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覃為僵住。
車窗關上,妞妞一踩油門絕塵而去。從後視鏡裡看到那輛騷包路虎越
來越遠,高瘦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最後變成一個點……找了個出口拐出
高速停在路邊,她才發覺手心全是汗,臉上涼絲絲的,一摸全是水。抽了
張紙巾邊擤鼻涕邊罵自己:哭個鳥啊,汽油不要錢啊,車子不損耗啊,追
這麼遠,路上一個大坑還傻了吧唧地擂過去,也不知道車子有沒有問題…
…真是犯賤。
QQ飆得不見影了,覃為才冷著臉回車裡。
「還回公司嗎?」東子察言觀色,心裡又默念一遍QQ的車牌號。
「回家。」
一路沉默。覃為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臉色除了有些蒼白之外一切正
常。到了家換衣服喝茶看報紙,接著看電視,跟平常無異。
小謝拉過東子悄聲說:「老大有點不大對勁。」
「是有點。」
「是不是看上那妞了?」
「好像……」東子點著下巴思索,「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你說老大
跟那女人認識嗎?」
「不知道。」
「說不定以前認識。認識正好,不用費勁介紹了,老大還從沒對哪個
女人這麼上心過,怎麼著也得幫他完成這心願吧?」
「東子哥想怎麼搞?」小謝不懂。
東子打個響指,神秘地笑。「看我的。」
妞妞做了一整晚的夢,夢裡那個少年騎著山地車對她笑露一口白牙,
鈴鐺撥得響徹整個校園。她嘻嘻笑著張開雙手迎上去,他卻慢慢後退,她
追過去跳上車後架,屁股卻摔到地上,疼得厲害。張開嘴哇哇大哭,有人
圍過來安慰她,謹言,一一,明月,嘉宇……唯獨沒有他。
他去哪兒了?
醒來時枕頭濕了半邊,一看表七點四十了,慌慌張張跑去衛生間洗漱。
明月坐在馬桶上驚訝地看著她。「怎麼搞的,眼睛被蜜蜂蟄了?」
「不是……」慌忙拿毛巾遮著臉,「昨晚看電視看的。」
「昨晚不是看武林外傳嗎,笑也能把眼睛笑腫?」
「靠……笑出眼淚不行啊!」
哦,懂了。蹲完大號洗好手,明月蹭到她旁邊小聲問:「做夢了?還
是……知道什麼了?」
「知道什麼?」
「那個,誰回來了。」
「誰啊。」
「明知故問。」
「回不回來跟我有什麼關係,」妞妞啪啪地往臉上拍乳液,「早忘記
這人了。」
「那你哭什麼?」
真不識趣,這麼多年書都讀哪兒去了!「哭是一種發洩情緒的途徑,
以前你們不是總說我愛哭嗎。」她面無表情地撣撣額前的短髮,「我工作
壓力大,年紀也到了,你看皺紋都熬出來了,偶爾哭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你年紀到了我不更是老蛤蟆……」明月不跟她瞎掰,喏喏地解釋,
「一一告訴你的吧,其實我也早知道他回來了,之所以沒跟你講是怕你…
…」
「關我屁事!」她打斷話。「牛奶熱好了沒?」
「……」明月無奈地敲敲她額頭,「女孩子不要把屁啊尿啊的掛在嘴
邊,庸俗。」
她哈哈大笑。「能把屁跟尿掛到嘴邊的那是人嗎?那是超人。親愛的
姐姐快給我弄點早餐吧,遲到了要扣錢的。」
笑容只浮在臉上,一看就很假。明月心疼她腫得像核桃的兩隻眼皮,
沒多話,去廚房弄了點冰給她敷上,再熱牛奶麵包。
出來鎖好門,一個去車庫取車一個去公交車站。明月偷偷拿出手機撥
號碼,被一隻手憑空奪去。「別跟一一他們說。」
不說就不說,也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反正他們到時候自然會知
道。明月摳摳頭皮,還是忍不住開口建議:「平時我們有空就在一起喝喝
茶聊聊天,你要不要去?」
「不去。」妞妞頭也沒回,「陌生人有什麼好見的。」
確實只是一個陌生人。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幹嘛?衣錦還鄉光宗耀祖
啊。
雖然說服自己不去關心別的事,妞妞還是連著兩晚做夢,夢境相同。
白天上班時無精打采,被經理狠K了一頓,下班開車回家差點跟人追尾,幸
好當時速度不快,沒出事。更鬱悶的是這兩天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周圍好
像有眼睛盯著她,仔細搜尋又查不出什麼。當然不是覃為,因為路虎沒再
出現了。
「我老覺得有人跟蹤我,是不是神經過敏啊?」晚上逛超市時她問。
「就是工作太累,」明月忙著往購物車裡扔零食,「出幻覺了。」
「應該是……」公司最近正在競標一個大項目,把他們策劃部上上下
下十幾號人折騰得面目全非。
「週末能回去嗎?」
「可能不行。工作沒做完呢,老闆說了,你們就是睡在辦公室都得給
我八號之前出東西。」
「標準的資本家!」
「當老闆的都是萬惡的剝削階級。」
「好,打電話給一一,」明月做勢要掏手機,「告訴她你說她老公是
剝削階級。」
「嘿嘿……謹言哥屬於良心尚未泯滅型,還可以改造。」
買好東西回到小區剛停好車,瞟見花壇邊坐著一個男人。妞妞罵聲
「shit」,差點把手裡的購物袋直接甩過去。
「明月你去哪了?」男人欣喜地起身迎上前,「去你學校找不到,又
不在家,你又不接電話,這麼晚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想去哪告訴我一聲
啊。」
「陳先生!」妞妞橫在明月前搶先出聲,「陳太太在家等您吃飯吧,
您大駕光臨有什麼事?」
「我知道都是我不對。明月,」陳方一臉悔恨,「我們能不能單獨談
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明月無力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跟你說說話。」
看什麼說什麼?都單獨好幾次了,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男人!妞妞
氣得腦袋發暈,一把扯過明月往樓道走。陳方沒追上來,目光纏綿地跟隨
了好久。
剛進門明月手機就響了,是條肉麻兮兮的短信:我永遠愛你。
「姐啊……」妞妞揪著頭髮只想撞牆,「你對他太仁慈了,對敵人仁
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也算不上敵人吧。」
「怎麼不是?你啊你,一點都不愛惜自己,那種男人就應該把他罵走,
以為自己多吃香呢,什麼玩意兒!」
明月沉默著把水果塞進冰箱。
妞妞氣不打一處來,這人在其他方面聰明得很,唯獨在感情上總是放
不下,明明是對方負了她,她卻從不忍心說一句重話。唉,再精幹的人也
有犯糊塗的時候。「你是不是還對他有什麼希望?算了,天下男人多得是,
幹嘛非吊在他一顆樹上。」
「不是還對他有希望,只是忘不掉從前。」
「那就找個男朋友給他看看!省得他老自以為是,以為你還在等他。」
「你當買大白菜滿大街都是呢。」她白她一眼,半晌幽幽道,「其實
說真的,他說對了,沒找男朋友是因為我確實對他還有感情,沒辦法,很
多東西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切……找了新的就能忘記……」突然噤聲。能嗎?
這孩子又發呆了,明月捧著她的臉使勁搖。「回魂了回魂了!」最見
不得她目光空空的樣子,好像抽乾了渾身的血只剩下一副骨架。以前她愛
哭,可自從老大走了之後就再也沒當他們面哭過,明月寧願她大聲嚎啕也
好過強裝不在乎。
「散架了老姐。」妞妞抓開臉上的兩隻魔爪,「吃什麼?」
「方便麵吧,再煎兩個雞蛋。」
「鄧博士……」她真要哭了,「能不能換一個?我還小,營養要跟上
啊。」
週末妞妞果然回不了家,連著三天加班到十二點,本以為能在週五下
班前完成任務,結果經理來一通電話,叫她把某某公司的策劃書整理一套。
辦公室裡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她跟一個剛畢業的男同事。想抗議幾
句,又想起經理脾氣大,罵起人來能連續罵十分鐘不歇氣,只好喏喏地答
應下來,蹲在電腦前灰頭土臉地忙活。
走出公司大門已經快十點了,男同事年紀小不知道照顧女生,自己打
個車拜拜一聲先走了。妞妞悲哀地想:你好歹問一聲要不要送我呀,難道
我看著像女強人……
快回住處時沈媽打來電話,問她回不回去。
「明天再說,車子送去檢修了,明天拿。」大概就是追人那天出的問
題,車子屁股後頭突突直冒白煙。送去修理廠人家講了一大通專業術語,
她沒聽懂,只知道自己要掏五百大洋,唉……悔得腸子都青了。師傅停好
車把票遞過去,她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騰出手給錢。
抓著一把零錢往小區門口走,老媽還在絮叨。「……要是太累就別回
來了,好好睡一天……」
妞妞困得眼皮都撐不開了,哼哼哈哈地答應著。掛了電話,面前突然
蹦出一個男人。
打劫!
第一反應迅速佔領整個意識。小區年代比較久,門口沒有門衛,位置
又偏,上個月就有個住戶下晚班時被搶了包。她下意識把零錢和手機舉到
對方眼皮底下。「全給你!」
把他當成什麼人呢……東子嘴角抽了一下。「沈小姐?」
妞妞摸不著頭腦,戰戰兢兢地應了聲。
東子再問:「沈小姐有男朋友嗎?」根據幾天的跟蹤反饋,基本確定
她沒男朋友。名花沒主最好,他可不幹那種搶人女朋友的下流事。但是話
又說回來,只要是老大看上的女人,就算她結了婚生了孩子也照搶不誤!
妞妞定了定神。「關你什麼事。」
很好,答案在意料之中。東子揮揮手,鑽出兩條大漢一左一右把她夾
在中間。
綁架?搶劫?兇殺?「你們幹嘛?!」她嚇壞了,其實再仔細一點就
能認出眼前這人,可惜現在精神不濟,路邊燈光又暗,她楞是沒想起來。
東子笑容滿面。「我們老大想見見你。」
「我不認識……」轉身想跑,光地撞到一個大漢身上。
方向感這麼差還敢開個車到處溜躂,東子歎口氣。「那就不好意思了。」
使個眼色,倆大漢立即拎起她塞進路邊的麵包車。
演電影嗎?妞妞徹底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