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徵信業界中素有第一把交椅之稱的靳衛,不到一天就查到他要的資料。
盯著電腦上面的資料,靳衛眉頭皺得更緊,一向酷漠的面具早已掉漆。
是他看錯了吧?那名天兵小姐怎麼可能是女警?
台灣衰落到這種程度?還是警界都沒有人才了,需要抓個女天兵來濫竽充數?
反覆看了幾次,靳衛終於還是接受這個事實,畢竟他還沒神經質到懷疑自己的能力。
他伸手按了電話上的一個鍵,沒多久,有個男員工走進靳衛的辦公室。
「您找我?」男員工畢恭畢敬的問。
「你幫我跑腿。」
「是。」雖然很疑惑,但身為下屬只有點頭的份。
良久,不見主子遞出要他跑腿的東西,倒是只見一顆有些靈魂出竅的石頭。這麼比喻好像也不對,石頭怎麼會發呆?不過員工的腦中就是突然閃過這個詞。
「老闆,東西哩?」硬著頭皮詢問。
那尊石凋像卻仍盯著他瞧,讓「被盯者」一陣毛骨悚然。
「老闆,您還好吧?是不是咖啡喝太多了,導致記憶衰退?」冒死再問。
終於石膏像有反應,讓員工小小地鬆了一口氣,正想再追問之際,驀地愕住。
靳老大只是將視線往下移,換盯著手中的東西出神,魂飛的程度比起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看樣子,那一串「護身符」應該就是老大要他跑腿的主因。
媽呀!員工瞬間嚇掉下巴,頭皮發麻。
「老闆,您慢慢思考……」也許那個護身符有攝人心魂的功效,為免跟著變癡呆,還是先落跑再說:」我不打擾您,等您退駕,呃,是回神,再叫我進來嘿!」
才轉身想逃離,男員工馬上就被叫住,讓他僵直身軀不敢亂動。
「回來。」靳衛唇角抽搐。
「是!」他哭喪著一張臉,雙手顫抖地伸向前,準備接過已起身的主子手中的東西。
豈知主子居然經過他身旁,筆直地走向門扉而絲毫未停留,只拋下一句話。「告訴大家,時間到自己下班,不必等我回來。」
「嗄?」就這樣?「不是要叫我跑腿?」員工一頭霧水。
「我自己去。」聲落人也離開。
這這這……這就是老闆考慮那麼久的答桉?!
除了傻眼,還是傻眼。
驅車來到目的地,盯著在太陽底下熠熠發光且威嚴肅然的警察局標誌,靳衛抿唇沉思著。
這地方他並不是很喜歡來,畢竟偵探與警察,本來就互不對盤。
其實他大可叫屬下送來,但不知怎麼回事,腦中臨時煞住,令他百思不解。
甫停妥車,才剛下車準備鎖上車門,不意一隻雪白小手倏地握住靳衛的手腕。
「先生,現在情況緊急,麻煩你載我到一個地方,快!」田碧兒急吼吼的說,晶亮的水眸閃著一貫的熱血標誌。若非局裡的警車全出勤,她也不必出此下策,好好一個頂天立地的女警,此刻卻活像個劫車犯。
靳衛眼裡冷光微閃,向來鎮靜深沉的他,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也不為所動。
不過身著警服的她,的確添了抹威嚴並散發出獨有的魅力,他心神微斂。
「先生,我的確是警察,不用懷疑。」深怕他不相信,田碧兒朝他亮出證件,讓他相信她不是假扮的。「而且先生你放心,我不會忘記提報你為優良市民,好好替你表揚一番,所以請你快點開車,我趕時間!」她辟哩啪啦一口氣說完。
本以為這位看起來道貌岸然的男人,必定是正義凜然之士,沒想到他除了以讓人頭皮發麻的冷漠眼色瞧著她之外,舉凡所有她想像得到他應該要有的動作,他什麼也沒做。
「先生?!情況緊急——」見他猶無動於衷,田碧兒在他面前揮揮手。
可是她揮了老半天,他臉上除了陰森還是陰森。
吼,氣死人了啦,她急得要命,他卻不知在發什麼呆!
「讓開、讓開!你車子借我,我自己來啦!晚點我一定歸還,你放心!」田碧兒一把搶走他手裡的鑰匙,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去,順利發動引擎。
沒想到正要關上車門的時候,那個本來還七情不動的男人居然阻止她。
「這是我的車。」靳衛冷澹的提醒。
他都擺臭臉給她看了,她還誤以為他是默認?她果然腦子異於常人。
「原來你不是啞巴?」「呀」了一聲。「我知道這是你的車,我剛不是跟你說我要借用一下嗎?麻煩你一下好嗎?我真的十萬火急,再不去就要鬧出人命了!拜託你幫幫忙!」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為什麼要借你?」他耐著性子詢問,臉皮隱隱抽動。
「這……」她被問倒。「哎呀!反正你就當是在做善事,拜託你行行好!」
一時被那熱血滿腔的眼神及懇求乞憐的口吻給說服,遂不再堅持自己的立場。
破天荒,靳衛居然像中邪一樣乖乖坐進副駕駛座。
這天兵還真不是普通的天兵,是神降奇兵,專門來克他的。
天兵不愧為天兵,連開車的方式都異於常人。
橫衝直撞不說,還猛按喇叭製造噪音,靳衛感到好多道殺人凶光正直射而來,甚至有路人抄下他的車牌號碼,準備去報警檢舉,讓他是額上青筋如雨後春筍般一一浮起。
吱——
一道煞車聲響起,就見一輛本來速度很快的黑色房車倏地煞住。
被迫往前撞到擋風玻璃,靳衛臉色已經非常不好了,田碧兒什麼道歉的話都沒說,安全帶俐落地一抽,火也沒熄、車門開了也沒關,人便跑進前面那棟公寓裡,留下活像被當傭人的靳衛在原地收拾爛攤子。
忍下想扁人的衝動,自認倒楣的靳衛不發一語地接受這一切,才剛想下車移至駕駛座,前方突然駛來一輛刺眼的SNG轉播車,車一停妥,車門刷地被用力拉開,裡面的記者、攝影師飛也似的隨田碧兒的後腳進到公寓裡,他似乎有不好的預感。
靳衛不由得直盯著她消失的方向,皺緊眉頭……
循著樓梯一路火速衝往四樓,還沒奔到目的地,便聽見吵雜的勸阻聲。
「麼壽哦,麥衝動嘿!會死人的!你嘸愛命,大家擱要命哩!」
「明,我求求你放下打火機好不好?你不想離婚,我們就不要離婚……」
「明仔,媽拜託你冷靜一點,別想不開好嗎?媽只有你這一個兒子而已!」
「哥!快放下打火機!你不知道那很危險嗎?弄個不好,連我們都要賠命!」
正義凜然的鄰居加上苦口婆心的親人,輪番上陣規勸眼前拿著打火機的男子。
他是個失業已久的中年男子,找工作碰壁、親戚的冷嘲熱諷讓他長期積壓,由於妻子受不了丈夫的不求長進提出離婚要求,沒想到卻引爆他的怒火。
開玩笑,這一引爆還得了,全公寓的人不就遭殃了?!
好臭!田碧兒進到屋子裡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摀著鼻子。
奇怪,剛接到電話不是因為夫妻失和打架嗎?怎麼一下子變成開瓦斯***?!反正那不重要,一樣都是會鬧人命,她得盡好她的職責才行!
「總算來了!」眾人一見到田碧兒全歡呼著,但在看見後頭無人時全傻眼。
怎麼只有一個警察?而且還是女的?!
「這裡很危險,你們全離遠一點。」田碧兒絲毫沒受他們懷疑的眼光所影響,熟練地指揮著。「退後退後,讓我來,我來勸他!」她一馬當先,不畏危險。
眾人雖仍抱持著質疑的態度,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只好照著做。
「小心一點。」儘管女警看起來胸有成竹,男子的母親仍憂心地叮嚀著。
「交給我,你們退後點。」田碧兒拍拍胸脯保證,隨後走近那位中年男子。
「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點燃,大家同歸於盡!」男子抖著手大喝。
「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想***,只是一時被逼急了,千萬別做傻事,造成一輩子的遺憾!」她勸誘著,慢慢走向前。「來,放下打火機,束手就擒……呃,我是說免得造成更大的傷害,別因為私人因素就將無辜的生命捲進來——」
「別、別過來!」男子似乎被田碧兒的舉止給嚇住。「你、你再過來,我、我真的要點了哦!我真的要點了哦!」他將打火機推向前,作勢要點燃。
厚,田碧兒生氣了!她都那麼好言相勸,他仍舊頑固得說不聽!
「我偏要過去,你能奈我何?咬我啊?」她插腰。
隨著她愈來愈不怕死的舉動,男子的親人及鄰居早已嚇得臉色發白,發抖地躲在門後面;原本還在播報新聞的英勇記者及攝影師,甚至丟下工作逃之夭夭!
男子一愕。「我、我真的會點……」
「要點就趕快點,別拖拖拉拉的!」她不著痕跡地靠近。
「呃……」突然像意識到田碧兒的美色,中年男子猛吞口水,尤其她剛說的「咬我」,真的很具吸引力,讓人不禁幻想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分心是不好的行為——」
男子還未來得及反應田碧兒的話,就見一抹倩影撲上身,等他回神,才知道那道聲音的主人居然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打算搶奪他手中的打火機。
靳衛上來見到的,就是這令人楚目驚心的景象。
兩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田碧兒與男子驚心動魄的爭奪過程,讓靳衛居然替她捏了把冷汗,週遭的人更是猛抽氣,深怕一個不小心大家全玩完。
就連一個大男人也不敢如此做吧?這田碧兒的天兵行為真是教他歎為觀止。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不叫屬下送來,搞不好會讓屬下葬送一條命。
似乎是奪取的過程中身體的接觸讓男子再度失了神,田碧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手拷拷住他的雙手,眾人則一擁上前分別奪走打火機,將他壓制在地上。
男子的妹妹趕快關緊瓦斯、打開窗戶,讓味道散去。
直到確定危機已解除,才結束這場鬧劇。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戲劇化的發展——警方派來更多的人力支援,甚至還有救護車在樓下待命;田碧兒把後續交給那些人善後,謝絕記者的訪問,在親屬不斷道謝的聲音中,她灑脫的揮手離開。
「咦,你怎麼上來了?」在門外發現車子的主人,她很是驚訝。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會湊熱鬧或熱心仗義的人啊!
靳衛還沒想到該怎麼回答,幸好田碧兒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
「呃,我忽然發現你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她疑惑地偏頭,突然「呀」了一聲。「啊!你不是前幾天那個我幫你追捕小偷的那個人嗎?」
「嗯。」是扯後腿,害他首嚐敗績。
「你上來是特地要向我道謝的嗎?哎呀,不用客氣啦!」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應該的。」
奇怪了,他怎麼表現任何情緒都是那張冷澹的臉?好像顏面神經失調?真是奇怪。
不過田碧兒也沒多想,她揮揮手。
「那沒事的話,我要跟同仁回警局了,再見!」忘了曾允諾靳衛的事,她轉身準備下樓離去,竟意外被那個向來澹漠的男人叫住。
「天兵。」
「什麼?」她不解地回頭。若不是樓梯間只有他們,她會懷疑他在叫別人。
「田碧兒。」他面不改色。
是她的錯覺嗎?他剛才好像不是這麼叫她的?
就在她以為這個男人睜著眼睛也能睡著,放棄地打算再度離開的時候,他開口了。「你不知道他精神狀況有異常嗎?」靳衛問,黑眸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在生氣?雖然他沒那樣表現,但她就是能感覺得出他的怒意。
「那是假的啦!」她理所當然的回答:「他只是假裝精神有問題,我發現他根本沒真的想要點燃打火機,他只是握著打火機,而非將大拇指放在開關上。」她表演動作給靳衛看,還加上講解。「這不就很明顯表現出他只想博得大家的同情、引起大家的注意嗎?」
至於屋裡會瀰漫瓦斯味,應該是做給大家看或不小心的吧?
反正她能感覺出他並不是真的想***,只是在做做樣子好嚇唬大家。
原以為她是有勇無謀,沒想到遇上危險的時候,竟還能臨危不亂仔細觀察,靳衛不由得對她有點改觀,但還是無法認同那種危險行為。
「那萬一金屬摩擦引燃火花,你還有命在這裡解釋嗎?」
「不會啦,那個根本就是已經用完的打火機。」她噗哧一笑,嫌他大驚小怪。
「你事先就知情了?」他知道後非但沒鬆口氣,臉色還非常的不好。
「當然——」搔搔臉頰,她心虛的垂眼。「不知道。」
她若知道幹嘛那麼拚命地搶下來?
田碧兒感到頭頂上有道冷光直射,讓她一陣毛骨悚然。
怪了,她幹嘛要覺得愧疚。她一向都是憑著自己的個性做事,何時需要他人認同?
「好一個不知道。」靳衛要忍耐再忍耐才不至於讓自己失控。
早將她歸類為天兵,天兵不就是腦袋不靈光嗎?為什麼還會被她的舉止惹怒?
冷漠的指控有時比口頭的責罵還有效。田碧兒咬唇。
「我承認我的方法是有點不理智。」好吧,坦承自己的錯沒有什麼可恥,她知道現在並不是打火機有沒有油的問題,而是她的行為顯然是不要命。
「可是在那種情況下,身為人民褓母的我還能畏畏縮縮的嗎?我若害怕,大家豈不是更怕?我當然知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但如果手中握有好幾成的把握,是不是該孤注一擲?」她反駁。
田碧兒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不管那名男子是不是真的想尋死,若是一個不小心波及到週遭的人,結果恐將無法設想。
在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先予以控制,雖然有其危險性,但也不無道理。
那麼他是在氣什麼?靳衛不明白為何向來冷靜澹漠的情緒,此時竟起了波動。
隨後一隻雪白小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害他額上多了條青筋。
「哈羅?先生,你還好嗎?」發現他又恍神,田碧兒趕緊招回他的魂魄。「先生,我發現你常常會失魂,要不要去廟裡找道士為你收……」
「靳衛。」
「啥?」被他突然打斷,她愣了愣。
「我叫靳衛。」一面為阻止她胡言亂語,一面是討厭她叫他「先生」。
「哦、哦!」她點點頭。「你好,請多多指教。」
「嗯。」
「你好寡言,不可以再多說一句話嗎?」她有點想抓狂。
像她,一定會問一大堆問題或說一大堆話,好來表達她的誠意。
「言多必失。」
名言一出,嘩啦啦地淋了她一盆冷水。
「那是因為有人說話前沒有經過思考,有想過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她理所當然地反駁,卻見到他扯唇一笑,而那笑有點不以為然。「幹嘛那樣笑!」她覺得毛毛的。
「沒事。」
又來了?厚!明明就是一副想說什麼的表情。
「心裡有話悶著,不說出來不會難過嗎?」她插腰,決定要好好開導他。
「並不會。」他聳聳肩。
她相信他的話一定有下文,但他卻又閉上嘴。
啊,她快瘋了、快瘋了!急驚風遇上慢郎中,老天辟了她還乾脆一點。
不過田碧兒可不是那麼容易服輸的人,她的耐性可是連蟑螂都比不上。
「是男子漢?**隼矗o鴯寺嵌⒐寺俏韉模 顧蝜_黽ガǎs貕瓣萓G禿蠡淞?br />難得靳衛眼中居然閃過一抹看似促狹的光芒。
「你確定要再討論32C的問題?」如她所願地說出方才留在心裡的話。
愣了一下,終於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時,轟地,田碧兒臉頰若火燒。
「那次只是例外,我又不是每次都那麼大膽……」她真想挖個地洞來鑽!
似乎沒預料會見到這麼幅「美人羞怯圖」,那抹嫵媚的嬌態讓他一時忡怔。
看慣她老是一副大剌剌的模樣,竟突然變了個性子,他還真是不習慣。
然而不習慣的背後,竟也有絲悸動!
靳衛稍稍收斂心神。
她是天兵,他敬謝不敏的對象。
他千萬要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