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骯髒的小人!」方卿瞪著報紙暗罵道,她必須理清思緒,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可以肯定的是,狄克後腳才踏出長鴻大門,前腳就已經抵達報社,一點也不浪費時間。陳景風和她的尖銳對話也不過是前天傍晚的事!
方卿從來沒有跟陸皓倫提過她曾拍過內衣廣告,現在,他得和所有看到報紙的人「共享」這個消息。
這項認知令方卿心裡很不舒服,她原本打算先向陸皓倫示警,然後一起嘲笑狄克的渲染花招,誰知人算還是不如天算。
看到母親擔憂的眼神,她強裝笑顏,將顧慮拋開。
「媽,您別擔心,這沒有什麼啦!都幾百年前的舊事了,還是有無聊人士閒磕牙。」方卿故作輕鬆地說。
「可是……」雯華難過地說:「這個什麼賈狄克的,寫得真難聽!」
狄克冷嘲熱諷地指稱方卿的「清純」偶像若改為「性感」偶像會更適合;還轉述某高中同學所說,她在學校時個性很「豪放」,怎麼一進演藝圈就全然改觀?
「嗟!媽媽,當一個公眾人物,更難聽的報導還有呢!」方卿輕笑出聲。
「什麼?」雯華緊張了,「方卿,妳不會還有什麼捕風捉影的新聞吧?」
「不是啦!媽——您想到哪去了?我是說別人,前一陣子報紙不是有登嗎?歌星羅強客串午夜牛郎,結果是有人整容冒名頂替,還有鄧玉蓉病死在日本,還有……」
「好了,好了,」雯華忙不迭地搖頭,「真是造口業,這種謠傳流言我不想聽,誰人沒有兒女?偏偏就有人敢信口雌黃,也不怕報應在自己兒女的身上。唉!看妳,好好一個女孩子,無端惹來一場閒氣,為的是什麼?」
方卿語調活潑,唱歌似地說:「為了名、為了利嘛!」
「瘋丫頭!真的把名聲弄壞時,看妳怎麼嫁得出去!」
「我不嫁,一輩子留在家裡服侍您!」方卿撒嬌。
「只怕妳兩個弟媳不容妳,免了吧!」雯華笑罵道:「我可不想讓人笑話,說妳這個厲害大姑欺壓弟媳——最好在方仁娶老婆之前早早把妳嫁了算。」
「媽!」方卿連聲抗議。
陸皓倫剛從台中趕完歌廳秀約便連夜北上,奢侈地睡了五小時的覺,現在正在C電台旁的咖啡店灌下第二杯咖啡。
火腿蛋太老,吐司稍嫌硬了些,但一向好胃口的陸皓倫卻毫不介意地一掃而空,濃郁的咖啡刺激著他的神經,令他清醒許多,神采奕奕。
現在是早上九點五十分,陸皓倫正等候著T報記者林淑萱的採訪——這是他一拖再拖後好不容易騰挪出的時間——採訪結束後,他必須再進入C電台為自己的新專輯做宣傳。
在填飽肚子的同時,陸皓倫翻開起今天的報紙。
詳細看過副刊、社會新聞版,他跳過了財經報導,逕自展開綜藝新聞版,黑色的大標題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出道前內衣照片曝光
尹方卿清純形象受損
仔細地看過報導內容,陸皓倫對這名記者產生極大的憤怒與憎惡。
狄克語焉不詳地交代方卿的內衣廣告;著重描寫照片中的內衣款式,給讀者一種錯誤觀念,馬上將內衣和淫褻劃上等號。
結尾指方卿在學生時代個性豪放,拍內衣照片不足為怪云云,表面是善意地幫她「開脫」,其實卻愈描愈黑。
他明白報紙對藝人的報導大都有失偏頗,不管方卿拍內衣廣告的動機為何,他都會站在她這邊,信任她的決定。
只是,一個小問題黯然浮現。在他認為兩人的感情己到了無所不談時,方卿為何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林淑萱匆匆地跑進來,她比約定時間晚了五分鐘。
「對不起!遲到了。」她笑著說,微胖娟秀的臉龐上有著一絲歉疚。「你知道的,台北的交通實在是個老掉牙的笑話——遲到的借口也是。」
林淑萱一邊自我解嘲,一邊注視著陸皓倫,她對這位守時的藝人頗具好感,換成採訪別人,等上半個、一個小時是常有的苦差,只有在採訪陸皓倫時才有這種賓主倒置的情況發生。
「陸皓倫,拜託!請你像其它藝人一樣『正常』遲到好不好?你讓我連摸魚的理由都沒啦!」
陸皓倫啞然失笑,僵硬的臉部線條放柔了些,對林淑萱,他有種近乎友誼的好感,在他剛出道時,林淑萱是極少數客觀公正給予他好評語的記者之一。
脾氣溫和、為人敦厚的林淑萱經常給他良師益友的建議,是個可以當哥兒們的好朋友。
「怎麼啦?」擅於察言觀色的林淑萱笑著問道:「我才遲到五分鐘,就給我擺臉色了?」
「不是!」陸皓倫搖頭,「妳看過今天的報紙嗎?」
他將綜藝版遞了過去。
「唔!這個賈狄克是新聞界的敗類,老是搞些醜聞敲詐、勒索。這一篇……的確渲染的過分些。說實話,我真是恥於與這種蟑螂為伍。」林淑萱看罷發表她的評語。
「林姊!這對方卿有殺傷力嗎?」他擔憂地問。
林淑萱深深地看了陸皓倫一眼,開口道:「沒有你跟她熱戀來得有殺傷力。小子,你以為你們能瞞歌迷多久?」
他搔搔頭,窘迫地說:「我並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如何,反正已經壞得徹底,我只是擔心方卿名譽受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林淑萱心裡有數,陸皓倫前幾個月被一古腦挖出的過去內幕,她清楚是陳景風為了尹方卿才做的大手筆出擊。
她,是少數保持中立,沒有落井下石的人。
實在不公平!港台巨星中,她可以舉出近十對公開同居的藝人例子,像主演瓊瑤連續劇的兩位劉大牌,不是紅得發紫?結伴出國婚前蜜月好幾次了,票房魅力依然不墜。
同行中早有謠言指出,尹方卿是陳景風的禁臠,所以陳景風才會不惜一切打壓陸皓倫。對這種謠言,林淑萱不敢苟同。
「算了!這種垃圾報導毋需在意,言歸正傳,你趕快給我招來,這次專輯銷售量突破多少?和以往風格不同的情歌詮釋是從何而來?是因為某個人影響了你的心情,還是……」
她連珠炮似地展開一連串問題,幾乎令陸皓倫招架不住。
四十分鐘後,林淑萱終於完成了一篇滿意的採訪稿。
「好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們的當紅歌星陸皓倫目前有沒有心上人?」她惡作劇似地明知故問。
「林姊……」皓倫顯得很為難。
她自問自答:「陸皓倫坦承已有意中人,不過為了保護對方,並等候這段戀情能順逐地開花結果,暫時不予公佈。」
「真……真是捉弄人!」陸皓倫鬆了口氣。
「說真的,我覺得你們倆實在是郎才女貌,正好可以互補對方的優缺點。」林淑萱微笑著說:「不過,薔薇與狼聽起來滿像美女與野獸的翻版。」她調侃陸皓倫。
「我常常覺得自己高攀不上方卿。」陸皓倫脫口而出。
「沒那種事!什麼時代了,你還滿腦子迂腐。」林淑萱笑罵著。
整理著桌上的紙張、背袋,林淑萱幫陸皓倫照了兩張相片,準備用在採訪槁中。
「對了!我忘了說,前天晚上,我和尹方卿作了一次簡短的電話訪談……」她賣著關子等候陸皓倫追問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也沒說什麼啦!短短幾句話而已,玉女紅星尹方卿認為她在演藝圈中是有幾個較談得來的藝人朋友——男女皆有,其中有一位男歌手跟她志趣相投——當然也必須保密對方姓氏——至於有沒有進一步發展,就得靠緣分囉!」
未待陸皓倫開口,林淑萱立刻又促狹問道:「哎!你想我在說誰?」
陸皓倫啼笑皆非,「林姊,妳老是惡作劇,嚇死人不償命!」
「噢!對了!我已經徵求她的同意,小小一篇電訪稿將排在你的採訪稿旁。」林淑萱眨眨眼說。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陸皓倫喃喃道。
林淑萱大笑,「至少我都徵求過當事人意見啦!拜拜!」
林淑萱輕快地跟陸皓倫揮手告別,心裡知道這種匿名暗示、昭告天下的戀情報導可能會激怒陳景風,不過,她才不在乎。
能幫助一對有情人突破障礙,何樂不為?
擺脫了宣傳的緊迫盯人,方卿上了陸皓倫的新車,是一輛不顯眼的灰色國產轎車。
徵詢了方卿的同意,陸皓倫將她載回住處。咕嚕作響的腹鳴提醒了他自己還未進晚餐的事實。
打開冰箱,方卿皺著眉拿出冷凍微波食品,口氣中是情人的關懷。「你老是吃這些東西,營養不夠的。」
「公司本來打算幫我請個煮飯、打掃的歐巴桑,可是,我的作息時間太不正常了,三餐不定時,大部分都在外吃飯,所以作罷,髒衣服有洗衣店代勞,打掃有鐘點女傭負責。」
看著他狼吞虎嚥微波加熱後的食物,方卿不禁比較起自己受呵護的模樣。自從她進入發育期,家中經常是藥香不斷,舉凡四物雞、當歸排骨、姜母鴨……媽媽總有按四季變化的藥膳食補。至於衣物、住行等小細節,更是難以細述的關注—一不管她是不是大明星,永遠是媽媽疼愛的女兒。
她有一股衝動,想為陸皓倫煮飯做菜,餵飽這個好胃口的男人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剛發行的「喜宴」錄像帶活潑逗趣,笑中有淚,沒有時間看電影的陸皓倫把它租了回來,方卿決定好好看一看這部溫馨趣味的電影。
洗澡後的陸皓倫穿著整齊的運動服落座,靜靜地和她分享此刻的寧靜平和。
方卿打破沉默,「你看了今天的報紙嗎?」她的心思只有一半在螢光幕上。
陸皓倫點頭。
「我本來想早點告訴你,沒想到這麼快就上報——賈狄克到公司要保密費不過是前天的事……」
見陸皓倫未語,方卿又開口道:「皓倫,我並不認為拍攝內衣廣告有什麼好羞恥的,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早就忘了。」
「今天我接受林姊的專訪,她也是這麼說,方卿……告訴我那是真的嗎?」
「嗯!」方卿臉色微紅,「是真的,我不想再這樣偷偷摸摸地跟你見面——我們又沒做錯事。」
「方卿,妳知道這樣對妳不好嗎?」陸皓倫搖頭歎氣。
「沒什麼不好!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為自己負責。況且,你做『壞人』也太久了。」她脫口而出,「挖出你過去隱私的是——」
陸皓倫很認真地阻止她,粗糙的食指按住她柔潤的雙唇。「不要說。」
方卿驚異地睜大雙眼,「你早就知道了?」
「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他輕聲說。
方卿呵!方卿!妳是一個後知後覺的傻瓜!她暗罵自己。
「這樣不公平!」她生氣,氣自己笨,也氣陸皓倫的忍氣吞聲。
「沒什麼公不公平可言。方卿,如果,妳只是為了贖罪、憐憫之類的理由,現在趕快請林姊刪改新聞稿還來得及。」
他翻起電話簿,「我有林姊的呼叫器號碼……一
方卿瞪著他,恨死了陸皓倫的退縮,當他念出數字,並拿起話筒時,方卿「啪!」地一聲將它掛掉。
「陸皓倫!」方卿表達她強烈的不悅。「你是個豬腦袋!我應該考慮跟你斷交!」
陸皓倫半晌說不出話來,小心翼翼地說道:「方卿,國與國之間切斷邦交才是斷交,人跟人之間一般都是說絕交。」
方卿抓起座墊朝他扔去,又好氣又好笑。「陸皓倫,你的幽默感太無聊了!」
以一個陷入戀愛中的女人,方卿希望陸皓倫能吻她、抱她,用山盟海誓來保證不離開她,而不是一天到晚想著如何離開她來避免她受到傷害。
陸皓倫的溫柔與處處保護,偶爾會教她感到焦躁——「有時候,我真想掐死你!」方卿不知不覺地大聲說出心中的想法。
像只呆頭鵝,他很愚蠢地問:「為什麼?我是為妳好!」
方卿忍不住想尖叫:「你再說!我發誓我一定尖叫到屋頂塌下來為止!」
陸皓倫滿腹委屈,默不吭聲地用茶包沖泡出兩杯香片,兩人重新陷入寂靜中。
螢光幕上是趙文瑄和金素梅的洞房花燭夜,只見金素梅挑逗著不甘願的新郎說:「我要解放你……」
「你們老是說為我好。」方卿打破寂靜,「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關懷』只會擾亂我,令我煩躁,我確信我有足夠的智商來分辨對錯、好壞。」
「我知道。」
「皓倫,你到底把我定位在哪裡?在你心中,我是朋友?或是妹妹?」她無助地問:「有一首歌真的很適合我將提出的問題——『我倆算不算是一對戀人』?」
血液衝上陸皓倫臉部,這個問題令他招架不住。這是他日思夜想的夢,他一直在等,等待自己能力可及、時機成熟後再向方卿告白求愛,不應該讓方卿來質疑他的感情。
「妳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難道我的用心良苦全都是虛假的嗎?」
「是呀!你吻我,說過愛我……」方卿臉紅,依舊直言不諱。「可是你老是處心積慮地跟我劃清界線!」
「那是為了妳……」皓倫最後一個「好」字尚未說完,方卿已經履行誓言地尖叫起來。
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陸皓倫用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堵住了方卿的嘴。
一個纏綿動人的長吻,足以停止呼吸的最極限時間。
不知何時,方卿發覺自己仰躺在沙發上,陸皓倫粗濁的氣息不穩定地吹拂她的左耳,一雙手肘支撐著全身重量以免壓到她。
「你是條大笨牛。」
「方卿……蟲才算條,牛是算『頭』的!」陸皓倫心跳如鼓,強自鎮定地糾正她。
方卿張嘴吸氣,卻被陸皓倫再一次封住甜美的唇。
良久,他才放開她。「方卿,我應該……」應該現在放妳走。
甜蜜、誘人,即使拿所羅門王的寶藏來交換,陸皓倫也不願放棄方卿。
「你可以現在讓我走,然後我們從此絕交!」方卿的口氣滿是倔強。
陸皓倫為之顫抖,想到失去方卿的可能性令他難以忍受。
「不然,你得正視我們的感情……」她遲疑了一會兒,說:「愛我吧!」
陸皓倫的反應猛烈。「天可憐我!李方卿,我是一個正常男人,禁不起誘惑的!」他哀求道。
「總算叫對名字了。」方卿的眼神如夢似幻,面布紅霞說:「現在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是從小在眷村長大的李方卿——不要把我當成遙不可及的星星好不好?」
她的最後一句話,粉碎了陸皓倫的所有自制力。「陸勝平!我也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他一把抱起方卿往臥室走去。
方卿明瞭即將發生的事,除了羞澀,她沒有任何罪惡感。以愛之名,沒有任何事物應該被責備。
「皓倫。」在他將她放在床上時,方卿輕聲開口。
「我發誓——如果妳現在喊停,我可能會先掐死妳!」他目光熾熱,「然後再開窗跳下樓!」
不該這樣的。方卿努力抑制,嘴角忍不住彎起,先是悶笑,然後咯咯而笑,好不容易停止她的大笑時,陸皓倫躺在她的身旁,一手支額側身注視著她,莫可奈何地歎氣。
伸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撥開方卿的髮絲,他無奈地說:「方卿,妳會把男人逼瘋掉——我希望水龍頭的冷水有效。」
雖然如此說道,陸皓倫還是戀戀不捨地望著方卿,在他的床上嬌慵迷人得像只名貴波斯貓的方卿,令他難以起身。
「嗯……我不要你去沖冷水,」方卿羞澀地說:「我只是想讓你有心理準備,我……沒有經驗。」
側躺在床邊的陸皓倫差點跌下床去。聽多了風風雨雨,再加上自己本身的不良經歷,他從來不曾想過方卿的過去,只是單純地喜愛她、尊重她。
不發一言地擁抱住她,陸皓倫聲音沙啞,話語中有濃濃的感動。
「我從來沒有……」他難以說明,自己從未佔過處女的便宜。
方卿明白,忍不住逗他,「少來!我才不相信你還是……」在室男三個字,方卿實在說不出口,連忙改口說:「沒有經驗!」
愛的進行式亙古不變,誘惑者與被誘者的角色互相對調。
夜未央……
方卿心情微醺地蜷曲在陸皓倫懷裡,感謝陸皓倫的溫柔,除了剛開始時的輕微不適,她並沒有疼痛的感覺。
心靈的契合幾乎跟肉體的歡愉同等。
「方卿?」皓倫的關懷穿透她迷濛的情緒。「妳……還好嗎?」
方卿微笑點頭,還好並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
「會不會痛?」
「不、不會……」
不僅不會疼痛,方卿甚至也沒有……落紅。
怪異的不安襲來,怎麼會這樣?方卿驀然睜大雙眼,對自己沒有留下初夜的證據而驚惶。
陸皓倫和她一樣迷惑,隨即想到可能原因而釋然。
「方卿,妳有沒有看過一些醫學雜誌或女性書刊——有些……女孩子在新婚夜沒有落紅……可能是運動、騎腳踏車不小心造成的……呃!破裂……有些則是……」
說到這裡,陸皓倫再也不好意思地住口。
方卿知道有些則是因為處女膜較厚,初次性經驗並不會使她落紅。
方卿覺得失望,只有她知道自己多麼想珍惜彼此相屬的證據。
「可是……好怪呢!」
「這可以證明,我是一個優秀的好情人。」陸皓倫一本正經地說。
方卿不依地捶他,心中的疑慮隨著揮舞的粉拳消逝。
躡手躡腳地潛行回到自己的房間,方卿吐了一口氣。
她甚至不敢開燈,怕驚擾了家人;藉著窗外的微弱光線,她悄悄地換上睡衣。
心情高亢的方卿,第一次注意到城市的光芒,沒有星月的光輝,窗外的光線是由霓虹與路燈交映而成的。
原來都市的夜晚都是這樣光彩迷人的嗎?方卿掀開棉被靜靜躺臥。夜色彷彿美酒,隨時可用水晶杯掬飲一盅,方卿醉在夜色之中。
我會不一樣嗎?我的外貌會變嗎?方卿閉上雙眼,想著有關「愛」的傳說。
旁人會不會看出我的喜悅?方卿的表情朦朧,有如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般。
在帶著回憶與肥皂的淡淡清香人睡時,方卿的最後一絲記憶是——她得幫皓倫買沐浴乳。
翌日,林淑萱的獨家專訪掀起軒然大波。將兩個坦承有意中人的男女配對,即使是再遲鈍的老古板都能產生聯想,更遑論正值敏感年齡的年輕歌迷們。
首先讓方卿見識到的情緒反彈是來自陳景風——早晨看三份報紙是他的習慣。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方卿還是對陳景風的反應感到不安、慚愧。
「方卿!我的……」他猛然住口,沒有任何人知道陳景風未出口的話是什麼——公主?孩子?還是……
「這就是妳對我的報復嗎?」陳景風的語氣痛苦不堪,年輕時完美、俊俏的臉龐,現在仍然有著中年紳士的英姿丰采,但眉目間儘是疲憊的挫折感。
方卿始料未及。她預估的是陳景風的怒火、咆哮——長鴻上上下下沒有人能否認,陳景風在工作時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而不是這種心痛、失望、哀傷的表達方式。
方卿一向以有識人之明而自傲,她可以肯定,陳景風的痛苦、哀傷並不是偽裝出來的。這令她有罪惡感。
「不!」方卿柔和清晰地回答:「我從來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報復心態,指引我坦誠公佈的力量是『真心」。」
陳景風抬頭望著她,深邃的目光中有方卿不願去探討的情緒。
「陳大哥,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有許多事物,我想去看、去聽、去接觸——」她深吸了一口氣,「想在花樣年華中留下戀愛的回憶,我這樣做錯了嗎?我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牙!」
陳景風閉上雙眼,再睜開時已經像是戴上了假面具般地毫無表情。
「沒有傷害到別人?方卿——我要求妳,在這個星期內留在公司總機旁;妳可以看到、聽到,或者接觸到歌迷的來信——方卿,妳錯了。」
抗議的電話像潮水般湧來,歌迷的狂亂令總機小姐疲於應付。即使用謊言安撫,也有衝動的歌迷揚言退出歌友會。
有人語帶悲憤地說,從今以後不再買尹方卿的專輯。
指責尹方卿「背叛」了歌迷的期望更是不可勝數。
然後是抗議信,內容包羅萬象;撕碎的紅紙心、一字一淚的控訴、詛咒陸皓倫的人偶。
讓方卿差點崩潰的是一封「血書」,紅褐色的乾涸筆跡令人怵目驚心,方卿無法遏阻反胃欲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