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從良 第十章
    起程之目,書仲綺夫婦到桂花林前送行,任呈璧和湖妍詠共乘一匹馬,祖娉婷獨自騎乘,眼看就要出發,范含徵卻不見蹤影。

    「任兄,焉等含徵回來再走嗎?」書仲綺蹙眉問。

    任呈璧默默看了師妹一眼,祖娉婷只是低頭不語。

    「不了!」他回頭向書仲綺頷首謝道:『『這陣子多謝書兄款待,來日請到寒舍,好讓任某盡地主之誼。」

    「一定。」書仲綺微微一笑。

    蘇淮雪依依不捨的拉著湖妍詠,細心叮嚀,「路上小心。」

    湖妍詠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你也保重身子,一定要順利生產。

    話別一陣,任呈璧等人終於策馬離去,一路穿過桂花林,繞過山坳,緩緩來到進京的道路上。順著這條綿綿不絕的道路回南一直走下去,京城就越來越遠了。

    「師妹,你真的不留下來嗎?』』

    任呈璧勒馬停步,回頭看著師妹,湖妍詠同樣秀眉深鎖。

    祖娉婷黯然搖了搖頭。又沒有人拉著她不放,她有什麼理由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麼?

    「好。」他也不再廢話,這就策馬上路。

    祖娉婷默默跟在師兄、嫂嫂身後,聽著馬蹄聲達達的起落交錯,看著路上塵沙滾滾。

    她和范含徵,天南地北,就此別過了……其實這樣的結果也不錯,想想以前自己是多麼痛·肥他,現在,連那些恨意也變成了難忘的回憶,那不是挺好的嗎?

    一行眼淚突然無聲無息的滴在於背上,祖娉婷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抹去。萬一被人看到,臉可丟大了!

    「祖師妹!」身後突然揚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伴隨著急切的馬蹄聲,祖娉婷肩膀一震,轉眼間,范含徵已來到她身邊。

    他看她一眼,見任呈璧回過頭來,便對任呈璧說道:「你們先走,我有話跟師妹說。」

    任呈璧點點頭,馬腹一夾,便飛馳而去。

    「想說什麼?」祖娉婷淡淡的瞥他一眼。

    他神態睏倦,臉色蒼白,文秀的身形似有幾分虛弱,只見他張口欲言,又轉為歎息,眉宇間儘是愁苦。

    「你不說話,我可要走了!」

    她作勢拉起馬韁,不料范含徵突然一躍而起,攔腰抱著她雙弼滾落到旁邊的草地上。她來不及掙扎,驚呼一聲,便嚇得趕緊抱住他,兩人翻轉幾圈,終於在花叢中停下。

    「你做什麼啊?」

    祖娉婷被壓在范含徵身下,暈眩的腦子還未清醒,他滾燙的嘴唇隨即攫住了她。

    這傢伙果然還是個淫魔!她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軟軟的放鬆妄子。

    范含徵捧著她的後頸,纏綿的吻著她的唇、她的臉、她頸子上雕疤痕,來來回回吻個不停,害她呼吸越來越不穩,身子不斷發熱發燙他又來佔她便宜了!她腦中昏亂的想著,卻又忍不住吐出舌尖雨他糾纏起來,而范含徵越吻越深,像要把她整個人生吞入腹似的。

    這個可惡的男人……更可恨的是,她怎麼會根本不想抵抗啊?

    范含徵突然放開她,不可置信的捧超她的臉龐,低問:「你…「你真的愛上我了?」

    看他的表情像是喝醉了酒,祖娉婷不禁咬著唇,別開臉去。

    廢話,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

    任師兄知道,嫂嫂知道,連書仲綺夫婦也看得出來,這有什麼蟲驚訝的?

    不喜歡他,怎麼會和他一塊兒出遊呢?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他執起她的柔荑支支吾吾的問道。

    「我才不要!」她瞟了他一眼,便絕情的推開他起身。

    范含徵不禁呆愣地看著她,一臉不解。「為什麼不要?」

    「不為什麼,我就是不要!」祖娉婷整整身上的衣物,轉身走向馬兒。

    「好,那也沒關係。」他無奈的跟在她身後,佯作瀟灑的哈哈一笑,「既然你不肯留下來,那我跟著你便是。天涯海角,你走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結果還不是一樣?」

    「你……」

    祖娉婷氣得急轉過身,怒瞪著他,而他則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兩人僵持半晌,她突然冷笑道:「好啊,你說得倒容易,等我們回到鄉下,我看你住不到十天就受不了了。」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看范含微嘻皮笑臉的,她不禁嫌惡的白他一眼。

    「你是無賴嗎?」』

    「我是不是無賴,你不是最清楚了嗎?」他揚眉取笑道。

    「哼,總之……我才不要這樣呢!」她跺了跺腳,就要上馬離開。

    范含微見她真的惱了,才收斂玩笑態度,正正經經的拉住她的手,柔聲道:「我的心意,你三年前不就很清楚了嗎?既然你已經愛上我了,為什麼不肯跟我在一起?」

    祖娉婷歎了一聲,偏頭不語。

    他於是又把她拉近了些。「你要我怎麼做,才肯接受我?」

    「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嗎?」祖娉婷滿懷心事,惴惴不安的望著他。

    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她,肯定的點頭,「你說,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和我在一起,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照辦。」

    他說得誠摯認真,可祖娉婷聽了,卻忙不迭的甩開他的手,又氣又恨的啐道:「也不想想你從前作惡多端,想叫我留下來,哪有那麼簡單口!」

    「嗯?」范含徵不解的皺起眉頭。

    他「作惡多端」?這是指……十天後,翠玲瓏——范含徵拉著祖娉婷的手,臉色蒼白的坐在大廳的主位上,底下數十名女子聽完他宣佈的事,頓時青天霹靂,個個如墜深淵。

    廳裡一片愁雲慘霧,幾名女子暗自飲泣著,更有幾名姑娘差點昏厥過去。

    過了片刻,武艷蓉踏上前一步,率先說話了,「從前咱們園子裡的,公子個個都愛,從不偏心,可現在為了她,居然把我們全割捨了,由此足見公子對她的一片真心。我武艷蓉向來激賞專情男子,今日也不跟公子為難。

    「公子信誓旦旦此生非此女不可,那很好,我們武家姐妹認了。

    不過以後若是讓我知道,公子又拋棄了她,另結新歡,或是坐享齊人之福,那就是對不起翠玲瓏所有姐妹。武艷蓉、武生漣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剖出公子心肝餵給狗吃,請公子好生記下了。」

    范含微輕咳一聲,低如不聞的澀聲應道:「我知道了。

    武艷蓉掉頭就走,武生漣本來尾隨其後,忽然腳步一頓,又飛過身來劈哩咱啦甩了范含徵四個巴掌。

    「兩掌是為我自己打的,兩掌是幫姐姐打的,公子保重。」武生漣雙眼含淚,依依不捨的道別之後,這才轉身追上武艷蓉。

    武氏姐妹一走,廳裡登時有幾個女子也跟了出去。

    接著,明瑗陰沉沉的走上前來,手上捧著一隻小瓷瓶。

    范含徽見她一臉壯烈,不禁暗自害怕起來。明瑗是翠玲瓏裡嗣聰明、手段也最激烈的女子,要她心甘情願的離開他,可不是件容易之事。

    「公子,把這瓶於裡的東西喝下去,我就不再為難你。」

    「這……這是毒藥?」

    明瑗冷冷的看著他,輕聲道:「是又如何?」

    「這…·-.我……」

    范含徵偷偷瞧了祖娉婷一眼,只見她慘自了臉,瞪著那只瓷瓶,動也不動一下,似乎無意勸阻。

    一旁的小娟見狀,不禁著急起來,「明瑗姐姐,公子喝了這東西,還有命在嗎?」

    「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就不走。」明璦秀面凝重的捧著瓷瓶,走到范含徵眼前。

    見他沒有動作,祖娉婷隨即板起俏臉瞪著他,厲聲喝道:「你答應過我什麼?還不喝嗎?」

    她這一喝,讓他想起十天前挽留她時,她也這麼惡狠狠的瞪著他……「你要跟我在一起,這輩子就只能有我一個女人,你答不答應?」

    范含徵柔情的道:「我心裡,本來就只有你而已。」

    「翠玲瓏那些人,你打算怎麼辦?」祖娉婷冷冰冰的看著他。

    范含徵呼吸一頓,這才如夢初醒似的變了臉色。

    她就知道拋見狀不禁冷笑。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就算他沒真心愛過那些女人好了,大家畢竟糾纏多年,能夠毫無感情嗎?

    范含徵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古怪的變了又變,仍是不能做出答覆。

    祖娉婷好整以暇的等著,等他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他想了半天,臉色越發蒼白,最後,終於失魂落魄的搖了搖頭,苦澀的道:「難怪你不肯留在我身邊,難怪……是我活該,這是我的報應。」

    「你不肯放棄她們嗎?」祖娉婷小心翼翼的側頭看他,生怕聽見令她失望的回答。

    范含徽絕望的喃喃道:「不是不肯,而是…···我不能……」

    不管愛不愛,他的確和她們都有肌膚之親,也共同生活了許多年,如果他和祖娉婷一走了之,她們不是太可憐了嗎?

    這是他自己造的孽,還能怪誰?

    祖娉婷黯淡的點點頭。既然如此,他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一轉身,腦中又響起了湖妍詠的聲音——那些女人也有錯啊!

    「她們若有一點點自尊,就不該留在翠玲瓏裡,她們這樣,不但誤了自己,也誤了含徵。她們從不為含徵設想,若有一天他有了真心相愛的對象,那她們的存在便會耽誤含徵的幸福。可這些自私的女人若是愛上別人,捨徵卻不會阻擋她們,所以我看不起她們,也不覺得她們有何可憐,她們從含徵身上已經搾取太多太多了。」

    「也許不是這樣,她們只是太愛范含徵罷了!」

    「所謂愛情,應該是雙方面的不是嗎?不屬於她們,她們就不該取。依你所言,難道含徵一輩子只能拖著這群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他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嗎?」

    祖娉婷躍上馬兒,仰頭長歎一聲。

    就算不是她,將來範含徵遇上別的女子,相同的問題還是存在著,如果自己不能原諒他,那麼別的女子也不會原諒的。

    那他不就真的永遠和幸福無緣了?

    她回首望去,范含徵沒有跟上來,孤單單的頹坐在草地上。她靜靜的看著他,心中頓時柔情滿溢。

    換個方向想,如果他毫不猶豫的-=_腳蜴開翠玲瓏的女人,那不是更絕情、更可怕嗎?

    好吧,既然他拿不定主意,她就幫他一次吧!

    心意一定,祖娉婷便滑下馬背,走向范含徵,提議道:『你…只要誠心誠意的請求她們原諒,讓她們心甘情願的離開你,我就留在你身邊。」

    他聞言苦笑著仰起頭來,深深瞅著她。「如果她們要我的命呢?」

    「那也是你活該!」她皺眉罵道。

    范含徵笑而不語,祖娉婷便幽幽的在他身邊坐下,按著他的手,說:「反正不管你到哪裡,我都會陪著你……」就算是地下黃泉也無所謂!

    祖娉婷低下頭,她嘴上沒說的,范含微豈能不懂,於是驚訝的注視著她。

    想不到師妹競對他情深巨此,即使現在想起,他仍是難以置信。

    既然如此,他至少該回報她相同的決心吧!

    范含徵硬著頭皮,接過明瑗手上的瓷瓶,慨然道:「明瑗,是我對不起你,我喝就是。」

    「公子……」小娟驚叫。

    他仰頭正要一口飲盡,不料就在緊要關頭,祖娉婷忽然奪過瓷瓶一飲而盡。

    「師妹,你做什麼?」

    范含徵慘白了臉,只見她掐著喉嚨,痛苦的彎下腰來,他趕緊扶著她,不知所措。

    「祖姑娘…-」」

    「明瑗姐姐……」

    廳上驚呼聲不斷。

    明瑗見狀,幽幽歎了口氣。公子不惜犯險,欲飲下毒藥,已證明他悔過的誠意:祖姑娘在最後關頭搶下瓷瓶,代他喝下,亦是見她情意深重,無人可比。

    事已至此,她就算強留下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師妹……師妹……」范含徵搖晃著祖娉婷,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祖娉婷難過的頻頻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明瑗心平氣和的看著他倆,莞爾笑道:「公子不必緊張,瓶子裡不過是一些酒醋罷了,明瑗走了,公子保重。」

    明瑗離開了,又有幾個姑娘跟她一起退出。

    目睹剛才一幕,曉珂冷冰冰的看著他倆,終於死心了。

    「我們走了之後,至少需要一筆錢來過活。「公子為了她,連死都不怕,她們還能說什麼呢?既然感情已經不再,那麼就談點現實的好了!

    其餘女子大多也是同樣的想法,於是求財的、求屋的、毆打洩憤的,各式要求紛紛出籠。范含徵無一不允,終於令她們全數甘願離開。

    至於翠玲瓏,他本來要將它送給小娟,小娟服侍他多年,和他感情最為深厚。

    不料小娟始終哭喪著臉,依依不捨,不肯離開,經他好說歹說,總算勸服了她,兩人結為異姓兄妹,由她代為打理翠玲瓏。

    這天晚上,范含徵和祖娉婷回到房間,並肩坐在床沿上,看著空空如也的房子,不禁相視微笑。

    「為了我一個,放棄一大票姑娘,家裡被洗劫一空,還被打成豬八戒似的,值得嗎?」

    她笑嘻嘻的掐了他紅腫的臉頰一把,范含徵登時痛得齜牙咧嘴。

    「我也只能認了。」他苦笑道:「三年前咱們分別之後,我在床上休養了大半年才從鬼門關繞回來,從此每個姑娘的臉7L在我眼裡都模模糊糊的。翠玲瓏裡的姑娘,是我平素看慣的,倒還不那麼嚴重,可一走出家門,滿城都是祖娉婷,睜大眼睛細看,卻又個個都不是,你知道那有多苦嗎?久了,我就誰也不看了。」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臉上肌肉微微吃痛,范含徵輕輕摸著自己的臉。

    分明一臉豬頭樣,還含情脈脈地凝視她,祖娉婷看了直想笑,又見他態度誠摯認真,愁苦無比,就笑不出來了。

    「怎麼不說話?」范含徵推她一下。

    她伸伸舌頭,調皮的取笑他,「你的話如果能信,狗屎都能吃了。」

    「你不信,怎麼肯讓我拉你的手?」

    「別耍嘴皮子了,我來幫你擦藥吧!」她挖起一團藥膏,溫柔的往他臉土推開。

    「嘶——」

    看范含徵越是痛得咬牙切齒,她笑得越燦爛、開懷。

    緣份真是奇妙,誰會想到呢?

    這個耽誤她一輩子的淫魔、曾令她痛不欲生的男人,最後竟把自己的一生賠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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