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微拂,百花齊放,轉眼冬去春來。
經過近一個月的調養,她已經恢復了大半,駱世傑卻依然小心冀翼地待她,彷彿她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她說要透氣曬曬太陽,他便命人搬出軟榻,將一切佈置得舒舒服服,讓她安心地躺在軟塌上享受清閒。
可她的心卻不得閒。
閉上眼,腦海閃過的淨是這些日子以來糾纏著她的那些夢境。
痛苦、哀嚎和人們在臨死前的。驚駭模樣……猛地睜開眼,她用力地搖搖頭,想要甩去那些殘留的影像。
她知道那會是她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的罪過。
即使不曾開口問,但由最近頻頻進出王府的宮人們看來,還有駱世傑越來越沉重的心情,她知道是該離開的時候。
濃濃的不捨、那宛若刀割的苦再也無法隱藏,張狂地想要從她緊鎖的心房竄出。
那種沉重和哀痛總讓她忍不住想逃,卻怎麼也逃不出那張讓人窒息的網……「你到底想怎麼樣?」
帶著強烈不悅的質問劃破了寧靜。
姬巧蓮皺眉張眼,便見東方盈安雙手擦腰,一臉憤怒地瞪著她。
「我?」這麼沒頭沒腦的問題,著實問愣了姬巧蓮,她眼含疑惑的反問:「什麼東西該怎麼辦?」
「厚!」對於姬巧蓮無可救藥的遲鈍,東方盈安簡直是氣瘋了,幾個踏步上前,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她的旁邊。
她看了忍不住笑出來,開始有些喜歡上這個嬌蠻的公主了。
「你還笑得出來!」東方盈安揚高聲調質問,「你難道真的要睜睜睜的看著表哥迎娶別的女人嗎?」
雖然表哥不曾接旨,可是身處宮中,她清楚地看見宮裡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打理慶親王爺的大婚。
看來這回皇上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如何都要表哥迎娶那個已故丞相之女。
「那並不是我能控制的。」縱使心痛如絞,但她不過是一介罪人,有何權力去左右皇上、王爺的決定?
更何況她原也不打算干涉,甚至認為這樣的結果對駱世傑很好,至少他不用再被自己連累。
「你……」快被她的溫吞給氣死!堂堂天殺幫的左護法,不是應該很強勢嗎?
怎麼這會明明一副很想要,卻又不敢伸手拿的模樣。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有多愛駱世傑,真個是既蠢又膽小!
「不是你能控制誰能控制,那男人恁般愛你,只要你說一聲,他會立刻帶你躲到天崖海角去。」
這正是可悲的地方,他們相愛,卻注定不能相守,這是什麼道理?
「我知道我可以,可是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性命怎麼辦?」
她不能再這麼自私了!
「難不成你打算眼睜睜看著他另娶他人嗎?」東方盈安相信,就算表哥真的一走了之,皇上也絕不會對他怎樣。
偏偏姬巧蓮就是這麼固執,固執到讓人想要拿石頭敲開她的腦袋瓜子瞧瞧,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東方盈安甚至已經蓄勢待發,準備跳起來好好教訓她的愚蠢,誰知她卻給了一個令人錯愕的答案。
「不!」
呃,這答案完全出乎東方盈安的意料之外,原本準備好的怒氣,轉瞬之間消失了。
可不爭取又不放棄,她究竟在搞什麼啊?
「你在想什麼?」為什麼她看不穿也猜不透?
含笑抿唇不語,早已將視線眺望遠方的姬巧蓮沉默了好一會之後,才說:「其實,你很適合他,你也愛他,為什麼不再把他追回來呢?」
聽到這話,東方盈安差點跳起來,一開口,便呱啦呱啦地說:「我又不是瘋子!他為了你,只差沒扭斷我的脖子,讓我一命嗚呼,這種男人誰敢要啊?再說,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像簡東飛……」
突然沒了下文,這讓心思靈巧的姬巧蓮嗅出了些許異樣。
「你和簡大哥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倒不失為一種有趣的組合。
「才沒有!那個男人既不穩重又不體貼,誰要啊!」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姬巧蓮含笑的洞悉,和東方盈安的羞赧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羨慕呵!
從那羞赧之中,姬巧蓮看到的是自己此生注定無法擁有的幸福。
巧笑倩兮,那一瞬間的笑容簡直教人迷醉,駱世傑只是靜靜凝望,竟然有些癡了、醉了……即使此刻她的笑容少了一份失去記憶時的憨然,多了一份慧質靈巧,可卻同樣讓人沉醉。
強烈的愛充塞在他的心間。
「看什麼?」瞠了他一眼,姬巧蓮巧手布菜,滿滿一桌子仍然冒著熱氣的菜餚,皆是出自她的手。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駱世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動。
這陣子,她變得沉默,沉默地養著傷,沉默地過日子,對未來更是絕口不提。
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想著要離開,想要將他還給朝廷,還給皇上,因為她曾經做錯,怕自己一錯再錯。但她不知道的是,有些事一旦開始糾纏,就是一輩子的事。
他不能放手也無法放手,寧願成為罪人,甚至失去生命,也要不顧一切地強留她在身邊。
「沒什麼,只是想親手做些菜讓你嘗嘗。」就像溫婉的小妻子,一雙纖手忙不迭地替他布菜倒酒。
想為他做些事,儘管這些事微不足道,可是她就是想替他做,在她離開之前。
望著她那溫婉的模樣,他的心更醉了,就著她的手,飲盡她遞過來的那杯香醇美酒,他甚至覺得那酒彷彿也沾染了她的氣息,令他愛不釋手。
甜甜的,卻也澀澀的……驀地,他抿唇不語,酒中那不該存在的異味,讓他的俊臉也跟著沉下,他知道她在盤算什麼了。
酒裡下了藥!
從小就眼在皇上身邊保護他,像這種拙劣的蒙汗藥還逃不過他的法眼,它甚至傷不了他。
思緒很快地開始運轉,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場盛宴絕對是訣別宴,她想離開了!
可惡又該死的女人!她當他這陣子說的話全都是廢話嗎?
他說過,除非他死,絕對不准她離開他。
憤怒不著痕跡地在他的心裡快速燃燒。
冷不防他伸出手,宛若蒼鷹獵物般精準,他猛地握住那纖細的手腕,她還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已經跌入他的懷裡。
「你怎麼……」疑惑在她的心頭蔓延,她張口要問,卻見他向來佈滿溫柔的臉已經泛著一層鐵青,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吞了回去。
他發現了!
凝視著她,一字重過一字地問:「你當真就這麼想要離開我嗎?」
他可以原諒她一次,卻無法次次都原諒她。
第一次她的離開,他可以當成是迫於無奈,是他自己輕率地受了傷無法保護她;可是這次呢?
難道她真以為這樣一走了之就什麼都解決了嗎?
憤怒張狂地吞噬了他的心。
她只是無言地望著他,用力咬著已經失去血色的唇瓣,即使泛著血絲,她也不覺得痛,因為,心更痛。
「你說話啊!」
能說什麼?
她早已心痛如絞,幾乎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不說是嗎?
沒關係,她不說也無所謂,他會讓她認清事實一一不論她做了什麼,他都永不放手!
就算她這次真的成功逃離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天崖海角找回她。他絕對不可能如她的願,去迎娶皇上要他迎娶的女人的!
越想越生氣,他倏地點了她的週身大穴,這舉動來得太過突然,讓她完全來不及防備。
「你幹什麼?」
「我要把一切的事情都解決。」他要徹徹底底斬斷她想逃離的想法,否則他不介意把她綁在褲腰帶上,隨時帶著走。
抱著她,他靈巧地縱身而去,竄向不遠處的皇宮內院。
他們行走的路徑,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想幹什麼。
終於,她急了。
因為他打算不顧一切去找皇上。
「不行……不行這樣。」她急得眼角流下淚。
駱世傑即使心中憤怒,卻依舊不捨她落淚。
低頭輕輕吻去她的淚,呢喃似的說:「我只是要你終生陪伴而已,真有那麼難嗎?」
一句話,包含了多少的無奈與挫折。
這樣癡情的人,誰能不為他心折,又有誰能不為他心疼?
閉眼,吸氣,紊亂的心靜了,她也有了決定。
饒是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盡刀山油煎之苦,她也不走了!
這樣的男人值得她為他受盡煎熬。
「轟」地一聲,門垮了!
原本正在享受魚水之歡的東方觀雲完全愣住了,然後蹬著雙手緊緊相握走進來的駱世傑和姬巧蓮。
這是什麼該死的情況,這兩人不是應該歡歡喜喜的準備成親之事嗎?沒事來打擾他做什麼?
「我不會娶你要我娶的女人!」駱世傑上前,完全無視於躲在被窩裡,渾身打著顫的妃子,直言道。
「呃……」不娶她又牽著人家幹麼?身為王爺的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為什麼不娶?」
他只來得及問這麼一句,突然間一把閃耀精光的匕首就大刺刺地扔到他的身前。
「你可以選擇現在殺了我們,或是收回你的旨意。」
總之,要他舍下姬巧蓮去娶那個丞相之女,絕對萬不可能!
「你……」東方觀雲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蠢,他也不想這樣啊。
一定有什麼環節出了錯,但顯然駱世傑不想給他說清楚的機會。
「你還愣在那做什麼,你到底是要殺了我們,還是收回你的旨意?」駱世傑不耐煩地催促著。
東方觀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想死也不必這麼著急吧,真是的。
突然間,他懂了!
這個白癡,顯然從來沒弄懂他要他娶的是誰。
臉上的錯愕一掃而空,換上的是胸有成竹的淺笑。
「你真的要朕收回旨意嗎?」
他可是用心良苦耶!這樣的安排,不但能保住他的前途,也能讓他們之間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感情有個善終。
沒想到竟然有人不領情。
既然如此,讓他玩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廢話!」駱世傑毫不客氣地啐道,他說得已經夠清楚了。
「你究竟有沒有弄清楚朕要你娶的人是誰?」
「我管她是誰,我這輩子要的女人已經娶了。」
「嗯……」故做沉吟,東方觀雲又將視線望向姬巧蓮,問道:「你也跟他一樣?即使惹怒朕,也要和他在一起?」
「是的!」這次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駱世傑的深情讓她寧做罪人。
「好,那朕就收回旨意,改令你永不能迎前宰相姬大同之女姬巧蓮為妻,這樣總行了吧!」反正是妾了,不晉陞成為妻也沒啥大不了的吧!
這算是對他們無端壞了他好事的懲罰,東方觀雲不悅地望著身旁錦被下的隆起。
唉,可惜了!原該是銷魂的一夜。原該放下心頭重擔的姬巧蓮聽了卻是一陣愕然。
咦!姬大同,不就是她那枉死的親爹嗎?
愕然的目光倏地射向皇上,就見他一臉的戲謔,原來他知道她的底細了。
天!她與駱世傑究竟鬧了多大的笑話?
她不知道原來皇上替他指的婚就是她,看來是她小瞧了東方觀雲。
哪裡知道她心中的糾葛和詫異,駱世傑一聽到皇上如他所願的開了金口,頓時心滿意足地拉著她就要走人。
在親情與愛情之間,他終究還是私心的選擇了愛情,即使這麼做會對不起曾經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決定帶著她離去,從此浪跡天涯,與她廝守一生,再也不過問朝廷這些煩人的瑣事了。
「等等!」突然間,姬巧蓮伸手按住他那偉岸的胸膛,阻止他的離去。
還要等什麼?
好不容易不用違抗聖旨,害死幾百條的人命,雖然得到了他要的結果,不過,他可沒打算再繼續留下來替皇上賣命。
他相信,巧蓮的存在依然不見容於某些人的眼中。
「你要帶我去哪?」
「浪跡天涯,終生相守。」
簡單兩句話,只差沒有逼出東方觀雲的兩行熱淚,不過那熱淚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在煩惱駱世傑要是真的走了,那以後那成堆的奏章誰要負責啊?
「我們其實可以待在這兒的。」她柔聲建議,怎樣也不捨得讓他做出這樣兩難的決定。
她很清楚對於皇上,他一向有多看重,否則當初他也不會毫不猶豫地就迎娶失去記憶的她為妾。
她只是好心建議,卻換來駱世傑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難道你又想退讓嗎?你究竟可不可以不要笨得那麼無藥可救啊?你知不知道……」
費盡千辛萬苦,甚至差點陰陽兩隔,現在連皇上都答應了,可是她卻依然冥頑不靈,這樣的結果教他怎麼接受?
再說,誰知道那皇上會不會哪天腦袋瓜子又接錯線,讓他去娶別人,所以還是先走為妙。
「其實……我就是姬丞相的遺孤。」面對他的暴跳如雷,姬巧蓮只是閒閒涼涼的開口說。
「我是可以隨便讓的嗎?你……你剛剛說什麼?」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最重要的那句話。
「我說,皇上原本的聖旨就是讓我倆成親,剛剛的聖旨則是讓你終生不得娶我為妻。」難得看到他愕然的模樣,姬巧蓮好心情地補上一句。
「你……」駱世傑敢發誓,此時此刻,他真的看見她眸中一閃而逝的笑意。
她絕對是故意的,想要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樣。
可惡!這個該死的女人!
如果她可以從樹林裡的一抹幽魂援身一變成為天殺幫的頭號軍師,那麼這會兒她是姬丞相的遺孤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這件事他們可以稍後再討論,但該給的懲罰絕不能少。
顧不得皇上正在身邊張大眼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頑長的身子一傾,他準確地對住她那紅濫濫的唇,以吻封住她的所有抗辯。
關於這件事,她以後絕對有得解釋,但此刻除了好好愛她,什麼都不重要了……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