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栽了! 第四章
    顧青彤醒來時聽到皇甫夜正在和什麼人發脾氣一一「堂堂東嶽皇都,居然讓幾個摩訶人在朕的眼皮底下興盡作浪,傷了朕的人!

    你這個九城總督是怎麼當的?」

    「微臣失職,請聖上治罪。」

    「據說今天晚上他們在東街市口還有集會,你帶著人去,將他們全都抓起來,朕要一次辦!」

    「聖上,請息怒。」她掙扎著爬起來,「摩訶人的集會未必有什麼大惡,如果抓起他們,反而可能引起更大的暴動。」

    「你起來做什麼?」皇甫夜將她重新按倒,伸手摸著她的額頭,「額頭怎麼這麼涼?」

    他火熱的手掌印在她冰涼的額頭上,讓她渾身輕顫。

    「怎麼了?」他捏住她的肩膀,「本來就這麼單薄的身子骨,剛才還被那個該死的摩訶人欺負。給朕看看你的胳膊。」他不由分說就將她的袖子捲起,在她纖瘦雪白的胳膊上,還可以清晰地看到幾個黑紫的指印。

    皇甫夜的眉心凝成幾道深深的印痕。「讓太醫院的人拿紫金活血膏來。傾故,我看那摩訶人還抓住你的腰,你把衣服拽起來我看看,那裡傷到沒有?」

    顧青彤驚惶失措地說:「沒事沒事,我的腰上不疼。聖上,微臣剛才說的話請您三思。我聽那兩個摩訶人對話,似乎他們有一個頭目。您可以派人找到那個人問清楚,好過這樣全族連坐似的制裁。

    您剛剛登基,要樹立一個仁君形象是當務之急,不要為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壞了大事。」

    皇南夜的眉峰還是不能展開,「朕最恨他們居然在朕的眼皮底下傷人。你居然還替他們說話?」

    「微臣也從不會饒過欺負微臣的人,但是這不是私事,而是國事,微臣必須將私人恩怨暫且放到一邊。」

    皇甫夜瞇著眼睛瞅她,「傾故,你身邊一顆很清澈的心,難得有你這樣的人為朕這樣細心謀劃,好,朕就暫且放過摩訶族一次,照你的意思,擒賊先擒王。李大人,童大人的話你是聽到了,朕暫時留著你的烏紗帽在這裡,如果你能抓到摩訶族的那個頭領,就算是你將功補過,否則,朕還有後話等你。」

    九城提督連忙謝恩走了。

    太監捧著藥盤走進來,低聲稟報,「蘇貴人那裡還等在聖上。」

    顧青彤低垂著眼,伸手去拿藥盤上的藥膏,卻被皇甫夜搶先一步將藥膏拿到手裡,他不悅的聲音竟讓她躁動不安的心立刻平靜下來。

    「她在催朕嗎?告訴她,朕今天晚上有事,讓她不要等了。」

    雖然違心,顧青彤還是張口說:「聖上要是還有政務就請先忙去吧,微臣可以自己上藥。」

    「你那隻手臂受了傷,一手上藥不方便,朕來吧。外面的事情有李大人去辦,朕暫時不管了。」

    他將一塊藥膏塗抹在她手臂上青紫的印痕處,那清涼的感覺立刻沁入肌膚。

    「那,聖上不如去陪陪蘇貴人,她剛承君恩,獨守空閨的滋味一定很難熬。」

    「朕後宮的事情要你來管嗎?」皇甫夜的聲音陡然一沉,像是動了怒。

    顧青彤只好閉上嘴,默默地接受他為她上藥。

    過了片刻,他又柔聲問道:「是不是朕話說重了,氣到你了?」

    「微臣怎敢和聖上生氣?」

    皇甫夜卻噗哧一笑,「真是孩子脾氣,聽你這話就知道你在生氣。」

    「微臣沒有……」她想為自己辯白,一抬眼對視上他漆黑的眼,那眼中複雜的情緒讓她心悸。

    「以你之才,放你在朕的身邊也許太屈就你了。若不是捨不得,朕應該放你到外面去做個封強大吏。」

    「微臣沒有雄心壯志。」她急忙推拒。

    「暫時就是你想去,朕也不會讓你去的。」他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這安撫的動作讓她鬆了一口氣。

    「你說你父母雙亡,家中只有一位老奴,是不是平時吃得不好,所以身子這麼單薄?剛才朕抱起你的感覺就像抱著一朵花,比蘇貴人還要輕一些。」

    皇甫夜的無心閒聊讓顧青彤心跳加速,強笑道:「我的身子就是這樣,自小單薄,生過幾場大病,一直也胖不起來。」

    「以後朕的御膳也給你準備一份,就住在宮裡吧,起居和朕一起。」

    「這……如何使得?微臣畢竟是外臣,皇上的起居就是您的妻子都不能和您相同。」

    「又在和朕虛情假意的客氣了。」皇甫夜取笑道:「還怕朕的臥龍宮住不下你嗎?這樣你也省了早晚跑來跑去的麻煩。有時候朕批閱奏折忙到很晚,如果想找你說話,還要叫人開宮門去找你。就這樣走了,西殿的房間暫時給你住,你有什麼東西要從家裡拿的,朕派人去給你取。」

    「家中也沒什麼東西,只有幾套換洗的衣物。」她思慮著,生怕自己露出馬腳。

    「衣服就不用了,慶毓坊的人剛剛到京,就讓他們給你做些新衣,一年四季的都做出來。他們的做工還是不錯的。」

    「微臣豈不是要欠聖上很多銀子?四品官一年的俸祿才不過一百兩銀子,慶毓坊一件成衣幾乎就要花掉微臣半年的俸祿了。一年四季的衣服做下來,微臣真的是賣身帝王家至少二十年。」

    她似慨歎似抱怨的玩笑話讓皇甫夜又笑了,「你以為你只是賣身二十年嗎?這輩子你都要賣給朕了。」

    許君一生,執手偕老。

    不知怎的,顧青彤忽然想到這八個字,臉頰不受控制的開始發熱。

    「臉又紅了?不是發燒了吧?」皇甫夜低頭審視,一手托住她的臉頰,「看來還要讓太醫院的人給你把把脈。」

    「不必,只是這宮裡有些熱。」她這才顧得上打量自己的所在。

    這裡應該是臥龍宮的中心殿,四周柱上都雕刻著精美的盤龍,而她身下的床鋪居然都是黃緞床單,床頭還雕刻著兩條雙足相抵,面面相對的龍。

    原來她竟然躺在龍床上。

    她趕快翻身下了床。

    「怎麼又卞來了?再躺會兒。」皇甫夜本來坐在一張桌案旁寫著什麼,見她下了床,又來勸阻。

    「龍床不是微臣這樣的人能睡的,再多躺一會兒,微臣就要折壽了。」

    「你總喜歡說些危言聳聽的話來嚇唬自己。」皇南夜笑笑,沒有再繼續阻攔,「當年先祖潘皇后也睡過這裡。朕看她妥妥當當活到七十歲,也好得很。」

    「潘皇后畢竟是皇后,皇后者,鸞鳳也。天子龍身,只有鳳凰可以比翼,微臣哪裡比得上?」

    「鳳凰也未必能比得上龍,不過朕的確不會讓旦後睡在這裡。」

    顧青彤思付一陣,大膽問道:「聖上似乎對女人總是有無窮的輕視與不信任?請恕微臣大膽問一句,是她們曾經得罪聖上了嗎?」

    「這個問題算不上大膽,不過你又是在企圖揣測朕心了。」皇甫夜放下筆,靜靜地想了想後才答道:「不要以為朕是在仇視女人,所以才輕視她們。朕說過,她們在朕的眼裡是玩物,是朕疲倦後可以為朕帶來放鬆和愉悅的床伴,僅此而已。所以不要胡亂猜測朕是不是被什麼女人騙了,然後憤世嫉俗?不,世上還沒有哪個女人可以騙到朕。」

    附和著他自信的笑容,顧青彤也想笑笑,但是他後面的話又讓她笑不出來了。

    「朕不會原諒騙朕的人,如果哪個女人真的愚蠢到要騙朕,朕也絕不會讓她有安寧日子過,而且會讓她一輩子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

    「即使那女子曾經讓聖上……得到滿足?」

    皇甫夜看著她明顯泛紅的臉,邪邪址笑了,「你今年多大?」

    「十……十八。怎麼?」

    「有過女人嗎?」

    顧青彤覺得嘴唇乾澀,費勁地撒謊,「還沒有。」

    「所以你不能明白,女人在床上都是差不多的,朕雖然可以在她們的身體上得到些享受,但是並不會為了她們放棄自己的原則。」

    「連蘇貴人……都包括在內嗎?」她不知道是不是該為身為女人的自己傷感,或是說點什麼挽回些面子。

    皇甫夜已經淡淡點頭,「包括任何女人。」

    顧青彤知道自己已經走入一個危險的境地了。從皇甫夜那裡探得他的心聲越多,她就知道自己距離危險越近一分。但是她就像是開弓上搭好的箭,沒有回頭之路。

    次日,九城總督果然在摩訶人的集會地抓到他們的頭目,一個同樣高壯,皮膚黝黑的摩訶人,說著一口口音更濃重的東嶽官話,即使被抓進皇宮,站在東嶽國主面前,依然是滿臉的桀騖不馴。

    「我犯了什麼罪?難道東嶽國不允許我們外族人做生意嗎?」他大聲質問,聲如洪鐘。

    「正當的生意人。我東嶽從來都是大開城門以示歡迎,但是違法亂紀,作奸犯科的,我東嶽就絕不會對他留情。」皇甫夜銳利的眸子含著冰凝注在那摩訶頭領的身上。「你既然是他們的頭兒,應該知道昨天在東嶽的街上,你的族人做了什麼。」

    摩訶頭領五官堆緊,一連串的摩訶話忽然脫口而出。

    「不要在朕的面前故弄玄虛的說朕聽不懂的語言。」皇甫夜無心和他囉唆,看向身側的顧青彤,「他說什麼?」

    「他說他知道手下人昨天犯了點事,這也不是他所想要,他已經教訓了那幾個手下,下令他們回摩訶去了。聖上不應該為了他們兩個人就捉捕了全東嶽的摩訶人,他不服氣。」

    摩訶頭領怔怔地看著頤青彤,忽然用摩訶語問她,「你這個丫頭是誰?他的嬪妃嗎?為什麼會懂我們摩訶的語言?」

    顧青彤臉色大變,沒想到對方居然一眼就識破自己的性別。轉念一想,她又很快想明白了,摩訶人的身構都比東嶽人高大魁梧,在摩訶人眼裡,她這樣清瘦的身材,過於俊秀的容貌,又無男性特徵的喉結,在在都暴露了她的真實性別。只不過在東嶽國像她這樣文弱清瘦的少年男子有很多,所以才很容易的矇混過去。

    好在殿內懂得摩訶語的只有她一個,所以她故作鎮定的用摩訶語回答,「我是他的通譯官。我有位親人是摩訶族人,所以我懂得一些摩訶語。」

    這位高大的摩訶人臉上忽然露出笑容,家是因為聽到她說她有位親人是摩訶人,而把她也當作自己的親人似的。

    但是皇甫夜困惑地看著兩人交流,見顧青彤隨便說了幾句話就讓那摩訶人喜笑顏開,心中一陣難言的不悅強烈的翻湧上來,立刻打斷他們的話。

    「既然如此,朕就給你摩訶族一個面子。你必須和朕約法三章,嚴管你手下的族人,不許他們再做違法亂紀之事。如果他們安分守己,朕不會在乎你在東嶽賺走多少錢,否則,朕就會驅逐所有在東嶽的摩訶人,而且永不許你們踏入東嶽的土地一步。」

    摩訶頭領看了眼皇甫夜,又對顧青彤說了一句,「這個皇帝脾氣很臭,我們摩訶人不喜歡聽人擺佈,但是既然你和我們摩訶族有親,你告訴他,我也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顧青彤莞爾一笑,沒有立刻將他的原話翻譯給皇甫夜聽。

    等摩訶頭領被帶下去之後,皇甫夜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你和他剛才嘰哩咕嚕的說些什麼故意讓朕聽不懂的話?」

    「他問微臣為何懂得摩訶語,微臣便據實回答。」

    「僅此而已?」

    「還有,他說他們摩訶人本來是不聽外人擺佈的,但是既然微臣和摩訶有親,他願意遵從聖上旨意。」她將對方的話婉轉轉述,卻依然引得皇甫夜滿臉不悅。

    「怎麼?他還不服氣了?都是你為他們求情,否則朕才不會讓他這樣耀武揚威。」頓了頓,他又說:「還有,以後不要衝著那種人笑起來沒完,朕沒有讓你向他示好的意思。」

    「微臣沒有。」她辯白了句。哪有笑起來沒完?她又不是個只會傻笑的傻瓜,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而已。

    「難道朕是瞎子,看不到你剛才對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笑嗎?」

    低下頭,她低聲嘀咕了句。

    皇甫夜沉聲道:「說什麼?不要又故意瞞著朕。」

    「微臣說……聖上是無理取鬧。」

    這話真的說重了,她似乎都可以聽到身後的皇甫夜驟然屏住呼吸,然後沉重的腳步聲從寶座上踏著緩慢的節奏走下,停在她的身旁。

    「你說朕無理取鬧?」他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朕是不是有點太寵你了?」

    「微臣知罪。」因為肩頭上以及他聲音帶來的壓力讓她很不自在,站起身,她平靜的面對他的質問。

    「朕看不出你認罪的誠意。」大手忽然攫住她的下頷,將她深埋的臉頰抬起,逼她對視他目光灼灼的眼,「童傾故,你的膽子應該比你表現的大得多,所以,朕到底怎麼無理取鬧,你倒說說看。」

    「聖上,微臣已經認罪了。」不想再和他對上,她姿態更低,而且,皇甫夜逼得如此近,近到她厭覺彼此的呼吸都可以被對方感覺到。

    她忽然有種很強的不安,似乎會被他看穿什麼。

    「怎麼?怕了朕了?」他勾著唇角,似笑非笑,「這可不該是你本來的面目啊。童傾故,不要讓朕小瞧了你。」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又開始乾澀的唇角,「聖上,微臣……」

    忽然間,她的唇角被一種壓力壓住,原來是他的拇指按在那裡。

    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忽然蕩漾出深邃的潭水,那曖昧不清的情緒,張揚且清晰地暴露於他的眼底。

    老天,他真的察覺到什麼嗎?為何她感覺呼吸困難,連自己的心似乎都被他用眼睛定固在身體內,不會跳動了似的。

    他眸子彷彿更加深邃,忽然低吶道:「還好你是個男人,否則朕真不知該拿你怎麼辦。」

    她聽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嘴巴不受控制地問:「聖上為什麼這麼說?」

    「你知道朕不喜歡女人太聰明,那會讓朕很不舒服,但是……」

    「什麼?」她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滯了。

    「你真的讓朕很惶惑。」他的手指就按在她的唇角不動,然而那裡的熱度似乎越來越高,「即使是女人,都沒有像你這樣,讓朕生出這麼多願意親近的感覺。童傾故,上天把你帶到朕的身邊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讓微臣幫助聖上。」

    「僅僅於此嗎?為什麼朕覺得好像不是?」皇甫夜凝著眉,望著她白皙柔嫩的面龐,和他拇指邊那一點嫣紅潤澤的唇辦,他必須強烈車制自己,才不讓他的那份「親近之情」演變成跨越常情的「肌膚之親」。畢竟童傾故是個男人,而他又怎麼可能去吻一個男人的嘴?

    「聖上,幾位貴人到了。」

    太監的聲音將他們的神智拉回,顧青彤迅速退後一步,掙脫了他手指的禁錮,但是她不確定殿外走進的那幾個人是否看到了他們剛才的動作。

    皇甫夜露出笑容,「既然要慶毓坊給你做衣服,所以就一併給她們做了。慶毓坊的人呢?讓他們來量尺寸吧。」

    許娉婷笑盈盈地說:「臣妾早聽說慶毓坊的衣服好,但是我爹從不許我穿那些衣服,說浪費銀子。」

    「在朕這裡,朕當然要讓你們穿最美的衣服。」皇甫夜毫不避嫌地摟了摟許娉婷的腰肢,讓她受寵若驚地綻開笑顏,一直笑個不停。

    張月薇靜靜地走到顧青彤面前,深深地望著她,那眼神讓顧青彤非常不安。

    「聽說童大人昨夜受傷了?現在如何?」

    「已經沒事了,多謝貴人為微臣操心。」她欠身致謝。

    「童大人是國家棟樑,聖上非常倚重您,本宮以後也許山有求於大人的時候,到時候還請大人多關照。」

    「娘娘言重了,微臣愧不敢當。」

    張月薇的目光閃爍,「童大人讓本宮一直覺得很面熟,不知道童大人是否有姐妹?」

    顧青彤心頭猛跳了幾下,但她還是抬起頭,迎視著張月薇的目光,微微一笑,「微臣孑然一身,大概娘娘記錯了。」

    「是嗎?也許吧。」張月薇側目看著正依偎在皇甫夜身邊低聲輕語的蘇秀雅,忽然轉移了話題,「蘇貴人實在是人間絕色,身為女子,大概再也無人能在容貌上超過蘇貴人了。」

    顧青彤一怔,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和自己說這些。

    「做臣子和做帝妃大概都一樣,若想得到帝王的垂青,便要另闢蹊徑,對不對?」

    張月薇好似瞭然的詢問眼神讓顧青彤陡然緊張起來。

    她不該低估張月薇。這是一個在京中頗有才名的女子,也許徒有美貌的蘇秀雅和個性直率的許娉婷都是頭腦簡單之輩,但是張月薇卻與她們完全不同。

    莫非被她認出了自己?但是她卻選擇了暫時的沉默?

    顧青彤沉吟片刻,也微笑道:「娘娘是聰穎之人,微臣比不上娘娘萬一。」

    「大人不要太自謙,也許日後大人會讓我們每個人都刮目相看。」張月薇放下這句話便走過她身邊,去和許娉婷聊天了。

    不久慶毓坊的裁縫來為每個人量尺寸,顧青彤心中有所顧慮,擔心被那裁縫發現自己包在厚厚冬裝下的真實身材,於是不等那裁縫出手,她就隨口報出自己的衣服尺寸,婉拒了裁縫的丈量。

    裁縫不明就裡,笑道:「童大人還是讓小的量一下比較好,畢竟是做一年四季都穿的衣服,童大人又是聖上的重臣,萬一做出來的衣服尺寸不合,聖上怪罪下來,小人可是擔待不起。」

    皇甫夜在那邊看著蘇秀雅選料子,聽到他們的對話便插話道:

    「傾故,脫了你的大衣吧,慶毓坊的人只要看看你的身材就能掐算出你的尺寸,你還怕他們呵你的癢嗎?」

    「微臣……不習慣被人打量身材,或者近身碰觸.自小如此,大概是個怪癖。」她搪塞著。

    皇甫夜走過來,往地上的絲綢上掠看一圈,用腳尖踢了踢一匹湖藍色的緞子,「給童大人就用這個色系,他不適合太張揚的顏色。

    衣服也不必做得太貼身,他比女人還怕羞。」

    這是句戲譫的玩笑,但顧青彤明顯感覺到不遠處的張月薇又在用那高深莫測的眼神向她投注。

    「聖上,臣妾選紫色好不好?」蘇秀雅在那邊嬌嬌柔柔地喚著皇甫夜。他回頭看了一眼,「隨你,娉婷就選紅色的,像她那飛揚跋扈的性子。至於月薇,月白色合適她。」

    張月薇淡淡一笑,「聖上有些偏私啊。」

    「哦?朕哪裡偏私了?」他不解道。

    「聖上為童大人選了藍色,而藍色不是聖上最偏愛的顏色嗎?」

    張月薇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皇甫夜怔了怔,隨即笑道:「你的心思真會轉,這都能扯到一塊去?月薇今天在你的拜月宮等著朕,朕要給你好好講講穿衣用色之道,你就會明白朕其實並不偏私任何人了。」

    即使張月薇向來溫婉沉靜,聽到皇甫夜暗示今晚將要臨幸她也不禁露出一絲喜色。只是她顧忌到好友許娉婷的心情,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顧青彤看到許娉婷剛才還開心的笑容立刻又黯淡下去,而她自己的心情也好像和許娉婷的笑容一起,一層層,黯淡無色。

    不想讓他去抱其他的女子,原來她的心也變得如此的狹隘自私,原來她並不如她想像的那樣大度。

    最可怕的是,原來她並不如自己堅信的那樣無情,只為了謀得後位而接近他。

    她想要的,竟然是這麼的多,這麼的沉重。但是,她卻越來越沒有把握可以稱心如意的得到這一切,因為她的心已經開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這一夜傍晚時分忽然下起濛濛細雨,顧青彤在細雨中悄然出了宮,回到東市街的那個掩身之處。這是她要母親臨時租的一個小院子,在這裡照看的就是她那位摩訶族的老家僕。

    當年這位家僕因為年紀太大而離開衛家,但是一直住在京城沒有遠走,一生都沒有嫁人的她膝下無兒無女,顧青彤就如同她的半個女兒一樣,所以當顧青彤決定在外面藏身,並找人幫她掩飾身份時,這位家僕就成了她最好的選擇。

    今夜,她回到這裡,摩訶老婦人有點驚訝地間:「小姐怎麼回來了?不是說您要一直住在皇宮裡?」

    「今夜我想回來睡。」她淡淡地說:「幫我煮點粥吧,我很想喝您做的青菜白玉粥。」

    老婦人臉上的皺紋因為笑容而堆得更深,「這麼多年了,小姐還是那麼愛喝這道粥嗎?好,我這就去給您做。只是小姐可不要不開心了。」

    「什麼?」她有點怔愣。「從小到大啊,小姐只要心情不好就想喝這道粥。」老婦人念叨著去了廚房。

    顧青彤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她沒有好好掩飾住自己黯然的神情,連老嬤嬤這麼昏花的眼睛都看出了她的心情。

    這道青菜白玉粥做法其實非常簡單,只是用一些油菜和一點豆腐,連同大米熬煮,味道也許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正如老婦人所言,每次心情不好時,顧青彤就會想起這道粥,好像只要肚子裡填飽這些粥,人就懶懶的,不願意再動腦子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

    她剛把粥碗端起來就口,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門。

    「誰會來敲咱們家的門?」老婦人不解地看著顧青彤,「小姐,是你的朋友嗎?」

    「也許是娘來。」

    「但夫人敲門是有暗號的。」老婦人的警惕性更高,「該不會是你外公那邊的人吧?」

    顧青彤山緊張起來,「那就不要開門。」

    「可是外面的人一直在敲,如果不開門,只怕他們要闖進來。」

    顧青彤歎口氣,「算了,是禍躲不過,你開門好了。無論是誰要帶我走,都要等我把這碗粥喝完。」

    她坐下來,看著老婦人去開門,手上舀起一勺熱粥,在唇邊吹了吹,然後慢慢喝下。即使外面的天塌了,她山要喝完這碗粥。

    有人走了進來,老婦人笑咪咪地大聲說:「小……少爺,是你的客人。」

    她不解地抬起頭,想不通自己會有什麼客人來訪。

    「好啊,傾故躲在這裡一個人偷偷喝粥,讓朕冒雨來找你。」

    這熟悉的聲音簡直讓頭青彤不由得大吃一驚,她怔怔地看著那從外面走進,挾著一身風雨的男子脫下斗篷,笑盈盈的看著她。

    「朕猜你在這裡,果然沒有猜錯。」

    「聖上怎麼……」

    「朕怎麼會來找你?先不說這個,嗯,這粥的味道好香,朕山要喝一碗。還有嗎?」

    「還有,老奴去盛。」老婦人很懂眼色的出屋去盛了一碗粥來,「家裡的碗破,聖上只能將就著用了。」

    「出宮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皇甫夜喝了一大口,「和宮裡粥的味道不一樣,你就是為了偷喝這粥才溜出來的吧?」

    「唔……是有點想念了。可是聖上為什麼會突然來這裡?」顧青彤還是怔怔地看著他,沒有緩過神來。現在他不是應該在拜月宮?

    「半夜三更,突然想問問你關於摩訶族的事情,於是派人去找你,沒想到你居然不在臥龍宮,問了宮門守衛,說你出宮了。傾故,你真是好大膽子,出宮也不和朕說一聲。」

    「微臣以為聖上今晚會很忙。」

    她一語雙關,惹得他大笑起來,「是啊,朕丟下張貴人,是不是又要讓你說朕薄情了?不過張貴人看起來雖然懂事,但是一聽說朕要找你,非要讓朕等到明天早上。朕才不要聽她的話,想來想去,你只可能逃到這裡,乾脆親自來抓你了。」

    那一瞬間,她心中湧動的情愫裡肯定有感動,也有幾分得意,於是她所有的愁雲都從臉上敞開,「聖上喝不慣這種粥的,這粥是窮人喝的,您要是喝不慣可千萬不要勉強。」

    「可朕看你剛才喝得挺開心的樣子,難道你那碗放下什麼特別的東西?」他從她的碗裡舀起一勺,放在嘴裡嘗了嘗,「一樣啊。那就是喝粥的心情不同,所以喝出的味道不同。」

    「是的。」她點點頭,為他剛才的動作動容。貴為天子,皇甫夜每次吃的都是御膳房精挑細選的食材所做的料理,自己用的飯碗比絕不會與人分享,更不會從別人碗裡取用食物。這不僅是為了乾淨,也是為了安全,防止被人下毒。

    而今他在她面前全然放下戒備,猶如家人一般親暱,除了感動,她心中又多了一份不安。

    「聖上想知道摩訶族的什麼事情?」

    「朕想那些摩訶族身大力足,為什麼只是在東嶽雜耍賣藝、做小買賣?難道他們自己不能強國強族嗎?」

    「摩訶族是遊牧民族,沒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從來都是這樣走到哪裡就隨便賺點錢吃住,然後繼續走下去。」

    「如果朕把他們留住呢?」

    顧青彤眨眨眼,「聖上想把他們納為己用?」

    「是啊,如果把他們組成一支軍隊,說不定會所向無敵。」

    「是個好想法。」她思忖著,「不過聖上不要想一開始就讓他們為您賣命,他們是不願意隨意被人擺弄使喚的。不如聖上頒布旨令,在東嶽境內開闢一塊摩訶族的專屬地。給他們一塊家園,教他們耕作生活,讓他們慢慢融入東嶽成為東嶽真正的一員,漸漸的,他們就會以東嶽的榮辱為自己的榮辱,您說什麼,他們就都會照做了。」

    皇甫夜高興地拍起手來,「真是好點子,朕就知道找你商量準沒錯。」他一時忘形,手掌掃過桌面,不小心打翻了粥碗。

    顧青彤驚呼著急忙上前幫他撣拂,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別又燙到你的手。你放心,朕穿得厚,沒有燙到,只是這樣子實在太狼狽了。」

    老婦人忙走過來說:「聖上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聖上寬衣,讓老奴為聖上清洗一下,只是之中沒有適合聖上穿的衣服。」

    皇甫夜大方地將外袍脫下,笑道:「是啊,你家少爺這麼單薄瘦小的身材,他的衣服我肯定是穿不上的。」

    「外面有人跟隨聖上一起來吧?微臣叫他們回宮去為聖上取一件衣服來。」她要向外走,被皇甫夜又抓了回來。

    「外面雨都不大了,你就這樣出去啊。」

    他用的力氣太大,而她又沒有防備,一不小心就跌進他懷裡。

    驀然間,兩人都愣住了。

    「朕不是第一次抱你了。」他的聲音含含糊糊地從她的耳後飄過,「每次一抱你,朕的心跳似乎都不一樣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聖上……沒有和男子這樣親近過,是不大習慣吧?」顧青彤費力地解釋著。

    這感覺很像白日在臥龍宮時,但比那一刻更讓她惶亂不安。她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可皇甫夜的手指不知何時扣住她的腰。

    「只是這樣嗎?但是朕不以為自己有斷袖之癖。除了你,朕沒有想過會抱其他的男子。童傾故,這輩子也許朕真的要把你鎖在身邊了。」

    這一句話像聖旨,又像是誓言,讓她輕顫著,手指一陣冰涼。

    「只要聖上不嫌棄,微臣……當然願意一生追隨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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