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關係和諧了,日常生活自然也順利了,趙千柔很快發現這道理,當她跟丈夫意見不合的時候,只要親親他、抱抱他,通常都可以得償所願,即使被回絕了也不至於搞壞氣氛。
然而,除了身體的契合,她還希望更瞭解他,讓彼此更靠近,她是不是太貪心了點?
婚後的第二個週日,趙千柔沒辦法下床,因為她腿酸又腰疼,連早餐都在床上吃。可能是週末的關係,丈夫的心情比平常更放鬆,晚上也要、早上也要,而且每次都很徹底,她這才領悟自己嫁了一個超人,體力旺盛到過剩。
「來,喝水。」簡士凱端了杯水坐到床邊。
「謝--…」她正想說謝謝,嘴唇卻被他堵住,他居然用嘴餵她喝水,真是的!這幾天她的嘴唇都是腫的,爸媽還問她是不是吃了辣的,她不敢說出,其實是因為吻得很火辣。
等這個餵水之吻結束後,他才滿意地放開。「今天妳不要煮飯了,我們出去吃,還有要買台吸塵器,以後地板由我負責清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他每天壓搾妻子的精神和體力,理當分擔家務,既然她不好意思麻煩公婆,他也該幫忙做點什麼。
「好……」她軟綿綿地回答著,眨眨眼,卻有個更棒的點子。「士凱,我想學騎機車,你可以教我嗎?」
「為什麼要學騎機車?妳想去哪裡,我都可以開車送妳。」他知道她會開車,但不放心讓她開車,台灣的交通太亂了,萬一她碰上飄車族怎麼辦?還有那些酒醉駕駛的瘋子,馬路就等於是虎口!
她握起他的手,一臉認真誠懇的表情。「你開的是機車公司,我卻不會騎機車,這樣實在說不過去。」
高中時她看過他騎車上學,那時覺得他很酷、很厲害,而現在他們結婚了,他書櫃上最多的就是車類的書,她也想感受看看′在風中馳騁究竟是什麼感覺?或許她能因此更走進他的心。
這什麼道理?他想都沒想過,不過還是回握了她的手,放到嘴邊親吻了幾下。「妳是鋼琴老師,難道我就得學鋼琴?」
「你如果想學鋼琴,我可以教你喔。」她很樂意收他做學生,聽他叫聲「趙老師」多有趣。
他聽了只是搖頭,他哪有本事彈鋼琴?粗手粗腳的,連樂譜都看不懂,總之這是兩回事。「騎機車跟彈鋼琴完全不一樣,對妳來說太危險了。」
她的肌膚如此細嫩,萬一摔著了、留疤了,他怎麼對得起岳父岳母?更何況她是彈鋼琴的人,萬一手指受傷了怎麼辦?更重要的是,他才不要讓她冒險,十年前的那次驚嚇就已經夠了。
她把手抽回來,在他胸前槌了兩下,嘟起嘴說:「不管啦。〞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以前我爸媽不讓我學,現在我丈夫也不讓我學,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騎車?」
「妳…」說話就說話,嗓音哽咽是怎樣?故意讓他心疼的嗎?
「拜託你,讓我試試看嘛!」她抱住他,在他耳邊呢喃,撒嬌功力難以招架,最後他只能投降。
「這樣吧,我先騎車載妳去兜風,如果妳會怕的話,那就別學了騎機車並不難,重要的是冷靜和膽識,才能應付各種路況。
「謝謝!」她甜甜地笑了,而他立刻心蕩神搖,什麼也不能想,再度封住她的唇,先吻個夠再說。
週日午後,夫妻倆戴上了安全帽,騎車外出兜風,目標是淡金公路,可以騎得暢快,沿路風光又開闊。「會不會太快?」在簡士凱的印象中,他幾乎沒載過女生,大多是獨自騎車,一般人只想坐舒適的轎車,只有他獨一無二的妻子會如此要求。
「不會,就照你平常的速度吧。」趙千柔雙手抱住丈夫的腰,機車後座有點翹起,她很自然地把身體貼在他背上,不由得想起在太平山的那段回憶,跟他背著她的情況很相似。
她想知道他是怎麼騎車的、喜歡騎在哪些路上、騎車的時候在想什麼,如果可能,就這樣直到天涯海角,多浪漫啊。
「嗯。」既然她這麼說了,就讓她見識他的「凱式〕騎車法,或許怕了就不會想學了。海岸線上,一輛黑色重型機車以驚人的時速前進,有如一道黑色炫風,迅速從淡水直達金山。最後他選在「獅頭山公園」停下車,可從步道走到最北端,居高臨下,漁港和大海都在腳下。
「這裡的海景很不錯,我們下來走走吧。」簡士凱先脫下安全帽,拿面紙擦去臉上的汗滴和塵土,他是容易出汗的體質,總怕自己又髒又臭,擔心會讓她覺得討厭。
趙千柔也脫去了安全帽,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卻沒有太大幫助,微皺眉頭。
「我有點頭暈--…」
「怎麼了?」他仔細一看,發現她臉色不對,臉頰和嘴唇都好蒼白,莫非這就叫做--…暈車?唉,這個倔強的女人,路上也不吭一聲,竟然到終點了才說。
「我坐下來就沒事了。」她想走到公園的椅子,沒想到走了兩步就腿軟,幸好有丈夫緊緊抱住她,一時間天旋地轉,她好像快暈倒了。
「妳還逞強?」他想起不遠處有家汽車旅館,應該是個好所在。「妳再忍耐一下,我帶妳去個地方休息。」
「嗯---…」她討厭自己總是變成他的累贅,十年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都怪她自己太沒用。
兩人再次坐上機車,沒多久就抵達汽車旅館。雖然說是汽車旅館,其實只要有錢付帳,不管汽車、機車、腳踏車,甚至滑板、溜冰鞋,都可以自由入住。
在門口完成結帳,他們直接騎進一間獨立小屋,把機車停在一樓車庫,他扶她走上二樓房間,二話不說就先讓她上床。「來,躺下來休息。」
「謝謝。」她是第一次到汽車旅館,沒想到裝滿挺溫馨的,室內空調剛剛好,讓人很自然就能放鬆。
他動手替她脫去鞋襪,解開領口的扣子,以及牛仔褲的褲頭和拉煉,目的是希望讓她氣血流通,這樣比較不會暈眩。他承認在這麼做的時候,確實有股衝動想把她剝光,但是萬萬不行,在她這麼不舒服的時候,他怎麼能想著那件事?未免太禽獸了!
「以後還要學騎機車嗎?」他希望她能就此打消念頭。
「要。」她絕不放棄,這是他們拉近距離最好的方式,在風中她彷彿也聽到了什麼,那是一種在天地之間遨遊的快意,雖然頭暈也會一起浮現……
「我真是敗給妳了。」他不打算跟她爭辯,以後再說吧。
「我去洗個手,等一下幫妳按摩。」
「為什麼要先洗手?」她又不是保溫箱裡的小寶寶,有那麼容易受感染嗎?
「我騎車手髒,當然要先洗手。」或許是過去修車留下的習慣,他總下意識地認為自己雙手很髒,平常兩人牽手摟肩還沒關係,若真的要碰她,就得先徹底洗乾淨。
「你好愛乾淨喔,我要不要也先洗澡,再讓你按摩?」她想起每次他都是洗完澡才抱她,如果他有潔癖,她也該配合點。
「妳不用了,躺著就好。」她就算在野外迷路,三天三夜不洗澡,在他眼中還是一樣清新迷人。
說著他走進浴室,仔細洗淨雙手才走出來,開始替她按揉肩膀和脖子,果然是全身僵硬,手腳還冷冰冰的,這頑固的女人,總有本事讓他牽掛又憐惜。
趙千柔半瞇著眼,迷迷糊糊地想著,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呢?居然能享受他的雙手伺候,再叫她多暈幾次都願意,她歎口氣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很累贅?」
十年前在太平山上,她不只害他一起跌落山崖,還因為扭傷了腳,要他背著她行動,十年後兩人重逢,她居然還跟他借了一千萬,她帶給他的除了麻煩還是麻煩吧?然而他始終沒有怨言,一直用行動表達對她的照顧,對此她充滿了感謝和感動,也希望自己能給他一些快樂。
「妳確實很沒用,但不是累贅。」他的肩膀夠寬,絕對扛得起她。
「哼。」這算安慰還是挖苦?她不太滿意。
「除了沒用,妳還很固執,我每次都要聽妳的。」想起在太平山的那時候,喝水要公平、睡覺也要公平,連吃巧克力都要公平,她根本就是個公主,他只有妥協的權利。
「人家哪有?」她嘟起嘴抗議,她可是盡、心盡力在維繫兩人的鳳情呢!可借他就是不懂,還說她固執,真是好心被雷劈。
「好了,閉上眼睛,先睡一下。」誰吵贏都沒意思,只會讓她頭更暈而已。他把燈源轉小,躺到她身旁,替兩人一起蓋上被子。
昏暗中應該很好入睡,但她卻沒有半點睡意,還提出一個新點子。
「士凱,等我們以後生了孩子,要開家庭音樂會,你會演奏什麼樂器?還是唱歌?」
「家庭音樂會是什麼東西?」他愣了一下才提出疑問,因為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這個名詞。
「比如說在我們家,我會鋼琴,我爸會口琴,我媽會長笛,我們常開家庭音樂會,有時候自己家人同樂、有時候邀請親友來欣賞,不算很專業,但是很有趣喔。」她知道他喜歡欣賞音樂,也希望跟他分享她的快樂,自己演奏起來會更有成就感。
「是嗎?」他爸媽的娛樂就是泡茶聊天、做點家庭代工,還有逗小孩子玩耍,比起來差別真大。
「說不定阿彬和可欣也會一些樂器,到時我們可以一起合奏啊。」
這問題還算好回答,他不用想太久。「阿彬是KTV王子,可欣我就不知道了,他們常一起去唱歌,應該也會搖鈴鼓吧。」
太好了,成員們如此多才多藝!「爸和媽呢?」
他想像不出老爸和老媽玩樂器的樣子,苦思之後只能說:「至少會拍手鼓掌。」
太好了,基本觀眾也有了!
「那你呢?」
「我什麼樂器都不會,也不會唱歌。」他連說話都不擅長,更別提唱歌了,對於樂器他完全是門外漢。
他在家裡有一套音響,還有一些古典音樂CD,他完全不懂樂理,但喜歡靜心聆聽,總覺得那是另一個世界,一個跟他無關的世界,聽著聽著就會想到一個女孩,心情就會變得溫柔,而今那女孩變成了他的妻子,多不可思議呀。
「不然我彈鋼琴的時候,你就幫我翻樂譜好了。」總有辦法讓他融入她的世界,只要用心就行了。
「好吧。」不過動動手指而已,他應該可以做到。「不過,什麼時候該翻頁?」
他答應得太快了,她在心中偷笑,嘿嘿。「你要會看譜,所以要從音符和樂曲開始學習喔!」
「這麼難?!」這下換他頭暈了,他沒仔細看過樂譜,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蝌蚪,他一想到就頭暈腦脹。
「活到老學到老,你才二十九歲,別怕嘛!」她拍拍他的胸膛,試著鼓勵他,別小看自己的潛力。
「我已經快三十了。」可不可以當他是老人,別再折騰他了。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會吧?你三十就不行了?那人家很可憐耶。」
「趙千柔,妳現在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他是怕她人不舒服,才一直忍到現在,否則都進了旅館還跟她客氣?
昏暗中,她沒回答,只傳來清亮的笑聲,而他的理智瞬間瓦解,撲上她開始為所欲為,反正雙手都洗乾淨了,要摸哪裡都不用顧忌,他要讓她深刻領教,他就像十九歲一樣青春活力!
夫妻互學的課程就此展開,她學騎車、他學看譜,儘管工作和生活依然忙碌,但在空閒時間裡,他們多了共通的興趣,可以分享彼此的最愛。
簡士凱的運動包裡,除了計算機和公司文件,還放了一本簡易琴譜,內容包括〈小星星〉、〈搖籃曲〉、〈給艾麗斯〉、〈婚禮進行曲V等等,雖然是耳熟能詳的曲子,但那些音符卻像鬼畫符,把他搞得一個頭兩個大。
每晚臨睡前,兩人一起坐在鋼琴前練習,趙千柔彈琴,簡士凱看譜,等這頁彈完了,就得適時翻頁。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做起來卻有夠難,至少對他這粗人是難如登天,還寧願面對修不完的機車。
「還沒!」她不時開口糾正他。「才到第二段而已。」
「喔。」他擁有2。0的良好視力,現在眼睛卻快脫窗了,琴譜看起來比計算機程式更複雜,真佩服她能輕鬆彈奏,以前他只覺得她彈琴時很優雅,而今才明白,在優雅背後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
看他面露沮喪,她微笑一下撫慰他。「累了嗎?多加油,說不定我們以後可以四手聯彈呢!」
兩雙膚色、粗細、大小都差很多的手,如果能在黑白琴鍵上共舞,那畫面應該很有趣。
「趙老師,妳想太多了。」他能做到的只是把她抱到鋼琴平台上,在她身上彈奏一曲,不過當然要清場,由他們倆自己聆聽。
「沒關係,慢慢來,反正我們有好多好多時間。」她不怕他學不會,只怕他不想學。這句話讓他心頭溫暖起來,確實,他們要相處一輩子,除了床上互動、家事合作,也該培養些生活情趣,他總算明白她的苦心,如此一來,等他們老了也有共通興趣。
至於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只為了報恩?他已經沒那麼在乎了,他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即使因為「債主」的身份而娶到她,也算是他的福氣,不是嗎?
「你在想什麼?不專心喔!」她擺出老師的架勢,翻開他的手心,輕輕打下去。
「一點都不痛,好吧,繼續。」他振作起精神,就算很快就會眼花,也得稍微做點掙扎。
輕快的旋律中,趙千柔提起一件事。「對了,我爸已經回家了。」
她父親的病情穩定,昨日從醫院返家,以後只需要固定回診,也不用請特別看護了,而母親已經能打理家務,也會煮些簡單飯菜,兩個人開始另一階段的生活,比以前平淡,卻更有味。
「哦,醫生怎麼說?」
「說要放鬆心情,調養身體,繼續回診,這樣就好了。」癌症這種東西,總是在身心交瘁的時候出現,與其每天擔心什麼時候會發病,不如樂觀堅強地面對,把握活著的每一天。
「嗯,醫生說得很對,這個星期天,我們一起回妳家吧。」他心想自己平常工作忙,沒空問候岳父岳母,實在過意不去。如果沒有他們栽培出這樣的好女兒,他現在可能還是孤家寡人,不知道何謂幸福快樂。
幸福快樂?這四個字很自然的就浮現腦海,他確實是個幸福的男人,能擁有這麼美好的妻子,如果還不覺得快樂的話,恐怕就該看醫生了。
「好哇。」她很高興,他不是那種抗拒陪妻子回娘家的男人。
一曲結束後,他伸手敲敲自己的腦袋,這回換他頭暈了。「趙老師,今天課就上到這裡吧。」
她一臉不解地盯著他。「簡同學,你這麼快就不行了?」
「妳是不是在暗示什麼?」他抱住她,在她耳邊呵氣,把她逗得又笑又叫,最後才融化在他的熱吻中,看來他的手還是比較適合騎機車,以及在她身上製造魔法……
早上八點,簡士凱出門上班了,趙千柔陪婆婆在廚房洗碗,閒聊著問起一件事。「媽,我記得阿凱以前會抽煙,現在怎麼不抽了?」跟丈夫獨處時,她會叫他士凱,但在公婆面前就喊阿凱,聽起來多了一分親切感。
「他戒煙很久了。」劉文蕙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從畢業旅行回來以後,就突然說他不抽煙了。」
「這樣啊:-…」趙千柔想到太平山的那一晚,他會不會是因為她而戒煙的?那時她說過香煙一點都不香,莫非他記在心中了?但是為什麼,下山後他就對她視若無睹,她接連兩次的主動,他都沒有正面響應,到底他是怎麼想的呢?
「阿凱說抽煙很臭,大概是怕女生討厭吧,哈哈!」劉文蕙聳肩笑了笑。「後來他老爸也戒煙了,父子倆偶爾喝點小酒,這樣我就放心多了。」
「太好了。」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一件。
洗完最後一個碗,劉文蕙解開圍裙,擦了擦手對媳婦問:「妳是不是要去買菜?」
「嗯,要我幫忙買東西嗎?」菜市場就在附近,走路不到十分鐘就到了。
「我是想跟妳一起去,讓那些店家老闆知道,我有這麼優秀漂亮的媳婦。」劉文蕙早就想現一下了,只是之前不好意思開口。他們家這個大媳婦非常客氣,原本以為會有些距離鳳,不過相處久了,發現她其實很好說話,沒有半點大小姐的架子。
「好哇!」趙千柔一口答應,婆媳倆能一起上菜市場,這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劉文蕙不愧是在地師奶,整條菜市場都認識她,以後趙千柔來買菜一定打折,她們還碰到一位學生的家長在賣水果,開口就說:「趙老師,我們家小君就麻煩妳多費心了。」
劉文蕙一聽,整個人驕傲到不行。「安啦,我媳婦做事很認真,你們家小朋友算有福氣的啦。」
家長立刻拿了兩袋水果大放送,趙千柔想要付錢卻被擋下,最後還是靠婆婆眼明手快,及時塞了幾張百元鈔票,婆媳倆立刻落跑,免得家長老闆追上來,這種感覺妙透了。兩人逛了一圈已經是收穫滿滿,一起推著推車回家,劉文蕙又問:「對了,下午妳不是要回娘家上鋼琴課嗎?我跟老頭子閒著也是閒著,可不可以去看看?」
家族中沒有其它人從事音樂工作,他們對媳婦的鋼琴課充滿好奇,左右鄰居有時也會問起,總是要親眼瞧瞧,以後才有得聊嘛。
趙千柔連連點頭。「當然可以,我爸媽也在,他們一定會很高興。」
「啊,那我要趕快去梳妝打扮!」劉文蕙興致高昂,一進屋就大聲呼喊。「老耶,還不快去巷口剪個頭髮,等一下我們要去親家那邊,你給我穿整齊一點。」
簡守仁一聽手忙腳亂。「要去趙醫生那邊喔?我不知道要穿哪套衣服,妳幫我選,我先去剃頭啦!」
趙千柔對此只能苦笑,事情哪有這麼嚴重啊?不過為了慎重起見,她該先打電話跟自己爸媽說一下,希望雙方家長見面時不要太拘束。
當天下午,除了既定的鋼琴課程,還有一場小小的家庭音樂會,趙千柔跟爸媽一起合奏,趙永誠吹口琴,曾宛琳吹長笛,親子三人默契十足,學生們都大呼賺到了。
「謝謝!」一曲奏畢,趙千柔起身鞠躬,多謝大家的鼓掌,彷彿又站到舞台上,心中滿滿的激動。這場演出真是太精采了!除了媳婦有夠厲害,親家公和親家母也很有一套,簡守仁和劉文蕙的雙手拍得都痛了,笑容靦眺地說:「我們也想學,可以嗎?」
「沒問題!」趙千柔以為公婆都想跟她學鋼琴,沒想到他們各自走到她爸媽面前,原來一個想學口琴,一個想學長笛,她這個鋼琴老師真漏氣!不過這樣也好,看長輩們談得興高采烈,她身為女兒和媳婦,只有替他們高興的份了。
當天晚上七點,趙千柔打了通電話給丈夫。「士凱,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到公司門口一下?」
「發生什麼事了?」簡士凱嚇了一跳,妻子怎麼會到公司找他,難道是出了意外?
「我送便當來給你。
他鬆了口氣,心中一陣甜蜜,口頭上卻很客氣。「以後不用這麼辛苦,等我五分鐘。」
「嗯。」既然丈夫不能提早回家,她乾脆把晚餐送過來,希望他能三餐定時,不要餓著了。
簡士凱搭電梯下樓,來到大門口,發現站在人行道上的妻子,她居然戴著安全帽,旁邊則是一台機車!
「我找不到停車格,只好請你下來。」趙千柔盈盈笑著,把便當袋交給丈夫。
「妳哪來的機車?妳自己騎過來的?」他被嚇著了,不敢想像她在都市叢林中橫衝直撞的景象,幸好看她臉上和身上都完整無缺,應該沒有受傷或是讓別人受傷。
她拍拍身旁的米白色機車,才騎一會兒而已,已經有了感情。「你還記得我家以前的司機嗎?當時我爸給他一筆錢,跟你爸買了一台機車,後來司機辭職了,這台機車還留在我家,我拜託我爸好久,他才肯讓我騎看看。」
「原來如此,50c。c是不算危險,但是妳騎就不一定了。」他檢視一下機車的車況,雖然是台十年的老車,不過保養得還不錯,應該沒有太常騎。
「不相信我?我載你去兜風一下,上來吧!」她拿出另一頂安全帽,是黑色的,她知道他最喜歡黑色。
「妳行嗎?」他滿腹疑問,仍是接過安全帽戴上。一樓的機車店面,門口聚集了許多員工,大家都看得目不轉睛,沒想到董事長跟夫人的感情這麼好,一向偏愛重型機車的董事長,居然坐上夫人的輕型機車,畫面非常不搭卻又挺感人的。
坐上車沒多久,簡士凱被妻子嚇得差點跳車,這女人一下猛催油門、一下強按煞車,根本不知力道輕重,他不得不握住她的肩膀大叫。「妳冷靜一點,不要這麼衝動!」
趙千柔不懂自己是哪裡搞錯,機車不是一直有在前進嗎?「我就是這樣從家裡騎過來的啊,才二十分鐘,好快。」
「慢慢來比較好。」沒發生車禍真是個奇跡,他被嚇出一身冷汗,索性把手放到她手上,實際教導她如何操作。她的身材苗條,而他又特別高大,即使他坐在後座,要親自騎車也沒問題。
當他的嗓音在她耳邊迴盪,她不禁心跳坪然,兩人明明都有過親密關係了,她還是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害羞。為了不讓自己太敏感,她提起別的話題。「對了,你爸媽以後會常去找我爸媽。」
「為什麼?」簡士凱想不出這兩對夫妻有什麼共通處,難道岳父大人要重新開診?
「他們去拜師學藝啊,一個學口琴,一個學長笛。」她說起今天下午的事,他聽得一愣一愣,老爸老媽居然會去學樂器,天下事真是無奇不有。
「太神了,我完全被比下去了--…」他只不過是翻翻樂譜,爸媽居然要吹奏樂器!
「你要多加油,不可以輸給老人家!」她拍拍他的大腿。
「好啦,你該回去工作了,我自己騎車回家沒問題的。」
駕駛課這麼快就結束了嗎?怎麼有種依依不捨的情緒?他抱緊她,在她發問歎息,說出一句自己也嚇到的話。「我不想工作…」
「咦?你不是很忙?」他怎麼像個孩子一樣?董事長先生莫非在撒嬌?
「一個人吃飯很無聊,妳上去陪我吃飯。」
「這樣好嗎?會不會打擾到你工作?」上次她到他辦公室是為了向他借錢,這次卻是為了陪他吃飯,人生境遇變化還真大。
「絕對不會。」他嘴巴是這樣說,腦子卻想著把她抱到桌上,好好品嚐一番。
當晚,他們「加班」到十點才回家,董事長精神抖擻,夫人則渾身發軟,又是個幸福快樂的結局。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有時歡笑、有時鬥嘴,但主旋律總是輕快的,彷彿才一眨眼,結婚都三個多月了,應該是沒什麼不滿足了。十月的某個週日早上,當趙千柔醒來時,望著身旁的丈夫,忽然有感而發,他們在各方面都很合,彼此的家人也能和樂相處,身為他的妻子,她深感自己是幸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她又太貪心了,總覺得還缺了一點東西,而且是很重要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簡士凱睜開睡眼,看到妻子若有所思的表情。「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會不會是昨晚他太超過了?下次還是別在鋼琴上亂來,那可是她、心愛的寶貝,他該心存敬意才對。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好不好?」除了是夫妻,他們也可以做些情侶之間的活動吧,婚前他們好像沒有真正戀愛過,婚後是不是可以有些浪漫片段呢?看電影?簡士凱呆愣了一下,他上次看電影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記得那部電影叫「鐵達尼號」,他看到一半就睡著了,只覺得音樂很動聽,大船沈了很可惜,這次會不會又在半途睡著?
「好!」他在她臉頰印上一吻,只要能讓她開心,就算專程去睡覺也值得。
兩人悠閒地吃過早午餐,在中午抵達電影院,不可思議的是,電影院居然大爆滿,下一場的票早就銷售一空,排隊排了半小時,他們只能買到晚上七點的票。
「『海角七號』真有這麼好看?」簡士凱大為驚訝,這麼多人是從哪兒來的?
「對啊,我的學生都這麼說。」趙千柔非常篤定地點頭。
那些國小學生懂什麼?簡士凱不免懷疑,但不管怎樣,妻子喜歡最重要。
兩人先到百貨公司採購,她買了些居家佈置的東西,他付帳付得很爽快,只要她別改裝他的機車就好,因為他們的家很適合溫馨,但他的車只適合酷。
把戰利品搬回家以後,他們又出門來到電影院,現場的觀眾幾乎都是要看「海角七號」,真可說是國片奇跡。
「小心點。」他摟緊妻子的肩膀,不希望兩人走散了。
「嗯。」她抱著他的手臂,人海茫茫中,這兒就是她的港灣。眾人坐定後,燈光一暗,電影隨即開始。前半段有許多搞笑橋段,簡士凱看得很歡樂,他確定今天不會看到睡著,不過很快的,他就發現大事不妙。
屏幕中,警察勞馬在喜宴上喝醉了,秀出照片說起他心愛的魯凱公主,旁人不知道該怎麼響應,最後在海堤旁,小女孩大大親吻了他的額頭,勞馬忽然崩潰大哭。鐵漢柔情的這一幕,讓戲院中許多雙眼都濕了,也包括趙千柔的,接下來她的哭點才要一一爆炸。
像是日本男教師在船上寫的情書-「啊,彩虹!但願這彩虹的兩端,足以跨過海洋,連結我和妳……這容不下愛情的海洋,至少還容得下相思吧!」又或者是喝醉的年輕友子對阿嘉哭喊說「你為什麼要欺負我?」
每一幕都足以讓趙千柔淚眼盈眶,這些愛情是多麼濃烈,而她是多麼羨慕。
尤其在阿嘉對年輕友子說出「留下來,或者我跟妳走。」的時候,她簡直淚如泉湧,想到十年前她也期待過這句話,當時卻只能無奈地離去,只因那個人給不起,或是不願意給。
「別哭了,我們先出去吧!」簡士凱身上的面紙都用完了,瞧她哭得雙肩顫抖,真想直接帶她離開。
「我要繼續看。」她搖搖頭,堅持要哭到最後。電影的最後一幕,回到友子婆婆年輕的時代,站在碼頭上送別,愛人已搭船遠去。這時簡士凱轉頭看妻子的臉,果然又掉下兩行淚,現在是怎樣?看「海角七號」就得哭七次嗎?導演真是害人不淺,果真厲害啊。
不管怎樣,電影總是要散場的,隨著片尾曲的播送,畫面也逐漸淡去,簡士凱摟著妻子的肩膀,慢慢從電影院走向停車場。「好了,別哭了,面紙都用完了,手帕也濕了。」
他從來沒看過她這樣,到底有什麼好哭的?無論如何,拜託別再哭了,他心疼到快不能呼吸了。
趙千柔深吸口氣,總算抹去最後一滴淚。「在英國因為天氣多變化,常會看到彩虹,英國人說在彩虹的那一端會有寶藏。」
「啊?」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彩虹跟寶藏又有什麼關係?他想破頭也想不通。
「導演很用心,用彩虹連結兩個時空,每個人的遺憾都得到了補償,就算只燦爛過一天,那也足夠了。」至少他們活過也愛過,擁有過一段彩虹般耀眼的回憶。他聽了無話可說,只怪自己太沒慧根,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他認為整部片很輕鬆、很鄉土,還有音樂很悅耳,其它就沒了……果然他們之間還是有段距離,並非你學我、我學你就能完全交流,她的戚性和他的實際仍是無法分享。
「我們去買原聲帶好不好?我想把琴譜寫下來。」她只要聽音樂就能寫下琴譜,算是一點小小天賦。
「好,沒問題。」只要她不哭,什麼都好,他會苦練翻譜功力,至少這部電影的曲子都要學會,否則以後她邊彈邊哭的話,誰來幫她擦乾眼淚?
沒有慧根又淚腺不通的他,只能用行動證明,他始終會在她身旁,無論風雨或陽光,以及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