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魔翼自然不知曉自己已經傷害了仙羽,見他要離開,內心著實慌了,又不知道該如何挽留他。
仙羽只當魔翼氣得說不出話來,內心一揪,不想在留在這兒,就怕自己會苦苦哀求他別再恨自己,但是他有哀求的資格嗎?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呀!是他的錯……
「放心吧!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也該做個了斷了,明日……我會找出一個讓你不再痛苦的方法,算是彌補我對你所作的事吧!」
魔翼還來不及回話,就見仙羽一個躍步,飛身離開屋子,徒留他一人於此。
「你這算什麼!彌補?你想怎麼彌補我?痛苦都痛苦了,你以為真有這麼簡單就可以補償的嗎?愚蠢的人是你!是你……該死……」他憤怒的朝仙羽離開的方向大吼,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嘶啞,只餘斷斷續續地低泣聲。
可恨的仙羽……倘若他不出現,自己也不用這麼痛苦了,為了他而恨,卻又為了他失落一顆誓言不再愛的心,都是他……都是他頻頻讓白己失控,他憑什麼可以表現得如此毫不在意?就算痛苦……也應該是兩人,而非他一個人呀!還口口聲聲的說愛他,說謊!徹頭徹尾的大謊!
魔翼又豈知,仙羽的心,幾乎被他方才狠心的話語傷得破碎了,飛身離開,不過是想掩飾自己的心痛,想冷靜自己的思緒,就怕他一個發狂,將會作出更不可原諒的事,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個相當極端的人,他真的怕……自己會作出兩敗俱傷的舉動來,所以他只能離開,讓風吹熄他心中瘋狂的念頭。
仙羽停下腳步,搖晃著身軀倚靠在樹旁,用單手摀住自己的臉孔,壓仰著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
「怎麼辦?我真的快瘋了……傻子……魔翼你這個傻子!為什麼總要將我逼得不得不採取極端?你這麼做……會讓我想毀了你呀!」
魔翼下不了手殺他,不代表他下不了手殺他,一個瘋狂之人,可有理智可言?不……沒有……所以他才怕,再繼續待下去,自己不是殺了他,就是兩人一起同歸於盡,他就是這麼樣的人,如果真的得不到,那麼他也不會讓喜愛的東西被人奪去,將他一起帶入墳墓,也好過自己死了,卻什麼也得不到的好,至少他有心愛的人陪伴,就算他恨他也無所謂了,反正他身旁,只能有自己……
仙羽被自己極其瘋犴的念頭楞了下,隨即苦澀的大笑出聲,笑得好愉悅,連眼淚都流下來了。
「翼……我親愛的師兄……看來,我是想不出辦法彌補你了,因為我滿腦子都是想著該如何霸佔你,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我才不會再繼續為你而瘋狂?」仙羽呢喃似的細語,輕柔地散撥在風中,只可惜這番自語似的問話,傳不進魔翼的耳內。
再隔日。
一夜未眠,魔翼就只是坐在桌旁,癡癡地等待,等著天色由暗轉亮,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他只是……想知道仙羽會想怎麼彌補他,如此而已,真的……如此而已。
隨著天色漸漸泛白,魔翼也越緊張,夜間還在氣惱仙羽,如今自己卻一副迫不及待想見他的模樣,當真可笑至極,他是真傻了嗎?
赤紅著一雙眼站起身,緩步走出屋外,他像是散心似地慢慢走,不緩不急,他不想讓仙羽看見自己一副急著想見他的模樣,雖然不恨他了,卻不代表他原諒他對自己所作的一切,他就看他該怎麼彌補,看他又會說什麼謊話來欺騙自己!
尚未走近,那一聲聲哀愁、熟悉的曲調,再次傳入魔翼的耳中,內心一緊,已不知該將腳步邁向前或停止,不自覺地傻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仙羽持著白玉蕭,認真地吹奏著曲兒。
一曲罷後,仙羽才噙著一貫溫和的笑臉對上魔翼,放下玉蕭朝他說:「師兄不過來嗎?難不成你怕師弟我會突然偷襲你?」
知道仙羽這是在調侃自己,魔翼不禁冷哼一聲,扳著一張剛毅的俊臉走向他。「若不是那日你欺瞞我,每日逼我喝下廢去魔功的藥湯,我也不必這般防備你,就怕你又會以其它卑鄙的手段欺騙我,這次無論如何,我是決計不會再上當!」
「師兄你言重了,師弟我這是在關心你。」仙羽皮笑肉不笑地回應,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魔翼看,冷靜的讓人察覺不出任何異樣。
「夠了!自十幾年前你假惺惺的態度,我便知曉你沒什麼好心眼了,你不過是不希望我贏過你罷了!」魔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百般諷刺仙羽,明明心裡就不恨了,偏偏還想占占口頭上的風頭,或許,他只是不想這麼早認輸,不想這麼早承認自己已經敗在他手上了。
仙羽幽幽地歎息一聲,「為何你總是將我的一番好意當作狼心狗肺?五年了,我足足看了你痛苦五年,卻無法伸出援手幫你解除痛苦的滋味,你可曾瞭解過?你說要我痛苦,你豈又知我不痛苦了?每當你痛一分,我的心也隨之揪痛,你可懂得?」
魔翼沉默了好一會兒,咬牙忍住內心的悸動,氣得背過身說:「我是不懂,但是我為何要懂呢?或許這不過又是你另一個謊言罷了!」
聞言,仙羽不禁寵溺地輕笑出聲,沒有憤怒,反而像是縱容魔翼地說:「你真固執,一直以來都是……」
「閉嘴!少將我說得如此軟弱!」好似他是個需要人疼愛呵護的小女子一般,他可是堂堂的八尺男兒,不需要別人的保護或縱容!
「為什麼?」仙羽忽然哀愁地看著魔翼,低著音嗓問道。
魔翼一觸及仙羽那雙哀傷似的眸子,內心不禁一揪,連忙別過臉反問:「什麼為什麼?這才是我該問你的吧!」
不是他找他來這兒,說要彌補他,卻反而一直對他說一些莫名的話語,簡直莫名其妙!
「我不想哀求你,因為求來的愛不會長久,但是我也不會要你別繼續恨我,只是我不懂為什麼我們要將彼此傷得如此深刻,倘若你覺得說些狠話來傷害我,內心就會好受點的話,我不會反嘴,如果打我一掌你便可以敞開心胸,那我寧可多挨你幾掌,也不要你這般防備我。」仙羽走上前,一字一句地對步步往後退的魔翼愁說。
魔翼難堪的連退好幾步,一見到仙羽逼近,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退開,就如同五年的那一晚一樣。「你別再靠過來了!」
「師兄……我一點也不後悔對你做出這麼多令你怨恨的事,我甚王很慶幸我做了,因為這樣你才會記得我,我更高興自己終於佔有了你,這麼一來不只你的心,你的身體也是我的了。」仙羽的臉色變得很奇怪,隱隱透著不對勁。
魔翼一聽,不禁漲紅了一張俊臉,他明白仙羽說的佔有是指哪件事,但是卻不知道他竟會這般口無遮攔,將那麼私密的事輕易脫出口,簡直……
「你……你簡直無恥!告訴你,我的身、我的心都不會是任何人的!包括你!」他嘴硬的大聲反駁,不想這麼早就認輸,就算仙羽說的是事實亦同。
「我該怎麼辦?師兄……」仙羽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雙手,呵呵地吃笑出聲。「這雙手……不知道為了你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我成不了仙了,但是卻可以陪你一同入煉獄,我們一起去好嗎?」
「你……胡說些什麼!」魔翼總算察覺到仙羽的不對勁了,內心一緊,訝異中帶點氣憤的話語不禁衝出口:「你是瘋了嗎?」
「是呀……而且還瘋得不輕,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滿腦子……整個思緒……都是想著該怎麼佔有你,怎麼樣才能讓你成為我一個人的,我應該要想該怎麼彌補你,可是我……」仙羽的雙眸已露瘋狂之態,語話停頓了下,又開始逼近魔翼。
魔翼被眼前的仙羽駭住了,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明知到該逃,一雙腳卻像是被釘在泥地內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對不起翼……我又騙了你,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彌補你,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好愛你……太愛了……愛到……已經快瘋狂了……」仙羽一舉欺身上前,緊抱住魔翼的身軀,輕輕一躍,隨著他一同墜入崖中。
魔翼錯愕的看著仙羽露出溫柔的神情,輕輕地吻著他的臉龐,內心忽然劇痛起來,下意識的想保護自己,一掌往摟住他的人打去,大掌尚未落下,他便聽見耳邊輕柔地細語,一字一句……都是這般扣人心弦。
「倘若此生不能與你同廝守,那麼與你一同葬身此崖,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你說……是嗎?」仙羽笑得好開心,一雙桃花似的琥珀眸子,也笑開了,就連魔翼那重重的一掌打自己身上,也不曾運力去抵擋,就任由他的硬掌打在自己身上。
這一瞬間,魔翼呼吸倏地一窒,他看見仙羽被他打得噴出一口血,卻仍是不肯將他放開,就連那姣好的唇形,仍是維持上揚的弧度不變,彷彿不怨他這麼對待他。
「我……愛你……也對不起……你……又要……讓你承受孤獨的……痛苦……了……」仙羽憐憫地看著魔翼落下淚的俊臉,不禁將他摟得更緊,虛弱地輕聲說道。
語尾方落,仙羽雙眼一閉,無力地放開魔翼比自己精壯許多的身軀,直往崖下跌落。
「仙羽……」魔翼痛聲大喊,運氣一點崖壁,藉著衝勢拉住繼續往下墜落的仙羽,將他緊緊抱住不停顫抖。
到底是誰傻了?到底是誰癡了?他們兩都太笨了,笨到總是以這種方法來傷害對方,等到兩敗俱傷,其中一個人死了,才肯真正的認輸,真的……太傻了。
魔翼緊抱著仙羽,將臉貼上他的臉側,低低的哭泣,「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不肯運氣抵擋我那一掌?你以為說對不起就夠了嗎?你怎麼能這麼可惡!可惡……」
聽著耳邊呼呼的風吹聲,他已經不想去阻止了,就這樣死去吧!仙羽都已經……他也了無生趣了,就一起同歸於盡吧!這回他會如他的願,陪他。同共赴黃泉……
魔翼感覺著懷中人微暖的體溫,靜靜地閉上眼,總是不苟言笑的他笑了……眼角還帶著淚,寧靜的感受身體不斷墜落的滋味,快了……他這就來陪他了……然後告訴仙羽,他認輸了,以後他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他不會再這麼固執了,真的……不會了……
就在魔翼以為自己將死時,崖壁上所生長的籐蔓,勾著了他的衣衫,讓抱著仙羽的他衝勢一頓,被一旁生長茂密的籐蔓救了一命。
意料中的疼痛沒有降臨,反而是身體被籐蔓劃傷了幾處,便停止不降,他睜開眼,幾乎要絕望了,他如仙羽所願落入了崖底,卻沒有因此死去,反而被籐蔓救了一命,這是為什麼?就連到了最後一步,老天爺也不肯放他一馬嗎?非要讓他一個人孤獨死去嗎?
魔翼好氣,他想起了仙羽最後那句話,他果然又欺騙他了,說什麼要一同共赴黃泉,竟然將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個塵世!仙羽這個騙子!
他著急的掙脫籐蔓,抱著仙羽走到昏暗的平地,生氣的朝懷中的人怒吼說:「為什麼要騙我?這就是你所謂的好辦法嗎?你這個可惡的傢伙!給我醒來!」
魔翼不停搖晃仙羽的身軀,剛毅的俊臉上,已然流下激動的淚水,吼啞了音嗓,他才乏力的抱著他不停的哭。
「我不會讓你死的……既然我沒死……你也不準死!我不准你死!」
三個月後。
昏暗的崖底下,沒有絲毫光線透入,卻有一處地方,滿是銀光,仔細看來,竟是生長在崖底的特殊小草在發亮,而圍繞在銀光中央的,是一間簡陋的小屋。
小屋內沒有什麼東西,只是擺著一張石床和石桌、椅,只有桌上擺的茶具是用木頭所製成。
一名長相剛毅英俊的男子,站在床邊靜靜的凝視著床上的儒雅男子,床上的人,好似是睡著了,看起來安祥無憂,不似英俊男子緊皺著眉頭,赤紅著一雙眼,看似傷心欲絕。
三個多月了,他在崖底找到這處許久無人居住的小屋,將仙羽帶入內,拚命在崖底尋找可用的藥草,想醫治他的傷。
他知道他傻,要醫治一個死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他都氣絕了,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藥草維持他的肉身不敗壞,然後鎮日看著他的屍體發楞,至少,這樣還能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邊,自己……並不是孤單一個人。
他低下頭看著白己滿是傷痕的手掌,有新傷也有舊傷,全是為了替仙羽採藥草時,被芒草割傷,有些則是被棲息在崖底的草蛇咬傷,日子久了,這雙手也成了這副傷痕纍纍的模樣,卻代表了他滿心在乎仙羽的證明。
魔翼輕抬起頭,知道自己該去採藥可,臨去前,他再次看了床上的仙羽一眼,旋即轉身離開。
要在昏暗的崖底生活,實是不容易,若不是自己身懷武功,恐怕也難以在黑暗中清晰的瞧見週遭的事物,藉著自己讀過藥書的記憶,將所需的藥草采起,端入懷中安放。
採了許久,魔翼才起身想回到小屋,正欲邁開腳步,卻瞧見一個類似手骨的東西露在高長的草叢外。
疑惑之下,他走上前將草叢撥開,就見一具老舊、穿著破衫的人骨,緊緊抱著一個已然看不清字樣的墓碑,一旁插著的劍,還沾有乾枯到發黑的血跡。
魔翼看著這一幕楞住了,瞧那穿著破衫緊抱住墓碑的人骨,身著雖破爛不堪,卻可以看出是名男子的衣衫,而他緊擁的墓碑,字樣雖然已經模糊不清,卻依稀可見一個揚字,忽然間,他開始不安了起來,是否……這就是他和仙羽的結局?一個死了,一個癡癡的等待,等不到重要的人醒來,最終就只能抱著他的墓碑哀痛,心死。
似是被眼前的景象衝擊到,他粗喘著氣奔回屋內,床上哪還有仙羽的身軀,內心更著急了,雙眼一下子轉赤,害怕不安地又跑了出去,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尋覓那抹熟悉的身影,卻是遍尋不著。
他跪倒在地上抱緊自己,壓抑著聲音不哭出聲,全身卻抖得像是快碎了,不見了……仙羽不見了……怎麼會?他到哪裡去了?不要留下他……就算是死……也帶他一起走吧!
匆地,遠方傳來一聲聲熟悉卻斷斷續續的哀愁曲調,讓無聲流淚的魔翼不禁猛抬起頭,爬起身循著聲音奔走。
終於,他看見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顫抖著手持著白玉蕭,氣若懸浮地吹奏,儒雅斯文的臉孔,帶著淡然的笑意,溫柔地看著淚流滿面的魔翼。
「真的……是你?」魔翼啞著許久不曾開口的聲音,渾身顫抖的問著眼前看起來比他瘦弱的儒雅男子。
男子放下手中的白玉蕭,「你會怨我嗎?我又騙了你……」
魔翼早就不在乎了,他真的受夠了,也恨累了,他也早就不怨了,跑上前將還在說話的男子緊緊抱住,渾身抖得好是厲害。「我輸了……我認輸總可以了吧?你不要……再放開我了……」
「師兄……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我是真的不會再放開你了,就是死,我也會帶著你一同赴死。」仙羽雖這麼問,所做的舉動卻已然表達出內心的想望。
他好開心,總算……他總算得到他了,緊緊的反將魔翼摟入懷內,拉起一袖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湊上前親吻他的臉龐。
「隨你……都隨你了……」魔翼認輸的任由仙羽親吻他,他真的怕了,只要他活著就好,他不要再鎮日盯著他的屍體看了,夢也好幻覺也罷,他不想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