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妙靖離開了,陶雨陽留下來。他暫時不去理那個惱羞而不肯出衣櫥的女人,走進廚房。
兩分鐘後,她自己覺得繼續躲衣櫥很蠢,默默出了衣櫥,來到廚房。
陶雨陽正在察看冰箱食物。「妙妙買了不少,大部分是即食的,電飯鍋裡還有飯,我先簡單弄一點給你吃,然後煮個熱湯。她說你整天都沒吃什麼。」
他脫下外套,捲起衣袖,將鍋子裝了水放上爐火,遞了包海苔給她。「先吃這個,墊一下胃。」
她接過海苔。他眼光溫和,臉色坦然,彷彿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她囁嚅道:「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交談了。」
「又不是小學生,一言不合就絕交。」他微笑。
「我好幾次想打電話給你,又怕你還在生氣,就想等你找我,可是手機一開馬上有記者打來,只好一直關著。」她真懦弱,明明是自己理虧,還是等他來遷就。
「我沒找你是因為……我整天都在打聽你的行蹤。陸毅的姑媽愛旅遊,認識很多旅館和民宿的老闆,我們透過她拿了很多旅館電話,一個個打過去問你有沒有訂房,請他們留意,如果你住進去,立刻通知我們。」他戲謔道:「我告訴他們,你剛失戀,很可能做傻事,老闆們都很熱心,保證會幫忙注意你。」
「我像那種失戀就做傻事的傻瓜嗎?」
「你做的最大傻事,就是沒有來找我。」
她聽了,臉微熱。他話裡的保護意味讓她心頭暖烘烘,她撒嬌道:「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對不起,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早知道江裕都在騙我,我根本不會相信他。」
「如果他沒對你說謊,依然單身呢?」
她有點尷尬,坦白道:「老實說,跟你說完那些話,我就後悔了,我還是不想因為有了男朋友就和你疏遠,但短期內,我應該還是會和你保持距離。」
「為什麼?」
因為她不能在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後,以某人女友的身份繼續和他相處,這是對男友不忠,對他們的情誼也是種誣蔑。她搖搖頭。「姑且說我還有些感覺要釐清吧,這次事情讓我想了很多……總之,對不起,我真的做錯了。」
「算了,別放心上。」她溫聲軟語的道歉,將他幾天的消沈一掃而空。他心情大好,開始關注事件的後續處理。「江裕都沒聯絡你?」
她蹙眉。「他這兩天還傳好多簡訊給我,說他愛我,要和他妻子離婚,跟我在一起。」
「你答應了?」
「怎麼可能?他真的愛我,就不該讓我背負第三者的臭名。我當初愛的是單身、勤奮的江裕,不是有了妻子還外遇的江裕。反正就分手了吧,餐廳也不開了。」她疲倦地輕笑一聲。「剛才看電視,他老婆要告我妨害家庭,看來我要準備個好律師了。」
「我幫你處理。」他忽道。
「你要怎麼處理?」她訝異。
「我有辦法,總之不會讓你上法庭。」其實他一時間還沒想出主意,但他不能讓她再受到傷害。「我的工作室聘了法律顧問,我明天就請教他的意見,你不是蓄意介入他們,跟江太太好好談,也許能取得她的諒解。」
她惹出的麻煩,他卻全攬到身上,她很感動,可還想展現一下獨立女性的堅毅。「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找律師問——」
「讓我處理。」
唉,放棄,這麼沮喪的時候,他強勢保護的態度,讓她好安心。「從以前到現在,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是依賴你……」
「就讓你依賴吧。」他微笑。
她也微笑,眼眶熱了,心頭溫暖得一塌糊塗。交往過的男友,總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時時把「我愛你」掛在口邊,而他把對她的愛意藏心底,從不說,但身體力行,陪她歡笑的人從來少不了,可是為她分擔每份艱辛的,只有他。
怎能不動心?這男人,真正用心在愛她,如今阻礙消失了,對他的感覺不必再壓抑,可她遲疑,她的愛情失敗太多次了,萬一和他也落到不歡而散的下場,萬一永遠失去他,怎麼辦?而且她還未完全從上一段戀情脫身,立刻又陷入另一段,似乎太匆促了。
也許只是她剛受過情傷,太脆弱,太容易感動,她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又傷害彼此……她顧慮諸多,裹足不前。
因此她按捺住複雜的心情,笑道:「你對我這麼好,我要怎麼報答你?這樣吧,你說你要什麼,我都照辦。」
「什麼都可以?」她閃亮的眼眸好美,他心底的念頭蠢動,想說出口。
「嗯,什麼都可以。」
「不要再因為任何男人離開我。」他說了出來,俊臉微紅,嗓音堅定。
辛純恩才藏好的心情,瞬間翻湧。
「嗯……我不會再犯了。」此時此刻,這句話太暖昧,他這話的出發點是……友情,或愛情?
他看著她,當聽她親口說出男友不喜歡他們常碰面,他痛心,失魂落魄,終於領悟,只因得不到她的愛情,才哄騙自己安於當她的好朋友,以為這就是她身邊最重要的位置,直到江裕打破這平衡。
他想通了,他想要的地位在男友之上,在任何人之上,在友情的表像下,他渴望的終究是愛情,當那個被她所愛,被她重視,她不願捨棄的唯一。
「你一直知道我喜歡你。」
「嗯。」她心跳好快,猜得到他要說什麼,有點膽怯,又有點期待。
「那天你突然問起我以前的女朋友……我第一個女友是學妹,那次其實是她和男友分手,為了氣前男友,她故意散佈消息,我知道之後就阻止她,之後他們復合,我覺得沒必要解釋,事情過去就算了。」
他頓了下,續道:「第二個是女同事,我們私交不錯,各方面都合得來,她就像我——喜歡自己的好朋友。和我不同的是,她積極追求我,我不是因為愛上她才和她交往,而是因為看著她的努力,好像看見我自己,我懂那種喜歡一個人、不斷為她付出,渴望她愛上自己的心酸——」就像等待一朵永不綻放的花。
她聽得內疚,眼睛朦朧了。「雨陽,我……」
「你不必覺得抱歉,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我和她交往也只有十天,因為你那陣子疏遠我,我發現我無法忍受你不在身邊。我寧願忍受不被你愛的寂寞,也不願你離開我。純恩,這麼多年了,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嗎?」
他連近乎絕望的語氣,都如此溫柔。她顫聲承認:「那時候我疏遠你,一部分是怕她吃醋,真正的原因是,我不喜歡看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一直都不希望你交女朋友,我以為這是朋友之間的佔有慾,直到江裕逼我們分開,我和你有一樣的感覺,我不想為了任何人離開你……」
他大受振奮,狂喜,握住她肩膀。「既然如此,我們——」
「所以我們就在一起?我和江裕分手才一天,太快了。」
「我們認識十多年了,不算快。」
「可是我現在心情還很亂,媒體在追我,還可能要打官司——」
「好,那就先把這些事處理完,再來談我們的事。」其實他一秒也不想等,但她既然有顧慮,緩一緩也好。
她看著他,他眼光灼灼,儼然勢在必得。「你實在是……」她忍不住笑了。「真的這麼喜歡我?」
「喜歡到你無法想像的地步。」
「我有什麼值得你這麼喜歡?你看我,當了三次第三者,可見我看男人的眼光很差勁,老是愛上有問題的男人……」
「我沒問題,我們認識很久,你有足夠時間觀察我,你連我一分鐘呼吸幾次都知道,我要是敢劈腿,你馬上發現。」
她微笑,笑裡帶著哽咽。「說不定是我有問題,我們交往後,我就帶壞你,害你變成壞男人。」
「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他輕觸她臉頰,她肌膚冰涼,他忍不住將她摟入懷裡,密密擁抱。
「老實說,還真沒有……」他的懷抱好暖,暖得她那些顧慮好像要融化了。「那萬一我們交往後發現不適合,分手了,再也當不成朋友,怎麼辦?」
他沉默了下。「我無法保證我們交往後會怎樣,但你要因此放棄嗎?想像五十年後,也許你還是孑然一身,也許你真的找到好男人嫁了,不論你經歷過多少次戀愛,你不會後悔今天錯過我嗎?」
不必等五十年,現在她就很捨不得他。她眼泛淚光。「你知道我很依賴你,誰讓我難過,我都找你說,要是你也讓我難過,我就無處可去了……」這話道出她內心最深處的彷徨。
他深深凝視她,還是那句:「我曾經讓你失望過嗎?」
沒有,所以他們之間真的能開始,一切都會順利?他篤定的態度,彷彿預告他們會很幸福,她卻膽怯了。每一回投入愛情都很勇敢,但這回是他,她最後也最重要的底線,她如此動心,又如此害怕,怕倉促投入,毀了一切。
「我先做完晚餐吧,晚點再來談。」看出她的猶豫,陶雨陽退讓了,不逼她。他們的關係已踏出改變的第一步,他不急,讓她慢慢調適心境,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他做好晚餐,餵飽她,陪她看電視,討論林慧秀可能提告的事要如何處理,他也不到意去提感情事,順其自然。
辛純恩猶疑不定,一會兒覺得他們之間充滿光輝的可能性,一會兒覺得一切是她過度樂觀,唯一肯定的是,有他在身邊,她很安心。
陶雨陽等她上床安睡才離開,她卻睡不著,翻來覆去,想像著他們的關係,若真成了情人,熟得不能再熟的他們,會有什麼火花?
辛純恩一直睡到隔天中午才醒。
屋裡寂靜,她進廚房,想找點吃的,意外發現桌上早就擺了幾碟小菜,豆乾、魚鬆、薑片,還有她喜歡的海苔,切碎了裝在碗裡。她掀開有定時器的電飯鍋,一小鍋煮好的稀飯正騰騰冒熱氣。
是陶雨陽特地過來幫她煮午餐吧?她驚喜,馬上跑出廚房找他,但搜遍屋子,沒見他人影,她撥電話到他辦公室。
「你終於醒了。睡得好嗎?」陶雨陽在電話那頭低笑。
「睡得很好。早餐是你做的嗎?」
「剛才去見客戶,十點多時經過你那邊,幫你做的。」他有點不好意思。「我猜你大概會睡到中午,所以把電飯鍋時間調晚一點,稀飯應該煮好了吧?」
「剛剛好。」她伸手放在電飯鍋上,感覺那熱氣蒸著手心,愉悅的暖。「你現在在吃午餐吧?」
「嗯,助理幫我買了魚排便當,她大力推薦,說很好吃。」
「好吃嗎?」
「嗯……」他放低聲音。「她在我斜前方,我不方便說評語。」
她笑了。「不好吃就直說啊,不然她以後天天買給你吃怎麼辦?」
「也還好,只是鹹了點。」她聽起來精神不錯,不像昨晚那麼萎靡,他安心了點。「我跟陸毅說找到你了,他很高興,問你狀況好不好,他會把你平安的消息讓朋友們知道。至於律師,我還沒連絡,因為考慮之後,我想先約江太太出來,安排你們見面。」
她一愣。「為什麼要讓我們見面?」
「我看了這兩天的電視和報紙,有些針對他們夫妻的訪談,他們感情似乎很差,鬧到要離婚了,聽說癥結是卡在贍養贅,江先生願意付的金額太低,江太太才不肯離婚。我想要是針對這一點去下手,也許有機會說服她。」
「你要用錢收買她?」她不喜歡這種做法。
「直接給錢是下下策,不過給點好處是免不了的,該怎麼做我還在考慮,目標是說服她不要提告。另外,雖然你事先不知道江先生已婚,但成了第三者總是事實,於情於理,你該向江太太表示歉意。」
想到林慧秀尖叫怒罵的模樣,辛純恩有點畏懼,但他說的不無道理,何況是她自己的問題,不出面也不對。她毅然道:「好,我和她見面。」
「好,你就利用下午的時間想一下該對她說什麼,我也想一下策略,然後約她出來,暫定傍晚見,六點鐘,我過去接你。」
辛純恩刻意打扮得很樸素,化淡妝,頭髮梳直,低低綁在腦後。她離家時很匆忙,只帶了幾套衣服,她挑了深色上衣和長褲,外罩厚夾克,頭戴毛線帽,捨隱形眼鏡,改戴粗框眼鏡,裝扮完對鏡一照,夜店女王變成路人甲。
為了展現道歉的誠意,她穿著低調,但看到來接她的陶雨陽下車時,她很傻眼。
他穿雙排扣軍裝式長風衣,長褲燙得筆艇,皮鞋亮晶晶,從頭到腳都是黑色,在夜色裡顯得神秘冷峻。黑色是很低調沒錯,但他儀表出眾,這麼一穿,氣質非凡,耀眼得人人注目。
等她上車,陶雨陽道:「我和江太太約在我工作室對面的餐廳,我告訴她這頓晚餐老闆會記在我帳上,請她盡量享用。等我們到達餐廳,她差不多吃飽了。」
「先用美食收買嗎?」那家餐廳她去過,餐點很美味。
他微笑。「對,而且人剛吃飽時,血液會往胃部集中,相對流往大腦的血液減少,會覺得昏昏欲睡,趁這時候和她談,比較好說話。」
聽起來他有萬全準備。「你穿一身黑,也對談話有幫助嗎?」
「黑色有權威性,我們要放低姿態和她談,但必要時要給她一點壓力。」
「你打算怎麼和她談?」
他勾唇。「先賣個關子,等等你只要負責道歉,其它的都交給我。」
抵達餐廳時,辛純恩有點緊張,覺得胃冷冰冰地揪住。她隨陶雨陽進入餐廳,他直趨角落座位,林慧秀坐在那兒,正在喝餐後果汁。
林慧秀立即認出辛純恩,怒目瞪著她,然後注意到她身邊的男人。陶雨陽打電話給她時曾自我介紹,一聽名字她就知道了,她在雜誌上看過照片,他與辛小姐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但這一看,她呆了。
他真英俊,眼眸深湛,步伐利落優雅,一身的黑,帥得要命,照片根本沒將他的魅力拍出十分之一。
他對她微笑,她霎時被電得茫酥酥,跟著呆笑。
「晚安,江太太。」陶雨陽與辛純恩落坐。「晚餐還滿意嗎?」
「還可以。」鎮定,她可是已婚女性,而且今晚是為了丈夫的外遇來談判。林慧秀端起冷冰冰的臉色。「你們不會以為一頓飯就能讓我不提告吧?」
「當然不會。下午我和你通電話時,已經跟你解釋過情況,純恩她事先真的不知道江先生已婚,我們這群朋友也一直以為他未婚,看著他和純恩交往,發生這樣的事,我們大家都很驚訝。」他向辛純恩使眼色,要她開口。
辛純恩低聲道:「江太太,對不起……」她簡單將與江裕認識到交往的經過敘述一遍。
「不論我怎麼解釋,已發生的事實不會改變,我承認當初是我主動追求江裕,我從小沒有母親,父親也不太管我,造成我很容易陷入感情——」
「你家庭沒溫暖,也不能勾引別人老公啊!」林慧秀怒道。
辛純恩很難堪,鼓起勇氣繼續說:「你說得對,所以我一知道江裕已婚,立到和他分手,那天你也看到了。這兩天他打電話給我,我沒接,短訊傳來我也沒回。我的行為無意中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的本意絕不是想要害你們夫妻失和、離婚,我最初遇見江裕時,他是個勤奮上進的好人,他有我最無法抗拒的好男人特質,所以我才一頭栽進去,我很後悔,真的很抱歉……」她起身,向對方深深一鞠躬。
林慧秀看著她美麗卻黯淡的臉龐,一開始在氣頭上,她真的想告她,可這個第三者沒來向她示威,反而銷聲匿跡,又托朋友表達道歉意願,態度謙卑,顯然是決心退出三角關係。
她的氣還沒消,但繼續罵對方也解決不了眼前困境,她歎口氣。「他就是那張老實的臉會騙人,又很會裝模作樣,我當初就是被他的臉騙了,才會落到這種地步。」她看陶雨陽一眼。「你身邊就有這種好男人,怎麼還會看上我老公?」
辛純恩聞言尷尬,不敢看陶雨陽表情,索性略過這問題。「我保證絕不再找江裕,也會盡量補償你——」
「你和他斷絕連絡也沒用,他現在整顆心都在你身上,堅持要離婚,還說贍養費就給那麼多,拿不拿隨便我,要不是我沒工作沒收入,我就跟他打官司,爭到底!」
「我明白你的難處。」陶雨陽溫聲插口。「打官司花錢又花時間,還不一定勝訴,萬一敗訴,你的負擔會更大。」
「我能怎麼辦?辛小姐很委屈,但我也是受害者,我只是想替自己討個公道,不知道向誰求助……」林慧秀臉色淒楚、眼睛水光盈盈,曾在賣場痛罵的悍女忽然變成無助的小可憐,好委屈地瞧著面前男人。
辛純恩微微挑眉。看來陶雨陽的衣著策略還真發揮了效果,不過發揮方向和他預期的不太一樣。
陶雨陽續道:「我很願意幫助你,只是不知從何幫起。這兩天媒體報導了很多關於你的事,你是大學中文系畢業,但具備日語能力,新聞還刊登你家裡照片,你的客廳佈置得很不錯,是你一手包辦的吧?」
林慧秀點頭。「我是家庭主婦,做完家事無聊,只好在家裡擺設上動腦筋。學日語是我自己的興趣,自修學的,也不知程度到哪裡。」
「我不是想干涉你的家務事,不過我聽你的語氣,你是礙於沒有收入,怕離婚後沒有依靠,才不願離婚,所以我有個提議,我的工作室剛走了個助理,你願不願意來上班?我是做室內設計的,覺得你很有天分,你若想朝這方面發展,我可以協助你,或者你想繼續學日文,有收入之後也能進修。你若想離婚,我認識不錯的律師,很擅長打離婚官司,律師費用則由我負責。」
辛純恩聽著,漸漸懂了他的用意。他針對林慧秀的弱點出擊,給她足以離開負心老公的生活條件,以此換取她不對她提起告訴。
林慧秀顯然也明白他的用意。「你想和我做條件交換,要我不告她?」
陶雨陽頷首。「你和純恩都被江先生欺騙,都是受害者,我不希望看你們自相殘殺。」
「如果我堅持要告她,你就不幫我了,是不是?」
「也不至於,但純恩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如果被官司纏身,我當然要全力幫她,恐怕沒有心力處理別的事。」
說得委婉,言下之意就是放她這外人自生自滅了。林慧秀瞧著辛純恩,有點嫉妒。生為美女真幸福,落難了馬上有男人搭救。而她自己,老公吵著要離婚,對她炫耀他的新歡有錢又美貌,那她就順他的心意離婚,等他得意洋洋去找辛純恩,發現人家棄他而去……這結局想起來還挺過癮的。
她問辛純恩:「你真的會甩掉我老公?」
辛純恩連連點頭。「一定、當然、絕對。」
林慧秀轉向陶雨陽。「好,你的條件我都同意,我今天回去就答應他離婚,我要他兩頭空,還要跟他打離婚官司,敲他一大筆贍養費!」
成功了!陶雨陽暗喜。「我等一下就拿那位律師朋友的名片給你。我的工作室就在對面,我帶你過去,有位蔡小姐會告訴你助理的工作內容,你隨時能開始上班。」
他與辛純恩交換眼神,她淡笑,看得出來鬆了口氣,難掩喜悅。
林慧秀看著,男人眷戀的眼神太明顯,但這讓她更不解,又問辛純恩一次。「你身邊就有這麼好的男人,到底為什麼會看上我老公?」
辛純恩答不出來,尷尬陪笑。
片刻後,陶雨陽帶林慧秀到工作室,將她交代給助理後又出來。辛純恩坐在路邊人行道的椅子上,他站到她身邊,道:「都解決了。」
「嗯。」她微笑。「你真厲害,想出這麼好的辦法,幫我和她都解了圍。真的……很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謝字。」他低頭看她,眼神暖得她怦然心跳。
「沒想到你口才這麼好,講起話來頭頭是道。」
「工作的關係,要和客戶講解設計理念,久了,口才就練出來了。」
「可是你平常還是不多話。」
「嗯,我本來就話少,比較喜歡聽人說,而且,在你身邊……就會緊張。」他有點窘迫,想別開頭,但她含笑眼眸太美,他捨不得挪開視線,她的眼睛似在說:我知道你為何緊張。
他臉龐可怕地發燙。他已三十歲,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物與場面,但在她面前,他永遠覺得自己仍是十八歲的笨拙少年,抵擋不住她的一顰一笑。
這瞬間,辛純恩想起許多往事,想起一次次失敗的戀情,想起和眼前男子相處的點滴,想著林慧秀問她,為何沒有對這麼優秀的男人動心?她一再在別人的愛情裡跌倒,總是他的愛情攙扶她,他們的過往與感情糾纏不清,直到江裕打亂一切,使他們頓悟,除了彼此,他們誰都不要。
像是熬一鍋湯,慢火烘煨多年,突然間鍋蓋一掀,迸發想像不到的甘甜香氣,讓模糊的都清晰了,讓錯誤的都正確了,讓感覺對了,讓愛情來了。
有個小聲音對她耳語:就是他。她望著他柔和黑眸、堅毅下巴,他胸膛寬闊,雙肩似能承擔一切,人生中的好與壞她總是第一個想與他分享,除了他,她無法想像和其它男人共度日子。就是他。
那麼,該如何踏出新關係的第一步?她伸手握住他手。「欸,我餓了……」嗓音刻意柔較甜蜜,用情人之間的親暱語氣,向他撒嬌。
她不曾對他展露這麼柔媚的一面,陶雨陽一怔,明白了,一陣狂喜,緊握住她的手。他握過她的手許多次,與她共舞,這次握的是成真的美夢。他小心地、密密地握著她,帶她回到餐廳裡。
他們點了麵食和熱湯,剛合上菜單,外頭忽地「砰」一聲,煙花在夜空裡炸開,五顏六色絢爛,隱隱聽見人聲吵鬧。
辛純恩道:「那是什麼?」
「那邊是百貨公司,今晚舉辦歌唱比賽。」
「喔……」她把菜單推到一旁,給彼此擺放筷子和湯匙。進餐廳後,他一直盯著她看,害她不知看哪裡。她找話題。「記者沒去騷擾你嗎?」她感情出問題老是找他,久而久之記者都知道了,她感情一有狀況,他們就趕著去採訪他。
「有接到幾通電話,在助理那邊就擋下了,沒機會轉接給我。」他看著她拿茶壺,倒茶給他,昏黃的光裡,她的手像白玉雕成,比平常更美,美得不真實,他們真的是情人了?他恍惚,覺得不真實。
「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她眸光閃動,惡作劇地微笑。
「我大概就會登上娛樂版頭條了。這還是生平第一次。」
她笑。「免費幫你打知名度,也不錯呀!」
食物送來了。他看她舀著湯小口小口喝,拿餐巾紙拭淨唇邊,舉止文雅,他讚歎,她怎會如此美麗?唇型柔軟,膚色白嫩,手指纖細優雅,他看得入迷,正覺得永遠也看不厭她時,她嗆到了。
她瞪他,臉蛋暈紅。「你這樣看著我,我吃不下……」
他尷尬,抽了筷子吃麵。他們真的成為戀人了嗎?他想著,不看著她不能安心,又偷瞧她,她還瞪著他看,他低頭假裝吃麵,吃了兩口,又偷看她,她還瞪著他,他又繼續吃麵,這次吃了大半碗,心想她應該在喝湯吧,又抬眼偷瞧,被她逮個正著。
她瞪他。「你有完沒完——」話沒說完,她忍不住笑了。
他也笑了。兩人相覷著,相對傻笑,什麼也沒做,就笑得好開心。
他們吃完晚餐,挽著手,漫步走往百貨公司。歌唱比賽的舞台設在廣場上,有不少看熱鬧的民眾,還有攤販,辛純恩買了兩大卷棉花糖,她拿紅色,他拿白色,兩人就站在最外圍,看台上的人賣力演唱,台下的人賣力鼓掌。
「這讓我想起大二的時候,學校校慶,你同學的樂團演出,鼓手臨時出狀況,不能上台,你被推上去代替……」她惡作劇的眼光又來了。
「有那回事嗎?我不記得了。」他裝傻,因為是糗事一樁,他巴不得忘光。
她可記得清楚呢!「那晚我也買了棉花糖,還買一大束花,站在最前面,準備獻花給你。我想你這麼內向,上台一定很緊張,我要為你加油,所以看到你們樂團走上台時,我就大喊『陶雨陽我愛你』,沒想到你嚇一大跳,踢到走前面的貝斯手,他跌倒,壓在爵士鼓上,鼓亂滾,絆倒吉他手和主唱,結果舞台上只剩你呆呆站著,全場都嚇呆了。」
「最後鼓破了、吉他手手受傷,演出取消。」他還請所有團員吃飯賠罪。
她格格笑。「後來你就多了個『陶災難』的外號。」
寒風讓她瑟縮了下,他將她的左手放進他大衣口袋,空出手摟住她肩頭。「靠過來一點。」
他的外套看起來很溫暖,她咕噥:「我想躲你衣服裡……」
他微僵,她抬眼看他,捕捉到他眼裡一閃而逝的古怪,她立刻明白,他想偏了。寒風凍得人皮膚刺麻,但想入非非,令心一瞬間火熱。
她清清喉嚨,換個話題。「等一下我就回妙妙家打包收拾,回自己家去,明天要到店裡看看。心情整理得差不多,也該處理正事了。剛才吃飯時,我重新考慮了餐廳的事,店面都租了,我對這個餐廳也有很多想法要經營,我想繼續做下去。但裝潢……如果你不嫌煩的話,可不可以重新設計過?」餐廳的佈置方式,有很多是江裕的意見,她想和他斷個乾淨。
「當然可以。」他猜得出她提出這要求的原因。「你想要什麼風格?」
「嗯……就像我的店『晶』那樣,調性慵懶舒服,色系也一樣。」
「這是考我嗎?」他微笑。「給我同樣的題目,做不一樣的東西。」
「就當是考你吧!」她眨眨眼。「開『晶』的時候,記不記得我挑了紅色當主色,要你也挑個顏色?結果你挑了灰色。我想,店是我開的、你設計的,正好我們事業都在起步,用這間店做個紀念,結果被八卦記者拿去作文章——」
「『陶先生的設計是兩人在精神上完美結合的具體展現,只有紅色太飛揚招搖,只有灰色太沈悶無趣,就像他們之間誰也少不了誰』。」他念出記者的報導,一宇無誤。
「你背下來了?」她吃驚。
他俊顏微紅。「你選活潑的紅色象徵你,我就選灰色,當你的襯底,『晶』的紅色有各種變化,就像你永遠在變,灰色卻只有一種,就像我永遠不變。我想,就算我們一輩子都只是朋友,至少在『晶』裡頭,我們是在一起的……沒想到記者竟然把我藏在設計裡的心情挖出來,我太震驚,就把那頁報導壓在辦公桌下,提醒自己以後要小心。久了,就把這段話都背下來了。」
「你——」真傻。她聽得酸楚。「那只是記者在炒八卦題材,你還當真了?」而他傻得以為心事被發現,那陣子肯定見了她就慌,她卻毫沒留意,跟他談起這報導時當成是笑話……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對他忽略得太多。
她踮起腳尖,對他耳語:「不要緊,現在都成真了。」
她的呢喃好甜蜜,聽得他心緊,她眸光閃動,微啟的唇離他好近……他低頭,覆住她涼冷的唇,親密吮吻,令她溫暖。她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甜蜜,他握住她的腰,將她箍在懷裡,感覺她的身體貼緊他,感覺暗戀化為真實的美妙……
人群擁擠,她滑掉了棉花糖,她不在乎,環抱他頸項,他的擁抱充滿力量,溫柔又帶點野蠻,他的皮膚溫熱,下巴短短的鬍渣刺癢著她,他剛毅的氣味揉合香茅味道,令她陶醉,身子發燙髮軟。
不可思議哪,明明是第一刺親吻,感覺卻如此親密契合,好像她長久以來等待的就是他……
歌唱比賽的冠軍選出來了,人們歡呼鼓掌,煙火施放,幽黑夜幕裡炸開朵朵燦爛。在吵鬧人堆裡,在寒冷冬夜裡,他們忘情擁吻,誰也不理,捨不得分離,喧囂燦爛的光景,都成愛情的背景。他們是這一夜的配角,卻是愛情裡,彼此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