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天,她的父親並沒有來質問她關於宇文烈的事情。
「姜閔沒有打小報告嗎?」紀湘瑀以為姜閔肯定會跟她父親打小報告,但顯然她錯了。「難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或許是她個人對生意人有偏見,姜閔似乎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壞。
晚餐時,當她看見姜閔和父親有說有笑地一起進門,就知道自己太過天真了。
姜閔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他雖然沒打小報告,卻處心積慮地拉攏她父親的支持。
趁著父親去洗手問的時候,她擺了臉色給姜閔看。「你不要以為拉攏我爸就能改變一切,我不會嫁給你的!還有,你沒向我爸打小報告這件事,別指望我會感謝你。」
. 「我沒期望過你感謝我,但是也別指望我放棄你。」他依然一派悠閒的笑,似乎沒有什麼能打擊到他。
他的自信心是哪來的?怎能碰了一鼻子灰還笑得那麼自得意滿?
「你見過我男朋友了,我很愛他,除了他,我不會對其他男人動心,你也算條件不差,早點放棄我,去找一個適合你的女人吧。」
「就當是做生意的理論,在一切末成定局以前,我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我都說我不喜歡你了,你還要繼續死纏爛打嗎?難道你沒有自尊心嗎?」她故意把話說擰,故意讓他下不了台,但吼著吼著,怎麼覺得好像是她自己在鬧小孩子脾氣。
「在我的調查資料裡這樣寫著,紀湘瑀公主,優雅得好像春天的和風,氣質出眾,沒有脾氣,辛苦你了,讓你做了平常不擅長做的事。」
「那是你的調查錯誤,我脾氣可大了。」
「我也不喜歡沒有自我個性的女孩。」
挫敗。
不只是挫敗,還是嚴重挫敗! 、望著那張笑臉,紀湘瑀突然使不出力,整個人像洩了氣的氣球,悶悶的坐在沙發的一隅,無聊地轉動著遙控器。
她似乎又被設計了。傭人都閃得不見人影,連平常像只麻雀般愛說話的小春也跑得無影無蹤;她爸更不用說,八成故意鬧肚子痛,要替他們製造獨處的機會。
「我要出去了。」丟了遙控器,她跳下沙發轉身朝外走。
「上哪去?」
不該出現的時候就出現了,她就知道她爸根本是故意避開的。「我和人家約好了。」
「誰?又是不三不四的傢伙嗎?姜閔還在家裡做客,你太不懂禮貌了!」紀勝榮大聲指責女兒,完全不給她留面子。
「他是您的客人不是我的,人也是您邀請的不是我,我要去見的人對我而言很重要,絕對不是什麼不三不四。還有我再說一次,不要再替我安排相親,我不會和我不喜歡的人結婚!」
為了這件事一直和老爸吵架,真累。
她要去大唱KTV,大聲吼叫之後還要去跳舞,一定要把全身的憤怒全部甩開,順便去喝幾杯,但是一個女生喝醉了危險,得要找個護花使者。
女兒大搖大擺走出家門,紀勝榮怒不可遏,卻也只能忙著向姜閔賠不是。「那孩子被她媽寵壞了,等她回來,我會再說說她。」
「千萬不要念她。」姜閔另有看法,他知道紀湘瑀之所以那麼厭惡自己,多半原因來自於紀勝榮。「我想用自己的方法說服她點頭,可以全權交給我嗎?」
「你想怎麼做?有把握能讓她點頭嗎?」
「我對自己有信心,但同樣的也請您對我有信心,並答應我不要再對她動怒,她是你女兒,你應該很瞭解,你越罵她,她越不可能靠向我。」
「好吧,既然你對自己那麼有信心,我就不插手了。」
兩人達成協議。
而在路上的紀湘瑀,打了電話給宇文烈,結果原先的計劃全盤推翻,她轉了方向盤,朝宇文烈所說的攝影工作室前進。
認真的人最美、最帥氣,這話真的一點都不假,宇文烈面對鏡頭就會散發出一種吸引人的魔力,這種人應該在舞台上發光發熱。
雖然紀湘瑀討厭生意人,但是她體內畢竟流有紀勝榮的血,生意頭腦動得比一般人快。
「你打電話時,說要找我出去,要去哪裡?」拍攝中短暫休息,宇文烈走向她問。
哇!連走路都像在走伸展台。她舉起雙手,架起一個框子,捕捉影像、調焦距、按快門。
「你在幹麼?」停在她面前,字文烈好笑地問。
「拍帥哥。」她笑說:「帥哥,你有沒有興趣往演藝圈發展?」
「你是星探嗎?還是騙人的阿姨?」宇文烈笑著揶揄。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讓你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真是越看越正點。
「還說得煞有其事啊,我只是玩票,要不是我的恩人交代我一定要拍,我壓根不想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你啊,別想那些有的沒有的,與其想那些,還不如想想自己的未來,那天喝醉夜不歸營,沒有被罵嗎?」
「沒有。」
宇文烈為之納悶,「那傢伙沒有打小報告?」
「連你也覺得他應該會打小報告對不對?可是好像沒有,總之我沒有挨罵。」
「看來那傢伙不是壞人,要不要考慮把他列入夫婿人選?」
「這樣就覺得他不是壞人?你比我還天真。我倒覺得那是他的手段,因為他知道越逼我,我會逃得越遠。」
「好吧,既然你堅持他不是你要的人選,那就隨你意嘍。打電話給我說要找我出去,打算找我去哪裡?」
「本來想找你出去瘋狂玩樂,但是剛剛改變想法了。」
「哦?說來聽聽。」
「我應該走出象牙塔,要有明確的人生目標。你在攝影機前的表現讓我的鬥志覺醒了,我現在覺得熱血沸騰。」
「太誇張了吧。」
「不誇張,我甚至看得到你被萬人圍繞的熱鬧場面。」她越說情緒越High,連眼睛都閃閃發亮。
認真的女人很美麗,可是宇文烈不得不潑她一盆冷水。
「我的底限就是在台灣這段時間幫你演戲擊退蒼蠅,其他一概免談。」
「宇文烈……」
「你的演技很爛,叫我烈或是親愛的。」
「那個……」太親暱了,而且好怪,她的心跳像在擂鼓似的,該不會她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際,她整個人就從地上彈起來,結果狠狠的撞上了宇文烈的下顎。
他痛得哀嚎,她也疼得大叫。
「你這傢伙的頭是石頭做的嗎?怎麼這麼硬啊!」一把扣住紀湘瑀,宇文烈開始敲她的頭殼。
「別敲,別敲啦!」
兩人打打鬧鬧,彼此都不覺得奇怪,但是旁人卻覺得他們在打情罵俏,而且開始對兩人品頭論足。
「搭嗎?」
「不搭嗎?」
攝影師用專業的角度來看,猛點頭說:「郎才女貌,天生絕配!」機會稍縱即逝,拿起相機,照片一張拍過一張,留下永恆。
照片沖洗時不小心外流,不肖分子拿照片時瞧見了紀湘瑀,知道她身份特殊,趁著沖洗店員不注意時偷走底片,加洗了一份寄給紀勝榮,想趁此機會大撈一筆。
看到照片,紀勝榮氣到差點腦中風。
「你到底有沒有腦筋?你的言行舉止可是代表著我們遠菱,現在給我搞這種麻煩!」即便是親生女兒,犯了錯他照樣罵得狗血淋頭。這女兒太不聽話,要她和他挑好的好對像交往,她不要,卻跑去和不知名的小明星鬼混,存心氣死他嘛!
「我又沒做錯什麼。」看著照片,紀湘瑀還挺開心的。攝影師把她和宇文烈拍得很美,光看照片,心都會忍不住悸動。
「馬上和那傢伙分手!」
「啥?」一時間忘了自己找宇文烈假裝她男友的事,紀湘瑀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和他分手,就不要怪我對他不客氣!竟敢對你動歪腦筋,臭小子,不想活了!」
這下她終於清醒,知道事態有些嚴重,緊急做補救,「拍這些照片又不關他的事。」
「哼!該罵你天真還是愚蠢?你該有點憂患意識。如果他不是計劃接近你,怎麼會出現這些照片?又怎麼會有人拿這些照片給我,想撈到一些好處?笨女兒,你被設汁了還渾然不覺啊!」
「被設計?不可能!烈不會設計我!」是她找宇文烈幫忙,她才不相信他對自己別有居心!「爸,你不能因為對我選的人有偏見就誣賴他。」
「你……真是會被你氣死!」紀勝榮氣得額上青筋浮現,氣到想揍人,可又不能掐死自己的女兒,只好猛敲桌子發飆。
「爸,你幹麼這麼生氣?只是幾張照片,不要理會就好了嘛。」
「不要理會,然後讓那些人把照片到處散佈?你不要做人,我還要面子!」
「就是你太愛面子,才會讓那些不肖分子以為有機可乘,只要裝作毫不在乎,他們就莫可奈何了。」
「你少在那裡說風涼話,現在開始,不許給我到處亂跑,再讓我知道你去見那傢伙,我就要那傢伙付出代價!」
「爸,你又不是混黑社會的,幹麼老是威脅人家?他有什麼不好?除了比姜閔的錢少一點之外,我覺得其他方面都比姜閔強,我就喜歡他,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你最好不要逼我把你關起來。」
「爸,你也別逼我做出你料想不到的決定!」她可是遺傳了她爸的基因。「那些照片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你大可不必擔心遠菱形象受損,更不需要擔心你的面子掛不住。」
「你想幹麼?」過去他怎會以為自己的女兒軟弱又扛不起擔子?現在看來,他一點都不瞭解女兒。
「以前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早點學習接管公司?現在我決定了,就先從成立傳播公司開始,宇文烈將會是我簽下的第一個明星,我會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閃亮的巨星,這樣應該就不會讓你丟臉了吧?」
同一時間,她打了一通電話給在報社當記者的學長,把照片的事情換了一種說法公諸於事。
「照片可以成為麻煩,卻也可以變成助力。」
她腦袋真的夠清醒,還知道要先發制人,搶得先機,任誰都威脅不了他們。
虎父無犬女,看來他後繼有人了。
紀勝榮高興在心底,表面上還是不肯讓步。「別把事情看得太輕鬆容易,要紅也得要有造化。三個月,你要是無法在三個月之內讓我承認你和他的能力,那麼就給我乖乖的回家準備結婚嫁人。奉勸你,姜閔才是你該下工夫的人。」
「我會讓你收回剛才那句話。」她自信滿滿的看著父親。
「希望你不是只是說說而已。」
一有空,她就會往宇文烈的地方跑,盤坐在沙發上,和他毫不設限的討論。
每次看見他,紀湘踽總覺得好像不管再怎麼困難,都會有人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上。
.「所以你就跟你爸說,你要成立傳播公司?」她看起來是個溫柔的女孩,實際上卻是個衝動派,宇文烈頭開始疼了起來。
他開始想,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要有婦人之仁,紀湘踽的出現把他原本的計劃都打亂了。
他只是回台灣探路,本想在小試牛刀之後回美國繼續深造,就算真的在台灣發展,也絕對不是當一個偶像巨星。
「紀湘瑀,我想我們得好好的把話說清楚。」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異想天開?又或者不信任我的能力?也對,我什麼都沒做過,你不信任我的能力是正常的。但我是認真的,而且我的想法也很長遠,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我會給你全世界。」
「以你家的財力,我相信你的夢想可以逐發達成。但是我不會一直待在這裡,事實上我早該離開,但我以為你需要人幫你,所以才留下來。」
「繼續留下來幫我不好嗎?」
「很困難。」
「是嗎?很困難嗎?」紀湘瑀垂下眼瞼,一臉失望,「因為我不是以成為你留下來的理由嗎?」
「紀湘璃,你是不是搞混了?我們只是在演戲,不是嗎?」
是搞混了,入戲太深,分不清楚真實與假象。當宇文烈對她呵護備至時,她甚至誤以為他們真的是一對情侶。
現在,他的話再度提醒她,他們的關係只能稱為委託人與受委託人。
「果然不行。」她垂下雙肩。
「你還好吧?」看她垂頭喪氣,宇文烈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不安。
只是演戲?
他真的那麼想嗎?
還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真的只是演戲,何以每次她的喜怒哀樂都輕易的牽動他的心?
連他也搞混了,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時候是真實,什麼時候又是演戲?
她當然足以成為他留下來的理由,一開始就是如此,傻瓜如她竟然會以為自己毫無份量.但是繼續下去,他的計劃呢?江叔還在等他回美國,一旦留下來,計劃就會全部打亂。
「好了,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件事。這些日子很感謝你幫我演戲,我想戲就演到這裡為止,我不能一直絆住你。」
事情結束,該要輕鬆,但他們的心情卻反而沉重,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找個時間我請你好好吃個飯,就當作是送行。」
「這樣結束真的沒問題嗎?你爸依然會逼你嫁給你不想嫁的人吧?那傢伙也還虎視眈眈的想把你娶過門不是嗎?」
「我會奮力抗戰到底,你放心。」挺直胸膛,不讓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可實際上,她不確定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必須堅持抗戰到底。
直到這一刻,她才隱約發現自己的真心。
她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宇文烈了。
絕口不提和父親的約定,紀湘瑀要給宇文烈一個難忘的送別宴。
他們搭了捷運,到淡水去吃阿給和阿婆鐵蛋,搭上渡輪,到八里左岸喝咖啡,又搭貓空纜車,到貓空看風景。
「敬我們的友誼!」
買了啤酒,在海灘上看星星,手中晃著一閃一閃發光的仙女棒,紀湘璃不敢奢望宇文烈會留下來:卻期望他能記住她最美好的一面。
「下次我們什麼時候再見呢?一年、兩年,還是十年?」
「美國又不遠,你來我隨時奉陪。」
「你說的,可不要到時候不認帳喔!」啤酒罐相碰,以此做為朋友間的約定,然後一仰而盡。
「喂,你喝太多了吧?」
「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以後可不許你隨便在男人面前喝酐,男人都是狼,知道嗎?」
搶過她手中的啤酒,他霸氣地要她應允他的要求。「說你做得到。」
「嗯。」紀湘踽順從點頭。
「真乖。」摸著她的頭,讚美她,覺得她乖巧得讓人不捨。「紀湘瑀……」宇文烈突然有股衝動,想把她一起帶走,又想要她等他。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怎麼不說了?」她天真的睜著眼問。
「要變成更好的女人。」
「嗯,我會變成讓你看一眼就捨不得把目光轉開的好女人的。」
紀湘瑀笑著承諾,也跟著要求,「如果那時候我們都還沒有結婚,就來談一場戀愛吧。」
「沒問題。」
「宇文烈……」
「想說什麼就說吧。」
遲疑好久,紀湘塥才支吾地開口,「我很喜歡你……這個朋友。」終究還是開不了口。
想想,他都要走了,何必把事情弄得太過複雜?倒不如讓彼此留下好印象,就夠了。
「我也是。」宇文烈笑著摸摸她的頭,交代著,「別亂找人結婚,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歡的人才可以點頭。」
「你也是,有對象得要先E給我看看,等我鑒定過後才可以進一步發展。」
他們互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大笑。
「我回台灣最大的收穫就是遇見你,好朋友。」
「我活到二十歲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你,好朋友。」
酒罐再度相遇,他們都言不由衷,彼此隱瞞了真心。
這一夜,他們酒喝了很多,腦袋卻格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