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招親惹得禍 第一章
    【苦啊苦】

    寫序跟寫自傳,不知有啥不同?

    別怪我實在不知怎麼寫序,我看書是不看序的。留在我腦袋裡,有點印象的序,不 外乎是些高中國文裡正經八百的東西,什麼『黃花崗烈士事略序』、『台灣通史序』、 『天工開物序』……,看看這些寫序的,不是革命志士、文史哲人,再不就是科學家, 我算哪棵蔥,竟然也寫起序來了?

    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寫序的人好像都已經「掛」了?如果你找得到遠活著的,那肯 定是高小國文已經改版,咱們年代不同。那那那……我可不可以不寫?

    △編按:你現在不寫,那等著過幾天我幫你寫墓誌銘!

    哇……好!寫就寫嘛!

    自傳要寫姓名、生日、祖宗八代、身高體重,序應該不必了吧?

    什麼?要?!

    騙我沒看過序哦!那些聖賢寫序,還不是些闡述治國理想、研究目的,或寫些對自 己著作的期待,希望對世人有所貢獻……等等,就連寫「金瓶梅」和「肉蒲團」的作者 都說:他們寫淫書是「借淫止淫」,具有偉大的道德理想。(是不是其的我不知道?)我這個沒有偉大崇高目的,又沒什麼精釆身家資料的作者,文章前可不可以只掛一頁 「空白」頁?

    △編按:不行!!……等等,肉蒲團哪裡買?告訴我你就可以不用寫。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乖乖寫序就是啦!別問了!

    再把自己全身上下仔細看了一看,發覺實在沒啥驚人「特點」……有啦!左腿上有 三個瘀青,一個是滑倒,一個不知踢到哈,一個是公車門夾的,除此之外,看起來都很 正常。

    △編按:那麼你脖子上那個……?

    那個是蚊子咬的啦!

    △編按:咦?你嘴唇怎麼破皮了?

    我火氣大不行嗎?

    ……@N※△

    全身上下皆正常,那還有啥話可說?再度抓抓頭皮,前看看、後看看 ,竟發現稿紙已經快滿了,也就是說,我這篇序也快寫完了。好像什麼都沒說到哦?

    嘿嘿!無論如何,字那麼多可不是騙人的,這篇序就這麼讓我混過啦!哇哈哈!

    △編按:你給我記住!

    蘇州為江南靈秀之所鍾,風景無出其右,蘇州學士名媛之多更是天下第一。所謂「 地人江南最有情,慵夫販婦皆冰玉」,更是說明這片土地如何獲得上天春顧,自古來出 現不少才子住人。

    若論當代佳人,要以蘇州知府千金劉蔚雲為個中翹楚。她自幼以才華聰慧聞名於世 ,琴棋書畫樣樣皆精,傳說容貌更勝月裡嬋娟,再加上她惑人的「江南第一才女」封號 ,自及並起,求親者便絡繹不絕。

    只要是地方上有點財勢、有點學養的家庭,有個「待字閨中」兒子的,其父母莫不 希望能娶進這個才貌雙全的媳婦,為自家增添光彩。除了地方鄉紳富豪,連外地名門貴 族也不例外。誰叫劉蔚雲的名聲傳遍天下。

    往年,登門提親的,全被劉大人以女兒年幼為由而婉拒,大家總認為是劉大人捨不 得出色的女兒,想多留幾年,而不知道這其中大有文章。劉大人當然疼這個女兒。但因 為另有隱情,遲至劉蔚雲十七歲時,才有了這場轟動天下又別出心裁的「隔簾選瘠」。

    這個消息透過媒婆放出。往年提親被拒絕過的,看熱鬧的、跟流行的、慕名已久的 ,各路善兩新知皆共襄盛舉。一波波的求親人馬湧進了劉府,非富即貴,忙得劉府上下 疲於接待。

    蘇州城內議論紛紛,謠言滿天飛。大家都想知道哪家公子能雀屏中選,贏得美人歸 。求親者雖個個有機會,個個都沒把握,但為了能與劉蔚雲過招,甚至嬴得婚事,還是 硬著頭皮上陣。

    究竟劉蔚雲容貌是不是其有傳說中那般出色,人們繪聲繒影,詛真說假都有,就是 沒多少人親眼見過。不過,從她這兩個月來一一難倒各路求親者看來,起碼才華聰慧不 是很得虛名,大大增加人們的好奇心。

    劉蔚雲作風也真是大膽。她告訴父親若不是親自會過、選擇的夫婿,她不要;僅憑 媒妁之言訂下的婚事,她也不感興趣。才展開至今為時已有兩個月的隔簾選婿。

    說來,這是史無前例的創舉,甚至根本稱得上是驚世駭俗。在婚事憑父母之命、媒 妁之言的時代,哪有官家千金膽敢光明正大的隔簾親自選婿?大半就只是男方本人親自 登門求親下聘,女方偷偷於簾後看個一、兩眼,男方也有心理準備,大家心知肚明,不 說破就好。但像劉小姐這樣親自考選丈夫,根本是有離經叛道之嫌,加上她的才女名聲 ,這場婚事競賽格外引人惻目。

    蘇州城內湯湯沸沸,評價正反兩面都有,天下人也意見不一。

    劉知府為何沒阻止?一來他溺愛女兒,希望能讓女兒幸福,二來這樣做可讓所有求 親者心服口服,不傷和氣。礙於女兒有才女之名,求親者多非泛泛之輩,要是得罪了任 何一家,不論是富是貴,對他官路均有妨礙。故事前點明女婿人選必須是才華出眾且能 匹配者,經公開甄選下,敗陣者自然心服口服,知難而退。

    兩個月來,已經難倒了上百人。敗下陣來的,對於當時情況及考題均不願洩漏,除 了不想白白讓後進者撿便宜外,基於男人的自尊,要他們說出如何被一個女人挫得灰頭 土臉、鎩羽而歸,不如一頭去撞死。所以,儘管大家好奇,得窺堂奧的這些人,個個守 口如瓶,不漏半點風聲,只說題目刁鑽古怪。選婿的過程仍是最高機密。

    這些都在劉家意料中。即使有人願意洩密,反正題目花樣永遠翻新,有備而來也無 濟於事。隔簾選堉就在萬眾矚目下,進行了兩個多月」」

    今日會見的只有三人而已。劉大人坐在堂上輕撫鬍鬚,笑盈盈地看著眼前的三個可 能是他女婿的年輕人。

    嗯,雖然人數日漸減少,但品質卻是日漸提升。劉知府對此三人,第一眼都很滿意 ,希望簾後人兒能看得上何一人,為他女兒做最好的抉擇。他會答應隔簾選婿,其實還 有第三個原因,那就是他相信小莫的眼光及實力。

    劉小莫坐在簾後,隔著竹簾,三人面貌她一覽無遺。經過兩個月的甄選,見識了各 家名門公子後,她一眼就看出這三人的平均水準較以往為高,不像選婿之初,多的是濫 竽充數。

    她在心裡暗暗析濤,保佑小姐的夫婿能在今天選出。

    這個活動搞了持續兩個多月,她一直扮演劉蔚雲的角色;剛開始蔚雲還興致勃勃地 扮成丫鬟,同她站在簾後,一起欣賞那些三腳貓被她難倒的蹙腳模樣,過沒多久,沒耐 性的蔚雲覺得越來越乏味,就躲起來涼快去了,彷彿事不關己,只剩可憐的小莫,孤軍 奮戰一個多月。

    主意是她出的,爛攤子當然也得她收。現在她只能天天祈禱有人能合她標準,好讓 她早早收攤,把小姐推銷出去。奈何每回部讓她失望,她又不能罔顧小姐幸福隨便挑一 個,只能每天應付一張張陌生男人的面孔,像個疲累的風塵女子……呸呸呸!想到哪去 了?小莫暗罵自己。

    她是劉家最得寵的丫鬟,老爺小姐對她簡直言聽計從。自她八歲入劉家後,因為有 機會賠著小姐讀書習字,加上天資聰穎又勤學,十二歲時寫的一篇「揚聲賦」,被一個 到府中作客的地方耆宿鴻儒無意中看見,誤為蔚雲所作,引以為當代奇葩。

    當時劉大人一時私心,顧慮小莫以丫鬟身份才華蓋過女兒,傳出去不光彩,並未加 以解釋,劉蔚雲才女神童之名不脛而走。此後,地方上便不時有人要求能見見她,和她 切磋琢磨,劉大人一律謝絕,僅同意她與人詩文往來,而小莫也就從此代蔚雲執筆。十 五歲那年,更被人稱為「江南第一才女」,名滿天下。

    這個秘密劉府上上下下密而不宣,小莫也基於劉家栽培養育之大恩,樂意為情同姐 妹的蔚雲小姐掙得名聲,甚至代她出了隔簾選婿的點子。

    「女兒啊,今天這三位,爹都挺欣賞的,家世名聲也都不錯,你要親自請教嗎?」 劉知府刻意點明他滿意之意。他昨天已經事先與這三個年輕人會談過了,三人都是不錯 的人選,所以他對今天的選增過程非常期待。

    小莫心裡也有數,今天可得仔細點了。她輕敵朱唇:「小女子虛名累及三位公子前 來,心虛之至。今日不論能否與其中一人結緣,俱是天意。能結緣者,其實未必是福, 也許小女子並不合君之理想;不能結緣者,未必是憾,天涯何處無芳草,佳人也許月在 他方。」小莫官腔十足。兩個多月來,她這個不耐繁文縛節的人,重複這些話之多,都 到了能麻木順暢背出的地步。

    簾後低綬沉穩的聲音,與嫻娜的身影,讓三人心中一動。

    「別處或許有佳人,但不會是江南第一才女。在下鍾清流,洞庭人氏,慕劉姑娘大 名已久,有緣結識,甚幸。遠望今日劉姑娘高抬貴手,一償在下仰慕之宿願。」鍾清流 對著竹簾長損到地。他搶先自我介紹,無非不是希望能得佳人注意。他外貌俊秀,但小 莫卻總覺他有一絲詭異的邪氣。

    這麼在乎才女虛名?小莫對他的印象打了個折扣。小姐要是嫁給他,西洋鏡一拆穿 ,難保他還會善待小姐。

    「公子客氣。洞庭水秀之地,輩出才人,鍾家掌控內地水運,富甲一方;上官公子 更是人中龍鳳,儀表不凡,小女子有緣結識公子,才是萬幸。」她在簾後回禮。

    人中龍鳳?儀表不凡?小莫被棒的有點心虛。

    上官君驊緊跟著對竹簾一拜,「在下上官君驊,來自京城。家父在朝為官,官拜禮 部侍郎,區區乃上官家排行第三之子,久仰劉小姐芳名,能聽見聲音已是萬幸,能結識 更是惶恐,若能訂鴛盟,則是在下前世修來之福。」上官君驊其實並不想抬出官家身世 ,因為他曉得前來求親者,官職高過他父親的不是沒有,但,起碼在今天的兩個對手前 ,他不能示弱。

    「禮部侍郎上官大人在官場上頗享清譽,公子亦是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真是虎父 無犬子,上官家之幸。小女子欽羨萬分。」小莫回禮。

    她講的話連自己聽了都要吐了,比酸啊!

    倪夙潮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來到這,讓女人像挑豬肉似的隔簾選婿,已經夠窩囊 了,還得打官腔?其是要他的命啊!唉!偏偏他娘什麼媳婦不要,要她這種酸不溜丟的 才女,可苦了他。

    他再怎麼不情願,還是輪到他了,只好起身拱手為禮,「在下倪夙潮,關中人士。 能與姑娘結識,但憑一緣字,不論有緣無緣,在下已覺不虛此行。」

    能親眼看到這個大名鼎鼎的江南才女等會怎麼整男人,還真是不虛此行。倪夙潮對 這個女人如何整人很感興趣,至於不能娶回家……就不太在意了。反正,只要親自來過 ,就能向娘親交代。

    不虛此行?分明話中有話,大概覺得親眼見我修理求婚者難得一見吧。小莫望著地 暗歎:好個俊俏風流的人物,他看起來閒適自在與世無爭的模樣,很是令人心動。俊美 斯文的外表,還比前兩人要多了一分剛毅之氣。這是個不受禮法拘束的人物。小姐若能 嫁他……小莫沒放過他嘴角那一絲不屑之意,顯然他來求親不是自願的,速客套話也請 的輕描淡寫。

    大概不是來看熱鬧就是被逼婚來的吧?

    「有緣無緣但憑天定;是福是禍尚難逆料。倪公子言之有理。」小莫回禮道。

    這下激起倪夙潮的興趣了,她模糊不清的回話讓人猜不出意思,似乎有那麼一點聽 出了他話中有話的意味。

    「不論姑娘意欲如何出題,在下盡皆奉陪。」鍾清流見倪夙潮並不得劉小姐多言眷 顧,趕忙想搶回佳人注意。

    「久聞姑娘文采,尚析高抬貴手。但兩位仁兄不必客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 們是君子之爭,不論勝敗,大家可別傷了和氣。」

    上官君驊這席話講的漂亮,劉大人暗暗點頭。

    「上官兄說的有理,今日能與各位結識,才是最大收穫。」倪夙潮接口道。酸是酸 ,說的還不錯,他心想。

    意思就是,結交兩個朋友比較重要,是最大收穫,至於簾後坐的這個女人,根本不 算什麼?小莫冷笑,抓出了語病:「倪公子說的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大丈夫 何患無妻,千萬別為兒女私情所困,傷了和氣。」

    小莫這話聽在旁人耳裡,是女人識大體的漂亮話,聽在倪夙潮耳裡,卻比針還刺耳 。他不過稍稍洩漏了點,對眾人遠道來此競爭婚事一椿,頗不以為然的態度,就被她冷 嘲熱諷饑誚一番。旁人還以為是稱讚話,真是厲害!也許……娶個這樣的老婆回家過招 一輩子也不錯。他微笑地緊盯簾後動人的身影。

    小莫看著他興味盎然的微笑,知道對方接下她的挑戰了。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對手, 她也興味盎然地微笑著回視他,只可惜這傾城的一笑隔著竹簾,三人無緣得見。

    一直作壁上觀的劉大人開口了:「女兒啊,還是照以往慣例嗎?」

    「是的。」

    劉知府轉向三人:「那麼就讓小女一一與各位對談。每人題目各有異同,隨興而答 ,不必拘泥。也許一巡過後可定勝負,也許三天亦未可知,也許三人中有一人可為吾婿 ,也許三人皆無緣,全由小女泱定,老夫只為公證。」

    劉知府一番話讓三人正襟危坐。聽說題目之刁鑽前所未聞,若三人全部敗陣,機會 可要拱手讓給下一批求親者了。

    「先請問鍾公子,何謂三從四德?」小莫問道。

    她對於草包是一點都不客氣地直接老他們文采,讓他們馬上知難而退;可是對這些 顯然文系不差的,她就直接探人主題,旁敲他們的觀點,以找出最適合小姐的夫婿。

    鍾清流一喜,沒想到劉小姐先點名問他。忙答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 子謂之三從。」雖然題目有點怪,問一個大男人這種問題不知是何理由,但還是照答: 「四德乃好德、婦言、婦功、好容。三從四德均是女子一生應守之婦道。」

    「嗯!那麼請問鍾公子,對這三從四德可有意見?」小莫又問。

    「女子若能謹守這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家齊指日可待。家乃國之基石,家齊後方 能國治天下平。似姑娘這等大家閨秀,知書達理,走瞭解其中道理。」鍾清流由H覺話 很得體,一點都不知道小莫的陷阱。

    「過獎。」小莫淡淡回道。看來這個鐘清流是個食古不化的男人,恐怕不能接受小 姐稍具叛逆的個性。

    先排除他了。

    她又轉問:「那麼上官公子可有何意見?」這個上官君驊相貌堂堂,儀表不凡,但 願不要是個冥頑不化的人才好。小莫尋思。

    「若說天下女子均能守三從四德,的碓可安家興邦,但這也得天下男人均為重情重 義之人方可。事實上,無情無義的男人委實不少,遇上這種男人,還要女子守這三從四 德,就太沒道理了。」上官君驊身為禮部侍郎之子,整天跟禮教打交道,不過倒沒死守 禮教,知道禮教吃人的可怕。

    小莫微微點頭:「依公子之見,是認為倘若所托得人,則三從四德可守;所托非人 ,則三從四德可棄?」她順著他的意思深人地問。

    「是的。事有意外,要懂權變。三從四德雖好,也要看所托之人值不值得。」上官 君驊有兩個深閨寂寞的嫂子及拈花惹草的大哥、二哥,是故頗有感觸。

    「公子真知灼見,小女子佩服。」這是這兩個月來,最為開通的男人了,她不禁對 他另眼相看。小姐的行徑,他應當能接受吧?小姐也許會喜歡上他吧?她暗想。

    她轉向倪夙潮:「不知倪公子的意見為何?」

    倪夙潮從頭到尾只覺並非考題,而是探問他們對女子角色的意見,一定有詐。不過 這種問題非關生死存亡,他也就隨意答道:「三從四德,棄之不可惜。」他率性地笑笑 。

    眾人大為詫異。

    「何出此言?」小莫突然眼睛一亮。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

    「父慈子孝、夫和妻柔是相對的,沒有誰絕對從誰之理。父為子綱、夫為妻鋼本就 不合人性,父要是作姦犯科,子要從嗎?夫要是凌虐妻子,妻要從嗎?因此女子在家從 父、出嫁從夫便不得成立,夫死從子更是荒謬,子是要孝順母親的,照我看母慈子孝道 才合理。」倪夙潮侃侃而談。

    「那四德有何不妥?」小莫問道。他的一席話深得她意,急忙想知道其他的意見。

    「婦德、婦言、婦功、婦容全是單方面要求女子,其實德行修養、證言慎行、辛勤 工作、儀容整潔,只要是人均得遵守,單對婦女要求而不對男子要求,有所不公。」倪 夙潮知道這些話實在驚世駭俗,但他不想作假。

    這話連劉大人聽了都暗暗搖頭,心想這個倪夙潮還真不是普通的率性。不過他知道 小莫的目的,也相信她有分寸,不會選錯了人。

    此人著實思想獨到,令她耳目一新。沒想到男子當中,竟然也有肯承認自己既得之 利益,而為女子抱不平的,小莫興奮不已。她暗暗比較他和上官君曄兩人,尋思該為小 姐做怎樣的選擇。

    「公子妙言,精闢創新。」她笑道,「兩位有意見可隨時開口,不必客氣。」她見 鍾清流似乎頗不以為然。

    「女子倚仗男子而生,自然必須遵從男子所訂下的規則。若女子一方面倚仗男子, 一方面又與男子平起平坐,男子豈不吃盡悶虧?」鍾清流對其餘兩人的話不表贊同,怎 麼好像劉小姐卻反而支持他們?這等於是鼓勵天下女人造反嘛,怎麼得了!希望劉小姐 可千萬不要被這種男人騙了。他想道。

    倪夙潮心中一動,有些明白劉小姐問這些話的目的了。這應該是她老早就設計的題 目,好引導出她想要的答案,而這個答案沒有被引導出的話,就沒有人能贏得這樁婚事 。而這個答案是……他在心中推測。

    「話是沒錯。但這社會已先對女子設下重重限制,使得女子不得不倚仗男子生活, 這個世界是方便男子生存的世界。倘若去除這些限制,女子的生活空間與男子相同的話 ,很難預料女子會有怎樣驚人成就。」倪夙潮插嘴道。對這個唯男人獨尊的鍾清流他有 些看不慣。

    劉大人思索這話含意,不得不認為他是對的。小莫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便是個隱藏 在檯面下的出眾女子,眼前的環境限制下,她就為蔚雲造就了不小的名聲,一旦她有了 出頭的機會,成就定然驚人。

    「這我贊成。不過,改變現狀非一人之力能成,我能做到的,僅是善待自己身邊的 女子,對母親、妻子及姐妹給予和父兄相同的尊重。」上官君驊不忘推銷自己。他也有 些明白了,一個膽敢隔簾選婿的女子登會是個平凡女子?這樣出眾的女子,想選個能接 受她才華、膽識的丈夫是可以想像的。

    鍾清流見這兩人似乎達成共識,而劉小姐好像也認同他們,心裡頗為懊惱氣憤。

    小莫對這兩人都滿意極了。倪夙潮有向世俗挑戰的勇氣,上官君驊則是在不合理當 中尋求合理,兩人都足以為小姐夫婿,她決定今晚跟小姐商量一下。

    她忙開口截住想說話的鍾清流:「謝謝三位公子的意見,今天就到此為止,明日將 繼續請教。小女子深信,明日定可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小莫隔簾起身為禮,帶著 一顆雀躍的心緩緩退出。

    「各位,請隨老夫至東苑用膳。」劉知府知道小莫心中似乎有了滿意人選,高興的 不得了。三個年輕人卻仍是望著空漾漾的竹簾,若有所思。

    ★★★

    「初更了,小姐,該安歇了。」小莫張開那床繡著粉荷的黃緞被抖了抖,為蔚雲小 姐整理床鋪,準備伺候她安歇。

    「今天的那些求婚者如何啊?」

    蔚雲穿著薄薄的單衣,一頭鳥亮長髮如瀑布般直瀉而下,淹沒了雙肩及前胸。手上 正抓著一把青絲,緩緩地用烏木梳子輕輕刷著,雕花的烏亮木梳尚遜她秀髮一籌。她很 難得有這樣柔靜的一刻。

    小莫纖殲身影轉了過來,雖說梳著雙髻,年方十七,但她芙蓉出水般的容顏及些微 的淡漠,讓她看起來要比同齡的小姐還要大上個兩、三歲。

    「今日的三路人馬,都還挺不錯的。尤其是關中倪夙潮公子和禮部侍郎之子上官君 驊二人更是出色。這兩人是這兩個月來我所見過最能匹配你的。」小莫有些興奮。

    「爹的意思呢?」蔚雲問道。

    「大人屬意禮部侍郎之子。」

    「那你認為呢?」

    「我跟大人意見相同。上官公子雖是官家出身,卻挺開通的,相信能夠接受小姐的 『與眾不同』,人也忠厚純良,就算知道才女是虛名,也會善待你。」

    蔚雲歎道:「唉!我這虛名還不是你弄來的。」又好奇地問:「那倪夙潮不好嗎?」

    「不是他不好,小莫認為他好過頭了。他的想法說好聽是精闢創新,詛難聽是離經 叛道。這人心思難以捉摸,若他肯好好待你倒罷,若不能……我怕你吃虧。」

    「呵……說離經叛道誰比得上你啊?竟想出這隔簾選婿的歪點子。嗯!他跟你要是 配成一雙,不曉得誰會吃虧喔?」蔚雲異想天開地道。

    「不不不,小莫是下人,倪公子可是陝北絲綢富商之後,其姐是當今皇上寵妃,門 不當、戶不對的,折煞本丫鬟了。」她的心中早有意中人,聞言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岔 開話題:「明天你可以親自到簾後來看看。相信我的眼光吧,他二人絕對比最初你看過 的那幾批人好太多了。」

    「能讓你稱讚肯定不壞,反正我好久沒去看你整人了,明天就去玩玩吧。你打算怎 麼整他們?」

    「嗯……叫他們以『三從』、『四德』為首做個對子吧。草包鍾公子大概馬上就玩 完,我看他從來沒想過這三從四德的不合理,抓不到精髓,做不出好對子的。」

    「好刁的題目,聽都沒聽過。」蔚雲吐吐舌頭。

    「哈哈!過獎。」

    蔚雲歎道:「說實在的,那些名門分子其實一個也配不上你,就連我哥哥……我看 也配不上。我由衷希望爹能為你安排一樁好親事。我不要你跟著我陪嫁過去,那會埋沒 了你。」

    蔚雲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小莫。

    「嘿,該不會是怕未來的姑爺把我收做小妾,跟你爭寵吧?」小莫陰惻惻地笑道。

    她知道蔚雲的好意。可是她的意中人正好是蔚雲口中那個配不上她的哥哥,她不敢 讓世人知道這段煬風敗俗的戀情,也沒有勇氣向老爺、小姐坦白,只是癡癡的等著意中 人有朝一日能將她娶進門,就算是為妾也好。

    她才智過人,劉知府也普想收她為義女,但她擔心喜歡的人將因而成了義兄,遂婉 拒了。

    「別別刖,我爭不過你,所以你最好嫁的越遠越好。我看明天你就順便為自己挑個 丈夫好了,刖又來場隔簾選婿,荼毒天下男人。」蔚雲開玩笑道。其實她並不想與小莫 分隔兩地,但她又不想小莫嫁做妾,一輩子低人一等。她寧願日復兩人永不相見,也要 小莫得到她應得的幸福。

    「還有,天下哪有丫鬟敢對主幹自稱『本』丫鬟的?」蔚雲伸了個懶腰,非常不淑 女地爬上床。

    其實蔚雲一點也不在意。她二人情同姐妹,私底下毫無主僕之別,言談間百無禁忌。

    「劉蔚雲小姐啊,要是讓人看到你爬上床的樣子,肯定口吐白沬,暴斃而亡。」小 莫幾道。

    「囉嗦。」蔚雲打了個大阿欠,終於如小莫的願閉上了眼睛。

    她跟小莫同年紀,有著稚氣可愛俏顏,惹人憐愛,不同於小莫微微深沉嫵媚的美。 兩個世人無緣目睹的江南美人,將會有怎樣的未來呢?

    小莫看了看她嬰兒般的睡臉,吁了日氣,緩緩退出。

    從剛才她就一直心急的要離開,卻又不能表明。她跟蔚雲無話不談,但就這件事她 絕口

    不提,那就是她跟蔚雲的哥哥劉逸揚的關係。

    下午看見逸揚少爺房前的窗邊插上了半截的松枝,小莫高興不已。這代表今晚少爺 要她到他房裡侍寢,這是半個月來的第一次。半個月前,她終於忍不住向少爺提出要求 ,希望他能迎娶她,哪怕是被納為卑微的小妾也罷,她不願再偷偷摸摸了。

    若能正大光明跟心愛的人一起,即使將來要與刖的女人分享他,她也認了,她只要 個小小的名份和承諾。

    沒想到少爺聽了十分不悅,竟然罵她不知足,能侍寢已是萬分榮寵,竟然還想要名 份。

    他一怒之下,半個月沒召小莫,天天流連煙花之地,找青褸女子替代她。小莫傷心 地等了半個月,終於等到他回心轉意了。

    今天講話一定要小心,不能惹少爺生氣,納妾的事就暫緩吧,等將來有一天,也許 少爺會改變心意的。小莫小心翼翼,深恐魯莽行動會再度破壞兩人之間的關係。

    她環顧四周,躡手躡腳的走近少爺房間,三急三綬地輕輕敲著門。這是他們之間的 暗號。

    門開了,一隻手伸了出來把小莫迅速地往裡拉。

    「怎麼這麼晚才來?我等慘了。」劉逸揚一把抱住小莫,兩隻手不安份地在小莫身 上游移。

    「小姐太晚安歇,我已經盡量早了。」小莫雖然高興見到他,卻不喜歡他見了她只 想那檔子事。半個月沒機會獨處,她想同他靜靜坐下來互訴情衷。

    「半個月沒陪本少爺,讓我看看你身子可好?」他涎著臉將小莫抱上了床,動手便 解她衣扣。

    「少爺,刖這麼急,小莫想和你說說話嘛。」她紅著臉伸出手來遮擋春光已洩的酥 胸。

    「有話以後再說,有的是時間。」他不停手地脫下小莫最後一件衣服。這樣青春美 麗的芬芳軀體,只怕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了。他慾火高張地撲了上去……小莫閉著眼睛承 受。少爺的動作雖然粗魯,但為所愛的人忍受是應該的,只要少爺滿足,她就於願足矣。

    八歲入劉家起,她就深深傾倒於俊俏風流的少爺,剛開始他並不把她放在眼裡,直 到她漸漸成長,如春花般即將盛開的經芙容顏,漸漸吸引他的注意。終於,在她十五歲 的那年,被他誘姦得逞。

    小莫為得他歡心,從來沒有拒絕他的要求,雖然飽讀詩書的她知道這麼做是違背禮 教的。

    許久,抓著她細瘦雙肩的有力臂膀抽搐顫抖著,她知道快要結束了。伏在她嬌軀上 的精壯身體終於喘息地離開了她。

    他翻過了身,呼吸還未平穩,抓起棉被就睡。

    「少爺……」小莫輕輕搖搖他,希望他能說幾句體已話。好不容易再度碰面,她不 希望就這樣過了一晚。

    「你可以回去了。」他的聲音很冷淡,聽的小莫有點寒心。

    「少爺沒有話跟小莫說嗎?」她猶帶一絲企盼,盼他回過頭來。

    「明天起你不必來了,你還是比不上停春閣的綺蘭姑娘,她才是真正的女人,你像 個木娃娃,沒趣的緊。」他的話像柄剛下磨刀石的利刃,在她原本就累積了無數傷口的 心上,狠狠加重砍了一刀。

    小莫望著床上男人的背影,淚水湧了上來,迅速地佔滿眼眶。他當她是什麼?呼之 即來、揮之則去的狗?當初他對她的溫言軟詻、柔情蜜意呢?

    也許是她抽咽的輕泣軟化了他吧?他終於轉過頭來:「快走吧,被人發現就不妙了 ,爹和蔚雲不會原諒我,於你清譽也有損害。別想納妾的事了,不納你為妾是為你好, 本少爺不喜歡良家婦女,娶了你只怕冷落了你。乖乖回去吧,以後就當咱們只是主僕, 知道嗎?」

    「少爺……」小莫聞言更悲傷了:「我只求能永遠待在少爺身邊,其他的刖無所求。」

    他見她猶是低泣不已,輕聲細語哄著她,希望她不要再苦苦糾纏。這半個月來,停 春閣的綺蘭給他的快樂勝過兩年來與小莫共度的春育。他不是沒喜歡過小莫,只是,小 莫的才華氣度,有時會讓他自慚形穢,雖是丫鬟卻傲氣逼人,他要的是懂得屈意承歡, 以他為天的女子,就像綺蘭。

    小莫抓起被單抹了抹淚清。既知失寵了,再待下去徒然自取其辱。匆匆地穿起衣服 ,頭也不回的奔出房門。

    她煙藍的身影伴著沙沙作響的羅裙害章聲漸行漸遠,留下一堂馨香與若有所思的劉 逸揚。

    ★★★

    夜風颼颼。初春的天氣說暖不暖,倪夙潮有點後悔,就寢時間沒好好窩在被窩睡大 覺,跑到林子散步,又忘了披件長袍。

    一定是被婚事搞得心煩,才會半夜不睡覺,像個幽魂似的在這晃漾,他心想。

    唉!奉母命大老遠地跑到江南來提規。娘親希望他能迎娶江南第一才女劉蔚雲,竟 要他親自送上門來來讓劉家驗貨,其是令人氣結。本來想,隨便應付一下應該就能過關 了,沒想到呆子還不只他一個,竟然另有兩路求親人馬跟他競爭,而且都是有頭有臉的 人物,這叫他不得不好奇劉蔚雲到底是怎樣的人物?

    聽說她在江南的聲名鏗鏘響亮,不是親眼所見,總持幾分保留態度。今日一見,雖 隔著竹簾,但見識到她氣度不凡,心中好感頓生。

    原本競爭之心略萌,再被強敵一激,發誓要嬴得美人歸。

    正當他明思亂想之際,遠處窸窣聲吸引住他。

    尋向聲音來源,彆見一抹淡藍身影與飄散著的長髮同時飛舞。是個女子!

    風輕吹著淡藍衣袂,糾結的長髮掩蓋住半邊的臉,單薄的衣裳下,雙肩微微顫動, 水袖遮著另一邊的臉。

    咦?她似乎在哭泣,她是誰?倪夙潮滿腹疑問。

    這時間這地方不應有人,更何況是個單身女子。

    看她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難道是煙花女子?可是看來楚楚可憐、脫俗優雅,毫無 媚態可言。不像!

    藍衫是質地上好的亞麻輕紗所染,服色簡單但是高貴,不會是一般小戶出身的女子。難這會是劉小姐?

    看她雙手空空,顯然是住在附近。可是官家千金怎會三更半夜在野外遊蕩?

    他看女子漸漸行近,未免驚嚇她,便閃身人樹林之內。

    ★★★

    小莫一路掩面飛奔至此,淚水決堤地撲簌而下。

    等待多年的夢幻徹底粉碎了,怎不叫她傷心?該是她咎由自取吧,明知少爺用情不 專,一縷芳心卻緊緊繫在他的身上,結果卻連尊嚴都喪失殆盡。

    怨誰呢?所托非人,自己的錯!她自認眼光獨到,老爺、小姐也這麼以為,所以放 心地讓她幫蔚雲選婿;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因為愛而蒙蔽了眼睛,先為自己選錯 了對象。

    早該看出來他只是對自己的身體有興趣,一朝她美貌不在,拿什麼留住他?眼前她 猶青春貌美,他就案她如敝屣了,來日呢?

    小莫伸出水袖輕輕拭掉眼淚,狂奔了一段路,狠狠哭過一陣,波瀾洶湧的心境也漸 漸平息了。

    這個林子是她最愛的。每當少爺兒她或他心中不如意時,杭會半夜狂奔至此,吹吹 風,吹去心中不快。這個林子對她來說意義非凡,是她療傷所在。

    夜很深了,林中寂靜無人。這個解她心事的林子伴她多年,吞噬掉她許多傷悲情事 ;既然與少爺情斷義絕,這個林子她就不該再來了。夜半至此被人看到了總是不好。

    今晚就當是告別過去的最後一晚吧,小莫心想,仔細地把林子看過,以後不再來了。

    她伸手開始解下腰帶,原本不整的衣衫竟因此散了開來,前襟露出一大片雪膚及白 色褻衣,但她只把注意力放在腰帶,用力向樹枝上一拋……「千萬不可!」左方突然冒 出了一男子聲音。

    倪夙潮終於忍不住現身了。從剛才到現在,他無一刻不是瞪大雙眼,看著眼前不可 思議的女子,做出一切令他瞠目結舌的事。

    他先是驚艷。自己不是沒見過世面,但這張絕色容顏仍撼動了他的神經。這是他活 了二十三個年頭所見過最美的女子,矇朧柔和的夜光為她添上幾分不真實感,彷彿樹之 精、林中仙。

    授著是看她解腰帶。他自詡還算君子,本應別過頭去不去看她胸前肌膚,但是又想 知道她接下來會做出怎樣的事,才……他發誓不是故意的。雖然美人的雪膚令他心跳急 促。

    當她將腰帶拋上樹枝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凡事都有解決之道,千萬不要尋短!」他衝上前去,一把搶過小莫的腰帶。

    小莫愕然。隨即戒心驟起,連連倒退。

    「你是誰?」她喝問。完了,今晚怎會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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