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財團台北分公司二十九樓的智囊團辦公室裡,今天異於往常的一片鬧哄哄,每個人都對會客室探頭探腦,因為這些人怎麼都沒想到,美國總部派過來支持的台灣分公司總裁秘書會是一個百分百的東方美人,不僅氣質典雅高貴,包裹在一身黑色套裝底下的身材更是凹凸有致,看起來不像秘書,反倒像貴婦。
不過她盤在頭上的那個髻,硬生生的破壞了她那張美麗臉蛋所帶給人的柔美感受,增添了幾許女強人的幹練。
「她就是那個Money?」問話的是一個老外湯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美國總部派過來的秘書會是個金髮碧眼的性感美女咧,害他好期待。
「她剛剛不是說自己是美國總部派過來支持的?那應該就是那個總裁秘書沒錯!只不過沒想到她這麼年輕就這麼難搞,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呢。」
「難搞?」
「是啊,聽說總部那邊三催四請,這個Money好不容易才首肯,答應到台灣分公司來幫忙,而且開出來的條件多到離譜。」知道內情的這個人是總部還未派人過來前暫代秘書職位、人事部門調過來的助理妹妹小丹。
「例如?」一個平日沉默寡言的計算機工程師馬恩,也忍不住邊打計算機邊問道。
事關自身權益,不多問一下怎行?說什麼自己的行情也不該比一個秘書低,就算是總部派來的也一樣。
被問話的小丹鬼祟的看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外人之後,才低聲道:「配備一部紅色法拉利跑車代步……」
「什麼?」眾人驚呼,全部瞪大了眼看向這個說話者,哪還有心情做自己的事?停下手邊工作全把椅子挪到此人面前。「沒搞錯吧?紅色法拉利跑車?她乾脆要一棟房子算了!」
只不過是個秘書,究竟有什麼天大的能耐可以讓總部那邊如此厚待?
「倒沒聽說要一棟房子,不過,她這回來台北暫時會住進老闆家……」
「什麼?」這回發出類似尖叫聲音的是智囊團裡唯一的女性小喬,有著一頭鬈鬈長髮的小喬是公司裡公認的大美女,不僅風情萬種,頭腦也是一等一的好,穿得更是養眼,算是智囊團辦公室同仁們的一大福利。
「小聲點,小喬姊,妳這樣叫會被聽到的啦。」厚,要聽秘密也不懂小聲點,她還要活命耶。想著,小丹把頭給縮到桌子底下去。
小喬把她抓出來。「妳沒胡說吧?那個女人當真要住進總裁家裡?為什麼?她憑什麼?」
「總裁家比五星級飯店還舒服啊,而且總部那邊也不必再花錢,再說,她本來就是要做總裁秘書的工作,住在一起更方便……」
「方便個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麼事都會發生,這怎麼可以?那個女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勾引我們家總裁,我們家總裁對人那麼溫柔,她一定會誤以為總裁喜歡她,然後就這個那個了,絕對不行!我反對!」
「妳反對有什麼用?老闆會聽妳的不成?」馬恩冷冷一笑,把椅子挪回計算機前。「我看這次總部派來的根本不是秘書,而是可以順便讓老闆用的情婦……」
尚未說完的話,突地打住,因為老闆秦浩東不知何時走進來,又站在他們身後多久了。當真是糗到極點!
「老闆……」
馬恩這聲老闆,讓圍成一圈的人連看都不敢看門口一眼,瞬間全彈回自己的座位,不是摸摸鼻子就是順順頭髮,助理小丹更絕,乾脆直接躲到桌子底下去,假裝她根本不在這裡。
雖然他們家總裁的脾氣算是好,做人也不太拘小節,常常跟他們像朋友一樣閒話家常,但他有一個禁忌是絕對不能碰的,那就是絕對不能探聽及過問他的私事,尤其是在這樣的上班時間。
厚∼∼會被馬恩害死,說什麼情婦啊?總裁的情婦還不夠多嗎?
啊,不是,是女人,是那些老是不死心的猛貼過來的眾家千金,偏偏,總裁似乎是來者不拒,啊,又錯了,是對每個女人都很好,讓人根本就不知道總裁的真正情人究竟是哪位?真正喜歡的女人又是哪一款?
反正就是,觸碰禁忌者死。
秦浩東凌厲的眸淡淡掃過他們,然後,再往後落在會客室門口的那個女人身上,此刻,她正一臉冷凝的看著他,環著胸,挑著眉,比較像是來踢館的,絕不像是來干人家秘書的。
很難搞似的女人,他早該知道了,可是,卻沒想到她長得這麼美,是幅可以讓人賞心悅目的美麗風景——前提是,把她頭上的那根簪子拿掉,把她身上一身保守傳統到了極點的黑色套裝換掉,還有,讓她那張冷凝的臉掛上笑容。
秦浩東勾勾唇,目光毫不避諱的對上她的,就這樣與她對視良久。
奇異地,他發現這女人的氣勢似乎在瞬間縮了回去,雖然只是短短一秒鐘,他也明明白白感覺到了她的害羞……
是害羞吧?雖然他現在很難把這兩個字與這個看起來精明幹練又嚴肅的女人擺在一塊,不過,他相信他一向敏銳萬分的直覺。
夏曼霓一直努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想在這男人的目光下退縮,可是,誰來救救她啊?為什麼沒人跟她說,這個聽說離過婚又帶有一個五歲兒子的男人竟然帥成這樣?
這男人身上穿著一件合身的V領藍色名牌休閒衫,外罩一件多袋式黑色牛仔背心,下半身則套著一條燙得筆挺的黑色休閒西裝褲,如此悠閒又不失穩重,就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就讓她的雙腿有點發軟。
問題應該就是出現在他那雙不是很大,卻帶著笑意的眼睛,雖然看起來溫和無害,卻像是可以把人的心一眼給透析,而且,絕對不是錯覺,這男人根本就是桃花眼,只要他願意,可以把女人迷到死。
北風財團家的男人都喜歡對人說謊嗎?不是說是個有點禿頭的中年男子嗎?而且和藹可親得就像爸爸一樣?可是,她剛剛明明聽到那個人叫他「老闆」,這棟大樓會被人叫老闆的應該就是台北分公司的總裁沒錯,她耳朵很好,應該沒有聽錯。
所以,她被誆了?
所以,她在台灣的日子裡,其實是要跟這個又高大又帥氣迷人、又長得一副桃花眼的男人住在同一個屋子裡?
氣呵,氣得想殺人了。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臭男人,竟然敢這樣就把她騙到台灣來?她不會走嗎?她就這樣輕易被他擺佈嗎?她有那麼乖乖聽話嗎?他當她是誰啦?敢這樣誆她?
夏曼霓咬著唇,瞪著眼前這個男人,像是在看一個仇人似的。
秦浩東也大方的讓她瞪,絲毫沒有半點侷促,反而帶點興味。
剛剛這群笨蛋在她背後說的話,她都聽見了吧?所以她才會這樣氣呼呼的瞪他,像是對他極度的不滿意?
嘖。真是個輕易動氣的丫頭。
「你就是秦浩東?」終於,她開口了,聲音清脆好聽到一次就會讓人印象深刻。
「是啊,我就是秦浩東。」他笑了,桃花似的眼睛跟著微微瞇起。「妳想必就是我未來的秘書小姐吧?妳好,初次見面。」
夏曼霓看著那笑,心猛地一跳,忙不迭把臉轉開。
「去機場接妳沒接到,妳的行李呢?」事實上,他在機場等了她一個多小時,要不是部屬們通知他她已經到公司了,他還得繼續當傻子的在機場等呢。
「在樓下。班機早到了,所以我就直接搭出租車過來。」夏曼霓睨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會派司機來接我。」
堂堂大總裁為什麼要親自去機場?很閒嗎?
他朝她走過去,沒多做解釋,對她笑得斯文又溫柔。「我先送妳回家吧,才剛到,不必急著上班,嗯?」
「不用了。」她退了一步。
「什麼?」秦浩東挑挑眉,不太懂她的意思。
「我說不用了,我等等就直接到機場劃位飛回紐約,很抱歉沒法子幫到你的忙,再見。」說著,夏曼霓見鬼似的越過他快步離開。
呵,這女人把他當病毒嗎?
竟然見到他就說要馬上飛回紐約?究竟,他是哪裡招她惹她啦?
「等等——」秦浩東在夏曼霓進電梯前攔住了她。
夏曼霓假裝沒看見,還是拚命按電梯鈕。
「Money,我們是不是應該談一談?」
夏曼霓一眼瞪過去。「請你發音標準一點,我叫曼霓,夏曼霓,不是什麼Money!還有,請你叫我夏小姐,我跟你沒那麼熟!」
「好,夏小姐,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就算妳對我有什麼誤會,我也應該知道不是嗎?」
叮!電梯來了。
夏曼霓一腳跨進去,完全沒有要跟這男人好好談談的打算,秦浩東也一個跨步跟進去。
「喂,你不要跟來。」她氣呼呼的瞪他。「我跟你無話可說!請你趕快回去吧,回到紐約之後,我會親自幫你挑選一個適合你的秘書,等我電話。好了,你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這樣就想打發他?
秦浩東溫溫地笑著。「妳不當我秘書的理由是什麼?」
夏曼霓一愕,板起的臉驀地染上一抹粉嫩嫩,極詭異的紅。
「妳認識我?」
「不認識。」她別開眼。
他晃到她面前。「我以前得罪過妳?」
「沒有。」她微微側到另一邊,不想看他。
他乾脆直接伸出手,指尖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自己。
「我曾經拋棄過妳或妳的朋友之一?還是,我曾經因為生意上的緣故傷害過妳或妳的家人及朋友?」秦浩東溫溫地問著,不疾不徐,聽起來像是在自我檢討,嗓音裡卻帶著淡淡的笑意與嘲弄。「告訴我,哪一個?這樣,我才好想出適當的字眼來跟妳道歉啊。」
夏曼霓皺起一對漂亮淡雅的眉,對這個男人竟然隨便觸碰她感到十分不悅。「請你拿開你的手!我跟你不熟,也不是那種關係,請不要以為每個女人都可以用你的那種方式來哄,我不吃那一套!」
秦浩東挑挑眉,有點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那妳吃哪一套?」
「什麼?」她傻了,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我問妳,妳喜歡男人用哪一種方式對妳?妳說,我都可以配合。」秦浩東微微一笑,完全沒被她的怒氣給嚇倒,反而認真的問起她來。
這樣,夠體貼夠善待這女人了吧?他可是看在那個介紹人的分上,十足十給了這女人天大的面子了,否則,一個女人這樣當著他的面掉頭就走,又對他胡亂吼叫,他早就轉身走人了。
識相的,懂事的,可愛的女人,現在就應該收起她的爪子,為此感到天大的榮幸才是。
夏曼霓完全不敢相信,又瞪著他良久。
這男人……是在勾引她嗎?在第一次見面的現在?
該死的!果真,好看迷人的男人全沒一個好東西!不是自大狂妄到極點,就是個超級花心大蘿蔔!
她的直覺沒錯!她絕對絕對不能跟這樣的男人共事,否則她不是遲早有一天被他給騙去,就是會被這男人的種種舉動給氣死。
「放手。」真的氣得要抓狂了。如果他再不放手,她也顧不得淑女專業形象什麼的了,她鐵定跟他拚了!
秦浩東皺眉,同時鬆開了手,此時,剛好電梯到了一樓,夏曼霓快步走出,直接殺到保全那裡拿自己的行李。因為行李好幾箱,所以她剛剛才沒提上去,幸好她沒提上去,反正現在馬上又要走人。
「請幫我叫出租車,先生,到機場,謝謝。」夏曼霓對保全甜甜一笑,她知道北風集團旗下每一間公司的保全都有代客叫車服務,所以交代得很順口。
「小姐馬上就要走嗎?」保全有點詫異的看著她。「不是才剛下飛機?」
「嗯,突然有急事,可以幫我叫到車嗎?」夏曼霓看了一下表。「我趕時間,麻煩你了。」
「沒問題,請您稍等,我馬上撥電話。」保全才剛拿起電話,就被一個聲音給制止了。
「不必了,老黃,她不需要叫車子。」說話的是緩步跟上來的秦浩東,他臉色不太好看,跟方才笑得像春風一樣迷人的臉判若兩人。
嗄?保全愣住了,沒想到總裁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知道他叫老黃耶!他老黃有這麼出名嗎?
夏曼霓也一愣,沒想到這男人陰魂不散,竟然不死心的又追了上來。
「誰說我不需要?我要叫車!先生,你快打電話吧!」回過神來,忙不迭更正他的話。
「我說不必了。」
「我說我要叫車!」
「夏曼霓!不要激怒我!妳跟我來!」一把扣住她手腕,秦浩東拉著她一直走,走到安全門後的樓梯間。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夏曼霓被他的怒氣嚇著了,也被那巨大的關門聲給嚇壞了,只能怔怔的看著他,嘴巴動了動卻沒說話。
他會打她嗎?還是凶她?他把她的手抓得好疼,她卻忍住不吭聲,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男人會不會一氣之下打她,她才不要在這個時候逞一時之快咧,還是小心為妙。
「妳說,我要知道理由!」軟的溫的全用了,沒效是嗎?那他只好當一下壞人了。
「什麼?」她被嚇得有點傻了。
「讓妳這麼不負責任的理由啊!妳知道我們這邊為了等妳過來,延宕了多少事嗎?妳這個大小姐那麼難請,好不容易請來了,妳就這樣毫無理由的轉身就走,這像話嗎?妳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做事的?隨心所欲?不管人家死活?自以為是到了眼睛長到頭頂上的程度,是嗎?」
真的,很不想回答他……
可是,他會打人嗎?真的好凶喔,怎麼前後個性差這麼多?
「那個……」夏曼霓一手撫著胸口,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另一手試著想抽回來,可是不抽還好,她的手才微微一動,一股巨大的蠻力便一把將她扯過去,害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撞進他懷裡……
被撞的人沒叫,撞人的反而輕呼出聲,夏曼霓鼻子被這猛然一撞,疼得淚都快流出來。
她用手摀住鼻樑,突然覺得好委屈,安靜的一聲不吭,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個人靠得這麼近,她一隻纖細的手腕還握在他的掌心裡,寬大的樓梯間,就只聽聞兩人輕淺的呼息。
一下子變得太安靜了,讓他有點不習慣;懷裡的女人動也不動,吭也不吭的,更是讓他不習慣。
他剛剛只是氣極所以下意識地把她扯過來,沒想到她偎在他懷裡反而不動了,是怎樣?她想讓他抱嗎?伸長了爪子拚命抓的結果,想要的其實是他這樣把她抓進懷裡?
「喂……」他可沒這個意思。
她還是不動也不吭聲。
他低眸瞅著她,卻只能看到她的頭顱,看不到她的臉。
她一直沒吭聲,終是讓他意識到不對勁。「我說……夏小姐?」秦浩東皺起眉,突然伸手勾起她的臉——
沒想到這男人會突然這麼做,夏曼霓嚇一跳,眼一眨,本來蓄在眼眶的淚珠就這樣不期然的滾落,恰巧落在秦浩東捧著她臉的掌心裡。
他詫然,沒有預想到會看到她的眼淚,心裡的某根弦被輕輕地撥了一下,那般輕微,卻依然泛開漣漪。
早就過了看到女人眼淚就會心疼的年紀,這個女人看起來也與柔弱沾不上邊,但這一分此一秒,胸口卻湧上一股莫名的歉意。
他惹哭了她,不管是因為什麼,這都是個事實。
被人瞧見自己脆弱的一面絕非她所願,夏曼霓不自覺的咬住唇瓣,又羞又惱的轉身就要跑開。
「等等——」他輕聲喚住她。
她止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留下來吧。我為剛才自己所說的話道歉。」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秦浩東開口留住她。
那低柔、飽含歉意的嗓音,讓夏曼霓的心幽幽一動。
「雖然我不知道妳執意要走的理由,可是據我所知,妳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我得為公司求妳留下。因為案子迫在眉睫,我需要一個可以信任,又能很快上手,並能從旁協助我跟阿拉伯那邊溝通的人,妳該知道這樣的人很難找到,不然,我又何必請總部那頭調人過來幫忙?」
這個,她當然比誰都明白。夏曼霓在心裡歎息。
這一次總部那邊的那男人找上她,也是因為她曾經擔任過有阿拉伯石油王子之稱的斐勒的私人秘書長達兩年的時間,不僅精通阿拉伯文,對其掌權者的好惡和習慣,還有該財團私下進行的投資及合作對象的要求都十分瞭解之故。
這一次北風國際集團想要和擁有全世界前十大油元的斐勒聯合開發亞洲地區賭城育樂中心,溝通的過程據說頗為艱辛崎嶇,雖然達成初步共識,但合約擬定等進一步細節,卻需要更翔實的逐步確認與化解。這也是為什麼北風家的那男人,寧可用騙也要把她騙來台灣之故吧?
說來好笑,這次爭取到與其它國家大財團競標機會的,竟然是北風旗下的台北分公司而不是美國總部,據說創造出這樣成就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上任不到兩年的分公司總裁秦浩東,老實說,光這一點就很難讓人不對這男人刮目相看了。
「算我求妳,可以嗎?我很需要妳,真的真的很需要。」秦浩東無比真誠地道,希望可以藉此打動她的心。
以他對女人的瞭解,眼前這女人應該是十足十吃軟不吃硬的那種,既然如此,他當然要用軟的來感化她。
他用無比的耐心等著這女人回頭,他相信他會等到的,因為剛剛那一眼已經讓他看清了她眼底的脆弱與善良。
算他卑鄙好了,利用了她的善良脆弱與責任感。
再怎麼說,她都必須留下,除非,可以找到比她更適任的人選。他無法容許這次的投資案失敗,更無法容許這背後的原因是因為一個女人。
絕不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