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端了一盆清水走進小姐的寢房內,請安道:「小姐早。」
念兒笑了笑,梳洗乾淨之後,端坐在銅鏡前,讓碧雲替她編發,最後盤成端莊賢淑的髮髻。
「小姐,自從新婚以來,少爺都守在書院裡沒有回寢房,委屈你了。」碧雲貼心地慰言。
念兒搖了搖頭,懂事道:「我哪裡委屈呢?反倒是你,為了我而來到這裡,聽冬香說府裡的規矩頗多,你學得很累吧?」
「不會不會。」碧雲堅強地笑著。買要能陪在小姐身邊服侍小姐,再多的規矩奴婢都願意學、願意記。」「碧雲……你對我真好。」念兒感動著。
碧雲知道小姐心思細膩,情緒最容易起起伏伏。「小姐對奴婢才好呢,奴婢自小人府為僕,大家看我都像看狗似的,只有小姐不當碧雲是奴才,真心真意對碧雲好。」
「你本來就不是奴才,我一直當你是姐姐。」
這些年來,若不是碧雲在身旁鼓勵她、陪伴她,也許她早孤獨地成為一個懼聞畏知的人,從此與世隔絕,過著空空洞洞的人生。
「謝謝小姐。」碧雲替小姐插上髮釵,十分細心。
這時候冬香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臉緊張道:「稟告少夫人!小、小少爺不見了——」
「什麼?!」
念兒震驚地站起身來,步向冬香詢問道:「何時發生的事?」
「小少爺昨天一整天未進食,奴婢聽少夫人的話特地到房裡問小少爺想不想吃點東西,可是小少爺不在房裡,奴婢本以為小少爺只是出去走走,晚些就會回房歇息,於是奴婢也回去睡覺了。
可是剛才奴婢端清水到小少爺房裡時,才發現小少爺根本一整晚沒有回房,他的床枕都沒有睡過的痕跡!奴婢在府中找了一會兒,還是沒見到小少爺!」
「怎麼會這樣呢?」念兒詫異地征望冬香,直覺是自己出的主意,害得縉兒胡思亂想。
肯定是龔天洛當著縉兒的面前將補場倒掉,縉兒的心裡受了嚴重的打擊,雖然他一聲不吭,但是她怎麼會沒察覺他內心的難過呢?
念兒不免要責怪自己大過粗心大意。
「我去找他!」
說完,念兒立即不顧一切地往外頭奔去。
「小姐!等等我!」
碧雲和冬香也立刻尾隨念兒而去。
念兒不敢驚動任何人,就怕消息傳到襲天洛耳邊之後,他會更加怪罪縉兒不懂事。
所以念兒和碧雲、冬香主僕三人,一邊焦急地尋找縉兒的影蹤,一邊還要稍作掩飾。
「縉兒!」
念兒獨自來到後花園裡,小聲地叫喊著,希望能趕緊找到縉兒,她不希望縉兒一個人承受傷心。
當她正想往另一處花園找去時,驀然在一棵大樹後發現了縉兒的身影。
「縉兒?」
她心急如焚地朝大樹後走去,看見縉兒一臉倦怠地蹲坐在大樹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黯然垂下眼瞼。
「你怎麼躲在這裡呢?我好擔心你。」念兒跟著蹲下,溫柔地說:「書房裡發生的事讓你耿耿於懷麼?」
她知道這是一定會的,縉兒的心情就像她同意代嫁時的心情一樣,都充滿了失望。
「娘……」他喊她。
「嗯?」
「不管我怎麼努力討好爹都是沒用的,這輩子他都不會喜歡我的,永遠永遠都不會。」他絕望地說。
怎麼會呢?」念兒急著想安慰滿心失望的他。「你是他惟一的兒子,無論如何,你們都是父子,天底下哪有父親不愛自己的骨肉?你爹會喜歡你的,因為你既聰明又懂事。」
「別再安慰我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坐在這裡想了一整晚,將過去爹對我的種種想了一遍又一遍,我已經不敢再想下去……」
念兒發覺了縉兒臉色詭異,說話的語氣又不對勁。
「你怎麼了?」
「我沒事……」
他總像個成熟、懂事的大人,盡量去達成爹的要求,主動地習讀四書五經和更多更多的古文,只想和爹的距離更接近。
但是到頭來總是成空,他的努力都是沒用的!年僅九歲的他,肩上所負荷的壓力,早遠遠超越同年紀的孩子,所以他沒有朋友,因為他的心思,全繞在如何與他爹共享晨昏歡笑的難題上,於是他無心去擁有童年,只有一步一步逼著自己越來越懂事。
念兒伸手觸摸到他的額降和臉頰,驚愕道:「你的臉好燙!」
「燙……會麼?」縉兒緩緩閉上了雙眼,只覺得好累、好睏,可能是一整個晚上未合眼吧。
他的煩惱實在太多了……
「縉兒!縉兒!」她伸出雙臂攬住了他虛軟的身子,將他抱在懷中,感受到他全身發燙的熱度。「來人啊!快來人啊!縉兒昏倒了!」
「娘……」他昏昏沉沉地在念兒的懷中,彷彿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暖流,此時此刻,他居然覺得有股小小的幸福感?
為什麼這麼溫暖?為什麼呢?
他慢慢安心地沉睡下去,所有煩惱似乎都暫時遠離了他……
念兒踩著凌亂的步伐來到書院裡,她急著告訴龔天洛,縉兒昏倒一事,卻在書室前被李總管阻攔下來。「少夫人好。」
「我有事要見相公。」
「少爺在處理賬目,已經下令不接見任何人。」李總管為難地說:「請少夫人不要再為難小的。」「我是為了縉兒的事來求見他的!請你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吧。」她楚楚可憐地哀求。
李總管左思右想,實在不忍心拒絕少夫人的央求,於是閉了閉眼,咬牙往後退開一大步。
念兒感激地說,「謝謝李總管!」
她伸手推門而入,倉皇地進入書室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一觸即發的火山,在龔天洛冷眼注視她的瞬間,立即奔流四處,將他們淹理。
「誰准你進來?」他冷冷地問。
念兒勇敢地抬頭,迎視他接近殺人的目光,她認為,他不致於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縉兒生病了。」她告訴他。
「你可以命人去請大夫。」他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銳利的目光又調回桌案的賬冊上。
「你不去看他麼?」
他沉聲道:「這種小事不需要告訴我。」
念兒聞言,心裡頭為縉兒感到難過,也為眼前這個尊傲四方的男人的無情感到氣憤不已!
她的心中忽然湧現滿溢的勇氣,舉步向前來到桌案前,與他只有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他是你的兒子,他渴望得到父愛,難道你看不出來麼?為了討你歡心,他盡量避開你,但是這樣的方式,究竟要如何博得你的喜愛呢?你們只會愈來愈疏遠而已!」
「那又如何?」
天吶!沒想到他對縉兒的情感居然如此淡薄,就連聽見縉兒生重病了,也僅是一張漠不關心的表情。
「你是他的親爹,你應該對他付出關愛!」
「我不需要做那些事,縉兒也不需要我。」
「怎會不需要呢?」她反駁道:「沒有一個孩子阿以堅強忍受被自己的雙親忽略,即使是你!我們自幼都是在關愛中成長,你怎麼能因為大人的恩怨而冷落自己的孩子呢?」
他不為所動地審閱手邊的賬冊,恍若未聞。
念兒毫不放棄,再接再勵地說:「縉兒心裡也是做了一番掙扎,才會鼓起勇氣端那盅湯來給你喝,可是你卻在他面前將場倒掉,你可知道縉兒有多失望?
他甚至吃不下任何東西,一整夜坐在外頭反省,現在他生病了,我求你去看看他好麼?你們是骨肉至親的關係呀!你又何苦讓他承受你這樣冷漠的對待?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大殘忍了!」
她的一言一語像是有什麼特殊力量一般,統統一字不漏地鑽進他的耳裡,像是針一般刺痛地的耳膜。
雖然他心裡的思緒如浪濤般翻湧,可是表面上仍然佯裝鎮定,專心於公務,無所動容。
見狀,念兒真的生氣了!
她顧不得後果的可怕,伸手將硯台打翻!黑亮的墨汁潑上書案上的賬冊,他倏地起身瞅住她的瞳眸!
「你敢?!」
困難地吞嚥一口口水,她勉強壓抑住心底的緊張道:「都已經做了,當然是敢了。」「你知不知道意怒我的後果?」
「我不怕!」她大聲地說出,但是一張慘白的臉色如紙,卻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他瞇長危險的眸子,迸出森冷的眼神,邁步繞過檜木製成的桌子,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帶著不懷好意的冷笑,伸出長臂揮空書案上的雜物,將她上半身推倒在桌上!
「啊!」
她整個背脊抵在髒得一塌糊塗的桌面上,潔淨的衣裳沾染到桌上的黑墨,混亂成一團——
他斯身向她,將她牢牢鎖在自己身下,吻住她桃色的小嘴,粗野地翻攪她蜜口中的香甜。
「唔……」
她幾乎無法抵抗地臣服在他的侵奪下,她想推開他,但是全身的力氣卻像在被慢慢抽空似的,愈來愈薄弱。他吻得她頭暈目眩,呼吸逐漸濃濁。大掌忽然罩住她胸前一隻柔軟,震得她心底驚駭連連!
不一會兒,他放開她已經被吻得紅腫的唇瓣,進而伸手掀開她的衣襟,一片迷人的紫色抹胸,映襯著她雪白潔皙的肌膚。
她的雙頰露出美麗的酡紅,羞怯地想攏緊前襟,卻被他制止。
他將她的雙手拉高過頭,低頭吸吮著她的玉頸,一處一處地啃咬,印下又紅又紫的吻痕。
「啊……」
她忍不住吟哦出聲,控制不住心底那分即將瘋狂的顫意。
他們的呼吸交遞在彼此之間,她迷濛著雙眼看著地,他深邃的眸子裡似乎減少了森冷的寒光。是錯覺麼?
她為何會感覺到他有那麼丁點溫柔呢?
他撫摸她身子的大掌充滿熱度,溫暖了她每處冰冷的肌膚,像是一種非常仔細的愛憐。
「你很害怕麼?」他可以感覺到她全身顫抖抖得可憐,於是他不自覺地放緩了動作。「別怕,我不是故意要嚇你。」
他居然不忍心見到她惶恐不安的表情,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會對一個女人低聲下氣?!」他到底怎麼了?自從將她發進門之後,他全部的心緒都亂了!只有終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處理公事,才能暫時不去想起她——
這樣的他,簡直是著了魔!
「我……」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覺得全身燥熱難耐,喉嚨間像是梗住什麼東西似的,吞不下也吐不出來。她的身心莫名地想迎合他,可是心底最深處又有股退卻感,就怕她像飛蛾撲火般,引火燒身。
她能對這個男人動心麼?她能拋開一切,去接受他成為她真正的丈夫麼?如果他願意接納她,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她需要被愛呀!
念兒伸出藕臂大膽抱住了他,投入他的胸膛,小臉熨貼在他的左心房,聆聽他如同她一般急迅的心跳聲。
「我相信你是個好人!我更相信你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求求你去看看縉兒好麼?他真的需要你。」她開著眼睛大聲說出,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乞求他的答應。
他像是被一股極流遍全身上下,整個人震了震——
懷中柔軟的身子,竟然令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衝動,他想要將這個女人獨佔在身旁!
這是怎麼回事?他居然還是動情了!
緩緩推開了懷裡的人兒,龔天洛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不想讓她瞧見自己臉上多變的神色。
他不應該如此失措……
「讓我冷靜一下。」他示意要她先離開。
念兒安靜地整理自己的衣著,感到十分沮喪,最後……她仍然是勸不動他無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