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天說要趕回「山裡」佈置佈置,所以就不跟著花轎慢慢走,先行一步快馬離開了。
梅莞曦的花轎一出了城門後,韓滅便要小青將她攙扶出轎。
「不行的,姑爺,照習俗,成親前不可以……」小青直覺的反對。
「我不在乎什麼習俗,一切只要方便就好。」韓滅向來對那些毫無根據卻要人不得違背的習俗、忌諱等等規矩厭惡至極。
「可是這是會帶來厄運的……」
「小青,從現在開始,你只要遵守一項規矩,就是照我說的話去做,如果再要談什麼習俗等等無聊的東西,就回梅莊去!」
「是。」小青無奈,掀開轎簾,好委屈的一邊攙扶著梅莞曦出轎,一邊對她低語告狀,「大小姐,姑爺他真的太亂來了啦!」
「沒關係的,小青,就照他的話去做,除卻什麼風俗規矩不說,你也知道他的決定對我比較有益,你家小姐是個坐不住的人,不是嗎?」她輕聲地說,喜帕蓋住了她喜悅的笑
容,先前花轎蕩得她頭暈目眩,再多坐一刻她肯定會吐在花轎裡,現下不用坐花轎她可是求之下得。
韓滅將她們的低語全聽進耳裡,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拿了些銀子遞給轎夫頭,將花轎遺回,一下子,整個迎親隊伍只剩下一個新郎宮、一個新娘子,和一個陪嫁丫頭。
「姑爺,您怎麼、怎麼把花轎給遣走了?那大小姐怎麼辦?」小青扶著梅莞曦,驚惶失措的看著漸漸遠離的花轎,怎麼也沒想到,姑爺會這麼任性妄位,不僅將大小姐趕出花轎,還把花轎給遣走了,難不成他要在這裡丟下她們,或者是要大小姐用走的到夫家?!
他懶得理會大驚小怪的小青,直接上前將梅莞曦的喜帕掀開。
「哎呀,姑爺,您怎麼可以……」
「閉嘴,小青。」他低喝,瞪了一眼這個聒噪的丫鬟。
「哦!」小青立即語塞。嗚嗚,怎麼這樣啦,姑爺好像是個很可怕的人……
韓滅不再理會她,「會不會騎馬?」他輕聲問梅莞曦。
騎馬?!
兩個女人同時瞠大眼,一驚喜,一驚恐。
原本喜帕一掀、有點害羞的梅莞曦一聽到騎馬,頓時眼睛一亮。
「當然會。」她急切的點頭,頭上的鳳冠差點掉下去。
「大……大小姐……」小青囁嚅的開口,可聲音太小,兩人都沒有理會她。
韓滅瞧了鳳冠一眼,皺了皺眉頭,又替她把鳳冠拿掉。
「這麼重的東西,你們女人怎麼戴得住?」沈甸甸的,戴這東西在頭上不折騰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少了那會壓斷脖子的鳳冠之後,她覺得好輕鬆。
他點點頭,沒有再在這個話題打轉,轉身走進宮道旁的林子,不久之後,牽出了三匹馬來到她們面前。
小青立即倒退了三大步,離馬匹遠遠的。
他從棕色駿馬上拿下一個包袱交給小青,才張口,話都還沒說,小青忘了對馬的恐懼,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嗚嗚……姑爺,小青知道錯了,小青發誓,以後再也不敢頂撞姑爺了,請您別趕小青離開……」
韓滅有絲錯愕,望向一旁的梅莞曦,看見她臉上有絲譴責,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我沒有要趕你走。」
「求求您,小青乖乖聽話,絕對不會再……呃,姑爺,您剛剛說了什麼?」小青愣愣的抬起頭,一臉眼淚鼻涕的慘不忍睹。
他皺了皺眉,「你說你會聽話?」
「是,一定會聽話。」
「那麼現在第一件事就是把臉擦乾淨。」哭成這樣不僅難看,還有點噁心。
「是。」她抓起袖子就朝臉上猛抹。「那第二件事呢?」有一就有二,理所當然。
「第二件事就是以後不准在我面前哭。」他可不想再看一次她臉上那種「壯觀」的景象。
呃?「是,小青以後不敢了。」
「第三件事……」
也對,無三不成禮。
「包袱拿去,裡面……」
「哇,姑爺啊,您怎麼還要將小青趕走……」
「閉嘴!小青。」喊的人不是韓滅,而是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梅莞曦。
咕嚕一聲,小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不過倒是真的閉上了嘴。
「韓滅說沒要趕你走就是沒有,閉嘴聽他把話說完。」她沈聲道,對有這樣一個遲頓的婢女感到丟臉。
「是……」
韓滅點點頭,算是對梅莞曦聊表謝意,不過他還是決定速戰速決,別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
「包袱裡頭有件衣裳,你去幫你家小姐換上。」
「是……」小青一頓,原來包袱不是要給她、趕她走的啊,不過……狐疑的望向新任姑爺。「在這裡換?」
「我剛剛在林子裡綁了一個臨時布屏,換好之後記得把那塊布收回來。」
「是。」她無奈的點頭。「大小姐,咱們走吧!」
梅莞曦凝望著韓滅,道了聲謝,便和小青進林子。
小青一打開包袱,立即呆愣了一下,瞪著包袱,扯了扯主子的袖子。
「大小姐,這……」她將包袱攤在她面前。
「咦?」梅莞曦拿起包袱裡那件淺藍色的襦衣抖開,瞧了瞧,比了比,一臉訝異的與同樣錯愕的小青對視,「小青,這衣裳好眼熟。」
「這衣裳分明就是大小姐的,奇了,姑爺他怎麼會有大小姐的衣裳呢?」
「你確定真的是我的?雖然我也這麼覺得,可是會不會只是巧合?」
「大小姐,您瞧瞧,袖口這株竹可是小青繡的,還有,這衣裳下擺這裡,上次您出門時不小心勾到給扯裂了,小青可是花了半個時辰,才將這條裂縫給縫補得幾乎看不見呢。」
「說得也是,這麼說來,韓滅還事先幫我收拾包袱呢。」
「問題是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因為他武功高強啊!」她是見識過的,而且……嘿嘿,既然現在他們是夫妻,那麼相公教妻子一些武功,也無可厚非,是吧?
「大小姐,您別在一旁傻笑,趕緊先把衣服換上吧,小青可不敢讓姑爺等太久,要不然搞不好姑爺一個不耐煩,就把我們給丟下了。」
「韓滅不會這麼做的。」梅莞曦讓小青替她脫下霞帔。
「大小姐不要說得像是您有多瞭解姑爺似的,別忘了,你們也是陌生人。」
她聞言微微一愣,是喔,她憑什麼這麼篤定呢?
說來的確是有點奇怪,可是她就是知道。
「好了、好了,小青沒大小姐您這麼篤定,所以小姐您還是趕緊把衣裳換好。」
「嘻嘻,小青,這還是你第一次催我換上男裝呢。」梅莞曦嘲弄地說。
「既然姑爺都不在意,還主動為大小姐準備男裝,小青還擔心什麼呢?」小青動作快速的替她著裝。
換好衣裳,小青將霞帔收進包袱裡,然後動手解下韓滅用來充當布屏的布折奸,兩人並肩離開樹林。
突然,小青腳步一頓,有點無助又帶著很多點的恐懼望向梅莞曦。
「大小姐,剛剛……姑爺是牽著三匹馬吧?」
「是啊,我們三個人,當然是三匹馬……啊!」她似乎也想到同一件事。「小青,你不會騎馬。」
「大小姐,不是不會騎……是啦,我是不會騎,可不會不是重點,不會騎的話,我可以跟大小姐同乘一騎,重點在於,我是『不敢』啊!」嗚嗚,剛剛以為姑爺要趕她走,她一
下子忘了這件事,現在終於又給她想起來了,怎麼辦?會不會因為這樣,姑爺一煩一生氣,「又」要趕她走了?
「對,你不敢騎馬,你甚至不敢接近馬。」的確是問題。「剛剛不該讓花轎離開的,這樣你就可以坐花轎了。」
「大小姐,就算花轎在我也不可以坐花轎啊!」真是的,不知道大小姐到底在想些什麼,花轎是可以隨便坐的嗎?
「那等一下怎麼辦?總不能讓你跟在我們馬屁後頭跑吧?」
「大小姐,您想姑爺會不會因為這樣,就把我趕走了?」
「他說不會就不會,你不要一直懷疑他嘛!」梅莞曦白她一眼。
「那……那姑爺到底會怎麼做咧?我是死都不會接近馬的。」小青發誓般的說。
結果——
韓滅聽完小青的堅持之後,二話不說,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劈昏了她。
的確,她死都不會接近馬,可被打昏了之後,就沒有意見了吧!
「小青!」梅莞曦驚呼一聲,抱住往她倒來的小青,很狠的瞪向韓滅。「你!」
「我下手有斟酌,她醒來頂多會脖子有點痛,死不了的。」他打斷她欲開口的質問。
「問題是你幹麼劈昏她?!」
「難不成你有更好的辦法讓她上馬?」
「這……」小青懼馬之嚴重,她是不可能勸得動她的,這種地方也不可能僱請馬車,而相信也沒有人會專程為了僕人僱請一輛馬車的,她不能對他提出這種要求,「好吧,你是對的。」
韓滅將小青接過,扛著她走向馬匹,然後讓她面向下,將她當成貨物般的橫掛在馬背上。
「她就交給你了,另外,這裡離荒谷有段距離,所以你的速度不要太慢,我可不想再打昏她一次。」
他們兩個都沒想到,昏倒的人依然能找麻煩。
走不到十里路,橫趴在馬背上的小青便將胃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更離譜的是,她依然沒有清醒。
韓滅當然沒事,倒霉的是梅莞曦,左腿沾了很多穢物,讓她差點也跟著狂吐。
「你有沒有考慮過把她留在梅莊?」韓滅蹙眉。
「然後讓她對我抱怨一輩子?不,謝謝你的提議,雖然我很想這麼做。」她敬謝不敏,她完全能推演出留下小青之後的情形,不管過程如何,小青最後一定會找到她,然後對著她哭訴抱怨一輩子。
不得已,他們只好停下來休息了。
在溪流旁一處平坦的空地上紮好營,生了火,韓滅才走向馬匹,將小青倒掛著扛在肩上,放置妥當,梅莞曦在清理好自己之後,回到火堆旁。
「對不起。」她無奈的望著他,他面無表情的模樣讓她看不出來他到底是不是在意還是在生氣。
「沒關係。」他搖頭。
「什麼事?」她立即問。
他一愣,才想到她誤會了。
「我不是在叫你。」他失笑。
「哦?喔——」有點尷尬的笑了笑,都怪爹娘取這種怪名字。
「一個丈夫不會連名帶姓的叫自己的妻子。」
「說得也是,那……我該叫你什麼?老爺嗎?」娘似乎都是這麼叫爹的。
「你呢?要我叫你夫人嗎?」韓滅反問。
「不要,怪怪的,我會以為你是在叫我娘。」梅莞曦立即搖頭。「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老爺這個稱呼。」
「叫我韓滅就行了。」
「可以嗎?」連名帶姓的。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過是個稱呼,毋需太過介意。」
「那你也叫我曦兒吧。」
他點頭,無言的撥了撥火堆。
「韓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問看。」他不置可否。
「荒谷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荒谷……」他望向遠方。「荒谷是一處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谷底,是師父發現了那裡,並在其唯一的入口處設下奇門八卦陣,以防止外人闖入;谷裡除了師父和我之外,還有三女九男共十二個人,我想你和他們不會有太多的機會接觸。」大家都忙著抓犯人領賞金,鮮少留在谷裡,除非累了、想休息,才會回荒谷休養生息。
「荒谷裡大家都是以何為生啊?」
「荒谷『裡』嗎?」他故意問。
「對啊。」
「在荒谷『裡』,大家都是自給自足,有空的人就負責耕田、種菜、采收、打獵、捕魚。」這是大家休養生息的方法,而平日維護田地作物的人,就是師父和從不離谷的師叔了。
「那裡很荒涼嗎?」
「不,荒谷雖然名為荒谷,可是其實是四季如春,景色宜人,一點也不荒涼。」
「那為什麼叫荒谷呢?」她疑惑地問。
「他高興。」
「什麼?」她眨眨眼,不懂。
「荒谷這個名字是師父取的,之所以取名如此,沒有什麼特殊原因,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含意,純粹就只是因為師父高興取這個名字,就取了。」
「喔,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的點頭。「那你那天為什麼會追殺鬼童子呢?」
韓滅微愣,她轉話題的速度挺快的。
「你不是說,問一個問題嗎?」剛剛就已經不只一個問題了。
「哦,不能問嗎?」她看著他。
他聳肩,緩緩開口,「鬼童子是榜上有名、死活不論的通緝犯,追殺他,當然是為了高額的獎金。」
「領獎金?嗄,難道你就是那種賞金獵人?」梅莞曦突然睜大眼。
「對。」他瞅了她一眼,她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砧板上的肉,等著人來宰割吞吃入腹。
「你知不知道你們這一行有一個叫『絕命』的獵人?」
他表情有點古怪的望著她。「知道。」
「你認識他嗎?」
「算認識吧!」
「哇,好棒喔!」好羨慕的口氣。「你有見過他嗎?有嗎?」她急切地問。
「……見過。」
「哇!他的武功是不是就像傳言一樣那麼厲害?」
「傳言是怎麼說的?」
「很多,不過有一點是每一種說法都會提到的,那就是只要絕命的劍一出鞘,就是惡人命喪黃泉的時候。」
「沒那麼誇張,遇到高手的話,也得多戰幾百回合。」他淡淡的說。
咦?她新上任的夫君也是使劍,那天在客棧,她見識過他的武功,確實是非常厲害,而且劍一出鞘,鬼童子就一命嗚呼了。
「韓滅,你和絕命……」她上下打量著他,一副深思的模樣。
他謹慎的盯著她的表情。「我和絕命怎樣?」
「你和絕命的武功,誰比較厲害?」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伯仲之間吧!」
梅莞曦突然得意起來了,沒想到她家相公的武功,竟然和她最崇拜的賞金獵人並駕齊驅,真是太光榮了。
「韓滅,你可以介紹絕命給我認識嗎?」
韓滅斜睨了她一眼,微微蹙眉。「為什麼?」
「因為我非常的崇拜他,他是我的榜樣。」
「榜樣?」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山。
「嘿嘿,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成為一個賞金獵人喔,既能夠鏟奸除惡,又能夠賺銀子,一舉兩得的好差事耶!」
「你是個姑娘家。」雖然谷裡就有三個女的賞金獵人,可是這不包括他的妻子在內。
「姑娘家又怎樣,也是有女的賞金獵人啊!像我知道『紅牡丹』和『黑薔薇』,就是赫赫有名的女賞金獵人。」
真不巧,那兩個麻煩的女人就住在荒谷裡。
韓滅開始為未來的日子憂心仲仲了。
「你的武功太差了。」
梅莞曦噘著紅唇,「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想請你幫我引薦絕命嘛,也許他願意教我武功啊!可以嗎?你可以引薦嗎?」
他瞪著她,這個女人真讓人火大耶!他這個相公就在眼前,也告訴過她,他和絕命的武功在伯仲之間,她甚至已經得知他同是賞金獵人,在條件一樣的情況下,她竟然選擇絕命?!
「不要。」一口直接回絕。
「嗄,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她,微惱的瞥她一眼,逕自背對著她側躺在地上。
「韓滅,你說話啊,為什麼不為我引薦?」
沉默。
「韓滅!」
「閉嘴。」
「可是我想……」
韓滅猛地一扯,將她扯到身上。
「呃?你……要幹麼?」話才剛問完,她的後腦便承受了一股壓力,將她往下壓。
男性的氣息拂在她臉,在他要封住她的唇之前,低語了一句——
「我要你閉嘴。」
熾熱的唇瓣接觸到她柔軟的紅唇,他先是輕咬,繼而充滿侵略性的舌頭長驅直入,在她唇齒間搗亂,也攪亂了她心頭的一池春水。
「唔……」她呻吟一聲,感覺到身體逐漸變得火熱,緊貼著他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不知道該如何排解那股陌生的火熱。
就在她&為了那股陌生的感覺感到驚慌,卻又忍不住沈迷其中時,他放開了她。
「韓……滅?」她呢喃,聲音沙啞。
他猛地站起身,背對著她,冷冷的說:「你休息,我來守夜。」
說完,便走離營火,在幾丈外的溪流邊坐下。
梅莞曦眨眨眼,理智漸漸的回籠,迷惑的望著他僵硬的背影,剛剛那個……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韓滅……」她對著坐在溪旁的他喊。
「明天我們要趕路,你最好早點休息。」韓滅打斷她。
「好吧,你不想談話就算了,不過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就好了。」
「說吧!」
「你幫我引薦絕命,好不好?」
「不好!」斬釘截鐵的回答。
「哼!小氣!不要就算了!」梅莞曦微惱,賭氣的躺了下來,不理他了。
反正既然他們認識,她現在已經是他的娘子了,遲早總會見到絕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