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戲王 第六章
    蓮官已經很久沒有挨餓受凍了,他站在一個賣餛飩的攤子前,看著熱騰騰的餛飩被 一顆顆地舀起來裝進碗裡,他的胃就緊縮得發痛。   「想吃是嗎?」賣餛飩的老婦人瞅著他問。   「想,但我沒錢。」他實話實說。   「你可真會說笑,手上戴那麼大顆的玉戒指,都可以買下十個餛飩攤子了,這叫沒 錢?」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老婦人指著戴在他尾指上的翠玉戒指,疑惑地笑道。

    蓮官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喂,小子,你不是餓了嗎?」老婦人高聲喊著。

    蓮官回過頭,默默地看著老婦人。

    「我給你餛飩吃,你呢,就替我磨幾斤麵粉抵帳,要不要?」

    「我吃很多喔。」蓮官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

    「那你就多磨幾斤麵粉,這還不容易?!」老婦人莞爾一笑。

    蓮官不客氣地坐下來,兩碗餛飩一上桌,他風捲殘雲似的,兩、三下就解?掉。

    老婦人再續上兩碗,他依然眨眼功夫就吃個精光。

    「我家的餛飩有這麼好吃嗎?」

    看他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模樣,好像碗中的餛飩是人間多?美味的東西似的,老婦人看得傻眼。

    「好吃,非常好吃。」

    蓮官埋頭猛吃,他已經餓了一整天了,現在只要能填飽肚子,再難吃的東西他都可以吃得進去。

    「你是哪裡人?」

    老婦人好奇地看著身材高大,容貌清俊的他。

    「我……自小在京城長大,算京城人氏吧。」他邊吃邊答。

    「京城怎麼會到咱們這種小鎮來?」老婦人吃驚地問。

    「被趕出來的。」他含糊地說。

    「你惹爹娘生氣了,是嗎?所以才會被趕出來了。」

    「不是,我從小沒有爹娘,在破廟裡跟著一群乞丐混大的。」

    老婦人驚訝地看看他,頓生憐惜之情。

    「孩子,你多大年紀了?」

    「大概十九、二十歲了吧!」他聳聳肩。「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生的,老乞丐說我幾歲,我就是幾歲了。」

    「你這孩子長得細皮嫩肉,不像吃苦受罪大的呀!」老婦人狐疑地看著他。

    「那你怎麼會戴著這枚貴重的戒指,?說沒錢吃飯呢?」

    「這戒指是有人送的。」

    他一心一意吃著餛飩,好像世上再也沒有比吃東西更重要的事了。

    「能送你這麼貴重戒指的人,應該非富即貴了。」老婦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寧願餓肚子也捨不得當掉這個戒指,我想送你戒指的人對你來說一定十分重要吧?」

    蓮官淡淡一笑。「大娘,再來一碗。」

    「你這孩子長那麼大的個子,要多少碗餛飩才餵得飽呀!」

    老婦人驚異不已,忍不住笑道。

    蓮官一連吃了六碗餛飩,終於有了飽足感後.他放下碗,站起身微微笑問:「大娘,我吃飽了,磨坊在哪裡?」

    當他一笑,深深的酒窩和小小的虎牙就露了山水,比不笑時冷然淡漠的表情頓時可愛了許多。

    「磨坊就在後面。」

    老婦人笑了笑,朝自己身後一指。

    蓮官直接走進磨坊,開始認真推起石磨磨麵粉。

    「你這孩子,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老婦人問道。

    「我叫……小天。」他平淡地說。

    那是他童年的小名,他從來沒有姓,名字也是老乞丐隨便取的。

    蓮官,是他最意氣風發時的名字,現在淪落了、蟄伏了,將來,蓮官這個名字還能在哪裡出現?

    他絕不會往下墮落,只要抓緊另一個機會,他就要往上爬。

    無論如何,他都要讓自己再贏一次。

    幾個時辰之後,蓮官已經磨好了二十斤麵粉,老婦人笑咪咪地輕拍他的背讚許他。

    「還是年輕人力氣大,二十斤麵粉這麼快就磨好了,當真不錯呀!」

    「大娘,這個鎮上有戲園子嗎?」

    蓮官輕輕拍掉手中的麵粉,認真問道。

    「戲園子?」老婦人呵呵笑起來。「我們這小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戲園子?頂多有廟會時才會請些小戲班來演酬神戲而已。」

    蓮官眼中閃過失望。

    「我知道了。多謝大娘,我要走了。」

    「你有地方去嗎?你身上不是沒錢嗎?」老婦人關心地問。

    「我總會找到一個安身之處,多謝大娘的餛飩。」

    蓮官感激地笑了笑,轉身走出磨坊。

    老婦人追出來,拿出一串銅錢塞進他手中。

    「大娘只有這麼點錢可以給你了,好歹可以讓你幾餐不必餓肚子。」

    「大娘……」一陣暖意緩緩流淌過他的心。

    「你替我磨了二十斤麵粉,這是我給你的工錢,你只管收下吧!」

    老婦人拍了拍他的肩,笑著鼓勵。

    「小天,早日找到容身之處,你還年輕,是剛出巢的鷹,振翅就能飛上天去的,千萬別喪氣。」

    蓮官感動地點點頭,收下那一串僅能飽餐幾頓的銅錢。

    低下頭,他看見右手尾指上的翠玉戒指,想起了雅圖格格,想起她熱切真摯的眸光,還有她柔順接納他的柔軟嬌軀。

    只要想起那一場狂烈的激情,他的身心就燒灼疼痛不已。

    慶郡王府毀了他,他便想毀了雅圖格格,明明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意,他?仍然惡意卑鄙地羞辱她。

    「這是你的『謝禮』,我要收得開心才是。」

    她用無限深情、無比溫柔的聲音,從容不迫地對他說。他的心徹底被征服,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不應該愛的人。

    不知道雅圖格格現在怎麼樣了……

    這段感情的糾纏,他讓她付出了代價,而他自己也付出了代價……

    ★  ★★  ★

    接下來的日子,蓮官漫無目的地飄蕩,更多時候像無主孤魂般在寂寞而空曠的野地裡徘徊。

    當看到有人蓋房子時,他就去搬磚瓦,領微薄的工酬填飽肚子,夜裡隨處找地方睡。

    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巧遇一場熱鬧的迎神廟會,他看到茶館裡有個小戲班在演著《龍鳳呈樣》,台前用紅底黑字寫著「祥慶部」。

    這是個鬧哄哄的茶館,?熏火燎、小販雲集,茶客喝茶、嗑著瓜子,一邊說笑打鬧,台上的優伶聲腔火候不?,根本壓不過台底下茶客吵嚷的聲音。

    就這樣,台上自個兒唱自個兒的,台下的茶客自個兒聊自個兒的,沒人認真看戲,也沒人認真唱戲。

    蓮官知道「祥慶部」是個專跑茶館的小戲班,沒有技藝超群的優伶,也沒有漂亮精緻的衣箱行頭。

    跑小茶館能賺到的酬金少得可憐,根本沒辦法和他以前所待的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相比,但他知道自己如今別無選擇,只要有戲班肯收他,他就絕對有翻身的機會。

    他走到後台,找到了「祥慶部」的班主,直接表明要進這個戲班。

    「祥慶部」的班主王祿村驚訝地打量著他。

    「你學的是什麼?」

    「文武生。」蓮官答道。

    「你模樣生得俊,身材又高大,倒是一塊好料,可惜我這個戲班不缺文武生。」王祿村打了回票。

    「你不聽聽我的嗓子?不看看我的戲?」蓮官冷傲地看著他。

    「就算聽了、看了,又如何?我這個『祥慶部』每台戲只能拿到十兩銀子,我養不起那麼多人,你還是走吧!」

    每台戲才十兩銀子,蓮官在心中苦笑。

    他以前只需唱一個壓軸,他一個人就至少有兩百兩以上的酬金,比起來整整短少了二十倍。

    「你先收下我,我不拿你的銀子。」蓮官看到後台那些寒酸的戲衣行頭,就知道這個班子支?得很艱難。「頭一個月你只要讓我有飯吃就行了,等你酬金拿多了以後,我再跟你談。」

    「我這個班子已經有十二口人要吃飯了,再多你一個我可吃不消。你還是走吧,別在這兒窮蘑菇了!」王祿村揮手趕著。

    「別這麼輕易就把搖錢樹趕走,我要是真的走了,你才會後悔。」

    蓮官傲然淺笑,那一份紅遍京師的名伶氣勢在這一刻全顯現了出來。

    「你是誰?」王祿村驚疑了。

    「聽過『四喜班』嗎?」他輕輕佻眉。

    「京城的四大徽班之一,『四喜班』?」王祿村瞪大了眼。

    「沒錯。」

    「你待過『四喜班』?」王祿村不可思議地喊。

    「是。」他頷首。

    身在梨園,王祿村不會不知道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

    「「四喜班」在京師名聲極響,收進班裡的伶人少說也有百人以上。由於常有機會出席王公貴族的堂會,因此對伶人格外要求色藝雙全,不但要技藝驚人,容貌更要俊美。

    看他的俊美模樣,王祿村至少就相信了一半。

    「你既然待過『四喜班』,為什麼還會想來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戲班?」王祿村皺眉疑問。

    「因為惹到了桃花,所以我無法再繼續待在『四喜班』裡。」他避重就輕。

    「原來如此。」

    梨園優伶是最容易惹出桃花風波的,王祿村已司空見慣,看他模樣長得過分俊俏,也就不感到奇怪。

    「你是『四喜班』的文武生,可曾聽過一丈青?」王祿村忽然問道。「他以前是『四喜班』的台柱,有『活公瑾』的美譽,在我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他的戲,對他十分仰慕,可惜後來聽說被打殘了腿,從此再也不能上台。」

    「是,一丈青正是我師父。」蓮官淺笑。

    「一丈青是你師父?」王祿村大?驚愕。「那你……你是……」

    「蓮官。」他淡淡一笑。

    「你是蓮官?!」王祿村徹底驚呆了。

    聽說他待過「四喜班」,就已經?令王祿村驚訝了,沒想到他竟還是這幾年赫赫有名的文武生蓮官!

    「班主願意收我了嗎?」蓮官笑問。

    「我當然願意!」王祿村喜出望外,心頭的狂喜難以描述,但他心中又有些疑慮。「只是……我付不起酬金,又不能委屈了你……」

    「一開始我不會收你的錢。」蓮官含笑說道。「但是等你賺到了錢以後,我就不會客氣了。」

    ★  ★★  ★

    「額娘,你的身子好些了吧?早上還有沒有喘?」

    雅圖輕輕扶起慶郡王嫡福晉,親自端著參湯,一匙一匙地餵著她喝。

    「今天有好一些了。一年之中,也只有夏天,我的身子才會舒服些。」

    喝完了參湯,福晉緩緩躺在靠枕上。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額娘的身子如果好點了,就可以起來多多走動走動。」文字方塊:   辰蘭拿著團扇輕輕替母親揚著。   「對了。怎麼好幾日沒見?馨過來請安?」   福晉忽然想起,疑惑地問。   「大嫂她……病了。」   雅圖和辰蘭對望一眼,找了個理由搪塞。   「病了?怎麼又病了?」福晉驚訝。   雅圖苦笑了笑。事實上,自從兩個月前發生了「偷情」事件以後,綿恆對?馨就時 不時動手毆打。   這次就是因為?馨又被打傷了頭,怕過來請安要被福晉盤問,所以乾脆躲在房裡不 敢出來。   「?馨最近怎麼時常在生病?那天看到她,她實在是瘦得不像話了,你們平常也要 多關心關心你們的嫂子。」福晉輕聲說道。   「該關心的人不關心,我們這些人的關心哪裡會有什麼效果。」雅圖幽幽低歎。   「怎麼,你的意思是綿恆不關心她嗎?」福晉敏感地問。   雅圖無奈地聳了聳肩,沒有多說什麼。

    「額娘,我覺得應該讓大嫂回娘家小住一段時間,有親人陪伴散散心,對她的病比較有幫助。」辰蘭提議。

    「最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福晉愈來愈狐疑了。「?馨到底怎麼了老是病著,你們現在又要她回娘家散心,究竟出了什麼事?」

    「額娘,您別擔心,沒什麼事。」雅圖悄悄給辰蘭使了個眼色。「大哥和大嫂夫妻倆常拌嘴,大姊要大嫂回去散心也是希望她心情開朗些罷了。」

    「對了,你大嫂不是快過壽了嗎?」福晉忽然想了起來,笑說:「你們去安排,讓?馨給『四喜班』點幾出她愛看的戲,然後再備幾桌壽酒,咱們來給她過壽,熱鬧熱鬧。」

    雅圖和辰蘭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自從慶郡王把「四喜班」趕出王府、把蓮官攆出京城後,就嚴厲地叮囑她們,絕對不許讓嫡福晉知道。那日蓮官在書房揭穿綿恆和綿怡的事,更是聲色俱厲地警告她們不許傳出去,所以雅圖和辰蘭在母親面前總是隱瞞得很辛苦,但是現在提及了,她們想瞞也瞞不下去了。

    「額娘,其實,我已經把『四喜班』遣出府了。」雅圖歎口氣說。

    「為什麼?」,福晉愕然直起身子。「當初不是你堅持要養下『四喜班』的嗎?怎?又突然把『四喜班』遣走了呢?」

    「因為我發現府裡開銷實在太大,多養一個『四喜班』,每月就要多一筆龐大的支出,盤算下來,我覺得很不划算,所以就?定把『四喜班』遺出府了。」雅圖輕描淡寫地說。

    「咱們王府要養一個『四喜班』並不是問題,怎麼會開銷太大?最近王府有什麼大筆開銷嗎?」福晉更加疑惑了。

    「額娘,您別操這個心了,雅圖會這麼做自然有她的盤算嘛,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會精打細算了。」辰蘭忙插口進來。

    「是啊,阿瑪的俸銀雖然豐厚,但咱們府裡上下百餘口人,也要節制著用。」

    雅圖笑著解釋。「像八叔,被皇上罰俸三年,一時之間經濟就拮据了不少,所以,凡事總得未雨綢繆比較好。」

    福晉點了點頭,認同了雅圖的說法。

    「雅圖,你當這個家也?累的了,等額娘的身子骨慢慢硬朗起來,就得給你挑選一門親事了,這麼耽誤你下去可不行呀!」

    雅圖怔住,勉?地笑了笑。

    「額娘,我是不嫁人的,您別替我操這個心了。」

    「什麼不嫁人!」福晉失聲一笑,輕拍她的手背。「女兒家都是要嫁人的,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這麼聰明能幹,把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條,好多人都搶著要你當媳婦兒呢!」

    「額娘,我不是跟您說笑的,我真的不嫁人。」雅圖堅定地說。

    辰蘭無奈地輕瞥雅圖一眼,暗暗歎口氣。

    「你是擔心額娘的病嗎?還是擔心咱們府裡不能少了你?」福晉不明白女兒的心事,逕自笑著勸道。「傻孩子,你別想太多了,我心中已有打算,等過陣子,你慢慢把事情交代給你三哥綿愍就行了。我的兩個兒子裡頭,也只有綿愍還算聰慧些,綿恆就別提了,成日窩在書齋裡老不見人,也不知道他都在幹什麼。」

    「綿愍還算可以,就是心性浮躁了點。」辰蘭點點頭說。

    「也該讓他學著怎麼理家了。」福晉笑說。「咱們雅圖都二十了,婚事再耽誤下去可不行,總得有人出來接手管這個家是不是?」

    「額娘。我是真的不嫁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肯。」雅圖認真嚴肅地加重語氣。

    福晉愕然,不解地看著她。

    「額娘,我不嫁人,是因為我心裡已有了人了,所以我不嫁。」雅圖繼續說道。

    她不想母親老是在婚事上頭打轉,索性明明白白說個清楚。

    「你心裡有了人?!」福晉驚愕得目瞪口呆。「那個人是誰?」

    辰蘭默默地從炕上移身到桌案前,倒了杯茶低頭啜飲。

    「額娘不用問我了,我是不會說的。」雅圖緩緩地搖頭。

    「你不說,額娘怎麼知道該去向誰提這個親事?」福晉急著喊道。

    「就算額娘知道他是誰,也絕對不可能跟他提親的,所以根本也不用知道他是誰。」雅圖似笑非笑地說。

    「可是,你不肯嫁人,又不肯讓額娘知道你心裡的人是誰,難道你就想這樣耗著嗎?」福晉萬分著急。

    她太瞭解自己的女兒了,只要雅圖的神情愈理智冷靜,就愈表示她已經下定了絕不更改的?心。

    「我會等他回來,等他回來我就嫁他。」她微笑。

    「你阿瑪怎麼會讓你如此胡來……」

    「額娘放心,阿瑪不會管我的,他真的不會管我嫁不嫁人的事。」雅圖抿著嘴笑道。

    「為什麼?」

    福晉很意外,急忙追問。

    「因為阿瑪知道,如果逼我嫁人,我就會出家當尼姑去,所以,他不會管我的。」

    想起那天自己狠狠發下的誓言,把阿瑪徹底嚇住,她就忍不住有幾分得意的神氣。

    「出家當尼姑?」福晉驚傻了眼。「你這個瘋丫頭,說這些什麼鬼話?!」

    「額娘,雅圖說的可不是鬼話,她是認真的。」辰蘭在一旁幫腔。

    「聽你這口氣,你是知道雅圖心裡的人是誰了?」福晉立刻把目標轉向辰蘭。

    辰蘭悄悄望了雅圖一眼,見雅圖用眼光示意她不許說,她只好對著母親無辜地聳聳肩。

    「那個人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福晉管不了那麼許多,焦急地想知道到底雅圖的心上人是誰,什麼家世背景。

    「額娘別問我,這得讓雅圖自己來說,她要不說,我也沒辦法替她說。」

    辰蘭無可奈何地笑笑,自顧自地拈起桌上的糕點吃。

    「你們兩個是存心要氣死我嗎?」福晉氣得?起眉。

    「額娘別急,他人不在京城,等他回來,我自然會告訴額娘他是誰。」

    若是現在就告訴額娘她的心上人是蓮官,額娘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是優伶的身份,與其惹得額娘氣惱,不如咬死不說,也省得耳根清靜。

    「他不在京城?那他在哪裡?」福晉仍不屈不撓。

    「我也不知道。」

    文字方塊:   他人在哪裡?他在做什麼?他過得好不好?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雅圖輕輕搖頭,她內心比誰都渴望他回來。   「都不知道?!」福晉揚高了嗓音,滿臉無法置信的表情。「雅圖,那你是打算等 他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他回來。」雅圖深吸口氣,豁達地一笑。「他說他會回來,我會等他回來。 」   「等他一年?兩年?等多久都不知道!」福晉深深注視著她。「雅圖,阿瑪和額娘 是不會讓你做這種傻事的。」   「只要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雅圖轉過頭,直直地望向窗外,目光溫柔地凝視著院中的老松。   ★  ★★  ★   徽州。   「秋聲園」這個半大不小的戲台擠滿了人,人人都聞風而至。  她自己也幾乎每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聽說京城四大班社之一的「四喜班」當紅文武生蓮官,要在「祥慶部」挑梁演出,所以「秋聲園」從一早就擠得水洩不通,全是慕名而來的人。

    「祥慶部」的伶人們向來跑的是茶館這類的小戲台,從沒上過這麼正式、這麼精美的戲台,因此個個擠在幕簾後,緊張得渾身發抖。

    「蓮官,池座裡裡外外都擠滿了人了。」

    班主王祿村滿頭是汗,他自組戲班子以來,也從未遭遇過如此大的陣仗。

    然而對蓮官來說,他所經歷過的都遠比現在的場面大上好兒倍。

    「這只是小戲園,將來要進的是更大的戲園,班主要學著習慣。」

    王祿村自從收下蓮官之後,蓮官的第一場戲就在小茶館裡引起了沸揚的騷動,儘管戲台簡陋、行頭陳舊,也掩蓋不住它的光芒。

    雖然不在京城、蘇州、濟南或是揚州這種大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聽過蓮官這個名字,但他第二場開始,就已有人專程?看他的戲而來,他一亮相、一開口,就是一片如雷的掌聲。

    蓮官知道自己要再往上爬,唯有靠技藝卓絕才能懾服人,否則任有雄心萬丈也是徒勞無功。

    在這個小小的茶館裡,他一連貼演三天的「呂布」和「周瑜」,使出渾身解數讓所有看戲的人?他瘋狂。

    於是,原本只唱三天的「祥慶部」,因為蓮官的緣故讓茶館天天人滿?患,茶館老闆生意大好,歡喜得不得了,一口氣再加演十天,每天的酬金從十兩增加到二十兩。

    雖然蓮官對每台戲只有二十兩的酬金仍感到不滿意,但他仍請班主再給「祥慶部」加演十天,因為他要靠這個小茶館替他把名氣打出去。

    蓮官的算盤沒有打錯,短短十天,他的名字就慢慢從小茶館裡傳了出去,小茶館裡追捧他的人愈來愈多,肯把賞錢砸到他身上的人也愈來愈多。

    十天的戲唱完,儘管茶館老闆還要再商請蓮官繼續演,但蓮官要班主毅然?然地拒絕,並且要求班主接下來要跑戲園子。

    戲園子的酬金要比茶館高出許多,但一台戲也只有五十兩,雖然班主把酬金分給蓮官三十兩,但蓮官都不收,他要班主把這些錢全拿去添購新的行頭,因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就是舞台上華麗的戲衣。

    就這樣,蓮官跟在「祥慶部」裡穿州過省,從小戲園開始跑起,整整跑了將近一年。

    他的名字在各州各省之間慢慢傳開來,也替「祥慶部」打響了名號。

    漸漸地,開始有大城鎮較有名氣的戲園子前來商請了。

    這間「秋聲園」就是徽州的知名戲園子,當他們開出一百兩的酬金時,「祥慶部」的班主王祿村狂喜得差點沒暈過去。

    當然,王祿村非常清楚人家要看的只是蓮官,並不是「祥慶部」原來水準火候和蓮官無法相比的班底。

    若不是蓮官,他永遠也不敢想像自己的「祥慶部」有一天能走進這麼大的戲園子裡唱戲。

    「蓮官,瞧那些兔崽子一個個嚇得兩腿發軟,我真怕他們會砸了你的場。」

    看到自己那些沒見過大世面的班底,個個緊張得面無人色、呆如木?,他就忍不住擔心得頭皮發麻。

    「有我帶著他們,不會有事,只要我壓得住場子就沒問題。」

    蓮官正在穿上白龍箭衣,戲衣上那股酸臭的味道讓他忍不住蹙眉。文字方塊:   他實在忍受不了戲衣蒙著灰、殘舊不堪,還帶著經年不洗的酸臭氣味。   「我已經把破舊的先換掉了,因為這件白龍箭衣還好好的,所以就沒換了。這實在 沒辦法呀,一件戲衣就要幾十兩。這頂雙花翎紫金冠就要五十兩,那些小花旦頭上的珠 花水鑽更是貴得不得了……」   「好,別說了,等『秋聲園』這台戲唱完,總可以換件新的了吧?」蓮官最怕聽見 有人跟他嘮叨錢的事了。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了一定給您換件新的!」王祿村殷慰諂笑著。   看王祿村臉上小心翼翼和諂媚的笑容,蓮官想起了以前「四喜班」的朱班主。   只有把他視?搖錢樹時,才會有那種笑容。   然而,現在的蓮官已經榮辱不驚了。   他要證明自己即使手無寸鐵,也能再打下天下:就算離開了京城,也能再紅起來。   蓮官掏了掏翎子,這頂紫金冠的翎子不?柔軟,他一直不太滿意。   下回,他再換上令他滿意的紫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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