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說?」扯著她的發,衛泱毫不留情,「這羊皮,就是從寶盒裡拿出來的?」
「怎麼,一卷破經文,讓爺兒傻了?」祝君安還嘴硬,淚水卻掛在眼角。
衛泱將她一把扯起,狠狠地按在牆上,「告訴我是或不是?別逼我殺了你。」
「殺了我,爺就不知道寶盒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了。」
「倔丫頭……」衛泱瞇起眼,掌心按在她的心口上,緩緩運氣一使,讓她五臟六腑疼痛難受,登時滿嘴熱血。
「你……」直到這時,祝君安才有了強烈的懼意,這男人說會殺她,不是說笑的。
「你要天朝氣脈,得了也不見得會用,不過是白搭。」衛泱低語問她,「你懂什麼五行之術、風水堪輿嗎?」
「我……自是有辦法……」祝君安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熱血不斷嘔出口,渾身疼得動彈不得。
「告訴我,你要這氣脈做什麼?說不準,我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憑什麼讓我信你?」她可沒那麼笨!
「除了這條命之外,你手上還有其他籌碼和我談嗎?」衛泱輕笑,說得甚是輕快。
「我再問一次,你要天朝氣脈有何用?」
祝君安看著他,眼裡有著必死的決心,她都走到這一步,連老爺都無辜被拖累而陪上一命,她最多就是一死,有什麼損失?
「我要掀了……國師府!」
「好,我助你,要不要和我做樁買賣?』衛泱鬆開手,見她狼狽的起身模樣。
「你真能幫我?」
「不過就是個國師府,有何難處?這買賣你成是不成?」
「我……」
「君丫頭!」
祝君安倒在牆邊,虛弱地看著姍姍來遲的符華堂,「小符哥哥……」
見她滿身浴血,從不發怒的符華堂,今日卻意外失控了。「衛泱!」他大吼,那男人到底對君丫頭做了些什麼?
衛泱掀掀嘴角,探手要將祝君安拉起時,符華堂以為他又要朝她出手,立即往自身的右臂一拍,臂上的銀鞭原本就像條首飾,在他臂膀一震後,頓時鬆開落人掌心,他渡氣人鞭,軟鞭便像條妖嬈的銀蛇,往半空一揮,捲起的風像刮人的刀,劈開他和祝君安的距離。
「不准動她!」
退了幾步遠,衛泱笑道:「我頭一回見你生氣吶!」
符華堂上前擋在祝君安的面前,鞭子一卷,將人抱進懷裡,「君丫頭,你還好吧?」
「小符哥哥,你來得好晚。」她差點就要被人給打死了。
「你忍忍,我現在帶你去給大夫瞧瞧。」
祝君安搖頭,輕輕離開他的懷抱。她揚首,堅定的看著衛泱,「行,我們就做買賣。」
「好,夠乾脆!」衛泱嘴角一彎,煞是愉快。
符華堂一把拉住她,卻遭祝君安甩開,「只要掀了國師府,哪怕要我這條命,也無所謂。」
「祝君安!」符華堂望著她的背影,感到陌生,「你胡言亂語什麼?」
「我知道六神是什麼樣的人物,在天朝裡位居何種地位,所以我處心積慮就是要接近六神。」祝君安按著心口,不知這話是說給衛泱聽,還是身後的符華堂。
「唯有六神,才能助我報這三年來的仇!只是,我始終找不到門路,若不是遇到小符哥哥,恐怕這仇要報,到死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當她意外得知符華堂也是貴風茶樓裡的一員時,很是吃驚。她曾猜測茶樓裡掌事兒的主子應當認識六神,因為不少權貴爵爺都和茶樓有交情,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樓子就是六神的分身。
「老爺受先帝所托造了寶盒,曾在皇宮待過一陣子,他和我說過六神是何等人物,我總是心想,若是和六神靠攏,要毀掉一朝的國師絕非難事。當初小符哥哥來找我解鎖時,我盜走他身上的用印,故意遺落在國師府也是為了讓雙方交惡,好逼出六神。」
「你要天朝氣脈,就是要拿來和六神做買賣?」符華堂冷冷的問,臉上平靜得不興波瀾。
「不!我並不知六神要的也是同樣的東西,怕你們不願助我時,至少手中還握有足以和國師府對抗的利器。老爺曾說過,國師府之所以榮耀加身,就是受祖先庇蔭,得風水寶地,若要讓他們衰敗,勢必得用更強大的力量才能與之抗衡,衝破國師府的氣脈。」事到如今,祝君安豁出去了。
「即使我不懂堪輿之術,可這天朝總有人會。」
「所以,你不擇手段,甚至寧可犧牲貴風茶樓,也要得到它?」符華堂低問,已經看不見那個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頭跑的天真娃娃。
「我只想逼出六神,其餘的,想不了這麼多,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罷,但是我早就回不了頭了。」
「你為何非要和國師府作對?」
符華堂這一問,讓祝君安回頭,她只是看著他,然後解開腰上的結,將身上的衣飾逐一脫下。
「君丫頭!」她有此舉動,讓符華堂錯愕不已。「你……」直到她脫得僅存單薄的兜衣時,卻讓符華堂紅了眼眶。
「你知道嗎,這就是國師府裡的人對我做的事。」她解開兜衣的結,赤裸地站在符華堂面前,原本應當是白皙無瑕的光潔肌膚,竟佈滿醜陋糾結的疤痕,更不難忽視那有好幾處是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皮肉,而是被仔細縫在其上的。
「若不是老爺當日相救,我早就活活燒死在火裡。」
「你……是曹國師的女兒?」符華堂瞠大眼,看她眼中蓄滿淚水,不知道是太過震驚,還是憤怒。
「曹國師為了一己私慾欲納小妾,先是殺了我母親祝氏之後為了將我合理殺害,竟不惜捏造我遭妖孽附身,下藥迷亂我心智,還找了個滿嘴胡言的江湖術士,說要將我活活燒死!」她兩手大張無絲毫掩蓋,就是要符華堂好好看看她到底是如何被曹國師折磨的。
「只因為我發現他數年前殺害我母親的事實,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為的,也是保他曹府的光華榮耀!你說,我不恨、能不恨嗎?」
符華堂兩拳握緊,無法言語,無法想像這三年來,她到底是怎麼活的。
「我好恨!恨不得啃他的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祝君安尖叫著,痛心疾首,「他是我的親爹,卻狠心下此毒手,想要將我活活燒死!」
他一把抱住祝君安,用自己高壯的身形遮住赤裸的她,將這扎扎實實的擁抱送入她心中。至少,她還有他在身邊……
這三年來的痛,祝君安一股腦地傾洩而出,用那張騙盡全天下的笑臉,來騙過自己已經走過人生的極痛。
「所以,你臉上才會有細如發的針紋,這全是靠人縫造出來的?」衛泱終於解開疑惑。
符華堂痛苦的閉上眼.明白自己為何初相遇之時會認不出她來,若不是靠著她額上的疤痕,或許他倆擦身而過時,也是形同陌路。
一切的一切,都得到完整的解答。
「我已經不是你所懷念的丫頭了。」祝君安悲傷地說,她的人生在三年前,就已經破碎不堪。
「你是,永遠都是。」符華堂哽咽,悲傷難忍。她不該過著
「此仇不報,我死也不瞑目!我要國師府褪盡一切繁華!」她哭喊著,那喊聲是扯心裂肺的痛。
「你要報仇,六神能助你。」衛泱在她身後輕輕地道。
「君丫頭,不要!不要和六神交換條件,你一定會後悔的。」符華堂緊緊地抱著她,他可以陪在她身邊,做她最強而有力的依靠,可是一旦和衛泱牽扯上,就是落入萬丈深淵的開始。
只要她說一聲,他會盡力試著在往後的未來離開六神,只要她肯等待,他不會讓她失望的。
「我求你,不要和衛泱交易,不要讓你自己走投無路。」他就是身在其中,才明白這樣的悲哀。
「至少,你失去一切時,我還在你身邊。求求你……」
祝君安兩眼空洞,聽著他的祈求,仍舊無動於哀。「小符哥哥,你知道嗎?其實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夤夜深沉,天幕無星斗,夜風拂過,一地的清冷。
符華堂的腿上枕著一顆小腦袋,墨黑長髮迤了一床,透過綺窗外的月色照耀,烏亮得在他手裡閃耀著。
他的一手,還緊緊握著她,不敢放也無法放。
「小符哥哥,你還不睡嗎?」祝君安輕問,話聲已經開始渙散。
方才居月還過來看了看她,開帖藥讓她吃了休養,並說沒有傷及要害,雖說衛泱下手有斟酌過,但是對一個功夫底子不深的女孩來說,仍舊十分吃重。
先前嘔出血來,讓符華堂看了膽顫心驚,好在居月解釋過,不過是心口上的重擊逆行了她體內的血氣,吐幾口出來算是保護,要不,更是傷重難愈。
「不,等你睡了我再離開。」他低語,一如往常的輕鬆。
「我沒事……只是有點睏,比往常都還困。」她打了個呵欠,大眼瞇了起來。
「那是你吃過藥,還傷著,明天就會好多了,別擔心。」
「晤……」祝君安贈了他的腿一下。
「我沒擔心,倒是小符哥哥還擺著一張臭臉。」她掀了掀嘴角,像是一切都沒發生的模樣。
符華堂摸摸自己的臉,將嘴角略略往下拉,想了很久以後,才又再度開口。
「以後,就跟在我身邊,可好?」
「喔……」
「你想睡到日上三竿,也無人能管東,如何?」
「嗯……」
「想吃什麼,告訴茶樓一聲,咱大庖隨意差遣,行嗎?」
「咿……」
「如果……」
「小符哥哥,你今晚真像個大娘。」祝君安拉拉他的手,眼皮慢慢合上了。
符華堂聽到她如此說,臉色又沉了下去,一張嘴巴像是上了膠,全都黏住了!
「嘻嘻,希望我待久一點就明說。」她突地睜開眼,伸手捏了他臉一把。
「咦,不准捏我的臉!」小時候讓著她,那是他不計較,但是現在他年紀也有了,隨便一掐的話,可能會生出皺紋呀!
「反正小符哥哥怎樣都美呀,給我掐幾下又何妨?」說完,祝君安還順手多捏了幾回,「這麼美,還怕老嗎?」
「你不怕,自是仗著比我還小上個幾歲,我若不防範未然,老時無人喜愛可要怎麼辦才好?」
「小符哥哥,我先前還以為,你比較愛你自己呢!」
「無人可愛,當然愛自己。」說穿了,他是找不到人可以奉獻、付出。「雖然說,不免感到孤單。」但是如今他卻有一點點的……動心。
「等小符哥哥找到想愛的人,會不會把我一腳踢開呢?」祝君安淺淺的笑問。
「到那時候啊,我也要去找個愛我的人……找個比哥哥還美的美男子,成天對著他瞧也歡喜。」
「君丫頭,那看到我,你歡喜嗎?」
「是啊!」她笑瞇眼,嘴角彎成新月的模樣。
「我見你,也很歡喜。」嗯,他都把話說得那麼白了,不曉得她有沒有聽出弦外之音?而此時符華堂的臉皮卻略顯薄紅。
「因為我的平凡,襯托你的貌美嗎?」
「咳……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他話只能說到這裡,再大膽是不可能了,畢竟和他形象不搭。
「小符哥哥,見了我這模樣,你一定覺得我很醜吧?」她的一切,和他的美麗是大相逕庭,怎不教她感到自慚形穢?她到底也是女人,愛美是天性。可是,她卻無法掌握自己的面貌。
符華堂的掌心伸入她藏在衣袖的臂膀,隱約摸到她當初被燒裂的疤痕,心如刀割,他捨不得她吃這樣的苦,「外表的美麗,總是難以永久。」
「可是,你好在意你的外表。」他說這話,真是沒有說服力,要是嚴峻酷刑中有毀容一刑,他肯定是絕對招降了!
「咦,那是因為我內在不美,要是外貌再不行的話,這不是很教人喪氣嗎?你也知道,舞文弄墨我實在不行……」除了對錢挺計較的,所以才來管帳。
他話一說出,令祝君安噗嗤地笑出來。「誰在意這些啊?」
所以,當初那文字鎖他解到抱頭如火燒,就是毫無文人儒雅的氣質呀!
「但我在意。」他面容難有厲色,非常認真的說。
祝君安嘻嘻地笑著,想要不著痕跡的抽開手臂,卻依舊被符華堂緊緊握著。
「你這傷,到現在還疼不疼?」
「不疼……」祝君安懶懶一哂,「能說出來,心底好多了。」
「你還是執意和衛泱做買賣?」
「我苟活這幾年,原因只有一個。」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小符哥哥,你可曾走到絕望處過?」符華堂沉默以對,祝君安又接著道:「我就是曾經有過,才非這麼做不可。每個人一生中,或許都曾有過一次這樣絕望的選擇吧!」
符華堂回想在他的身邊,滕罡有、殷孤波也有,其他六神都曾經有過最難以抉擇夠痛苦,所以心底都有一個最掛念,或是最渴望的人。
然而,他呢?他是否有如此難忍的選擇?還是依舊執意不悔的勇往直前?
「雖說如此,當我看到你一臉怒氣走過來,執意維護我時,我就覺得好欣慰,就算當下死了也不會覺得可惜。」祝君安攬著他的腰,輕緩地說出當時的激動。
「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人在意了。」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可是就連親生的爹爹都想置她於死地,祝君安還能有怎樣的指望?怕是再也不信人心了。
「傻丫頭,從前我不維護你嗎?」
埋在他的腰側,祝君安的淚滾落在他的衣上,「還好,我還有小符哥哥……」
符華堂沒說話,見她肩頭抖得一聳一聳的,就明白這小娃娃在哭。她從前啊,哭也是抖著肩,完全沒變呀!
「以後啊,我讓你依靠嘛……哪個混蛋欺負你,我就替你打跑對方,揍得他們鼻青臉腫,比豬還醜!」
祝君安沒說話,仍舊是哭,落下的淚水,不知是悲傷還是歡喜。
「還有啊,我讓你撐腰呀……只要說是貴風茶樓裡的人,在這條春風大街上,你走路都有風,囂張得可比老太爺……」
以後的以後,符華堂多希望,她真願意就此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