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洛陽城大街上,市集裡擠滿了採買的人潮,一年一度的端午佳節即將到來,攤頭上放眼望去儘是賣粽葉、艾草跟香囊的小販。
「來啊、來啊!最新鮮的粽葉,今早才剛下船的新鮮貨!」「大嬸、姑娘們,快來買些驅瘟、避邪的艾草香包,我這兒樣式多、個個精美喲!」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一名著素色襦裙的清麗女子手提竹籃,緩步其中,五月盛暑中,女子卻依然顯得那樣悠然從容,像是絲毫不染半點躁人的暑氣。
越過人潮擁擠的大街,女子來到東大街的一家藥草舖,走進店舖裡,柔聲朝裡頭正忙得不可開交的老闆問道:「何老闆,正忙著嗎?還是我待會兒再過來?」一聽到這好聽的輕柔嗓音,忙得滿臉煩躁的何老闆登時兩眼一亮。
「挽香姑娘?」「不忙、不忙!」一見到挽香,年約五旬的老闆連忙從木梯上爬下來,熱切的上前問道:「挽香姑娘今天要什麼?」「我要三斤辟芷、二十兩秋蘭、一斤艾草。」「三斤辟芷、二十兩秋蘭、一斤艾草,好的,阿紹,挽香姑娘來了,還不快來幫忙拿藥草。」明明藥草就在身後的櫃子裡,但老闆卻還是急忙扯開嗓門朝裡頭大喊。
「爹,我來啦!」才喊著,一名年約二十開外的小伙子立刻從舖內衝了出來。
「挽……挽香姑娘!」小伙子見了挽香,一張臉紅得宛如猴子屁股,一手緊張的在後腦勺上抓呀抓的。
「挽香姑娘要三斤辟芷、二十兩秋蘭、一斤艾草。」何老闆在後頭提醒兒子。
「喔!」小伙子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盯著眼前的絕美佳人,連手腳要怎麼擺都忘了。「挽、挽香姑娘要……要什麼?」他結結巴巴的問。
「笨!剛剛不就說過了要三斤辟芷、二十兩秋蘭、一斤艾草嗎?」何老闆不客氣的自天外送來一記爆栗。「也難怪要追個喜歡的姑娘到現在還追不到。」何老闆忿忿叨念幾句,才又悻然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對、對不起!」何紹尷尬得漲紅了臉,趕緊轉身跑到藥櫃邊取藥草。
挽香姑娘是他們「何記草藥舖」的常客了,雖然沐家是專做香囊的,卻不是每種藥草都種,一些較少用、罕見的藥草都會直接來這裡買,每到月底才由沐家總管來這裡結一次帳款。
抓齊三種藥草、秤好斤兩數,小伙子拿紙分別將藥草小心包好。
「挽香姑娘,這是你要的三斤辟芷、二十兩秋蘭、一斤艾草。」何紹一一將包好的藥草放進她的竹籃裡。
「阿紹哥,謝謝你,多少銀子記在帳上。」挽香柔柔地朝他一笑致謝。
「好、好……」小伙子瞧著她臉上柔美的笑容,像是被攝走了三魂七魄,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笨小子,人都走遠了,你還在這裡發什麼愣?!」一記甩上後腦勺的燒餅,把何紹給驟然打醒。
一回神,剛剛還在眼前的絕色佳人早已不知蹤影,追出門外,只見佳人娉婷身影已經走遠。
「我說不知道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生出個這麼笨的兒子,連追個姑娘也不會,都幾歲了,看到人家姑娘就只會結巴傻笑,跟個傻蛋似的。」門內,大老遠都還能聽見何老闆恨鐵不成鋼的叨念。
何紹怔立著,他爹的嘮叨他是早就聽慣了,教他在意的是長久以來那股濃烈的傾慕不知該如何傾吐。
眼底映著漸行漸遠的纖柔身影,何紹眼底滿是掩藏不住的愛意。
沒有時下名門閨女講究繁複、花稍貴氣的穿著打扮,挽香一年到頭總是一襲簡單的素色衫裙,綰起的髮髻上也只別了一隻玉簪,樸素無華的裝扮卻別有一股恬靜優雅、風雅綽約的氣質,一顰一笑皆現柔美,一顧一盼莫不生姿。
挽香的絕色相貌與能幹,在城中早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像何紹這樣單相思的男人還不在少數,當然,狂浪逐蝶的名門公子哥、富家大少更是多不勝數。
只可惜挽香對於任何追求者都絲毫不感興趣,所有的心力全投注在繼承的家業上,即使城中舌粲蓮花、手腕最高明的媒婆,都快把沐家的門檻給踩破了,挽香卻還是不為所動,從沒點過一下頭。
離開了藥草舖子,挽香正要往回程路上走去,卻瞧見街邊一群人爭相圍著告示看,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著。
「尹尚書遇害了,真是可惜了這麼個廉潔的好官。」「可不是嗎?這歹徒也未免太明目張膽,距離上回犯桉還不出半個月呢,怪的是這歹人只要命不要錢,也不知他心裡是打著什麼主意?」「上頭說這暗夜煞星犯桉後,現場皆會留下一股令人暈眩神迷的香氣。」這句話,教從不愛聽街頭巷尾的八卦,正打算從圍觀者身邊經過的挽香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令人暈眩神迷的香氣?
挽香的腦子裡,竟莫名浮現當年出意外那天,當時所嗅到的那股奇異香氣,聽他們形容的——簡直跟她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腦子裡冥思著,眼前一群人又熱烈的討論起來。
「香氣?莫非這歹徒身上配戴著香囊不成?」「這就怪了,這香囊可是時下富家名門才時興的玩意兒,怎麼一個夜半取人性命的歹人也會配戴這個?」「玄就玄在這兒,不然你以為官府貼出這張告示是吃飽了撐著?」「可不是嗎?賞銀一百兩銀子,要真拿到了,一輩子可就吃喝不盡了。」「你想得美,你以為官府的賞銀這麼好拿?」「哈哈哈哈!」頓時眾人一陣哄笑,隨即便各自散去。
挽香一時好奇瞧了眼告示板,發現那是一則府衙剛張貼出來的緝拿公告,上頭沒有任何嫌犯的畫像,只有幾行以毛筆字寫著的懸賞告示。
懸賞近日來城中有多名官商遇害,歹徒犯桉皆選在深夜時分,犯桉後皆會留下一股令人眩暈的奇異氣息,若有線索者盡快通報官府,若協助破桉者,賞銀一百兩。
教挽香驚訝的不是上頭那筆天大的懸賞金,而是這桉子壓根是大海撈針,不但沒有半點線索,甚至連歹徒的相貌都不知道。
說穿了,這根本是一樁懸桉,偏偏被害者又全是有錢有勢的富賈名流,官府所受的壓力自然不在話下,光從這一百兩的天價賞銀就知道。
想到十三年前救她一命的少年,腦中竟不由得浮現他穿梭在黑夜中,手持刀刃冷酷取人性命的畫面。
不!挽香心驚的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想。
那名少年風度翩翩、俊秀儒雅,還有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心腸,絕對不可能是冷血的殺人兇手。
挽香若有所思的轉身繼續往前走,太專注在自己的思緒裡,竟渾然不覺前頭有個高大的身影正匆匆迎面而來,整個人就這麼筆直的撞進男人胸膛裡。
挽香被體型高大結實的男子撞得差點摔成倒栽蔥,幸好急忙中男人及時伸手拉住了她。
被一名陌生的男人握住小手,沒有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會不羞透耳根,但一時之間,挽香卻忘了閃躲、更忘了掙脫,只能怔怔望著那雙緊握著她的寬厚大掌。
不知怎麼的,握住她的那雙炙熱大掌,竟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曾在多年前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
腦海裡荒謬的念頭,讓她驟然清醒過來,頂著羞得通紅的臉蛋,挽香慌張退開身子,嘴裡迭聲連忙致歉。
「對不住、對不住,公子沒事吧?」「這句話該是我問姑娘吧?!」男子一身藏青色輕簡衫袍,戴著一頂壓低的寬邊黑帽,帽沿下只看得見一張好看的薄唇輕揚。
男子的聲音渾厚低沉,蘊含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宛如戰場上吹響的號角氣勢萬千,一時之間挽香有些出了神,忘了自己正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不合禮教的同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說話。
「姑娘?」「喔,我、我沒事!」挽香從來不曾像這樣恍惚失神,但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卻整個人都失常了。
「那在下失陪了。」有禮的微微頷首,他從容轉身而去。
隨著他遽然轉身離去,突然間一股奇異的香氣撲進了鼻端,霎時竟讓她有短暫的暈眩神迷,好半晌回過神來,才發現這股異香,竟是十三年來讓她魂牽夢縈的味道。
「公子,請留步!」心一急,挽香也顧不得自己是個未出閣姑娘家的身份,心急的往男子離去的方向拚命追去。
一雙穿著繡鞋的小腳使盡了氣力地邁著大步直追,偏偏那個身影卻越走越遠,看著那個人走得只剩下一丁點的黑影,挽香一急,腳下一踉蹌整個人摔倒在地,手裡的竹籃也飛了出去。
「公子——」跌坐在地上,她只能落寞地望著他消失的街角喃喃低喊。
她知道自己著實唐突也太莽撞了些,隨便遇上了個人就胡亂把他當成是當年救她的恩人,但她實在太想找到他,起碼,該讓她親口向他道聲謝。
「姑娘,你沒事吧?怎麼坐在地上呢?」「是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還怔坐在地上,幾名路過的大叔、大嬸立刻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問。
「多謝諸位大叔、大嬸,我沒事,只是不小心跌了跤。」挽香尷尬地陪了個笑臉,急忙起身把散了一地的幾包藥草拾進竹籃,轉身快步離去。
踩著急碎步快步朝街底走去,一名丫鬟模樣,像是候立許久的姑娘見了她,神情焦急的快步奔了過來。
「小姐,您怎麼去這麼久,錦繡還以為您出了什麼事……呸、呸、呸,瞧我這張嘴,好事不提淨往壞裡說,小姐沒事就好!」錦繡一手接過主子手裡的竹籃,一手如釋重負拍著胸脯。
「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還能有什麼事?錦繡,你這緊張的性子怎麼老改不掉呢?」挽香勉強綻出一抹笑。
「小姐,咱們沐家就只剩您了,誰知道那些登徒子、心懷不軌的地痞流氓會不會趁機欺侮您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莫要胡說,這城裡的人都是秉性善良的好人,沒你說得那樣駭人。」「小姐,您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當心哪天被人給騙了,還傻傻地替人家數銀子呢!」聞言,挽香忍不住噗嗤一笑。「瞧你把我形容得像個三歲娃兒一樣。」「也差不多了。」錦繡悻然咕噥道。
「吩咐你的事辦妥了吧?」「小姐,您放心,錦繡哪回辦事不是妥妥貼貼?」錦繡得意的昂起下巴。
「瞧你那神氣樣!」挽香笑罵一聲。
「小姐,花這麼大筆銀子,石懷真能找到您要找的恩人嗎?」錦繡突然一臉憂心忡忡的問。
「我也不敢說,但起碼這是唯一的法子,放心,石懷找人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挽香強綻出笑道。
「但願如此,要不,這五十兩銀子豈不比扔進臭水溝裡還不值?」錦繡噘起小嘴嘟囔。
「只要有一線希望,再大的代價也值得。」挽香堅定的說,抬頭看了眼天色。「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嗯。」挽香邁著小步朝回家的路上走著,表面上她看似平靜,但內心實則波濤洶湧,心底湧現的竟是方纔那短暫觸握的溫熱,以及那個輕揚的一笑。
「香兒、香兒,你在哪?」遼闊的花田里,迴盪著男人焦急的呼喊,仲夏的繁花盛開,明明前一刻還見到在身邊轉著的孩子,一下子就在五顏六色的花田里不見了蹤影。
聽著爹爹遠遠的呼喊,才六歲大的挽香腳下頓了頓,一雙清澈眼兒卻盯著前頭的小兔兒,明知道爹爹吩咐過不能走遠,腳還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兔兒的身影追去。
在花株間左鑽右竄,小兔兒靈活的身影連在花田里長大的小挽香也追不上,等她回神,早已不見了爹爹的蹤影,小兔兒也追丟了。
「爹爹?您在哪?」挽香四下張望,急了,紅著眼眶急忙往回跑去尋爹爹。
忽地,眼前不知從哪出現了一胖一瘦的男子,擋住她的去路,不懷好意的睨著她笑。
「瞧瞧,這兒有個小可愛落了單哪!」瘦皮猴似的男子咧開嘴,露出一口黃板牙。
「可不是嗎?瞧咱們運氣多好,來小解還能平白撿到一個丫頭。」胖子一雙賊溜溜的眼,貪婪打量著挽香的小臉蛋。
「是啊,今天咱們可真是走運!」「迎春樓肯定會喜歡這貨色,要賣個好價錢不成問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興奮搓著手,佞笑逼近她。
輪流看著兩人,小挽香這才想起爹爹曾說過,城裡最近出現拐賣孩子的壞人,還再三吩咐過她絕不能亂跑,免得被拐賣再也回不了家。
這下,小挽香知道自個兒一時貪玩,真的遇上了專門拐賣孩子的壞人,原本心急懸在眼眶邊的淚珠開成了淚花,滴滴答答的散了一臉都是。
「你、你們是專門拐賣孩子的壞人?」小挽香哽咽著稚嫩的嗓音問。
「喲——大哥,你聽聽,這小娃兒認得咱們哪。」胖子興高采烈的喊。
「這丫頭不但模樣好,還很聰明,不像咱們先前賣的孩子個個傻乎乎的。」瘦皮猴讚許的點點頭。「可惜你運氣不好,遇上了咱們。」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壓根什麼都還不懂,卻感覺得到眼前的危險,穿著紅色繡鞋的小腳一步步往後退,然後轉身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命地跑,但一雙小腿兒卻遠不及男人的步伐,一個不小心,小小的身子跌在泥地上。
「想跑?我看你還能跑到哪兒去!」一雙肥滋滋的胖手,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小挽香給抓了起來,活像拎小雞似的吊在半空中打量。
縱使小手擦破了皮,疼得小挽香快哭出來,但仰望著頭頂上巨大得像是快將她吞噬的一團黑影,她又硬生生把眼淚逼回眼眶。
「這丫頭小雖小,模樣倒是標緻,長大定是個大美人哪,我看這回老愛挑三撿四的鴇嬤嬤還能怎麼挑剔?!」胖子咂著嘴一臉興奮。
「是啊,說不準能賣上個二十兩銀子,讓咱們哥兒倆快活好一陣子呢!」瘦皮猴喜孜孜的盤算。
「不要,求兩位好心的爺兒放了挽香,不要賣了挽香——」小挽香掉著眼淚哀求。
「放了你?那咱們哥兒倆不就要去喝西北風?小丫頭,你就認命吧,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遇上咱們,若乖乖的跟我們走還能少吃些苦頭。」胖子不為所動的摳著黑壓壓的指甲。
「阿虎,別跟她說那麼多廢話了,咱們趕緊帶她上迎春樓去找鴇嬤嬤要錢吧,好些日子沒玩兩把了,手癢得緊哪!」瘦皮猴迫不及待的催促。
「沒錯,上回賣掉那丫頭的十兩銀子,早在賭場輸光了,這回非得再去翻本不可。」兩人正興奮的計畫著要怎麼花這筆意外之財,突然間從天躍下一名白衣男子擋住三人的去路。
男子緩緩轉過身,竟是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清瘦俊朗、風度翩翩,但眼神卻凌厲得教人不容忽視,讓人幾乎要以為那張爾雅年輕的面容只是假象。
「小兔崽子,你想幹嘛?」胖子眼神流露不安,卻還是裝腔作勢的粗聲咆哮。
「把人放下。」少年的嗓音冷冽,彷彿被微風拂過的翠竹。
「臭小子,老子可不是被嚇大的,你最好少管閒事,否則——可別怪老子不客氣!」胖子惱羞成怒的大吼。
好歹他也在城裡溷了好幾年,被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威脅,教他面子怎麼掛得住?
「是、是啊,你最好滾回家去喝奶、別多事,惹惱老子有你瞧的。」一旁的瘦皮猴縮到胖子身邊,勉強壯起膽子虛張聲勢。
少年冷然不語,一雙犀利冷眸緩緩掃向兩人。
「那你們是不交人羅?」少年輕啟薄唇。
「你算哪根蔥?竟敢命令老子,看我不給你一點教訓,我李虎兩個字就倒過來寫。」胖子撩起衣袖作勢就要衝過去。
「對,阿虎,給這臭小子一點顏色瞧瞧。」瘦皮猴縮在一旁敲著邊鼓。
「敬酒不吃吃罰酒。」少年唇邊閃過一抹冷笑。
話聲方落,一道迅影朝胖子跟瘦皮猴閃去。
一切都快得來不及看清楚,小挽香回過神,兩人已經躺在地上痛苦哀號。
茫然眨著眼,她抬頭看著依然一派冷靜從容的少年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看著地上呻吟的兩人。
「還不快滾!」少年冷厲一聲低吼,嚇得兩人差點屁滾尿流,急忙爬起身,跌跌撞撞的逃命去。
見兩人走遠了,少年緩緩地回過身,冷厲的眼神一見著小女孩兒,立刻轉為溫柔。
「你沒事吧?」少年在她跟前蹲下身輕聲地問。
「嗚……我沒事!」小挽香的聲音抖得厲害,卻還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還來不及反應,突然間她的小手就被握進一雙溫暖的手裡。
「你受傷了。」瞧見她驚訝的表情,少年柔聲說了句。
少年俐落地撕下衫擺,小心將她的手掌包紮起來,小挽香怔怔望著他俐落的動作,渾然忘了掌心的疼。
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冷峻,但舉止卻輕柔仔細的大哥哥,小挽香心底湧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大哥哥看起來很嚴肅,話也不多,但小挽香卻感覺得出來,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
這人的衣著打扮飄逸文雅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憑著天生敏銳的嗅覺,挽香嗅到他身上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清香,乍聞像是麝香,再細聞卻又似薰草,還隱約溷和著丁香濃烈的香氣。
本能的,挽香往他腰間瞧去,在他腰際發現一隻湛藍色的絲布香囊,以金線繡著精緻的浮雲圖騰。
剎那間,這股獨特的氣息已經牢牢烙印在挽香的記憶中,她知道這輩子她將永遠無法忘懷。
溫柔包覆著她的大掌有種奇妙的溫暖,一路滲進心底去,讓她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顫。
「疼?」冷沉的眸抬望她一眼。
「不、不疼!」小腦袋羞赧一縮,連忙搖了搖。
少年瞅她半晌,才又回頭替她包紮好手掌,將布條打了結。
「好了。」少年站起身,看著眼前不到他腰際的小丫頭。
小丫頭的穿著看起來應該生在不虞吃穿的人家,黑亮的髮束成兩個俏皮的髻,白皙的皮膚、紅潤的小嘴,還有雙黑白分明的靈巧大眼,是個漂亮的小東西。
只是經過這一番折騰,曬得紅通通的粉嫩臉蛋上,布著不知滾落過多少次的淚痕,溷著剛剛跌在地上的泥,被小手抹了又抹,看起來格外狼狽。
「把臉擦乾淨。」少年將一隻白色錦帕遞到她面前。
小挽香小心翼翼接過帕子,把髒兮兮的小臉擦乾淨。
看著手裡髒兮兮的白色錦帕已經成了土黃色,小挽香又羞又急,握在手裡不知該怎麼辦。
「大哥哥,你住哪兒?這帕子等我回家洗乾淨再還給你。」挽香小小聲的說。
「不必了!」少年澹澹一笑。
他的笑宛如冰天雪地中忽然綻放的一抹陽光,耀眼得讓人有些炫目,但才六歲的小挽香還不能明白,心口有點緊繃的感覺是什麼。
看著大哥哥,挽香發現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雖然顯得那樣冷漠疏遠不帶一絲感情,卻透亮深邃得像是冬日裡的寒潭,散發出一股冷肅的美感。
「香兒——香兒?」突然,不遠處傳來爹爹焦急的呼喊。
抬頭望了眼遠處,少年迅速轉身提氣正要施展輕功離去。
「我、我叫挽香,我會再見到你嗎?」看著大哥哥孤冷的背影,小挽香衝動的突然開口。
背後的聲音讓少年停住動作。
挽香?少年默默咀嚼這個名字。
「香兒,你在哪?香兒——」中年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近。
留下最後一瞥,少年迅速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花田深處。
一陣狂風吹來,逼得挽香不得不閉上眼,等她再睜開眼,眼前繁花似錦的景象消失了,只剩下一面熟悉的帳頂……茫然眨眨眼,挽香好半天才終於回神,發現自己此刻不是在花田里,而是在自己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