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啊?剛才廚師又推了宵夜出來,要不要去吃一點?」紅雷在大廳後的廊道邊緣,找到了坐在冰冷石板地上,將背靠在柱子旁的灰翎。
「魔族過什麼聖誕節。」灰翎冷冷的把頭偏開。
「就當是陛下繼任一週年紀念就好了呀。」紅雷在灰翎面前蹲下。
「你倒是挺樂觀的。」
「那是我的優……唔、嗯?」頸項突然被迫向前,當紅雷回神時,察覺唇被吻住,接下來齒關被撬開,灰翎的舌強制侵入他的口腔,激烈地勾引、吸-吮再啃咬。
「嗯……嗯呃……」紅雷雙手推拒著灰翎的胸膛,感覺腦袋一片昏沉,不過他仍懂得這不過是灰翎的一種惡作劇,故此根本不覺得高興。
好不容易灰翎放開紅雷,用一種調侃的眼神望著他時,他只默默將鼻子捏起來,恨恨瞪著對方而已。
「……幹嘛捏鼻子?」灰翎奇怪地望著紅雷的動作。
「不然鼻血會流出來……再笑就揍你。」
「抱歉抱歉。」看見紅雷的模樣,灰翎不知為何輕笑出聲,感覺剛才胸口中的鬱悶就一掃而空了。他拉過紅雷比自己小一號的身軀,就這樣攬進懷裡。
「……我要把鼻血擦在你身上。」紅雷還捏著鼻子。
「好啊。」
「口水也行?」
「這個就……」
「你跟諾特怎麼了?」紅雷把下巴靠在灰翎肩上,不願意望著這種失落神情的對方。當然自己的模樣大概也不怎麼好看,所以這樣正好,誰也不必看誰。
「原本是想找他抱怨幾句你的事,結果卻看到他被一個討厭的傢伙拖著走了,那種表情、可愛的讓人火大,既羞澀又甜蜜,我發誓諾特從沒對我露出那種臉。明明就是我陪在他身邊最久,明明他有需要我就會在……」
「那就去搶回來,既然這麼想要的話。」
「無視於諾特的心情嗎?」
「你自己高興最重要,想要就去掠奪,反之要壓抑也是自己的決定,就算會後悔也沒關係。反正這種事情,無視當事人的心情的狀況,多到數不清,大概就像特色吧?」
「……居然被你安慰,說不定我也快完蛋了。」
「我沒有在安慰你,我一直都很認真。」因為他就是那個一邊堅持下去,卻又不時回頭後悔的傢伙。
紅雷的聲音變得有點奇怪,像哽了一些在喉嚨裡。
「剛剛對你惡作劇,對不起。」灰翎摸摸紅雷的腦後。即使及時醒悟,自己剛才的行為跟語言都在傷害對方,卻已經無法挽回了。明明知道這個傢伙喜歡自己,卻偏偏跟對方談論這種事。
「……你還是說了,讓我連騙自己『因為灰翎覺得紅雷大人很帥所以才親』的時間都沒有。」紅雷從灰翎身上爬開,掙開對方的懷抱,「下次再這樣做的時候,記得不要說實話……如果還有下次的話啦。」
灰翎望著現在依舊挺直脊背站在自己面前的紅雷,只看對方拿手背擦了擦臉,卻仍有泛著光芒的東西不斷落下。
「抱歉,現在我笑不出來,也沒辦法安慰你。」
***
「公爵,你知道那件事吧?」史提蘭於觀景塔,找到了尊貴的銀髮吸血公爵錫爾。
「說什麼呢?」錫爾站在塔邊緣,腳輕輕往後一蹬,就在身體即將往下落時,卻從背後伸出一雙巨大褐黑蹼翼,稍拍一下就將他停留在半空中。
「如果不是『那個原因』,在你知道我把小哥從這裡推下去的時候,早就二話不說來找我算帳了。除了威坦之外,你最疼的就是小哥,對於傷害他們的傢伙,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放過。」
「……你身上有諾特的氣味。」錫爾瞇起黃玉雙眼。
「小哥叫我去找新娘,一年內。」史提蘭有些無奈的泛出笑容,「真是的……不但想假裝沒看見我的心意,而且連他已經要開始喜歡我的心情都掩飾掉。」
「廢話!他怕你啊,至今如此。諾特可是很纖細的,就跟針一樣,尖銳卻容易折斷,但是在感興趣的事物上有相當卓越縝密的思考能力,這也是我看上那孩子的地方,要是細細雕琢,不知道會發出何等光芒,而你的笨蛋父親卻只懂得把他放到研究院……
「哼,復原失傳的古魔法?按照原有的術陣做延展?那種事情讓呆子去做吧,諾特的實力不可能僅止於此。要是讓我養的話……哼!」錫爾自己止住這個話題,一提起這個可被他當成終生之憾的事時,他就容易板起臉。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公爵。」史提蘭仰起頭,注視半空的錫爾。
「什麼交易?」
「給我『鑰匙』,還有隨口幫我跟他勸幾句要他『反悔』那個新娘約定。然後我幫你把威坦從人間界帶回來,不但要他找到他自己的新娘,而且還心甘情願地見你。」
「……我又不是特別想看那個臭小子。」
「公爵,你知道威坦跟你最像的一點是哪裡嗎?」史提蘭打斷錫爾的話,「『以欺負喜歡的傢伙為樂』。不過他沒你嚴重。」
「……」
「下次偶爾也率直一點,說出『其實我很喜歡你』這種話怎麼樣?」
「話多的小鬼惹人嫌。」錫爾毫無表情地上翻了個白眼,「反正『鑰匙』保管了這麼久,我也膩了,見到那個臭小子時幫我跟他說:『混帳!再不回來,以後就都不用回來了。』」
「嘻,沒問題。」史提蘭失笑,「不過接下來的事情,我就要用命令的了……公爵,我『命令』你不可以將我們交易這件事的始末說出去,而且不管從我這裡傳出的版本是什麼,你都不可以否認,為了能讓計劃成功,說謊是必要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
「很簡單,我要小哥,而公爵見見最疼愛的孫子與他所愛的人。我知道你想進入永眠了,要在這之前完成還不放心的事,要不這四、五十年來沒離開鐵森林的你,最近如何這麼勤跑王城。」史提蘭露出成熟的笑容。
「謹尊御命。」公爵在半空中將左手靠在胸前行禮。
「……對了,夏裡恩給你的那杯酒,後來怎麼了?」史提蘭若無其事的問起。
「那個混小子在酒裡加了什麼鬼東西,還以為我聞不出來,那種東西能喝嗎?當然是倒了。想整我,等下輩子吧,笨蛋。」
「……」
***
「早安啊小哥。」史提蘭神采奕奕地跟還滿臉惺忪的諾特招呼。
「……早……」諾特還埋在客房的軟被中,只露出光滑雙肩。
「今天放假喔,因為大家都一直玩到快天亮才散場嘛,要是讓他們今天再工作就太過分了。」史提蘭將手上托盤上的熱毛巾拿下,坐到床畔,幫諾特擦拭臉。
幾秒後諾特才趕忙撐起身體,被滑落至腰下,「我自己來就可以……」
「我喜歡做這個,可以順便摸小哥。」
聽史提蘭這麼說,諾特一陣不知所措的困窘,卻不阻止了。
「……我,昨天第一次聽到,你喜歡天空聖界的人……這件事。」諾特攀住史提蘭的肩,讓對方能順利擦拭自己的背。
「這是秘密,天魔不兩立,要是隨便說了,會引發大騷動的。」史提蘭笑道,「我對純白的翅膀相當著迷,該怎麼說呢……因為魔界沒有,我特別去調查過了,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有那樣潔白的羽翼。」
「……你還是放棄吧,就算你真的偷跑到天空聖界,抓了一個天使下來,大臣們也不可能允許你娶她的。」諾特低低的道。
以魔王的力量來說,不管是開啟信道,還是進入天空聖界抓天使,這都是實際上可行的,可是一旦這麼做了,就得面對嚴重的後果。
「我已經擬定好計劃了。」史提蘭緩緩讓諾特的臉全部面對自己,「只要讓大神奧丁對我這個魔王低頭就好了吧?」
「什、什麼!」諾特錯愕的叫出聲。
「我要發動戰爭,進軍天空聖界,贏得戰爭之後,神屬天使全部都會變成我魔王史提蘭的子民,到時候要娶誰就娶誰,沒有分別。」
「這、不、不行!太過分了!身為宰相的我堅決反對戰爭!只是為了這種原因就要發動戰爭嗎?這樣的話還不如……」突然瞟見史提蘭嘴角的笑容,諾特倏地住了嘴。
「不如怎麼樣呢……」
「……你不會發動戰爭,你連打架都不喜歡,別拿這個拐我收回要你找新娘的事。」
「可是我並不想放棄這個堅持,我的新娘,絕對要有一對美麗的白色羽翼,除此之外,就只有小哥成為我的戀人,我就省得去打那些翅膀的主意。」史提蘭把已經變涼的毛巾隨手放回托盤上,改而雙手溫柔擁著諾特的背。
「這個……」諾特憶起昨夜,自己的背被溫柔舔舐的感覺,臉變得又熱又辣。
怪了,以前跟灰翎做後,倒是很少還停留在餘韻裡。
「不然為了堅持我的原則,就必須完成跟你的約定,我真的會去天界抓一個看順眼的天使喔。」
「不行!會引發嚴重的國際問題!」
「那麼折衷,我在魔界找符合條件的,不過這麼一來,不管我選誰,你都不可以有異議,這樣行嗎?」
諾特遲疑地絞著自己的手指。他是真的這麼希望嗎?看見史提蘭疼愛著不知名的對象?跟她牽著手到處逛,或者在耳畔甜言蜜語,甚至在床上給予溫暖的擁抱……
「反正、反正魔界沒有什麼長著白色翅膀的……」殊不知這句囁嚅,正充分顯示他的不情願。
「也就是說,讓我找到的話,就是我的了對吧?」史提蘭親了幾下諾特的耳殼。
「……對、對啦!要是在魔界給你找著什麼白翅膀,我就不反對了!」
天界人以進入魔界為恥,自尊心高得要命的他們根本不可能跑到魔界來,更何況魔境週遭設有對神聖力有反應的結界網,一旦有類似力量靠近,馬上就會響起警報並且鎖定追蹤。當然天界對魔族的防護也同樣,甚至徹底到看起來有病。
「我愛你,小哥。」史提蘭笑道。
「現在幹什麼……說這個……」諾特咬著下唇。
「小哥的親生媽媽是誰?」
「為什麼問這種……」
「回答。」
「……冰水晶的……裘麗王后……」諾特不知道史提蘭的問話有什麼意義,但看對方的表情,卻像是在算計著什麼似的靈巧。
「姓氏。」
「咦?」
「忘記了?」
「咦?我、怎麼……不可能……」怎麼會?想不起來!為什麼他會想不起來自己母親的姓氏!
「你不是故意要忘記媽媽的事,也不是故意要忘記我的事,更不是因為那次我把你從塔上推下來,害你失去一些記憶。」
「我到底……」諾特茫然地望著史提蘭,希望得到答案。
「華爾裘麗。」史提蘭拿拇指抹過諾特的唇,「念出來……」
「華爾裘……麗……這、這個不是……」諾特瞬間瞪大眼。
「『希格德利法·華爾裘麗』。念。」
像受到強制牽引似的,諾特不由自主的張口發聲:「希格……德利法……華爾裘麗……啊、啊啊啊——」一念完這個名字,瞬間他感覺背上有什麼東西一陣沉,重壓著自己要窒息。
「放輕鬆!我不會害你……對,深呼吸……」史提蘭親吻著諾特的額頭,「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當時爸爸才拜託公爵把你的部分記憶封起。」
「華爾裘麗……是華爾裘麗……媽媽是……」抓緊史提蘭的諾特流下淚。他不清楚自己為何哭泣,但在難受的重壓消失之後,從胸口深處湧上的卻是讓淚水止不下來的喜悅感。
「沒錯,小哥根本不是什麼雪妖,因為裘麗媽媽……也不是裘麗媽媽,她是天空聖界大神奧丁的仕女,聖武天使、女武神華爾裘麗〈挑選戰死英靈的女性〉們之一的希格德利法。會改名裘麗,大概是為了紀念她之前曾身為聖武天使的身份吧……」
「為什麼……」
「爸爸曾領兵在灰色地帶與聖武天使爭奪能源礦脈,最後他砍下天使的單翼,在決鬥中贏得勝利……雖然中間怎麼了,我不知道,但最後我有了裘麗媽媽,然後裘麗媽媽讓小哥誕生,這就是結果。
「為了保護裘麗媽媽的身份,也為了保護出生在魔界的小哥,所以才想讓小哥忘記……『這件事』。」
史提蘭將手往懷中人背後一伸,諾特在明明不該會有東西的地方卻產生了『感覺』而忍不住一縮肩。
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看,瞬間呆愣著望著從自己的肩胛上伸展出一對寬闊雪白……就跟鴿子一樣的「翅膀」。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長出這個……
「然而他們在你能伸展翅膀飛翔的能力封印起來時,卻沒料到你已經讓我看過了,就在那一天,小哥寫出第一條彈沫術的公式,還把『唯一解』告訴我的時候,你伸展翅膀,小心翼翼地避過那些發著光的彈沫,進入那個位於半空中的『安全地帶』。」
諾特默默地讓那些遙遠的記憶流回腦中,一些貴重的回憶、跟史提蘭一起的那些時光、能夠毫無保留信任與喜歡這個ど弟……
「小哥的研究者特性從小就很單純,一定得自己能解,才給人看,如果不會飛,為何唯一解會是在半空中?」
「那、那麼你那個時候推我……」
「我說過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那是因為……我知道小哥會飛。你說你的唯一解沒告訴別人,有翅膀的事情也是跟我第一個說,我覺得很開心……可是幾天後我們到觀景塔上玩的時候,我問能不能帶我飛,你卻叫我不要胡說八道,自己怎麼會飛……」
史提蘭摸著諾特的羽翼根部,與肩胛相連之處,說著連自己也哭泣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時候推你下去,我以為小哥是故意騙我……我怎麼知道才幾天,你就不記得這件事了……
「我還一直跟爸爸說『我知道小哥會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飛起來!』之後被斥責時,覺得還這個世界一定有問題,為什麼大家都不相信我……」
「你又怎麼知道是公爵封了我的記憶?」諾特小聲問。
「我們王族用的一定都是最好的,所以父親不例外的,需要用記憶封印術最專精的人來做這件事,要值得信賴、與王族關係良好,這麼一來除了法爾貝特公爵之外,沒有其它人選了。
「而且公爵在我將小哥從塔上推下來那件事之後,也對我的記憶動了手腳,不過給予我的比較類似催眠,有可能自行慢慢回憶起,但是小哥的記憶封印相當嚴謹,得需要『鑰匙』,也就是關鍵字才行,而那個關鍵字就是……」
「媽媽的真名。」諾特泛出帶著淚光的苦笑。
「……要嫁給我喔。」
「……欸?」
「剛剛小哥答應過啦,要是在魔界而且有白翅膀的,被我找到的話……就是我的了。」
「啊、那個、可是、等、等等……我根本就是被拐了嘛,因為你一開始就知道……」
「就這麼不情願嗎?」史提蘭將額貼著諾特的額。
「也不是……」哇哇哇——自己在說什麼!「而且我們是兄弟!這種事情傳出去,怎麼能聽?你不在乎,我可還要面子呢!」
「我想大概沒關係喔,兄弟這種事什麼的,看翅膀就知道了,那是真正天界人的翅膀喔,如果你身上流有任何一滴魔族的血,翅膀就不會是純白的。也就是說,你不是老爸的親生兒子,裘麗媽媽在被老爸當戰利品抓回來之前,你應該就在她肚子裡了。」
「咦?」
「不過我還是會慢慢等你同意的啦,反正小哥是我的宰相,以後還有好久可以耗嘛。在等你回答之前,我去人間界找威坦玩,順便抓他回來。」
「找威坦?」
「放心,我最愛的是小哥,不用吃他的醋。」
「我並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那小哥懷疑誰?」
「紅……沒、沒這種事!我為什麼非得……不准笑!用翅膀打你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