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送我花,好新奇啊……」妞妞看著椅子上那一大束藍色妖姬感
歎。
明月趴在飯桌邊偷偷打量四周,餐廳裡有不少人朝這邊探頭探腦,一
束玫瑰加三個女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孕婦,這樣的組合很吸引人。「你說人
家怎麼看我們?」三個女的約會?拉拉?那這個孕婦怎麼回事?關係好亂
……
「別那種眼神。」一一抽了支花扔給她,然後滿臉誠摯地轉向妞妞。
「向你道歉。」
「好隆重……」妞妞受寵若驚。
「不生氣了吧?」
「本來不生氣的,你一送花我又氣了。道歉就道歉唄,還在卡片上寫
字,害我以為是哪個暗戀者送的。」早上剛進辦公室就有小弟送花來,結
果白歡喜一場,一看卡片上神龍不見首尾的三個鬼畫符似的字,就明白不
是別人。
「你怎麼知道是我送的。」早知道這樣應該隨便讓哪個店員寫。
「你的字還不認識?」明月翻出卡片念,「我愛你……沒了。真有丁
氏風格。」留了點面子沒直接說字丑,老大的字寫得比她好多了。
「靠。」一一洩氣地拿起點菜單看。
「胎教胎教!」都要做娘了還整天靠來靠去。「你挺個大肚子到處亂
跑幹嘛,謹言不陪你?」
「今天就咱們三劍客吃飯聊天,沒他的份。」她偏頭看妞妞的小腿,
「腳還疼嗎?」
「我要說疼你還能再送一捆嗎?」指指藍色妖姬。
「去……不是染色的,市場價一朵上百呢。」
真正生意人的嘴臉啊,妞妞跟明月無限鄙夷。「月啊,等會吃完飯我
們出去賣花吧,一朵十塊也夠我們吃幾頓了。」
「別,送給你只是讓你見識見識的,看完了我再帶回去。」一一撲過
去想拿花,沒想肚子太大阻礙住行動,歪在椅子裡直哼哼。
「你別亂動!」妞妞瞪她,「等會回去看謹言哥怎麼剝你的皮。」
「他敢……」嘴上逞能,動作倒是老實了。「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今天我請客,算我跟你賠禮道歉。」
「原來我是沾人家的光,連玫瑰都是施捨給我的。」明月舉著賞賜給
她的花很鬱悶,「還以為你專門請我呢。」
「切,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一一兩手搭在椅背上擺出刨根問底的姿
勢,「你跟東子怎麼回事?偷偷摸摸的搞地下工作也不跟我說。」
明月忙眼觀鼻鼻觀心,生怕她借題發揮又開始滔滔不絕。
妞妞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囑咐服務生跟大廚說少放點味精,聽見孕婦
的話忍不住發笑:「姐姐你跟個克格勃似的到處打聽情報,下個月就生了,
多花點精力在寶貝身上行不行?」
「我這不是替你們著急嗎?眼看著二十好幾了都還沒個固定對象,我
急啊我。妞妞你也別生老大的氣了,這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怪就怪
我。」
「怎麼能怪你頭上,當然是他的錯!他要不喝酒就不會暈倒,不暈倒
謹言哥也不會打電話告訴你,不告訴你你也想不出什麼胃出血休克什麼的
來嚇我。」
「你肯定沒修過邏輯學。」明月斷言。
「哼……選修課,考試還得了優秀呢。」
「教授放的水吧,」一一也覺得那番話邏輯扭曲,「她肯定沒及格,
跟教授哭去了。」
「那是,以前數學不及格就老哭,還罵人家什麼來著……」明月撐著
腦袋回憶,「對,大褲衩。自己上課不聽還罵老師著裝不整齊。」
「靠,」妞妞怒了,「跟你們說覃為呢,幹嘛說我!」
好現象,終於主動提到某人了。一一朝明月擠擠眼:「你還不知道那
天老大跟莫梓彧打架的事吧?」
「為什麼打架呀?」同夥乖乖地舉手提問。
「一怒為紅顏唄,莫梓彧敢調戲老大的心頭肉,你是沒見到老大那表
情那動作,怒髮衝冠,打得情敵死去活來渾身是血,真有性格!」
「唉……可惜我沒看到,我們倆啊,別指望有男人能做到這一點啦…
…」
「那是,謹言是做不到的啦……」
妞妞冷眼:「你倆可以去田漢大劇院表演雙簧了。」
「表演倒是沒關係,」一一摸著大肚子漫不經心地說,「就怕演得累
死了,有的人還困在過去出不來。」
困在過去?沒錯,每個人的話妞妞都承認很有道理,但他們不在她的
位置,明白不了她心底的不甘和恐慌。總是滿懷委屈,總是惴惴不安,總
是怕黃粱美夢,像那年的夏夜,夢裡坐在高高的雲層笑,一覺醒來卻發現
跌到挖煤的礦井,嘎然而止。
據說情緒時常大起大落很傷身體,珍愛生命,遠離抓狂。
是以逃避。
華騰的案子進行得相當順利,不太順利的是辦公室總有眼紅者。因為
策劃案非同小可,經理還給妞妞配了兩個同事組成小組,此舉當然讓某些
吃不到葡萄的人說葡萄酸。人心怎麼這麼複雜呢?幹起活來都沒勁了。
「隨她們說去,嫉妒你呢。」同事大姐拍拍她肩膀小聲安慰。
妞妞無奈地笑笑,總不能拿膠帶封住人家的嘴。抽屜裡手機響,拿出
來一看號碼,遲疑著沒接。
「接啊。」大姐催促。
「……哦。」抓著手機沒動,等大姐去別桌聊天才接通。
「妞?」
這是她第一次從話筒裡聽到他的聲音,有點陌生。「什麼事?」作賊
似的掃了辦公室一圈,幸好同事們都忙著自己的事。
「請你吃飯。今天不用加班吧?」
直接的問話讓她腦袋打結,直接答:「不用。」說完懊惱,幹嘛答這
麼快?
「開車了嗎?」
「……沒。」QQ被老爸沒收了,說她有了車光顧著玩連爹娘都不要。
天可憐見,只不過週末跟同事去鄉下玩了幾趟沒回家,就被爹娘嫌成這樣。
「等會先別走,我來接你。」
「嗯?」什麼等會?「……喂?喂喂?」掛了?不對,是自己的手機
沒電了!低聲罵了句破手機,看到桌上的電子鐘才發覺都快下班了,難怪
他說等會。要不要回電告訴他不想去?絕對不,她從沒想過主動打電話給
他,就這麼著吧。順手拿了本資料過來看。
「思琪?」一隻手搭到肩上。
「哇!!」
「嚇死我了!」大姐拍著胸脯比她更怕。「你喝水啊?」這孩子怕是
有心事,端個空茶杯時不時往嘴裡灌兩口,難道是現今流行的新喝法?
「……啊。」妞妞放下杯子嘿笑,「沒什麼,嗯,想問題。」
「想這標誌怎麼印上去的?」
「……」她趕緊翻開冊子看正文。冊子封面只印了個凹凸壓紋的華騰
大LOGO,她一個勁地摸來摸去,也不能怪人家好奇。
「誰電話?看你魂都不在了。」大姐坐到對面開始八卦,「上次來找
你那男的呢,你們怎樣了?叫覃為是吧。嗐……前幾天我看報紙上有他照
片,我說怎麼越看越眼熟呢,原來是天驥的老總。」
「是吧,沒太注意。」
「那小伙子看著挺不錯的,要樣貌有樣貌要事業有事業,聽說現在還
沒女朋友,如今找這麼個男人可不容易。你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啊……」
「張姐你說誰?」旁邊幾個女同事興奮地扭過頭來。
「就是上次在樓下找思琪的那個啊,你還說好帥好帥,忘了?哎呀想
不到來頭挺大的。」
「對了叫覃為!做地產的,很厲害耶,最近幾個大樓盤都是他做的。
聽說才從國外回來大概半年吧,原來公司在意大利。」
「哎你們知道吧,我朋友在芙蓉樓做事,說前兩天他跟華騰的莫總打
架呢。思琪你知道嗎?」
「啊你說華騰的莫梓彧?思琪你都認識他們呀,不早說!以後有什麼
事就拜託你……」
妞妞抱頭哀嚎,八卦的力量多麼偉大,黃金王老五們的生活點滴就這
樣永遠曝曬在女人們的眼球下。
不承認心裡緊張得打鼓,但妞妞仍然狂喝水狂跑廁所,好像小時候每
次大考前的心情,抗拒卻又不得不面對。同事走光了她還在電腦前掃雷,
玩不到兩分鐘又尿急,跑到洗手間門口,手剛觸到把手就聽見裡面有人說
話,嘁嘁嚓嚓的聲音伴隨著洗手台的水聲。
「……你說她真認識他們?看不出來啊。」
「看不出來吧?人家可不像你沒深沉。」
「我說怎麼回事呢,華騰那麼大個案子讓她來負責,才來公司多久啊?
原來有關係。」
「誰讓咱們沒後台,累死累活比不過人家一句話……」
尿意一下給憋了回去,扒拉著頭髮沒想出個解決方法來,氣咻咻地掉
頭回辦公室。經理剛好出來,問她怎麼了?她說被廁所噁心到了。廁所很
髒嗎?經理想著明天得跟清潔工說說。
樓下停著輛豁亮的銀色小車,車主正跟一個頭頂地中海的龐大身軀說
著什麼,妞妞的汗立即下來了,那是公司老總!掩面走人是不可能的,因
為覃為正揚著手喊:「這裡!」
周圍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她硬著頭皮上刑場。「謝總您好。」
「你是我們公司的?」老總碘個大啤酒肚奇怪地問。
「是,市場策劃。」
旁邊經理說是我辦公室的。
「哦。你跟覃總……」
覃為動了動嘴唇,她趕緊搶先答:「就是朋友,見過兩次面。」又此
地無銀三百兩地加了句,「普通朋友。」
「哦……」謝總拉長聲音一拍覃為的肩。「你朋友在我公司也不說一
聲,我都不曉得。」
「您大忙人還管這小事。」扭頭跟經理握握手,覃為客套幾句。「劉
經理,她年紀小,以後還請多指教。」
「哪裡哪裡,思琪做事踏實又肯學,在我們辦公室最能吃苦,是個好
員工。」
「她經驗還不太足,做事難免有紕漏,要是犯了錯你該說的說該罰的
罰,可別看在我面子上徇私……」
妞妞聽得臉黑了,什麼人哪,嘮嘮叨叨跟她家領導似的!
路上有點堵,車裡也堵,很長一截路兩人都沒說話。車窗把外面嘈雜
的聲音隔開,只有音箱裡傳出微弱的音樂,氣氛怪怪的。覃為手指敲著方
向盤:「我……」
「你……」不料她同時出聲。
「你說。」沒聲音。他忽然笑了,「你怕你們老總?」跟老鼠見了貓
似的。
「衣食父母,哪能不怕!」口氣不太好。本來可以坦蕩蕩的,結果被
他們的聊天給嚇著了,以後怎麼在公司立足。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不是走後門進去的。」
咦?他有讀心術?
「你怕同事知道我們認識亂議論?」
「知道還來我們公司樓下,不是成心讓人看見嗎。」
他好笑。「難怪你出來的時候那個樣。」低著腦袋沿牆根走,還拿個
皮包遮住臉,以為他兩隻眼睛做裝飾用的?
「誰讓你在那兒等!」看見他笑她更氣。
「不是說好了接你嗎?」
「哪說好了?我沒說完手機就沒電了!話沒說完你聽不出來嗎?」
「……」很好,這孩子學會強詞奪理了。
車行至橋頭,妞妞貼著窗戶看江面的景色,灰濛濛一片。想起公司樓
下同事們複雜的目光以及洗手間的碎語,惱得只想跳河,也不知道明天又
有什麼新版本流傳於辦公室。
「你擔心什麼?」覃為從內視鏡看著她惱火的神色,「同事說閒話?
人活在這個社會每一天都要聽別人的閒言碎語,計較太多沒法活。放心,
老謝是明白人,不會麻煩你。至於其他人的要求,你覺得合理就答應,不
合理的可以拒絕,沒必要把別人的話放在心上,自己認為對就行。」
「可他們說我靠關係……」說著說著又來氣了,「反正都是因為你,
你要不來我們公司誰知道?人家也不會講閒話。」
「就算沒有我還有謹言。環宇跟中遠一直有業務往來,現在沒找你是
因為他們還不知道這層關係,時間一長知道了,照樣有話講。」
「所以我沒說啊,我不喜歡利用朋友,也不想靠誰。」
「談不上什麼依靠或者利用,你不願意進謹言公司原因我知道,怕別
人說你走後門更怕公私不分。但現實就是這樣,書上不是常說社會是個大
染缸嗎,沒錯,一點都沒誇大,你進去了不染色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習
慣,只能學著看淡周圍你認為不合理的人和事。就像你接下華騰那個案子,
有自己的努力在裡面,但不能否認莫梓彧幫了忙對吧。其實如果能互利,
走走後門也無所謂,這跟原則並不相衝突,就看你自己怎樣利用資源。」
妞妞沒做聲,想起很久以前他幫她補習數學,脾氣暴得很,還打她手
心。歲月真的使人成熟,從前的鋒芒全被他隱藏起來,待人接物彬彬有禮,
像只收起爪子無害的豹。只有她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為這件事煩為
那句話惱,沉不住氣。
「……妞?」他打斷她的沉思。
「資本家……」橫他一眼小聲嘀咕,「就會講大道理。」
覃為啞然失笑,偏頭看她,低頭嘟著嘴摳安全帶,跟從前一樣的小動
作,分明心裡承認臉上卻不服氣。胸口某個地方一蕩,想揉揉她的發,手
伸到半空又縮回來。「腳好了嗎?上次去醫院摔的那兒。」
「沒事了。」
「進醫院的事我沒騙你。」
「知道,」她彆扭地看向窗外,「一一跟我說了,我沒怪你。」
「你喜歡什麼?」
咦?這話題轉得好快……「我喜歡跟我們老闆一樣坐辦公室看別人干
活我休息。」
「……」這可不好買。他指指橋下的綠洲,「要不去那兒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