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狼的陷阱 第六章
    身上穿著的T恤、短褲,就連腳下的勃肯鞋也是宋東茜借給她的,從沒穿得如此休閒的沈靜尹,不自在的拉拉外罩的白袍,想要遮掩自己暴露出來的一大截長腿。

    「聽說,她是沈醫生的女兒。」

    「那她怎麼沒來參加喪禮?」

    「她是要接替沈醫生的工作,留在這裡嗎?」

    「怎麼可能,嬌滴滴的年輕女孩誰會願意留在這裡?好像只有半個月。」

    「她的醫術好不好啊?聽說她差點把老李孫子的腳給砍了。」

    「人倒是長得很漂亮耶……」

    已故沈醫生之女——沈靜尹,要暫時留在幸樂村看診的消息傳出去後,原本寒傖冷清的小診所,突然人滿為患起來。

    幸樂村頭更是呈現萬人空巷的離奇景象,原因無他——大家都跑到診所去看沈醫生的女兒了。

    沈靜尹坐在看診室的椅子上,一雙眼睛前後左右的打量著。

    整個早上,沒有半個病人不打緊,反正沒有病人上門,就代表村民個個健康安泰。但是,她不懂,為什麼不該出現的觀眾,卻多得不像話?

    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有的擠在看診室東張西望,有的則躲在窗戶外探頭探腦,搞得原本就不善與人交際的沈靜尹,頭痛欲裂。

    忍無可忍,她抓起診所唯一的老舊電話,打電話回民宿求救。

    「現在是怎樣?他們到底劃來看病,還是來看戲的?一個個對我指指點點的,我都快要變成動物園裡的猴子了。」壓低嗓音,她情緒激動的向宋東峻發出抗議。

    偏偏這個始作俑者一點也不同情她,竟然對著話筒哈哈大笑起來。

    「宋、東、峻!」

    「沒辦法,大家都對你太好奇了,我看,你就再忍耐幾天吧!」驚愜的表示。

    什麼,還要再忍耐幾天?問題是,她現在連一天都受不了。

    深深的呼吸,她用所剩無幾的理智警告,「我不管,你快來幫我,要不然,我罷工。」

    就算沒有輪胎,只剩兩條腿,她死也要走下山去,總好過在這裡當猴子。

    「好啊,你罷工,然後我們的交易期限就繼續無限期的延長,你等著跟日記本說再見嘍。哈哈……」宋東峻渾然不受威脅。

    「宋東峻,我要殺了你——」怒急攻心,沈靜尹竟然當著所有村民的面撂下狠話,旋即掛上電話。

    然而下一秒,她後悔死了。

    一句我要殺了你,她再度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她霍然起身,正當大家以為她要發出河東獅吼之際,她軟聲囁嚅道:「我、我去上廁所。」一整個沒了氣勢。

    可惡的男人,若不是為了想要拿到父親的日記本,她才不會讓自己這麼卑微的忍受他的揶揄戲弄。

    他最好乖乖的等著,等她熬過這半月,拿到日記本,看他怎麼囂張。

    民宿這廂,宋東峻望著被憤怒掛上的電話,整個人抖笑個沒完。

    「哥,你還好吧?」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倒是靜尹快要抓狂了,她說她要殺了我。」

    「你有病啊,要被殺了還這麼高興!」宋東茜沒好氣的推了大哥的肩膀一把。

    「東茜,這你就不懂了,如果說打是情、罵是愛,那殺人的字眼無疑就是說,靜尹已經愛我愛到入骨。唉,我這是感動啊!」

    「你——真變態!」她樂見大哥跟靜尹的感情跨出第一步,可大哥的邪惡思想有時候還真叫人無法苟同。

    「沒禮貌,有人這樣說自己哥哥的嗎?」發表完抗議,宋東峻起身走出民宿。

    「你要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去被殺啊!」

    「等一下。」宋東茜跑回廚房,拎了袋餐盒出來,「喏,這是午餐,要是診所暫時沒有什麼事,不如帶她出去附近走走吧!」

    「唔,好主意,謝啦!」

    接過餐盒,跨上摩托車,宋東峻像個騎士似的準備去解救他的公主,嘴巴琅琅哼唱的兒歌傳遍整座山頭。

    「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

    嘿嘿:心情真是快樂得不得了呀!

    到了小診所,宋東峻才知道,沈靜尹真是所言不假,放眼原本空曠的土地,現在竟然連要停一輛小摩托車都成問題。

    勉強挪了個位置停好車,他快步走向診所。

    「喂!宋東峻!喂……」

    一記急促的氣音不斷傳入他耳裡。

    「誰?」他張望著四周,卻始終找不到聲音的主人。

    「喂,你這個笨蛋,我在這裡啦!」沈靜尹從診所後方探出頭來,撅著嘴。

    宋東峻的眼珠差點滾出來,「你躲在那做什麼?那裡不是廁所嗎?」

    她能不躲在這裡嗎?除了廁所,方圓一百尺內,全都是幸樂村的熱情村民,她已經不想再繼續扮演猴子了。

    她從來就不習慣跟陌生人寒暄談笑,但診所裡的人擺明就是來找她哈拉的,她是醫生,可不是聊天喝咖啡啊!

    「快點想辦法救我離開。」

    「這個……」

    「快點,要不然我馬上判你出局。」使出威脅。

    眼睜睜看著她身處痛苦,卻還不施援,要是倒楣愛上這種男人,她不如乾脆去跳海算了,連半個月的時間都省下了。

    「你玩真的?」

    「當然。」

    當然個鬼,如果直接被判出局,他遲來的春天不就馬上變寒冬了?

    「先說,事成之後,你欠我一個吻。」

    沒等她抗議,他馬上騎上摩托車,著手去處理棘手的圍觀問題。

    不到半個小時,他向村長商借來了一隻大聲公,只見他單槍匹馬的走到診所門口。

    「TEST!TEST!」

    接著,他一鼓作氣的扯開嗓門,「各位鄉親,村長燦榮伯廣播通知,從今天中午十二點開始,舉凡無故群聚在診所,贊成其他村民看診不便者,一律重罰新台幣五千元,以增進地方建設經費。屢勸不聽者,加倍懲罰。」

    「另外,為了慶祝端午佳節,村長正在家門口發送神秘的精美經念品,歡迎有興趣的村民排隊領取,數量有限,發完為止。」

    話才剛說完,但見村民們個個是扶老攜幼,阿爸約阿母、樓上約樓下,像是探索頻道的草原動物大遷徙似的,紛紛往村長家匯聚,就怕晚了,領不到數量有限的精美紀念品。

    躲在廁所的沈靜尹幾次偷偷探頭出來,看著一批批離去的村民,差點沒有感動的泣拜天地。

    沒多久,小診所恢復了寧靜,宋東峻懶懶的對躲躲藏藏的沈靜尹喊道:「還不出來,人都走光了。」

    狼狽的沈靜尹這才躡手躡腳的自廁所低調的重出江湖。

    「謝謝。」

    「不客氣,那個吻先給我記著,我想到隨時會來領。」

    沈靜尹裝作沒聽到,打算就這麼唬弄過去。「欸,到底是什麼精美贈品,竟然這麼吸引人?」

    斜睇一眼,宋東峻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忽視她臉上那太過張揚的好奇,「你不會也想領吧?」他瞇起眼睛問。

    「當然不是,人家只是好奇。」好不容易擺脫大家的指指點點,她又不是瘋了,幹麼還自投羅網。

    「香皂一塊。」

    「啥,香皂?」很是不能苟同,那玩意兒竟然可以稱作神秘的精美紀念品。

    「要不,你以為是金條啊!小山小村的,經費有限啊,我的大小姐。」

    想到真相大白後,村民臉上大失所望的表情,沈靜尹忍不住噗哧的笑出來。

    「去把診所的門窗鎖一鎖,走人了。」

    「怎麼可以這樣?萬一下午有人要來看診怎麼辦?」

    「找不到醫生看診,燦榮伯會想辦法撂人來找的,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他們也不會惜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把你找到為止。」

    倒抽一口氣,「這、這太恐怖了吧!」

    揪過她散落在胸前的柔順頭髮,「因為你是幸樂村的鎮村之寶啊!」眨動戲謔的眼神,「快點,現在不走,當心待會憤怒的村民包圍診所,你等著被香皂K,到時候別怪我沒先提醒你。」

    宋東峻的恫嚇成功的點燃沈靜尹的危機意識,二話不說,她奔進診所裡,把藥櫃、窗戶通通上鎖,因為太過緊張,她的手肘碰撞到一旁的矮櫃,導致裡頭的資料散落一地。

    低咒著自己的魯莽,她連忙蹲下身來收拾,忽而,在一本封面泛黃的手冊裡,她發現了一張相片。

    小小翼翼的拾起來,被定格在相片裡的笑容觸動了脆弱的心,惹來她雙眼的灼熱。

    是曾經出現在夢裡的小公園。十二月天的台北,連日大雨後的初晴,爸爸帶著她和母親到公園散步。

    她歡天喜地的和爸爸玩著鞦韆,母親的笑容溫柔淺淺,拿著相機捕捉父女倆的歡樂。

    而這張彌足珍貴的全家福,是離去前,一對年輕情侶幫忙拍攝的。

    回憶讓她熱淚盈眶,她得緊緊的摀住嘴,才能阻止哽咽崩潰。可是:心實在太痛了,沈靜尹將相片緊緊的壓在胸口上,任淚水飛快的佔據她的臉龐。

    「爸爸……」

    她想念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想念著他,可她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麼爸爸要拋下一切,來到偏遠的幸樂村守護這些沒有親情血緣的村民?

    難道在爸爸心裡,她比不上這些村民嗎?

    正因為想不透,所以她無法諒解。她用怨懟砥礪著自己必須勇敢,可真在這獨處的時刻,濃烈的思念是壓抑不住的。

    「沈靜尹,你是在摸什麼魚?香皂都要打到你頭上了!」

    宋東峻嚷嚷著走來,還沒完全推開看診室的紗門,同一時間回眸的沈靜尹,那被哀傷佔領的臉龐與淚水,像一把刀似的刺進他的心。

    「為什麼哭了?」飛快的來到她身旁,他心疼的捧起她哭泣的臉龐,眉心糾結得厲害。

    「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會離開我跟媽媽,難道說,我的存在對他沒有意義嗎?」痛苦的閉上眼睛,她不敢多看那溫馨的相片一眼。

    「不是這樣的。」宋東峻緊緊的抱住她,恨不能她心裡的痛楚都交由他一個人來承擔,「相信我,你的父親,絕對是愛你的。」

    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她,放聲大哭。

    「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哪裡?」她紅腫的眼睛怔怔的望向提議的宋東峻。

    「噓,去了就知道。」他露出神秘的笑容。

    朝她伸出手,那不容反悔的力道直直的將她帶離小診所。

    摩托車在山徑上馳騁,是未知的興奮,沈靜尹把臉貼靠在他剛硬的背脊上,讓心在他身邊找到踏實。

    往上攀升幾個彎道後,摩托車岔入一條產業道路,人煙稀少,接著是一大段的持續向下。

    陽光不那麼熾烈了,道路越來越原始了,在高聳入天的林木虛實遮掩下,隱藏在山坳的桃源秘境,是大自然最巧奪天工的傑作,帶給沈靜尹莫大的驚喜。

    因為崎嶇,她緊緊的抱住身前的男人,可卻是全然的無畏無懼。

    蟲鳴鳥叫,少了人聲的干擾,清皙可辨,隨著摩托車更往裡頭探險而去,淙淙的水流,夾帶著爽冽的氣息,撲向暫時遠離文明的兩人。

    下了摩托車,宋東峻握住她的手,帶好走下一段根本不能稱之為階梯的階梯。

    「小心,會很滑!」階上滿佈青苔,要不是有宋東峻的保護,只怕沈靜尹隨時就要摔個四腳朝天。

    跟隨著他的腳步,她踩過自然落腐的樹葉,流水聲越來越清晰卻仍不見其影,就在她納悶的時候,穿越巨石的掩蔽,一泓媲美白絹的水流,從山頂態意宣洩,匯聚著眼前的潭水,形成渾然天成的美景。

    「天啊……」她讚歎著眼前的原始美麗。

    溪流潺潺,宋東峻引領她加快速度的踩過清澈見底的河道,完全不在乎兩人腳下的鞋子早已被浸濕。

    「爬上去。」他催促著她行動,從身後推她一把,將她順利送上這塊大岩石,四周美景更是一覽無遺。

    脫下鞋子,他們將雙足泡在溪流中,沁涼可想而知。

    「這裡好美……」喟歎。

    「當然,不美的話,我帶你來幹麼?」他拽拽的說。

    她淺淺的笑,眼睛還因為哭泣而浮腫。

    擰眉。「有沒有手帕?」

    沒有多想,沈靜尹將隨身攜帶的方帕遞給他。

    伸手一揮,他彎身將布料完全的浸濕,收攏手掌擰乾。「閉上眼睛,躺下。」折成長條狀,覆蓋在她微腫的雙眸。

    他的細心讓沈靜尹心對乍暖。

    跟著,他也仰躺在岩石上,身旁就伴著她。

    「第一次跟沈醫生碰面,就是在這裡。」

    他的話讓她身子一顫,撐起身子,急著就要摘下眼前的方帕。

    「急什麼?乖乖躺著,聽我說話就好。」他阻止了她,拉著她重新躺下,探長手臂將她護在懷裡。

    「我躺好了。」她像個小孩子,迫切的期待著順從後的禮物。

    他淡笑一抹,「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剛來到幸樂村,面臨著人生前所未有的低潮。」

    回憶讓宋東峻的口吻沒了平日的狂肆不羈,沈靜尹從那低啞的嗓音裡隱約嗅出他心裡的低悵。

    「你不是從小生活在這裡?」她問。

    「不是。我是個都市小孩,從來沒有在這種荒山野嶺生活過,若不是那場地震,我不會來到這裡。」

    「你是說921?」

    「嗯。」他仰看林葉中篩落的天空,「發生的時候,我人在美國。剛取得MBA的學位,以著傑出的成績進入人人羨慕的百大企業工作,華爾街的生活充滿緊張與刺激,儘管每天被數字追著跑,可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年輕的意氣風發,還有事業的順利,讓我欣然愛上這種肯定。」

    她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幸樂村民,沒想到他還曾經留美攻讀MBA,是個精英分子。

    「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和東茜都不在父母身邊,而熱中事業的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替我的老闆創造出最大的利益,若不是合作對像一個不經意的探問,我還不知道災情的嚴重性。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小事,可當家裡的電話無法接通,所有的聯繫管道都被阻斷後,我不禁慌了。」

    沈靜尹彷彿感受到他當時的心慌,因為,總是戲謔的他,此刻聲音竟透著前所未有的沙啞哽咽。

    「我拋下手邊的工作火速趕了回來,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家園已經不在,爸媽都沒能逃過死神的魔爪,唯一的妹妹東茜,對我竟然醉心於自己的成就,而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回來,始終無法諒解。」

    「東峻……」她意外他曾經遭受這樣的人生意外,她以為,能夠活得如此戲謔頑皮的人,人生定是順遂幸福的。

    「我很後悔。東茜是我僅剩的家人,如果連她都失去,我真不知道我留在這世界上要做什麼?」

    宋東峻娓娓的敘述著那段過程。

    帶著人人羨慕的財富,帶著一顆悔恨的心,為了一圓爸媽生前回歸山野的美夢,他來到了貧困偏遠的幸樂村。

    就在他孤身躺在這塊岩石上,覺得人生至此不能更慘時,一個如父兄般的登山男人汲著溪水走來。

    「唷,打擾了。」男人是如此輕鬆的打了招呼,即便面對宋東峻的不發一語,他也無所謂。

    聽到這裡,沈靜尹不由得問道:「那時候的爸爸看起來怎麼樣?」

    「豁達。」

    對,就是豁達。

    他不急著跟宋東峻攀談什麼,各自享受著眼前的山林美景,來的時候一聲招呼,走的時候一句再見。幾次碰面後,他們的對話才開始。

    「我急著奮發,急著要東茜重新接受我這個哥哥,但結果卻讓我很受傷,我的痛苦無處宣洩,整個人暴躁得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回想自己那時的脫序,他抿唇一笑,「是他的話點醒了我。」

    「爸爸他……說了什麼?」

    「你只是在爭取原諒,好讓自己好過,想要借由妹妹的原諒抹去你對家人的虧欠。年輕人,那是不對的,是本末倒置的,也是不誠實的。」

    沒有深奧的大道理,沒有難懂的文句辭令,淺顯的言談卻像是一記當頭棒喝,狠狠的打醒宋東峻,他這才真正意識到——

    他並不是誠心誠意的來到幸樂村,他只是想要用金錢買一個國度,順便買回妹妹的原諒。他只是自私的為了自己。

    「所以,我不再去找東茜,我決定把時間跟精力花在這裡,重新打造一個可以長居久留的家園,我用自己的力量努力讓這裡的生活都步上軌道,才去聯絡東茜。」

    「我不奢求她的原諒,而是誠心誠意的告訴她,我重新打造了個真正屬於我們的家園,雖然沒了爸媽,但這將會是我們兄妹倆永遠的家,我衷心期盼她的到來。」

    「最後,東茜來了。」

    「嗯,她來了。這代表她重新接受了我這個大哥。」

    「我很感謝沈醫生當時的點撥,沒有他,我不會這麼快想透。那時他並不在幸樂村行醫,而是偶爾才來山上義診,我很敬重他的大愛,所以當他決定留下的時候,我比誰都開心。也正是因為他的留下,我們的談話漸漸深入彼此的家人,我才從他口中得知了你。」

    「我……」

    「對,就是你。不看診時,我們恣意的談天說地,平時像個睿智長者的他,只要喝了點東茜釀的小酒,豁達的沈醫生就會變成一個思念女兒的爸爸。他總是滔滔不絕的說你可愛伶俐,小小年紀就做出讓他都讚歎的事情,說你勇敢正直,但也頑固執拗,說你體貼上進,也心疼的說你背負著太多不該背負的情感責任。」

    她從來不知道爸爸也曾這樣掛念著她,她以為,只要撇下她和媽媽,爸爸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是以,他恨不得如此。

    「他把幸樂村裡的每個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家人,無私的奉獻他的醫術,然而他沒告訴我們任何人關於他的病痛,一個人默默的把身後事都打點好了,我想,那是因為他對生命的終點,看得比誰都通透。」

    沈靜尹的嘴裡泛著苦澀。因為通透的結果,卻是那麼的孤單。

    「你仔細想想,倘若對外人都能設想得如此周到,對於自己的女兒,他怎麼可能不愛?」

    「既然愛我,為什麼他從不回來看我?」她哽咽的問。

    她一直深受思念所苦,一直渴望著父親的歸來,可是,她人生每一次的重要場合,他總是缺席,如果有愛,為什麼她從來沒有感受到?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去看你?」宋東峻反問。

    「我——」啞然。

    「傻瓜!他當然去了,站在安全的距離外,小心翼翼的守護你的成長。你的每一次畢業典禮、你的每一個重要場合,他都去了,因為對你愧疚,只能站得遠遠的看你,每次喝醉了,他總是自責自己的選擇為你的人生帶來太多缺憾,他怕你怨,不敢出現你面前,只好這樣偷偷摸摸的關切著你。」

    淚水撲簌簌的落下,沈靜尹從來沒有料想到,竟然會有一天,從他人口中,聽到睽違多年的父愛。

    她知道爸媽的行醫理念,是南轅北轍的不同,這也是造成他們分離的最主要原因,只是她埋怨爸爸的同進,更是心疼他,竟然連最後一點時間,都不願意對她這唯一的女兒要求。

    「靜尹,不要埋怨他,他是真的愛你,儘管他的做法曾經傷了你,但是不要懷疑他的心。他是愛你的。」

    她怎麼還能夠怨?知道他沒有忘記她,她已經滿足了。

    摘下眼睛上的方帕,她埋進宋東峻溫暖的身側,錯失的遺憾,她終於嘗到了。

    「宋東峻,你這可惡的男人,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現在,她真的好後悔,因為她錯過爸爸人生的最後一場儀式。

    宋東峻沒有再說話,寧靜的將她低落的情緒全盤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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