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還沒睡著的同學,交出你們上周的生物學報告,睡著的不用醒來了,下學期直接找我報到,我當定你了。」
美國伊頓大學內,教室外寬闊的長廊上迴響著學生的笑聲,他們知道貝霆教授總愛這樣開玩笑。
講台上的貝霆說罷便合上書本,往台下一位打盹的學生走去。
只見他一屁股坐上學生面前的書桌,側著頭敲敲他的桌子道:「這麼帥的講師上課,還會睡著?」
他是伊頓大學最出名的年輕教授,帥氣瀟灑、氣宇軒昂,卻也是最出名的「怪咖」,率性不羈、不受拘束,言行舉止沒一點「學者風範」。
睡眼惺忪的學生看見教授就大剌剌地坐在他桌上,竟一點歉意也沒有,瞇著眼睛從抽屜裡拿出一份作業,扔到桌上。
這種放肆的態度要換成其它教授,那學生可能早就被趕出教室了,不過貝霆卻不當一回事地拿起報告翻了翻,不一會兒竟當著所有學生的面說道:「很好,你可以繼續睡覺。」
他瞥見這報告的程度直逼研究生,知道這位學生的程度很好,於是毫不在意地讓他繼續在自己的課堂上呼呼大睡。
這就是貝霆,他的世界裡沒有規範,他厭惡教條,凡事不必循規蹈矩,成果才是最重要的。當年的他就是這樣睡翻所有教授的課,現在的他一樣在風氣保守的學術界,被貼上離經叛道的標籤。
回到講台,貝霆用他獨特的個人魅力,對著台前黑壓壓的一片學生繼續講課。伊頓大學是美國長春籐一所知名學府,許多學生擠破頭想要申請入校,校園內綠草如茵、林木錯落,這間是校內可容納最多人的階梯教室,他開的課一向爆滿,不管是衝著他的外表還是內在,貝霆可說是學術界的風雲人物。
他最近發表的論文又刊載在生物權威期刊上,不過他一點喜悅感也沒有,反而早已厭倦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
學術界向來是個象牙塔,貝霆可不希望自己老死在這塔裡,一輩子像那些食古不化的老教授,過著與外界脫節的生活。他授課一向風趣活潑,希望他喜愛的生物學不僅只是書上幾張冷冰冰的圖片和黑壓壓的一團文字。
貝霆在學生堆裡受歡迎,其它嚴謹的教授卻視他為眼中釘,他的鋒頭蓋過所有老教授,也讓他備受前輩們議論。
有人說他自傲放肆,有人說他行徑囂張,但貝霆並不在乎那些墨守成規的老古板怎麼看他,就像他以往總是自個兒在圖書館翻翻書、網絡上查查數據,便輕鬆過關拿到學位,從不甩台上教授的異樣眼光。
「對了,今天順道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台上的貝霆在腦中閃過些許往事後,突然下了決定。「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就會和伊頓說掰掰啦!」
沉悶的學術界讓他綁手綁腳、施展不開,日子越過越無趣,人生何必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物上?貝霆想走就走,哪管台下一片哀歎聲。
「別吵、別吵,我要去找些樂子,哪天想回來就會回來啦!」他像哄著小孩般哄著台下鼓噪的學生們,卻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孩子氣並不輸他們。
生物依循著外在環境逐漸演化,貝霆骨子裡的基因就是帶著叛逆,他擔心自己再不走,可要在這學界裡窒息滅絕了。
☆☆☆
台灣,貝家電視台大樓內
「席若嵐,這件事情妳再搞不定,就等著給我走路吃自己!」
「喔。」
「妳那什麼態度?」
「我說『喔』啊!」
席若嵐無辜地捧著一大箱道具,在節目現場忙得團團轉,背後又傳來這陣叫罵聲,她只好這樣出聲回應。
她是電視台內最忙碌的節目製作助理,講助理是好聽,沒學歷、沒經歷的她,根本只是個打雜小妹,份內的事做好是應該、份外的事沒幫忙就等著挨罵,因為不管份內、份外,都是她這小助理該做的事。
「知道了,等我這箱東西搬完,會去那邊把雜物清乾淨。」對於個頭不算小的她來說,手上的道具箱還是高得擋住了她的視線。
在電視台裡,她總是被當成男人用,搬重物、處理雜事通通都是她該做的事,她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不計較、還是這些事她本來就做慣了,總之大家給她取了個綽號,若嵐、若嵐,果真「若男」,像個男生。
攝影棚內鎂光燈亮起,等會兒綜藝節目就要開始錄像了,不過她的事情還沒忙完,她得幫大牌主持人準備好他要的咖啡、要確定大字報擺對位置,下了節目後還有特別來賓的車馬費要請款……
席若嵐並沒細究,為何她永遠有做不完的大小事?並不是因為那是她的職責所在,而是她從不懂得推卸、不懂得劃分工作範圍,只要能看到節目順利錄完,她便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至於其它人推給她的雜事,她永遠不懂得說「不」。
忙死自己的席若嵐沒時間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簡單的T恤、牛仔褲就是最好的工作服,留長髮得天天整理太麻煩,化妝更是多餘且不必要的,總之她的日常生活一切從簡,能省則省,每個月微薄的薪水能存多少就存多少,總會存到她可以買想要的東西的時候。
「若嵐,大家晚上要吃的便當,妳訂了嗎?」冷不防她身後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這聲音她不太熟悉,回頭一看,竟看見是一個資淺的新進人員在問她。
「訂便當?」她捧著偌大的工具箱,有些吃力地問著。
「是啊!他們說要妳訂,而且我剛來,也不知道有哪些便當店……」
這分明是資淺新人該做的事,卻偏偏又找上她。
「好啦、好啦!我等等就訂,妳先去忙妳的事吧!」
個性直爽的席若嵐懶得聽這人說上一大堆借口,不過就是訂個便當,她懶得計較那麼多,努努嘴便將這事又往身上攬。
其實她在貝家電視台已經許多年了,還在唸書時,為了賺些學費到這裡工讀,之後沒錢升學,畢業後乾脆就繼續在這兒工作。
這些年她早已摸清電視台大大小小的事,但陞遷的總是別人、加薪的也從不是自己,她總是那個被當成男人用的打雜小妹,不過生性直爽的她也不將這些事掛在嘴邊。
只是這個打雜小妹,今天的運氣卻特別背。
被呼來喚去的席若嵐正暈頭轉向,被擋掉一半視線的她,冷不防撞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砰!工具箱整個從她手中滑落。工具箱裡的物品馬上滾落滿地,但更不幸的事還在後頭。
滾落的物品不偏不倚砸在延長線的開關上方,倏地「啪」一聲,運轉中的機器立即斷電。席若嵐一看大事不妙,馬上轉身要挽救,卻又好死不死地勾扯到了地上的線路,原本熾亮的燈光瞬間熄滅。
「席、若、嵐!妳到底在幹什麼?」副導開罵,在暗下的攝影現場,席若嵐卻清楚看見一雙雙朝她拋來的目光。
「我不知道啊!我剛剛撞到一個……」
她到底撞到了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她知道這下她完蛋了,怒罵聲開始不絕於耳,她只能手忙腳亂地滿地找電線,散落的雜物還讓她差點摔跤。
她又成了片場災星,沒時間也沒機會讓她解釋什麼,眼看錄像時間一分一秒被拖延,她只能滿身大汗地盡快收拾殘局。
「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擋我的路?」她一邊收拾、一邊暗罵,滿臉怒意。「混蛋!」
昏暗的燈光下,席若嵐口不擇言,句句咒罵飄進了站在一旁的貝霆耳中。
他看著低頭蹲在地上的女孩,正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物品,剛才高大的箱子擋住了兩人的視線,現在貝霆剛好可以清楚看見這「莽撞」的女子。
這「姑娘」還真不懂得發揮自己的女人味,中性的裝扮掩蓋了她的女性特質,頭上的帽子壓得低低的,蓋住了她其實不小的雙眼,這雙眼眸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特別明亮,不過卻透出不小的怒氣。
「剛剛……」貝霆正要開口,就見到她吃力地將收拾好的整箱物品努力搬起,他再抬頭看看四周,發現有人喝著飲料、有人聚集在一起閒聊著等開錄,就是沒人要過來幫這忙了半天的女孩。
他正端詳著這一幕,她卻冷不防地轉過頭說道:「你是誰?杵在那邊幹嘛?」顯然她並不知道剛才撞上的人就是他。「這裡是攝影棚,閒雜人等不能進來,別干擾我們錄像。」
貝霆一身便裝,未修邊幅,他瞧著這被眾人罵了半天,卻依然掛心著工作的女孩,嘴角牽起了幾分笑意。
「我是……」他欲解釋,卻被另一人的聲音打斷。
攝影棚門口,貝家大哥貝銘朝他說著話。
「你怎麼在這?車鑰匙給你,快去開車吧!」
貝銘一到,所有人馬上停下手邊的工作,點頭示意,大老闆親自巡視,當然裝也要裝得禮貌一點。
貝銘朝大家揮揮手。「沒事,大家繼續。」說罷將手中的車鑰匙丟給貝霆。
貝霆笑笑地伸手接下,大家看他隨性的穿著打扮,以及貝銘對他說話的態度,瞬間恍然大悟……喔!原來是新請的司機。
此時氣喘吁吁、捧著大箱子的席若嵐瞪了瞪他,突然意會道:「剛剛是你撞到我,對吧?你是貝先生新請來的司機嗎?那就好好堅守你的崗位啊!跑到這邊來做什麼?」
「我……司機?」他可是堂堂貝家的霆少,美國長春籐競相邀請授課的知名學者,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有哪一點像開車的司機呀?
不料眼前這女孩卻說得義正辭嚴。「好吧!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老闆在等你,快過去啊!下次小心點,不要再犯了。」
她寬厚的原諒和頭頭是道的提點,還真讓貝霆一時之間想不出該怎麼應答,不過她說話時直爽的態度,倒是讓他印象不錯。
看來她是個沒什麼心機的女孩,凡事不計較的傻大姊個性,應該是她被呼來喚去的原因之一。
此時,貝霆雙眼微微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好吧!我剛到公司不熟悉狀況,謝謝妳的原諒。」「嗯!不用客氣。」席若嵐大言不慚地說道,「原諒」他後便轉身繼續忙碌。貝霆帶著不明的笑意,緩緩朝堂哥貝銘走去。
席若嵐並不知道她剛剛撞上的是什麼人,依然在攝影棚內忙東忙西,她更不知道,這一撞,將撞出她不一樣的人生。
☆☆☆
席若嵐在攝影棚忙碌著,貝家大樓頂層的辦公室內,貝霆正大剌剌地坐在貝銘的辦公桌上。
「看不出來我是年輕有為的知名學者、學術有專攻的教授嗎?」他對著貝銘嚷嚷道。
「看不出來。」貝銘盯著他的計算機屏幕,頭也沒抬一下。
「你什麼態度呀?就算看不出來,你也不會請一個比你帥那麼多的司機吧?被比下去多沒面子。」
貝銘還是盯著屏幕,沒有理他,他倆一冷一熱,從小對話就是這樣。
以往貝霆不常回台灣,他的車久未發動先送保養廠,剛巧貝銘因司機退休還未請到新司機,索性自己開車到機場接他,順便先將自己的車借他使用,讓剛回台灣的他採買些日常用品。不料陰錯陽差之下,貝霆卻被誤認為是貝銘的司機。
貝霆瞧著貝銘不動如山的模樣,忍不住朗聲再問。「我難道比不上你屏幕裡的那些數字嗎?」
貝銘還沒回答,就見秘書拿了一迭檔案進來。「貝先生,這是公司本月報表,還有會計師簽證……」秘書將一堆密密麻麻的文件擺在貝銘桌上。「另外這是應徵您司機的履歷表。」秘書才放下文件,就朝著「坐在桌上」的貝霆看了看。
貝霆瞧見秘書雙眼瞇了瞇、彷彿欲將他看個仔細,正得意洋洋這小姑娘識貨、懂得欣賞帥哥時,冷不防聽見她開口。
「你就是貝先生新找來的司機嗎?怎麼可以坐在貝先生的桌上?!」秘書露出斥責的面容。「這樣很不禮貌。」
「我……司機?」
「是啊!剛剛門外警衛說貝先生好像自己找到司機了,我正考慮需不需要再把履歷送進來。」秘書說罷目光便朝貝霆身上上下掃視。「應該沒錯吧?警衛說的人很像你。」
「妳說我是司機?」
貝霆瞠了大眼,抗議地朝貝銘望去,怎料這堂哥竟一副懶得解釋的模樣。
「看來全公司都知道你是我的新司機了。」
「我才不……」貝霆瞪大了眼,才要說話就被貝銘打斷。
「那邊有椅子,去坐好。」
「喂!你玩真的?」
「注意一下你和老闆說話的態度。」
貝霆氣呼呼地從桌上站起,貝銘轉頭向秘書揮了揮手。「妳先出去吧!晚點我再請妳帶這司機去熟悉一下公司的環境。」
秘書依言點頭離去,臨走前還看了一眼貝霆,好似在看老闆怎麼請了個這麼不懂規矩的司機。
秘書前腳剛跨出去,貝霆便又跳上貝銘的辦公桌。「這樣惡搞我很好玩?」
貝銘瞧了他一眼。「學界待久了,我看你腦袋都變化石了。」他指了指屏幕上的數字。「你知道我在看什麼嗎?」
「我是化石?你這死愛錢的,除了看帳還是看帳,你還會做什麼?」貝霆哼了一聲。「不是要我回來幫忙製作新節目嗎?」
「等你先幫我解決些小事,再製作節目也不遲。」貝銘的目光裡透出算計,貝霆知道他一定又有什麼新想法在腦中醞釀了。
「喂!有話快說,別跟那些慢吞吞的老教授一個樣。」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就當一回司機吧!」貝銘揚起笑容,給了他這個壓根兒想不到的答案。
貝霆張大嘴瞪著他,看來這回真被這混蛋堂哥設計了。
就這樣,貝霆從剛回台灣的堂堂大少爺,一眨眼的功夫,便被親堂哥「推入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