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
大門口傳來服務人員訓練有素的招呼聲浪,正在製作調酒的莫虹淵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隨即難掩失望的斂回視線,繼續機械式的工作。
「阿莫,你在等人嗎?」潘達琳和俞凱羅動作一致的托肋坐在吧檯一角,唇邊噙著玩味的笑容,懶懶的瞥看莫虹淵,異口同聲地問道。
莫虹淵嚇了一跳,訝異的看向她們。幹麼嚇她啊?
「什麼時候坐在那兒的?」她怎麼都沒注意到?
潘達琳莞爾的調侃:「一會兒嘍,你心不在焉,都沒發現我們。」
「阿莫,你好像在等人哦?在等誰呀?」俞凱羅明知故問。
「等什麼人?沒有啊……」莫虹淵眼色一黯,下意識否認。
「真的沒有嗎?」俞凱羅摳摳額角,佯裝一臉納悶。「可是怎麼一有客人來,你就趕快朝門口看?」
連這小動作都被發現,心事怎麼瞞得過她們?
莫虹淵撇了撇嘴,啞口無言,藉著手邊的工作逃避回答。
「欸,奇怪,好像好幾天沒見到那位申先生了耶!」潘達琳故意疑惑的提起申中澈。
聞言,莫虹淵手一頓,心口揪了一下。
的確,他已經好幾天沒來了,大概有五天了吧?不對,好像有一星期了……他一定是生氣了,所以就不再過來店裡。
那天,她把話說得很無情,連她自己說了那些話心裡都覺得很難過,更別說是他了。
看來,他應該是決定放棄了,否則不會突然說不來就不來。
沒錯,這樣就對了,別來惹她、別來煩她,她要的就是這種平靜,不用擔心受怕,不用被沒有把握的事情擾得心煩意亂。
可是……為什麼事情如了她的意,她心裡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空蕩蕩的,只剩濃濃的失落盤據在心口……
俞凱羅見她陷入怔忡,好奇的繼續追問:「你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能發生什麼事?他只不過是客人。」莫虹淵還在嘴硬。
「少來了,是不是你把人家趕走了?」潘達琳美眸斜睨,料準了好友的無情作風。
她抿唇不語,完成手中調酒,讓服務生送出。
見她默認了,潘達琳和俞凱羅不禁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歎息。
「你怎麼這樣啦?嚇走每個追求者,是打算一輩子單身嗎?」俞凱羅很同情申中澈。
「喂,小姑獨處的人有資格跟我說這個嗎?」莫虹淵勾了勾嘴角。「再說,一輩子單身又有什麼不好?自由自在,無牽無掛。」她自在一套說法,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但現在卻沒辦法說得那麼灑脫了!
俞凱羅不服的努了努嘴。「我雖然膽子小,但嘗試愛情的勇氣還是有的,你啊,好像還不如我哦!」
「我不想在愛情這方面逞能。」莫虹淵沒有中激將法。
愛情可以是甜美的糖果,也可能是殺人的毒藥,一點都不能輕忽。
不想冒險,就乾脆拒絕。
「阿莫,我看那申先生對你是認真的,要是錯過了,真的很可惜。」潘達琳苦口婆心地勸道。
「是認真的就不會那麼容易打退堂鼓了。」莫虹淵這話隱含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埋怨。
她真的很矛盾,既想要他走、又不願他走,這兩股力量在拔河抗衡,拉扯她的心。
「你老是那副鐵樹永遠不開花的樣子,還怪人家打退堂鼓?」潘達琳沒好氣的反駁,為真誠的申中澈打抱不平。「難不成你覺得他是個呆子傻蛋,付出不問收穫?你好歹也要有點響應,否則再多的熱情也會有枯竭的時候啊!」
阿莫那段灰暗的過去,她們都很清楚,也知道她的心受到了雙重的打擊與創傷,痊癒的速度很慢,所以如果沒有必要,她們都盡可能不主動提及,勸也勸得保守,沒有開門見山地講。
「就是要他打消念頭才不回應的。」她有點煩躁地應。「反正他也不來了,不用再討論了。」
「這樣你就高興了嗎?」潘達琳氣結的橫睇她。
俞凱羅被打敗的搖頭。「你會後悔啦!」
坦白說,阿莫不像以前長髮披肩,秀外慧中,她不但剪了超短男生頭,還穿了一整排嚇人的耳洞,冷色調的妝、中性的打扮,個性冷若冰霜,待人不苟言笑,申中澈還這麼煞她,慇勤追求,真的很難得!
「你們倆是怎麼搞的?收了他的賄賂嗎?全都幫他說話?」莫虹淵聽她們一人一句的,實在哭笑不得。
「那是因為我們是你的好朋友,我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過得快樂,所以沒辦法眼睜睜看你錯過可能的幸福。」潘達琳坦承心裡話。
「對啊對啊。」俞凱羅在一旁點頭如搗蒜。談戀愛的人果然不一樣,講起話來真情流露,比較有說服力。
莫虹淵怔忡了。
把申中澈趕走,真的錯了嗎?
或許他是可能的幸福,但說不定他也會是可能的傷害啊!
過去被刺傷的痕跡還清晰可見,甚至會轉化成惡夢影響著她,如果她真的打開心房接受了他,接踵而來的會是什麼,她沒有把握。
剛剛達琳問她,這樣她就高興了嗎?答案是NO,她並不高興,心裡還隱隱有種悲傷的感覺。
可是她已經趕走他了,沒有後悔的餘地……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啦,只要你願意把心打開,拋掉過去,現在還不算太遲。」潘達琳見她似乎接受了勸言,重新考慮,鼓勵的續道。
「對啊對啊。」俞凱羅還是像啄木鳥一樣點著頭,忙附和。
「我知道你們的好意啦,但是別給我壓力,我會好好想清楚。」好友們無庸置疑的關心讓莫虹淵淺淺微笑。
她現在還沒辦法做什麼決定,也不知道會不會太遲,但有一件事她非常確定,那就是——
她還想再見到他!
☆☆☆
申中澈消失的第十天,莫虹淵下意識前往他管理的那家知名賣場,心裡暗暗期待能像之前那樣偶遇。
其實,會員數據裡有他留下的手機,但是她拉不下臉打電話給他,畢竟之前是她要他放棄的,這會兒若是又主動打電話給他,根本不知道該講什麼,還是偶遇比較自然。
但偶遇之後要幹麼?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她也沒概念。但她就是這麼不由自主的來了!
她逛了很久,推車裡只有意思意思的兩袋東西,目光沒放在眼前附近的商品,而是擴大到視線所及之處。
看見賣場員工,好幾次她都有一股衝動想上前詢問申中澈的行蹤和下落,幸好理智殲滅那些衝動,沒讓自己丟臉。
被好友們一勸,她腦子裡浮現他模樣的次數增加了,耳朵像出現幻聽,老迴盪著他溫柔含笑的醇厚嗓音,本來已經不平靜的心也變得更加紊亂煩躁,心情矛盾複雜又鬱悶。
她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相信任何男人,也不可能再對男人產生絲毫的好感,可是,申中澈卻像是上天故意派來推倒她心中高築的厚牆,存心挑戰她冰封的情感……
「啊!」
一聲驚呼突然傳進恍神的莫虹淵耳裡,猛然回神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意心不在焉的用推車去撞人屁股!
路人橫瞪她一眼,忍不住輕斥:「走路要看路嘛!」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道歉,趕緊離開現場。幸好她不是正在開車,不然就是交通事故了!
還是打道回府吧,再繼續瞎晃下去也沒意義,遇不到就是遇不到。
她實在是很懊惱,懊惱中秋那晚的不歡而散,懊惱他真的不告而別,也氣自己竟被他如此影響……
就說愛情是麻煩的東西吧,還沒開始,就讓她這麼困擾煩悶了,要是真的相戀同,接踵而來的問題會有多少是可想而知的。
或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就讓緣分自然逝去,省得她再費心。
畢竟不受控制的心,太危險,還是把持住自己比較好。
反正用不了多久,心悸的感覺就會淡去,她也會恢復成原來的心如止水,至於那些悵然失落……
她很清楚,時間是有效的良藥,沉重的痛苦都會過去了,更何況是才萌芽的情愫。
他現在放棄也好,這證明他並不執著;不冒險對她而言,反而更好。
☆☆☆
凌晨三點,寂寞邊界打烊時間,客人走光光,員工們各司其職的做著清潔整理的工作。
「阿莫,今天要不要也找個人護送你回家?」正在櫃檯裡結帳的俞凱羅分神關問。
莫虹淵一邊洗杯子,一邊揚聲回答:「還是不用好了,天天要人陪也不是辦法。」
很早之前,她就偶爾會覺得被跟蹤或監視,但因為只是偶爾,所以她總是過了就算了,可是最近不知為什麼,這種奇怪的感覺特別明顯,所以閒聊時不禁向好友們提起提起,而她們一聽,馬上替她徵求自願擔任護送工作的男性員工,以保護她的完全。
不過,這種事偶爾一、兩次也就算了,經常的話就太麻煩了!
「可是,如果真的有壞人怎麼辦?」俞凱羅停下工作,轉過椅子來面對吧檯裡的她。
「安啦,我有帶你們送的防狼噴霧、電擊器和哨子。」她洗完最後一個杯子,反蓋在瀝水盤上。
達琳和凱羅真的很貼心,一聽她說好像有人在跟蹤,立刻去為她買來這些防身用品,像親人一樣照顧她。
「可是……」俞凱羅秀眉打了個結,如果是她,光嚇就嚇死了,恐怕連家都不敢回了吧。
「說不定只是我太敏感,事實上根本一點問題都沒有。」她率性的聳聳肩,擦乾雙手,彎身從櫃子裡取出自己的物品。
「還是小心點比較好嘛!」俞凱羅努了努嘴。「你最近還是別走路上下班了,開車好像完全些。」
「知道了,小管家婆。」莫虹淵揚起淺笑,穿上外套,背上背包,走向大門。「我吧檯OK了,先下班嘍!」
「要小心啦,掰掰。」她還是不放心的叮嚀。
瀟灑擺手,莫虹淵走出店門,一陣涼風吹來,她攏攏身上夾克,深深呼吸,擠掉心頭那沒來由湧上的空虛感。
秋天的空氣中總是帶著莫名的寂寥與清冷,讓人不由自主跟著多愁善感起來……
她停止無謂的思潮,隨即朝小公園方向邁開步伐,可才走沒幾步,前方路燈下一抹挺拔的身影讓她不禁詫異的頓在原地。
「嗨,好久不見了!」申中澈一見到她,揚起開朗笑容,輕快招呼。
莫虹淵的心臟瞬間奔騰起來,強烈而急促的躍動在胸口鼓噪,炯亮的眸定定看著他,一時忘了響應。
他穿著米色風衣、棕色休閒褲,姿態瀟灑的斜倚在車門旁,路燈在他身上灑落一圈光暈。
他臉上有鬍渣,看起來卻神采奕奕。
「很意外吧?嚇得說不出話來了?」申中澈莞爾的勾起嘴角,一派從容的朝她走近。
瞧他泰然自若的模樣,又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心情的換氣和煩擾,一把無名火猛地燒上莫虹淵心頭,讓她不加修飾的吐出胸口悶氣——
「你不是不再來了嗎?不聲不響的消失,現在又突然出現是怎樣?攪亂別人的生活和心情很有趣是不是?」她連珠炮斥責,惱怒的瞪視他,眼潭氳開薄薄迷霧,芳心在胸口急促的震顫。
以為會得到冷響應的申中澈,被她罵得一愣一愣。
乍聽之下,她像是很不歡迎再見他來,但又隱約有種感覺,她似乎很介意他的消失……
難道這陣子的忙碌,帶來了什麼效果?
在她的瞪視下,他目前無從深究,但這麼僵凝的氣氛和問話,他應該先想想要怎麼以幽默來化解。
「我不是故意消失的,這陣子我被外星人綁架了。」他無奈的攤攤手,跟她開玩笑。
「……」莫虹淵翻白眼。一點都不好笑!
申中澈嘴角僵住,天氣涼爽,背脊卻滑下一滴冷汗。
「好吧,我知道不好笑。」他自嘲承認。「這半個月我回美國去了,一方面向總公司做例行報告,一方面看看我父母。」
原來是這樣……莫虹淵恍然大悟,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所以他並不是放棄了,也所以他忙完還是到寂寞邊界來了!
突然再見到他時的驚訝和油然而生的慍惱過去,她發現空蕩蕩的心口,像是被填滿了,有種無法言喻的心情在胸臆間蕩漾開來……
她剛剛做了什麼?
劈頭就用機關鎗式的抱怨轟炸他嗎?
真糟,她似乎反應過度了!
之前還告訴自己,他放棄也好,這會兒幹麼介意成這樣?太明顯了……他該不會察覺了吧?
「你不需要跟我報告。」亡羊補牢,她口是心非的回他一句。
「呵呵……我猜過你會這麼回答,所以沒告訴你要暫時回美國的事。」他一副猜中她會說什麼話、很有成就感的樣子。
其實沒跟她說,最大的原因是她中秋那晚所說的話讓他有點受傷,另一方面則是想,她應該沒興趣知道……
不過,從她剛剛看見他的激動反應判斷,她對他的事,似乎並不是完全沒興趣的。
莫虹淵抿了抿嘴,橫瞪他一眼,越過他往前走。
臭傢伙!他要是有先說一聲的話,她這陣子的心情就不用那麼煎熬了。害她以為……
話說回來,要不是這樣刺激,她也不會知道自己在意他的程度,已經遠超過自己所想像。
「欸……」申中澈拉住她身後的背包,害她差點倒頭栽。
「幹麼啦?」她沒好氣的轉過頭低嚷。
他窘赧地說:「那個……我肚子餓了。」
莫虹淵愣了愣,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我看起來像飯桶嗎?肚子餓找我做啥?」
申中澈忍不住笑開。
她是冷面笑匠嗎?居然比他還有幽默天分耶!
「不是啦,我下了飛機就直接來等你了,而且我在台灣沒有這麼晚出門過,不知道這時間還有什麼可以吃。」他據實解釋。
下了飛機直接來?她打量了下他。
難怪他臉上冒出了鬍渣,穿著風衣,一副從哪兒趕來、風塵僕僕的樣子!
想到他搭了那麼久的飛機,一抵達就來這兒,她的心淌過一陣暖流,沒辦法再對他板起臉孔。
「要吃清粥小菜還是豆漿油條?」她態度軟化,口氣轉好。
「清粥小菜。」申中澈綻開燦爛笑臉做選擇,立即回身打開車門,欣喜的她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