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那一天,他何止氣死一次?
接下來的「實驗」,他起碼氣得「死去活來」七、八次!
先是倒了一拖拉庫的跌打藥水在他頭上,接下來她又灑了一整罐的雙氧水在他的傷口上,痛得他差點出手把她揍到牆上當壁紙。
但是這都還不算什麼,當她堅持一定要在他每一個「小傷口」纏上繃帶時,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因為她的笨手笨腳,他差點成了世上最醜的木乃伊!
就為了頓飯,他卑微的任她擺佈,即使他嘴巴吼個不停,但是所有他說出的恐嚇,卻從來沒有兌現過。
每當她用沉靜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再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時,他就會見鬼的在瞬間失去所有怒氣,然後乖乖的閉上嘴再度任她擺佈。
而她,似乎很快就發現這個小「密技」,接下來完全把他吃得死死的。
只是他的認命沒沒有讓他太好過,因為當他親眼看著她從櫃子裡拿出一本食譜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要死了!
在他忍受飢餓長達兩個多小時之後,她竟然用行動告訴他——
她不會煮飯!
而且不僅如此,她家冰箱連碗剩飯都沒有,甚至,連一碗泡麵也找不到!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會氣到爆血管,還好他年輕力壯、身體健康,沒死。
為了不讓她真的「弄死」他,他索性扒開全身的繃帶,打開瓦斯。、抄起鍋鏟,繼續認命的為自己炒了碗飯,只是當他好不容易將飯炒好,沒想到那個死書獃竟然還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吃了一口,真是#&%$……
他以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她家。
畢竟,他相信這世上沒有一個家長,會讓自己的小孩和一個混混在一起廝混,更別說是帶回家了,他這一次的造訪已經夠離譜了,等她父親聽到風聲,不狠狠臭罵她一頓才怪。
但是,事實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事隔兩天,她又出現在他家門口,然後用相同的條件,再度把他牽去她家搽藥,而他就像是聽話的小狗,還真的跟她走了。
結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個月後,漫長的暑假還沒過完一半,他卻成了她家的常客。
詭異的是,她家鄰居都被他的出入嚇暈了好幾次,可她的家人卻連一次都沒現身過,彷彿是默許了他這個客人。
只是,一個女孩子——雖然是個發育不怎麼良好的女孩子,長時間獨身在家,要是遇到有人闖空門那還得了?
比起心中的疑惑,他更擔心她的安全。
「你家的人為什麼老是不在?」
坐在沙發上,霍綸用粗魯的口吻隱藏住心中的關心,一邊伸出右手臂,任由她再度將自己當成實驗品。
經過無數次的「實驗」、「失敗」和「再實驗」後,她搽藥的手藝精進不少,再也沒有在他的衣服上大作潑墨畫。
「三個哥哥年紀比我大很多,這個暑假得留在外地實習、受訓,爸爸則是參加了一個考古團,現在應該在埃及吧。」史書黛輕聲回答,手裡的動作卻沒停過。
她斂眉輕輕的用沾了雙氧水的棉花棒,幫他剔除傷口上的細砂,然而掩蓋在長髮底下的柔嫩粉唇,卻悄悄的綻開一抹害羞卻美麗的笑花。
愈是相處,她愈是能夠瞭解他這個人。
他啊!就是不誠實,老愛裝模作樣。
這是什麼家庭把未成年的女兒一個人丟在家裡,然後全家大人跑光光?
霍綸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所以他們不知道我來你家?」啊!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永遠等不到有人拿著掃把站在門口堵他了。
「我爸爸知道。」她將手中的棉花棒扔到垃圾桶裡。「我爸爸上個禮拜有回來過一趟,我跟他報備過了。」
「真的假的?」霍綸嚇了一跳,怎樣也想不起來,上個禮拜自己曾被中年男子海K過。
「真的,他說沒關係。」她回答,接著換了根棉花棒繼續處理另一個傷口。
霍綸可不信。
「你老爸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是個混混?」她老爸不會這麼糊塗吧?
「他當然認識你,他還說過你是個帥小子呢。」
霸氣的濃眉立刻鬆開,他咧笑,一口潔淨亮白的好牙在光線下閃耀,但是想一想又覺得不對。
哪有做人家老爸的會稱讚一個混混帥——雖然他是真的很帥啦,但是這種話怎麼聽,都應該出自女孩子家的嘴巴。
他立刻斜眼睨著那正細心幫他上藥的小女生,屬於男性的驕傲和自尊,迅速的膨脹。
「嘿!其實是你自己覺得我很帥吧!」他眨眨眼,愈來愈懷疑她真的在偷偷暗戀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說,才會拿自己的父親當借口。
「你腦袋也受傷了嗎?」她疾聲反駁,可霍綸卻偏偏眼尖的發現,她那精緻如貝殼的小耳廓,在瞬間染上淡淡的嫣紅。
「嘿嘿,我腦袋有壞沒壞你應該最清楚了不是嗎?」他得意的迅速俯下頭,將兩人的距離拉到極近,「唔,雖然是個家事白癡,長得又不怎麼漂亮,不過拿掉這副眼鏡應該——」話還沒說完,他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抽掉她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期待看到更完整的她,然而映入眼簾的柔媚臉蛋卻讓他瞬間忘了呼吸。
其實他早就知道她有多漂亮,只是親眼所見,還是讓他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每次當她坐在他身邊幫他搽藥時,他就會管不住自己偷看她,所以他很早就發現她的皮膚有多雪嫩,頂著鏡架的小鼻子其實很嬌挺,而她話不多、一出口就很容易氣死他的小嘴巴,則是嫣紅柔嫩得像是桃花瓣。
至於她的眼……薄薄的鏡片又能阻擋什麼。
雖然乍看之下,她的眼睛似乎又扁又小,但是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她的丹鳳眼其實美麗極了。
尤其每次當她瞪人時,那柔媚的眼神說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簡直像是會放電似的。
「你!」她果然立刻瞪向他,沉靜的小臉蛋因困窘和慌亂而添上兩抹嫣紅。
見狀,霍綸立刻露出癡傻的笑容,感覺全身上下就像是被一股強勁的電流給電過似的,連心都酥了。
就是這種會勾人的眼神哪!
「我什麼!」他癡癡問著,黝黑的兩頰也跟著紅通通。
「你……你欠教訓!」羞急的史書黛無法多想,只能抄起桌上的方塊紗布,啪的一聲,狠狠朝手臂上最大的傷口,賞了一個巴掌。
「啊——」
慘叫聲瞬間衝破史家的屋頂,手臂上那椎心刺骨的疼痛讓霍綸像是被踩著尾巴的獅子,瞬間自沙發上跳了起來。
他扭曲著臉、全身肌肉繃緊,一雙眼卻是狠狠的瞪著那美麗的干扁四季豆。
「你要是敢再對我動手動腳,下一次,我會直接把鹽酸倒在你的傷口上。」她先聲奪人,同時還補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抽回他手中的眼鏡,重新戴上。
「我才說你幾句,你就這樣對我。」他怒咆,不敢相信她這麼小心眼,可腦中靈光一閃,卻又驀然的轉怒為笑。「啊!我知道了,其實你是惱羞成怒吧,你果然是在暗戀我,所以被說中心事才會這麼生氣!」
挺起胸膛,霍綸笑得更大聲了,更加肯定她是在暗戀他。
而史書黛聞言,先是小手一僵,接著也跟著起身,然後學他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小腳狠狠的踩在他的腳背上。
「麻煩,請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次。」粉唇微勾,清麗的小臉蛋瞬間變得好邪惡。
只見俊挺的五官瞬間扭曲,燦爛的笑臉徹底碎裂,一張臉,從得意轉為痛苦。
「媽的,你這干扁四季——」腳背上的力道瞬間加大,那該死的疼痛,讓他瞬間改口:「我是說,今天午餐我們吃四季豆發孫好?」
他讓她搽藥,她請他吃飯,是他們一開始談好的條件,但是自從發現她根本就不會煮飯後,為了填飽肚子,他乾脆自己煮。
可他每次煮,她每次都偷吃,氣得他乾脆幫她多煮一份,省得餓到自己,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強烈懷疑這也是她的詭計之一。
早在當初她第一次偷吃他的炒飯時,她就設下陷阱——之所以每次當著他的面偷吃他煮的東西,其實根本就是為了逼他幫她多煮一份。
這女人,孫子兵法還真不是白讀的!
「我要吃西紅柿炒蛋。」她立刻更改菜單,小腳依舊踏住他的腳骨。
「你家沒有西紅柿。」皺著臉,他粗聲說著。
昨天他煮飯時,他就清楚她家冰箱有哪些食材;她雖然不會煮飯,不過還好還懂得買菜,知道為自己儲備糧食。
「好,那我要吃炒茄子。」
「你家也沒有茄子!」這女人存心的是不是?食材都她買的,她會不清楚。
「好吧,那我吃蛋炒飯好了,記得不要加蔥,要加西紅柿醬,另外,我還要喝白菜湯。」她還特別指定,一張小嘴挑得很,得寸進尺得很過分。
「是,都照你的意思做,書獃子女王,現在可以把你的『凶器』拿走嗎?」他奶奶的,他的腳背肯定瘀青了!
她卻不肯抽腳,只是靜靜的仰望著他,那靜謐的表情完全讓霍綸猜測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書黛。」她忽然道。
「那又如何?我的腳很痛,你想讓我骨折是不是?」他忍不住又噴火。
「你也可以這麼叫我。」小小場將話說完,她終於將腳抽回,然而霍綸卻沒有因此而鬆口氣,他反而屏住呼吸,心臟瞬間跳得如雷似鼓。
聰明的他,幾乎是瞬間就領悟她的語意——
她當他是朋友、是家人!
堅硬的心口像是某種東西給衝破了個洞,深埋在心中的情感瞬間如土石流般嘩啦嘩啦的奔騰流洩。
他望著她,喉嚨乾啞得說不出話來,一雙打遍天下無敵手、不曾畏懼過的拳頭竟劇烈的顫抖起來。
許久——也許是五秒,也許是一、兩分鐘也說不定,當他可以張口說話時,他用最粗魯的語氣,將所有感動和激動隱藏了起來。
「靠!我才不要跟他們一樣,這太沒創意了,而且書黛書黛,怎麼聽就像是在罵你書獃一樣,既然你要求我改口,那稱呼得由我來定!」
哼,雖然他老是罵她死書獃,不過事實上他可是很喜歡她的呢,雖然她的身材沒看頭,個性固執又狡猾,但是——她地是唯一不怕他,敢對他「動手動腳」,還把他當作「普通人」看的人。
偷偷瞧了她一眼,黝黑的雙頰又浮現可疑的紅潮,他卻立刻將臉抬高,不讓她發現自己在害羞。
「隨你。」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可精緻的小臉蛋卻在瞬間垂下。
長髮下,花瓣似的粉唇美麗的輕揚著,可小小的臉蛋,卻緩緩的浮現兩抹羞怯的紅霞。
「好,那以後我就叫你書書。」他想了幾秒,終於想出這個滿意的稱呼。「這是專屬我的稱呼,你不准讓其它人這麼叫你,知不知道?」他霸道的宣佈,透露出對她的獨佔欲。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不著,而且你這樣未免太霸道!」她立刻抬頭反駁。
「我就是霸道,所以你就是得想辦法別讓別人這樣叫你,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他副你奈我何的囂張嘴臉,一雙如蒼鷹般銳利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那灼熱又認真的眼神,竟讓她不敢再直視他,一顆心跳得飛快,臉頰更加灼熱。
咬著下唇,她不說話,只是轉身收拾起桌上零散的藥品,半晌不吭聲。
不喜歡她忽視自己,更討厭她背對自己,他有些強硬的扳過她的肩膀,讓兩人面對面,「我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隨便你啦!」她迅速將臉別開,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但是兩頰上那層薄薄的嫣紅卻沒逃過他銳利的眼睛。
薄唇立刻又咧起,一張刀鑿般俊挺的臉龐笑得呆呆的,黝黑的臉頰不受控制的又浮現兩抹紅潮。
那一天,是他臉紅次數最多的一天,卻也是最快樂的一天。
在他改口喚她書書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女孩。
陽光熾熱,樹蟬依舊鼓噪不停,時間又往前走了一個月。
這段時間,霍綸依舊跟他的父親吵個不停,依舊血氣方剛的接受各方挑戰,然後依舊頂著大傷小傷讓她搽藥。
但是,他們見面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即使暑假期間他不用再到大學上課,然而每天到了傍晚五點,他就必須到夜店打工到破曉,之後,他還得去送報。
一直以來,他就是靠著自己半工半讀養活自己,甚至,還靠著半工半讀賺來的錢,替父親償還四處欠下的酒債。
即使村子裡的人早已種下刻板觀念,認為他只是個愛跟父親頂嘴、不學無術、到處跟人幹架的小混混,甚至懷疑他給付的鈔票是勒索得來的,總是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
但是她知道,真正的他,其實多少值得被人尊敬、學習、認同。
因此當他身上的傷口日益增多時,她的心,也日益難受了起來。
「幹麼這種表情?」坐在沙發上,霍綸執起眼前的小臉蛋,極不喜歡見到自己心愛的小女人,露出這樣愁眉苦臉的表情。
「你又受傷了。」她說,眼神複雜。
「我哪天不受傷?」他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那些人成天都想證明自己是天下無敵,就算我不想打都不成。」
「可是你打架從來就沒輸過。」她直直的看進他的眼裡,似乎意有所指。
「當然,我誰啊,混世魔王的封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不是我在自誇,放眼三百里,根本沒人動得了我。」
「你騙人,明明就有!」她忽然失控的叫嚷了起來,再也藏不住內心的悲傷。
成串的淚珠無預警的落下,瞪著他手臂上那一道道皮開肉綻的新傷,史書黛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書書!你……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霍綸嚇壞了。
相識兩個月,他見識過她無數種情緒,卻沒見過她如此悲傷。
眼見心愛的女人如此傷心,他心疼得就要發狂,卻怎樣也想不出安慰的字句。
直到最後,黔驢技窮的他,只能手足無措的將她擁入懷裡,然後笨手笨腳的拍著她的背,用安撫嬰兒般的姿態,輕輕的抱著她搖晃。
「不要裝得這麼不在乎,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需要這麼強顏歡笑啊!」她哭喊,眼淚迅速沾濕了他的上衣。
那熾燙的溫度幾乎灼傷他的心。
「我沒有強顏歡笑!」他大吼反駁,蒲葉般的大掌,卻是輕柔無比的撫著她纖細的背,捨不得傷到她一分一毫。
「你有,你從來就不肯跟我說你的心事,甚至,你從來沒有對我誠實過!」他依舊哭喊。
「我哪有!」
「你就是有!」她忽然推開他,接著抓起他的手臂,指著那些還滲著鮮血的傷口,哭喊:「這些傷根本就不是打架所受的傷,這些傷口明明就是刀子造成的,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她質問,眼神卻脆弱無比。
「你——」霍綸頓時說不出話來。
看著她那脆弱卻澄澈的眼神,他的身體在瞬間變得僵硬。
「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總是默默承受他的暴力,卻從來不反抗?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從來就沒考慮過要報警?」
她一字一句的說著,淚水也一點一滴的落在那些血淋淋的傷口上。
刺骨的痛,瞬間蔓延,然而那種痛,卻遠遠比不上傷疤被人揭開的痛。
高大的身軀往後退了一步,霍綸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冷漠。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問,眼神冷酷得像是兩人從未相識。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告訴我,你究竟還要承受多久?」她用力搖頭,淚水在瞬間模糊了視線。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能不管嗎?你的傷口愈來愈多,甚至愈來愈深,今天他會拿刀砍你,那明天呢?明天他又會拿什麼東西傷害你?我好害怕……」
抱著自己的胸口,史書黛終於再也隱藏不住內心的恐懼。
每天每天,他總是一臉無所謂的來到她家,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每天每天,她都得裝作若無其事幫他搽藥,配合著他演戲,直到今天,當她親眼看見那個人手中拿著刀,而他則是血淋淋的衝出家門外時,她再也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懼。
「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看著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的史書黛,霍綸的臉上閃過好幾種情緒,但是五秒之後,他卻選擇拂袖離去。
「別走!不要回去,你爸爸他今天又喝醉了,他會傷害你的!」她快步的抓住他,不願他再回去受罪。
「我說過,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他卻冷漠的揮開她的手,然後拉開紗門,大步的走出屋外。
「別走!回來!」顧不得自己沒有穿鞋,她立刻追了出去。
她有預感,如果今天她讓他走的話,他就不會再來找她了。
驕傲如他,永遠都不會再來找她了!
史書黛邊哭邊追,熾燙的柏油路燙傷了柔軟的腳底,她卻不在乎,她只想挽回前方那傲然卻孤獨的身影,然而前方霍綸卻似乎是鐵了心不讓她跟上,幾個大大的步伐,她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啊!」
腳底不知是踩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纖細的身體陡然倒地。
看著傷痕纍纍的腳尖,史書黛甚至連察看傷口的慾望都沒有。
她只是抱著雙膝,絕望的將頭埋進腿間,不斷的啜泣著,直到身前傳來懊惱的歎息,直到她被摟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不要哭……」
霍綸還是回來了。
最後,他還是放不下,哭泣中的她。
「對不起,你不要走……」史書黛臥在他的懷裡哭泣,身體顫抖得像是無助的落葉。
「我不會走的。」薄唇逸出一聲歎息。
「我……不是故意要說出來的,我只是……太害怕……」她抬頭哽咽解釋。
「我知道。」他更加抱緊她,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懂,許久之後,才又開口:「自從我母親離家後,我父親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對我而言,他很重要。」
「可是他在傷害你……」
「他只是喝得太醉,他不是存心的,其實沒喝醉的時候,他算是一個好父親。」他連忙解釋:「最近我努力的說服他去戒酒,雖然他不太能接受,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到那時,他就會清醒的。」
「所以在那之前,你都要這樣子忍受?」史書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不能遺棄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他懂她的憂慮,也懂她的不捨,但是他無法奢求再多了。
即使家不像家,日子難堪又難過,但至少他還有個親人,那證明,他並不是被完全遺棄的,所以相對的,他也不能遺棄那養育他長大的親人。
史書黛又哭了,哭他的固執,也哭自己的不懂事。
都是她,是她把事情搞砸到這種地步的!
咬著下唇,她懊惱的勒令自己不准再哭,再也不想讓他感到為難。
「好,那你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她強打起精神,然後任由他將自己自地上拉起。
「我早跟你說過,我很能打的,方圓百里,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他露出爽朗的微笑,希望她能夠不再那麼憂慮。
而她,知道他的用意,正想露笑,卻突然聽見前方有摩托車的引擎聲傳來,一愣,她本能的越過他的身軀,側頭往前方望去。
「咦?那不是你的摩……」史書黛話還沒說完,霍綸早已轉過身了。
那熟悉的引擎聲,怎麼聽都屬於他的摩托車。
只是,他還沒上班,是誰偷騎他的摩托車?
如蒼鷹般銳利的黑眸往前一望,瞬間就認出那一百公尺外,跨坐在摩托車上那抹瘦削身影是誰了。
「那個人好像是你爸爸。」史書黛也認出騎士的身份了。「可是,他的樣子好像怪怪的……」
在你媽媽不要我們的那一天起,這個家早就毀了!
你以為是誰拉拔你到這麼大,這個家早就毀了!
逆子!你以為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告訴你,其實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是你媽媽帶來的拖油瓶!
我不要活了,真的不要活了!而你這個拖油瓶,我也要一併帶走,這是我對你媽媽的報復!報復!
耳邊,無預警響起熟悉的吼叫聲。
那是最近幾天,父親狂醉時吐露的秘密,也是他最隱諱、最不欲人知的秘密……
望著不遠處,那雙充滿決絕的黑眸,霍綸的身體,重重的晃蕩了一下。
「霍綸,你爸爸不對勁!」史書黛迅速拉起霍綸的大手,想把他拖走。
從來沒有人會在眷村裡飆車,更別說那個人此刻的表情猙獰得好恐怖!
他瞪著霍綸,緊緊不放,就像是——
「霍綸,我們快走!」
自從出生後,史書黛從來沒有恨過自己力不如人,直到現在!
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霍綸就像中邪似的,任憑她怎麼拖都拖不動,彷彿就好像……就好像是……
止住的淚水,在瞬間迅速潰堤。
看著眼前不動如山的身影,顫抖的粉唇逸出一聲哽咽,接著下一秒,史書黛毅然決然的放開了手中的大掌——
看著那突然出現在前方的纖細身影,霍綸的心幾乎在瞬間被凍結了。
「書書?」他迅速的伸出手,想要拉回那朝機車奔去的身影,卻只握到一截衣袖,然後他看見了……
親眼看見他的父親,騎著他的機車,以玉石俱焚的瘋狂速度,撞上了那個以身體捍衛他的女孩——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