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腸驚魂記落幕了。
經過外科手術的切除,夏傑又成了一尾活龍,只不過得在醫院住上一段時間。
這段其間,因為校務繁忙,米矜矜根本抽不出時間去探病,好不容易終於在禮拜五的這天下午偷得了空閒,她立刻拿起包包就往校外沖。
坐上出租車,她先到學校附近買了一束花和一盒水果禮盒,接著才趕到醫院去探病,可誰知她前腳還沒踏入病房,身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來了。」
溫潤的嗓音猶如春風,讓人聽了就是舒服。
矜矜迅速轉身。
「湛先生。」看著幾天不見的湛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先是縮得好緊好緊,接著怦怦亂跳了起來。一種熱燙的暖潮瞬間自胸口湧現蔓延,緩緩的讓她雪白的肌膚染上了一層迷人的緋紅。
「湛讓。」他又糾正她,低醇的笑聲震得她的耳膜又發癢。
「喔……」她低下頭,莫名羞怯。「你怎麼會在這裡?」
「巡房。」他紳士的幫她推開了病房的門,並順手接過她手中頗有重量的水果禮盒。「你是來探望夏傑的吧?」
「嗯。」她點頭,跟著他踏入病房。
夏傑家境不錯,他的父母為他挑選了間單人病房,讓他可以安心養病。
此刻風韻猶存的夏太太就陪伴在他身邊,一見到他們來到,立刻熱情招呼。
「湛先生,你來啦,啊!米老師,你怎麼也來了?快來這邊請坐。」
「不用了,我站著就好了。」矜矜微笑婉拒,接著緩步來到夏傑身邊,將花放到一旁的桌上,她看了眼正在打電動、臉色不錯的學生,然後抬頭問:「這幾天夏傑的情況還好嗎?」
「這孩子當然好得很,每天睡得飽飽的,有專人伺候,又不用上學寫功課,還會有什麼事!」夏太太快人快語,對兒子的病情並不是那麼在意,倒是視線緊緊追著湛讓不讓。「湛醫師,你來巡房就好了,怎麼還帶東西來呢?」
「不,這是米老師帶來探病的,我只是幫個忙而已。」
「這樣啊。」聞言,夏太太立刻朝一旁的矜矜點頭致意,但下一秒,馬上又看向湛讓。「湛醫生,關於我兒子的病情,我想再跟你討論一下,方便現在出去說個說嗎?」
「媽!我的病早好了,你不用再問了啦!」原本躺在床上的夏傑忽然丟下手中的PSP,扯住母親的衣角,動作迅捷得根本不像是病人。
「小孩子懂什麼!」夏太太試圖撥開兒子的手。
「我的身體是我的,我說好了就是好了,你幹麼一直煩湛醫生!」夏傑打死不放手,情緒激動。
「我哪裡有煩他,我這是關心你耶!」夏太太氣壞了。
「屁啦!我看你根本就是為了你自己!」夏傑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語畢,他立刻狠狠的瞪向湛讓,但前者不過才輕輕回望,他就嚇得立刻縮起脖子,臉上的表情就像遇到貓的老鼠。
眼看氣氛好像變得怪怪的,矜矜連忙出來打圓場。
「呃,夏太太,我看晚餐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不知道你和夏傑吃了沒,如果沒有的話,我和你一起出去買晚餐好不好?」
「我……」
「好好好!媽,你快跟老師去買飯,我要吃雞腿飯喔!」夏傑迅速截話,還用左腳踢了下自己的母親,一副巴不得她趕快離開病房的樣子。
「死小子,你當你媽是僕人是不是?敢用腳踢我?!」夏太太發飆了。
「用腳比較方便啊!」夏傑才不怕,挺起胸膛就跟自己的母親頂起嘴來。
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開始吵了起來,一旁的矜矜緊張得完全不知所措,只有湛讓從頭到尾不受影響。
只見他氣定神閒的看著病歷表上的各項數值,然後再緩緩的掀開夏傑的病服仔細檢查縫合的傷口,最後又慢條斯理的在病歷表上面寫了些字,彷彿處在一個完全寧靜的世界。
待一切都處理好後,兩人還在吵,他勾起嘴角,淡淡插話:「你兒子的傷口恢復得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此話一出,母子倆瞬間都停下嘴巴,大戰倏然中止。
「不行!」夏太太馬上反對。
「好耶!」夏傑立刻鼓掌歡呼。
夏太太毫不猶豫的給了兒子一個暴栗。
「湛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兒子根本還不能出院,他年紀輕輕就割了盲腸,要是以後出現後遺症那要怎麼辦?他必須繼續住院接受各項檢查,我看少說也要住個十天半個月,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是在放屁!」回話的竟是抱著頭猛揉的夏傑。「白癡都知道割盲腸不會有後遺症,哪裡需要再檢查啊!」他吼著。
「你這死小子,你不要以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揍你!」夏太太再度抓狂。
「你剛剛就揍過了!還有,我才不怕你,你要是敢揍我,我就再用佛山無影腳對付你!」夏傑根本就沒在怕的。
眼看兩人似乎又要展開大戰,這一次米矜矜雖然還是不知所措,但她總算曉得該把兩個當事人拉開;可是她才有動作,湛讓卻巧妙的擋到了她的身前。
「讓他們去吧。」他牽起她的小手,用最輕巧的力量將她拉向大門。
「可是他們好像要打起來了!」沒注意到自己的小手已完全落入一道溫暖的掌心,她一路頻頻回首,就怕兩人真的會打起來。
該不會是她說錯什麼話?還是來錯時間?
否則好端端的兩個人,怎麼會忽然吵起架來?
怎麼想都不對,矜矜停下腳步,轉身就要回去勸架,誰知她的腳才跨出,卻又被拉回。
「母慈子孝是天性,他們只是鬥鬥嘴,不會真的打起來的。」他笑著對她搖了搖頭。
「可是我覺得還是——」
「事實上,有礙件事我想麻煩你。」他打斷她,並帶著她走出病房,將不斷爭吵的兩人拋下。
「麻煩我?」鏡片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總算落到眼前的湛讓身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困惑地問。
「這事有些難以啟齒,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
難以啟齒?
濃烈的好奇心立刻取代了不解。看著身旁那向來沉穩優雅,但此刻神色卻露出一絲困擾的湛讓,矜矜發現自己竟然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當然。」沒有任何猶豫,她立刻點頭答應。
「謝謝。」牽著她,他來到病房外的櫃檯。
對值班護士低聲教導了一些事項後,便牽著她繼續往外走。
羅諧醫院的東翼是醫生們的辦公室。
此刻正值晚餐時間,醫生辦公室裡一片寧靜,直到一抹驚呼聲自某間辦公室內傳出。
「什麼?要我當你的女朋友!」捂著粉唇,米矜矜呆坐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千變萬化。
「是的,你願意嗎?」湛讓點頭,表情誠懇。
「我不知道……」搖著頭,她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
因為辦公室裡只有一張椅子,所以自一進門,他便紳士的讓座給她,自己則是隨意坐靠在辦公桌邊。
穿著白色醫袍的他挺拔儒雅,一舉手一投足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魅力,尤其那蕩漾在唇畔的淡笑,溫柔得幾乎將人融化。
這樣的男人要她當他女朋友?
是她聽錯了?還是他在開玩笑?
「矜矜?」
咬著下唇,受到刺激的心臟才慢半拍的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遲疑了好一會兒,她才小小聲的回答。「……是。」
「好嗎?」他低聲詢問著,溫潤的嗓音聽起來還是那麼令人心曠神怡,但是此刻聽在她的耳裡,卻像是通了電流似的,電得她渾身一陣酥麻。
低下頭,她知道自己一定臉紅了。
「為什麼?」她緊張的低問,腦海裡驀然想起五天前的那一個吻。
直到現在,她還是猜不透那個吻的意義,而他,卻從來沒有給過解釋,所以她只能當作那是一個「朋友」之間的晚安吻。
然而此刻他偏又提出這種要求,要她怎麼能不心跳加速?不心慌意亂?
「因為我需要你。」他輕聲道出答案,語氣纏綿得像是在訴說情話。「只有你可以讓我信任,我需要你幫我讓那些女人死心。」
女人?
迷濛的水眸因最後一句話而清明,就連心跳也瞬間緩和了下來。
倏然抬起頭,她困惑的看向他。「什麼女人?」
他含笑,不急著回答,反而先幫她倒了杯熱茶。
「我不懂你的意思,為什麼你說要讓女人死心?」她搖頭拒絕,只急著想知道答案,幸虧他也沒讓她等太久,啜了口熱茶,便開了口。
「可能是單身的關係,所以長久以來,不少病人以及病人家屬都似乎對我很有興趣,總是藉由看病之名,行追求、相親之實,一直讓我感到很困擾。」
什麼?!
難道他要她當他的女朋友是為了……
張大眼睛,矜矜似乎聽見自己的心臟,咚的一聲往下墜落。
「當然,如果情況只是這樣的話,我還可以應付。」似乎沒發現她的沉默,湛讓逕自解釋著。「但是自從夏傑住院後,夏太太卻讓我感到相當頭痛。」
這一次,矜矜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她瞠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夏傑的媽媽?」
「是啊。」他露出苦笑。「其實夏傑兩天前就可以出院了,但夏太太卻堅持不讓他出院,剛剛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他話才說完,矜矜立刻想起夏太太注視著湛讓的眼神。
她還以為她是擔心夏傑的病情,才會急著和他討論,誰知道事實卻是……卻是……
天哪!她一直知道他很受歡迎,但怎樣也沒想過「人妻」都會迷上他,而且那個「人妻」還是她學生的母親……怎麼會這樣?
「所以為了要讓愛慕你的女人死心,你希望我「假裝」當你的女朋友?」她深吸一口氣,鎮定地問,卻壓不住一股苦澀湧上喉間。
那種苦澀就好像干吃藥丸,苦得她忍不住蹙眉。
「不是假裝,而是請你幫個忙。」他糾正她的說法。「不過如果你覺得不妥的話,我也不勉強。」
不勉強?
噢,她當然不會覺得勉強,她只是覺得……覺得有些失落罷了。
捂著胸口,底下那乍起的疼痛讓她實在有些不舒服。
怎麼會突然這麼難受呢?她該不是要生病了吧?
「如何?」挺拔的身軀稍微移動了,光影錯動中,深邃的黑眸裡在一瞬間閃過一抹精光。
「我不確定耶……」回過神,她硬是嚥下喉間的那股苦澀,強打起精神對著他擠出笑容。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唐突,也一定嚇到你了,你可以好好的考慮一下。」他微笑,體諒的不逼她馬上做出決定,給她時間好好思考。
辦公室裡再度恢復安靜。
他握著熱燙的瓷杯,含笑看著她揪著裙擺,蹙眉思考的可愛模樣,馬克杯裡,白色水霧緩緩升起,不多久便暈糊他的五官,以及,深藏在他眼底的那抹陰謀。
「為什麼是我?」考慮許久之後,矜矜終於開口了,卻還是一臉猶豫。「我是說我們才剛認識不久,你怎麼不請別人幫忙呢?如果你是怕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和誤會,你可以拜託你的親人假裝,例如你的姊妹。」
說實話,她真的不認為自己擔得起這種「重責大任」,她迷糊又遲鈍,對於演戲更是不拿手,要她假裝是他的女朋友,一定不到三秒就破功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想「假裝」成他的女朋友,那種感覺太虛偽,一點也不真實,她真的不喜歡……
「可惜我只有一個弟弟。」他搖頭,打破她好心的建議。
「喔,那你可以拜託要好的女同事啊。」她又替他想到其它的方法。
「問題是我和她們不熟。」她再度搖頭。
「不熟?那、那你總有信得過的女性朋友吧?如果你開口,我想她們一定會很樂意的。」
「我沒有信得過的女性朋友。」他一口否決。
「啊?那……」
「我只要你。」他不再讓她思考。彎下腰,他讓兩人平視,將她緊鎖在自己深邃的視線裡。「只有你適合,只有你能讓我信賴,只有你適合當我的女朋友,難道你不懂嗎?」他低啞的說著,眼神溫柔得就像是在凝望真的愛人。
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雅臉龐,矜矜暈了、醉了,眼神更是迷茫了起來。
理智告訴她,這些話並沒有其它意思,純粹只是想說服她的理由,但是她的心卻不聽話的開始失控。
撲通撲通,那樣的節奏竟隱隱含著一種她也不明白的期盼。
「湛醫生!」
突如其來的噪音打破了這份旖旎。
身子一震,她迅速回過神來。
「呃……好像有人找你。」看著那咚咚作響的門板,她尷尬的用手摀住發燙的臉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盯著他發呆。
「是夏太太。」湛讓篤定地說,眼神沒有從她羞紅的小臉上移開過。
「她找你做什麼?」她本能地問,腦海裡立刻想起夏太太對他的愛慕之情。
他輕笑沒有回答,倒是門外的人卻自動給了答案。
「湛醫生,我是夏傑的媽媽,我有急事找你,你快來幫我開門嘛~~」門外,夏太太嬌媚的叫著,那勾人聲音就好像是0204的聊天小姐,尤其是最後那一個「嘛」,酥媚得讓矜矜差點摔下椅子。
就算用腳趾頭想,她也猜得出來,夏太太所謂的「有急事」可能不單純。
「天!她追到這裡來了?!」
「是啊,我的媽媽又來了。」湛讓放下馬科杯,面無表情。「昨天她也是這個時候跑到我的辦公室,穿的非常「性感」,還好當時還有其它同事在,否則……」
雖然他沒把話說完,但是她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對她而言,夏太太是學生家長,她理該尊重她,但是她怎麼可以這樣?
夏先生辛苦賺錢養家,夏傑的身體也沒有完全康復,她就這麼大刺刺的跑來找湛讓,這實在太過份了!
握起拳頭,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躁的開始在辦公室裡跺步,竟有股衝動想衝到門外斥責夏太太。
「湛醫生,你怎麼不開門嘛,好討厭喔!」酥媚的叫喚持續著。「人家不依啦,你要是再不開門,人家只好自己開嘍……」
「她想進來!」急促的腳步乍然停下,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他。
「嗯,都是這樣的。」雙手往後撐在桌面,他淡淡回答,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都是?
難道除了夏太太,還有其它女人也曾這樣到他的辦公室突擊他?
天!這太離譜了!
一股莫名的憤怒讓她火速的跑到他身邊,沒有多想,她扯住他的袖子,豪氣干雲地說:「我幫你!」
「你確定?」濃眉微挑。
「對!」因為他們是朋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他幫助了她,所以現在她要報恩!就算「假裝」成他的女朋友,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她還是願意幫他。
他立刻揚起笑容。「謝謝。」
「可是我想應該只能幫一次,因為我太笨,我——」
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因為……他竟然封住了她的小嘴!
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深黝黑眸,矜矜整個人都傻了。
「對不起。假裝讓我吻一下就好。」他歉然的凝望著她,深邃的黑眸璀璨得就像是盛夏的夜空,但溫度卻灼熱得像是燃燒的營火,每說一個字,就會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個火熱的親吻。
這哪裡是假裝?他、他他他——他根本就在吻她!
瞠大眼,矜矜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反倒是辦公室外先炸開一串恐怖的尖叫聲。
那串尖叫聲夠淒厲,也夠嚇人,把門外剛吃完飯的人全嚇得跑到了門口。
醫生、護士、病人,就連打掃的歐巴桑都到齊了。他們睜大眼,緊張兮兮的朝辦公室裡不斷張望。
「什麼?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是湛醫生。」
「還有一個女人!」
「他們怎麼了?」
「他們……在接吻。」
「什麼?!真的假的?前面快讓開,別擋住我啊,我要拍照存證!」
「你擠什麼,我拍完了再讓你拍,欸……別擠別擠啦!」
短短不到十秒,一公尺寬的辦公室門口早已擠滿了十幾個人,一群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眼前的事,不少人還拿著手機爭先恐後的搶著拍照。
因為銀白色閃光燈實在太過刺眼,被嚇得恍神的米矜矜這才如夢初醒的推開身前的湛讓。
轉過身,她紅著臉急忙解釋:「不是的!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只是——」
啪!啪!啪!
銀白色的閃光燈截斷了她的解釋,在短短一秒之內,幫她拍了好幾張大特寫。
「小姐,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是湛讓的女朋友嗎?你們交往多久了?」一群人熱情的追問,好開心她自動轉身。
「我……」矜矜哪裡還說得出話!她根本沒料到門口會擠滿這麼多人,更沒料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會被人拍照存證。
想到自己和湛讓的親密動作全被人看光,她小臉脹紅,低呼一聲,便旋過身將自己埋入身後那寬闊厚實的胸膛,徹底的當起鴕鳥來。
「抱歉,我忘了鎖門。」摟飽著胸前「不小心」曝光的小女人,沉默許久的湛讓總算開口了。
依舊是愜意的站姿,他神色自若的環視眾人,那跳躍在嘴角、眼角的笑意說有多滿足就有多滿足。
「喔~~沒關係沒關係。」一群人全曖昧的笑了。
「夏太太,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將視線落在人群中央的夏太太身上。
隨著他的視線,一群人也看向後者,但是他們的期待並沒有得到回報,因為——
夏太太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