我交往的男人多得是。」
「你不會對他們感興趣的。」蔣焎揮揮手,口氣百分百肯定。
「我的同學裡面,有很多才德兼備,公司裡也有不少帥哥。」他以為全世界只有他一個才稱得上男人?
「你才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些沒結果的戀情上面。」
「你是神機妙算劉伯溫啊,你又知道我談的都是沒有結果的戀情?」
「男人會因為一時好玩去碰碰女強人,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瞭解,女強人有多難纏」
他只是在開玩笑,但她認真了。
是這樣嗎?所以他把她當成死黨、好朋友,卻從不認真考慮和她走入愛情裡,他可以和路人甲乙丙發展短暫愛情,肚肚看不上就在身邊的她。
天底下的男人呢都害怕女人太精明,他們不喜歡被控制,而女強人的特質就是熱愛控制。原來啊,她輸在能力太強,輸在難纏。
背過身,她走到辦公桌便,想翻出一顆糖果,甜甜心、暖暖胃,彎腰、打開抽屜不能再像他了,不能再被他影響自己的一舉一動。抑下衝動,她把抽屜關回去。
「你是對的,我的女強人。」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你別惹我,否則,我會纏得你苦笑不得。」
她在恐嚇他?好玩!蔣焎勾起桃花眼。要不是他逼自己謹守朋友原則,他一定會吻她。「好啊,對於被女人纏,我很有經驗。」
「惹火我,我會毫不猶豫破壞你和你的judy小姐。」她在對他放狠話了呢,是不是很好笑?她還以為就算沒辦法更進一步,他們hiatus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那你得要有足夠的能耐才行。」他當她在開玩笑。
「別忘記,我破壞你和那些小情人的記錄,成績斐然。」詹沂婕抬頭挺胸,表情驕傲。
「你也說了,我和judy不一樣。」他對自己和judy很看好,他還想過帶judy去見見住在美國的阿擎和大姊。
「你想測試我的破壞功力有沒有進步嗎?」
「不管你有沒有進步,你都沒本事破壞。」
「要不要試試?」
「放馬過來。」
她瞪他,他也瞪她。
他在等她笑開,而她在逼自己笑開。
詹沂婕知道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她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七分真心,三分想像,她真的希望自己有本事破壞他們。
然後,她成功逼迫自己了,在同一個時間點,兩個人笑開。
一陣笑聲後,蔣焎說:「喂,女強人小姐,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覺得睡在這裡還不錯。」她不想妥協;心痛的感覺壞透了,她不想一嘗再嘗。
「如果是judy的關係,以後,我盡量避免帶她回家。」他握住她的手,說得誠懇認真。
「不是judy的關係,而是我真的很忙,你知道的,我很認真挽救分公司。」她在說謊。
說謊是這樣的,說一次、兩次,能說服別人,說十次,就會連自己也一併說服了,她必須花點精神說服自己,他們之間只是朋友。
「我聘司機給你,他會平安送你上下班,不會讓你在駕駛座上睡著。」
「我只是地下總經理,不是地上總經理。」
「誰說地下總經理不能擁有特殊待遇?」蔣焎的濃眉挑了挑,丟給她一個痞子笑。
她歎氣。「蔣焎先生。」
「有。」
「你知不知道,對一個人好,要有限度、有範圍、有界線。」
「如果我對你的好,就是不想有限度、有範圍、有界線呢?」他是挑釁大師,對於所有界線,都想去踩一踩、踏一踏。
「那會讓人搞不清楚分際,有了過度念頭。」
「比方」
「比方我會誤以為你對我有特殊想像。」
「什麼特殊想像?」
「你想追我。」
她話一出,他噗哧大笑。
「這個好笑,你的幽默感有進步了。」
他笑,她也跟著笑,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笑有多傷人。
她的愛情看在他眼底只是幽默,她的實話實說聽在他耳裡是笑話。
她努力阻止他前進,他硬是肆無忌憚前進得大大方方,害得她的認真變得很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