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從他到美國後,你們就沒見過面了?」朱巧巧在電話另一頭問。
「見過一次啦。」美琪戴上耳機,將手機掛在胸前,一步一步爬上工作梯,準備換屋簷上的燈泡。「上個月他哥哥發生車禍,他趕回台灣探望,也順便到花蓮來了一趟。」
「然後呢?」
「然後怎樣?」美琪聽出好友略帶椰榆的口氣,粉唇一撇。「他又回美國了啊!」
「怯!」朱巧巧諷嗤一聲。
看來巧巧還是對泰弘毫無好感啊!美琪歎息,換個話題。
「對了,有件事還真巧,你記得我之前跟你提過,我跟一個房客變成朋友了嗎?她因為想跟老公離婚,所以離家出走住到我這邊,結果我們還挺聊得來的。」
「你是說……」朱巧巧似有印象,卻想不出名字。美琪提醒她。
「蘇婉如。」
「她怎樣?」
「前兩天我去台北看她,才發現她的老公原來就是泰弘的哥哥,荊泰誠。」
「什麼?」朱巧巧驚叫。「這麼神奇?」
「是啊,世事很奇妙吧?」美琪微笑,抬起頭,卸下燈泡。
「那他們現在呢?離婚了嗎?」朱巧巧好奇地問。
這更妙了。「已經和好了。」
「啊?」朱巧巧愣住,美琪幾乎可以想像她大翻白眼的模樣。「怯…』真不曉得你們這些談戀愛的女人在搞什麼?一下分一下合的,說要離婚,結果又不離,你呢,說要分手,結果一跟人家重逢,就讓他在你那裡賴了大半年。」
「我可沒跟他復合喔!」美琪趕忙澄清。
「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
「當然。」
「你敢說你的、心一點都沒有動搖?沒有一點點想再跟他在一起?」朱巧巧語氣調侃,像貓逗老鼠。
美琪一時有點心虛。「我沒有啦!」
「真的?」
「幹麼?你懷疑啊?」
「嗯哼,是有一點。」朱巧巧不否認。
美琪歎息,停下換燈泡的動作,深思地降低語調。「我說過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去照顧一個男人。」因為那樣的愛太苦,太痛楚,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只有男人照顧你的分,對吧?」朱巧巧笑著接口。「你最好記住自己說的話唷!不要過沒幾天,我就聽說你飛去美國,哀求人家回來了。」
「才不會呢!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我會那麼沒志氣嗎?我一」美琪驀地頓住,眼角瞥見婷婷正調皮地也想爬上工作梯,連忙阻止。
「婷婷小心一啊!」
驚呼聲霎時變成慘叫,嚇傻了婷婷,也嚇慌了朱巧巧,急急追問:「怎麼了?美琪,發生什麼事了?」
回答她的,只有婷婷驚恐的哭聲。
電影進入後制階段,各方人馬不但沒有閒下來,反而更忙得不可開交,荊泰弘也跟著在工作室裡盯配樂,加入背景音樂、特效、調音及混音等等。
其它工作人員聽那純淨曼妙的音樂,忍不住讚歎。
「嘿!沒想到你飛了台灣一趟回來,又作了那麼多曲子,靈感好像又更源源不絕了,厲害、厲害!」
荊泰弘朗笑。「大概是回去充過電的關係吧?」
「充電?你回去,不是偽了探望你車禍受傷的哥哥嗎?」
「嗯,我的確是去見他。」
「難道你哥哥是發電塔嗎?」其中一人開玩笑。「能幫你充電?」
「不是他,是另外兩個女人。」
「兩個?」眾人交換詭異的視線。
荊泰弘知道他們想歪了,哈哈大笑。「拜託!
你們以為我搞3P嗎?一個大女人,另一個可是個小女孩,她們是母女。」
「母女?」眾人又面面相覦,從沒聽過這位來自台灣的才子已經娶妻生子了啊。
可荊泰弘掛在臉上的笑?溫柔得好似真的在思念自己的妻女。「因為有她們,所以我才能寫出這些曲子吧!」他歎息般地低語。
「喔」」我們明白了。」大夥兒笑了。「她們是你的愛,因為你心中有愛,才能創作出這麼美妙的音樂吧!」
因為他心中有愛?荊泰弘揚眉,發現自己竟不討厭這樣的說法,相反的,覺得很正確。
沒錯,或許就是因為愛讓他恢復了作曲的能力。
他微笑著,這一刻,忽然強烈思念起家鄉,想起在那片蔚藍海天下,令他鍾情的大女人和小女孩。
相思的滋味,好甜又好苦啊!
他自嘲地抿唇,手機鈴聲忽晌起,他瞥一眼屏幕,眼眸瞬間點亮。「我的愛在呼喚我了!」
他樂呵呵地拋下一句,其它人立刻又是尖叫又是吹口哨地嘲弄他。
他才不管,逕自到門外接電話,滿心期待。
「喂,琪琪嗎?」回話的人卻當頭澆下冷水。
「我是朱巧巧。」
朱巧巧?琪琪的好姊妹?他皺眉,驀地湧起不祥預感。「朱小姐,你怎麼會用琪琪的手機?
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從樓梯上摔下來,現在在醫院,情況很危險……」
她傷得很重。
從將近兩層樓的高度摔下來,腰椎骨折,椎體有部分嵌入骨髓腔內,有可能會造成骨髓神經功能缺損。
「這是什麼意思?」荊泰弘追問醫生。
醫生表情嚴肅。「意思是她很有可能下半身癱瘓。」
「什麼?!」荊泰弘震驚。「你是說她可能得一輩子坐輪椅?」
「只是有可能。」醫生說明。「等過陣子她情況穩定後,我們會為她安排手術,但開刀還是有危險。」
也就是說,不能保證手術完全成功。
荊泰弘明白醫生的意思,心一涼。
他走進病房,注視躺在床上的美琪,怕她亂動傷了脊髓,她全身上下都被固定住了,五花大綁的模樣像個受刑的囚犯。
老天!
他喉頭一梗,幾乎落淚。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啊?他又怎能讓她變成這樣?
早知道,就算會惹惱她,他也要不顧一切厚著臉皮地留在她身邊,爬到高處換燈泡這種事他來做就好了,任何危險的事,他都應該擋在她身前,不讓她受一點點傷害啊!
為什麼他會笨到離開她、拋下她?他簡直無可救藥!
「對不起,琪琪,我對不起你。」他坐在床畔,喃喃地不停對她道歉。
事情從五年前就錯了,一直錯到現在,他一直在犯錯……「對不起,對不起……」
他撫摸她冰涼的容顏,怕弄痛她,力道很輕很輕,感情卻放得很重很重一他真的好愛這個女人!為何到現在才領悟?他完全捨不得她受一點苦啊!
彷彿感受到他溫柔的撫觸,她從不安定的夢中驚醒,一見到他,淚光便閃爍。「泰弘,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他嗓音沙啞。
「婷婷呢?」
「她在台北,我托給我大嫂照顧了。」
「你是說婉如?」
「嗯,你別擔心,我大嫂一定會好好照顧婷婷。」他憐借地撥去她額前的劉海。「你怎樣?
痛不痛?」
「我……全身都痛。」連說話都痛,呼吸也痛。「我完蛋了……」
「不會的,你會好的,相信我,你一定會。」
他安慰她,心痛到極點,但語氣跟神情仍盡量顯得篤定。
可惜她不信。「萬一……我沒法站起來……」
「噓。」他用手指抵住她蒼白顫抖的唇。
「不許你這麼說,你會站起來的,一定會。」
她無語,只是哀傷地流淚。
他握住她的手,期盼掌心的暖意能滲進她心房。「你放心,我一定會陷在你身邊。」
「你出去!出去!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再見到你,永遠都不要!」
病房內,美琪歇斯底里地發脾氣。她的手被綁住了,動也不能動,她連丟東西發洩也不行,只能以尖銳的嗓音表達憤怒。
「琪琪,你冷靜點。」荊泰弘耐心安撫她。
「我知道你累了,等我清理完,我馬上出去,讓你好好休息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你馬上就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美琪哭喊,屈辱的淚水在臉上奔流。
她不要再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了,她什麼也不能做,連大小便都無法自由控制,偶爾會失禁。
她不能翻身,不能自己解決生理問題,只能躺在床上請他或護士幫忙,想到他是如何替她清理那些穢物,她羞憤得想立即去死。
「我拜託你,你走開好不好?不要理我好不好?」
他怎能受得了這樣的她?怎能受得了處理這些嗯心的事?連她自己都不敢看、不敢想,為什麼他可以做得那麼任勞任怨?
「你出去啦!算我拜託你……」她哭得不能自抑,哭得全身痛楚不堪,哭得他」六神無主,而護士驚慌地衝進病房裡。
「病人的情緒太激動了,我給她注射一點鎮靜劑吧!」護士提議。
而她不能抗拒,只能眼睜睜地瞪著針頭戳進自己手臂,意識逐漸被奪去,陷入昏睡。
荊泰弘坐在床畔,守護著沉睡的她,見她頰畔還殘留淚痕,他忍不住也哭了。
他豈會不曉得她怎麼想?她是太羞辱了,哪個女人願意在男人面前顯現如此狼狽的一面?哪個成人會願意自己什麼都不能做,跟個小嬰兒一樣包尿布?
他明白她的苦,若是易地而處,他脾氣恐怕比她還狂暴,他會恨不得殺了所有見到自己的人。
可是她不能,她動都不能動,像個殘破的娃娃,只能無助地任由擺佈。
他心碎地握住她的手。「琪琪,你很堅強的,不是嗎?你一個人撫養婷婷,一個人開民宿,你什麼困難都挺過了,這次一定也會的。而且這次,還有我陪你……我知道你覺得很丟臉,不想我在你身邊,但我求你,不要趕我走好嗎?我不想離開你,不能失去你,你一定覺得現在自己是在受我照顧,但其實不是的,是我需要你,是我放不下你。你懂嗎?」
他不確定她懂不懂,他只能一再說給她昕,從夢外說到她夢裡,希望她能聽見。
半夜,他累得睡著了,趴在床沿,大手仍緊緊握著美琪。
而她從夢中悠悠醒轉,感覺到他掌心不停透過來的體溫,淚水又氾濫。
她當然知道他對她好,哪個男人願意這樣照顧一個女人?可她不要,與其拖著他跟自己一起受苦,她寧願他離她遠一點,寧願兩人不曾重逢。
萬一,她好不了了怎麼辦?萬一她後半輩子都要坐輪椅呢?該怎麼辦?
她哽咽著,無聲地哭著,她以為自己哭得夠小心,不會吵醒他,他仍是敏感地醒了,抬起頭望她。
「琪琪,怎麼了?很痛嗎?」
對,痛死了,身體痛,心更痛。
她持續流淚。
「不要哭了。」他替她抹去眼淚。「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會想辦法請最好的醫生來開刀,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不要安慰我,泰弘,不要給我希望。」因為她好怕,希望過後是更可怕的絕望……他無言地望她,在房內幽暗的光影下,她蒼白的面容猶如鬼魅,教他強烈心疼,「琪琪,嫁給我吧!」他驀地衝口而出。
沁驚駭不已。「你說什麼?」
「嫁給我。」他認真地重複。「跟我結婚,讓我照顧你。」
「你……你瘋了嗎?」她不可思議地瞪他,胸口一股酸楚激烈洶湧。「為什麼叮戈仔汗的。
你不肯跟我結婚?為什麼我現在變成這樣,你反而要向我求婚?」
「因為我以前太笨、太膽小,才會辜負你,但我現在不同了,我想我已經學會勇敢去愛。」
他柔聲低語,看著她的眼神,好專注,深情款款。
「我愛你,琪琪,我也愛我們的女兒,我要一輩子照顧你們。」
她不敢相信。「你瘋了,真的瘋了……」
「我沒瘋。」他歎息。「其實從一年前,我見到你們母女倆開始,我就一直想對你說這些話,只是我沒勇氣開口。你知道嗎?現在想想,我之所以會四處流浪,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與你不期而遇,我真的很感謝上天給我這個機會……」
「有什麼好感謝的?」她乖戾地駁斥。「你遇見我,一點也不好。」
「不對,是最好的。」他溫聲糾正。「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美妙的事。」
他瘋了!
美琪只能這樣想,她拚命說服自己不要去聽一個瘋子的瘋言瘋語,但不知怎地,他每個字都精準地敲進她心坎裡,令她心動不已。
老天!她究竟該怎麼辦?
「他真的向你求婚?」
幾天後,朱巧巧再次請假飛來花蓮。這天是美琪開刀的日子,她特地前來為好友加油打氣,卻聽見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那你怎麼回答?你答應了嗎?」她追問。
「我怎麼能答應?」美琪神色黯然,別過頭看窗外。「我不想拖累他。」
說什麼拖累?
朱巧巧懊惱地顰眉,正想說什麼,美琪又幽幽開口。
「巧巧,你記得我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嗎?我說以後我只讓男人照顧我。」她頓了頓,嘴角牽起一絲苦澀。「我想一定是老天爺在懲罰我不該許下這麼自私的誓言,所以才讓我發生這種事,這是報應,是我自找的……」
「你怎麼想得那麼負面?」朱巧巧不贊成地打斷她。「為什麼不這樣想,老天爺是在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看清楚,誰才是願意照顧你的男人。」
美琪惶然一震。「你的意思是,那個人就是泰弘嗎?」
「你自己呢?你是怎麼想的?」朱巧巧不答反問。「你覺得他愛你嗎?」
他愛她嗎?
美琪閉甲閉眸。胸中五味雜陳,想起這陣子荊泰弘是怎麼照顧她,就連她使性子也從不失耐心,她想著,不覺想哭。
她望向好友,眼眶泛紅。「一個男人能這樣不嫌髒、不嫌累地照顧一個女人,你能說他不愛她嗎?如果這不算是愛,那愛一定也比不上這種感情,愛比不上他給我的這些溫暖與感動。」
她頓了頓,嗓音變得沙啞,滿是情感。「巧巧,你或許會覺得我傻,可是我……真的好愛他啊!」
她又流淚了。最近她像個淚娃娃似的,哭不停,連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但朱巧巧卻不覺得她軟弱,她覺得那淚水在她臉上結晶,好透明,好美。
「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傻,我很高興你能找到這樣一個能夠全心全意呵護你的男人。荊泰弘真的很棒,我要調整對他的評價了。這個男人,真的了不起!」
「我很幸福,對嗎?」她輕聲問。
「對,你很幸福。」朱巧巧真誠地微笑。
「幸福到我都忍不住嫉妒。」
她也微笑了,笑意在濛濛淚光中更閃亮。
「美琪,好好去愛他吧!也讓他好好愛你、疼你,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這是美琪進開刀房前,朱巧巧最後對她說的話,她感謝好友的祝福,望向一旁守候著的男人,顫抖地伸出手。
他立刻傾身握住。
「泰弘,我愛你。」她在他耳畔,留下他此生永遠也忘不了的真情呢喃。
手術很成功。
經過一段時間的復健,美琪已經能站起來走路了,步履仍有些微跛,但她有信心,只要持續努力,自己有一天一定能行走如常。
荊泰弘開車接她出院回家,剛扶她下車,婷婷便飛奔出來,投入她懷裡。
「媽咪、媽咪!你終於回來了,婷婷好想你喔!」婷婷像無尾熊似的,緊緊巴著她,又哭又笑地撒嬌。
美琪心弦一緊。「媽咪也想婷婷啊!」她親親女兒粉嫩的臉蛋。「你怎樣?有沒有乖乖地聽蘇蘇阿姨跟荊叔叔的話?」
「有啊!」婷婷用力點頭。「我很乖喔。」
美琪微笑,抬眸望向門口。
荊泰誠跟蘇婉如夫婦正笑笑地站在屋簷下,為了迎接她出院,兩人特地帶著婷婷,搶先一步回到這間藍白小屋。
「這段日子,謝謝你們照顧婷婷。」她誠摯地道謝。
「不用客氣,婉如很高興呢!」荊泰誠朗笑。
「她說剛好給她實習的機會,該怎麼樣帶小孩。」
「啊?」美琪聞言,驚喜地望向蘇婉如。
「你懷孕了?」
「是啊。」蘇婉如回她一笑,撫著微凸的腹部。「已經好幾個月了。」
「我不知道你懷孕,還把婷婷托給你照顧,真不好意思,你一定很辛苦吧?」
「不會,就像泰誠說的,我很開心。」說著,蘇婉如彎下腰,溫柔地撫摸婷婷的頭。「婷婷真的很乖很貼心啊!蘇蘇阿姨好喜歡你,對不對?」
「婷婷也喜歡蘇蘇阿姨。」婷婷開懷地回應。
「那叔叔呢?婷婷喜不喜歡?」荊泰誠故意問。
「也喜歡。」婷婷點頭。
「比喜歡泰弘叔叔還喜歡嗎?」
「這個……」小女孩苦惱了,眨巴著眼,目光輪流在兩兄弟身上來去,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喂!老哥,你不會吧?」荊泰弘見狀,又好氣又好笑,給兄長一拐子。「居然跟我爭寵?
你要知道,我可是婷婷的老爸耶!」
「呵。」荊泰誠一點也不愧疚。「可是婷婷不知道啊。」
這話,正巧戳中荊泰弘痛處,他擰眉,沒好氣地送給兄長一記白眼。
美琪打量他表情,知道他介意什麼,嫣然一笑,蹲下身來,輕輕握住女兒肩膀。
「婷婷,媽咪要跟你介紹一個人。」
「誰啊?」婷婷好奇。
「他。」美琪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荊泰弘,後者猜到她用意,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泰弘叔叔?」婷婷訝異。「可是婷婷已經認識他了啊!」
「不對,你不認識。」美琪忍笑搖頭。「你知道他是誰嗎?」
「叔叔就是叔叔啊!」婷婷不解地嘟嘴。
「他不是叔叔,是你親生爸爸。」美琪拋下震撼彈。
婷婷瞪大眼。「爸爸?」
「對,爸爸。」
「為什麼?」小腦袋瓜想不通這困難的邏輯。
「怎麼會變成這樣?」
「嗯,這個過程很複雜,等你長大後媽咪再慢慢跟你解釋,總之現在,他就是你爸爸了。」
「媽咪的意思是,蔡弘叔叔以後會一直跟我們一起住,放假的時候帶我們出去玩嗎?」
這就是女兒對父親的定義?美琪好笑。
「沒錯。」她點頭。
「哇」!太好了!」婷婷樂得拍手大叫,湊到荊泰弘面前,小手攀住他大腿。
「叔叔,是真的嗎?」
「不是叔叔,要叫爸爸了。」美琪更正。
「啊?」婷婷遲疑。
荊泰弘面色更緊繃,彷彿很怕女兒叫不出口。
萬一她不認他這個爸爸怎麼辦?
「叫爸爸。」美琪柔聲勸誘。
婷婷臉頰霎時染紅,小手放開荊泰弘,彆扭地在身後絞扭。「爸……爸爸。」
嬌軟的意音,聽來好害羞又好甜蜜。
荊泰弘難抑激動。「婷婷!」他忽地一把抱起女兒,興奮地在空中旋轉。「爸爸一定會疼你的,會好愛好愛你,一定會讓你很高興有我這個爸爸。」
「爸爸!」婷婷勾住他肩頸,軟軟地又叫一聲。「爸爸。」
他還能聽見比這更動人的天籟嗎?
荊泰弘一手抱著女兒,另一手將美琪摟進懷裡,親吻她柔細的髮絲。
這是他的妻子與女兒,是他最心愛的家人一天哪!他真的好幸福,幸福到忍不住想跪下來感謝老天。
荊泰弘深呼吸,眼眶不爭氣地泛紅,透過蒙嚨淚霧,他看見妻女,看見大哥大嫂,他不知該說什麼,千言萬語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動。
「進來吧!」他的大哥完全看穿了他澎湃的情緒,溫煦地微笑。「婉如已經準備好晚餐,大家一起吃。」
「嗯。」他點頭,牽著妻女進門,和兄嫂團聚。
屋內亮起燈,暈著幸福的暖意。
尾聲夜深了,荊泰弘說完一個長長的故事,好不容易將女兒哄入睡後,靜悄悄地下樓,推開客廳的落地窗。
他賢慧的嬌妻正坐在露台邊緣,掌心擱著i-p-od,戴上耳機,裸足隨著音樂節奏,輕點著草,I、,弋c他躡手躡腳地接近她,俯身在她耳畔,輕輕吹氣。
她感覺到一陣搔癢,嬌聲笑了,回眸睨他一眼。「你幹麼啦?也不出個聲,想嚇人啊?」
「那你怎麼沒被我嚇到呢?」他笑嘻嘻地問,在她身畔坐下,順手便將她纖細的肩攬進懷裡。
「在幹麼」
「聽音樂。」
「什麼音樂?」
她沒回答,逕自摘下一邊耳機,塞進他耳裡。
琴音如流水,溫柔地在他胸口蕩漾,他微笑了。「這不是我新作的電影配樂嗎?」
「對啊。」
「好聽嗎?」他問。
「這個嘛……」她不置可否。
他微微蹙眉,心一沉。雖然他一向對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但如果她說一句不好聽,他寧願砸下重金將那些曲子回收。
「你不喜歡?」
「怎麼會?」彷彿看出他的志下心不安,美琪笑了。「不好聽的話,電影原聲帶怎麼會賣得嚇嚇叫?」
「我不管原聲帶賣得怎樣,只問你覺得好不好聽。」他很認真。「你說說,是哪裡不好?是主旋律不夠情感豐沛嗎?還是變奏的部分太單調?」
「都不是,我覺得好極了。」
「真的?」
「真的。」
「那你剛才怎麼一副猶豫的表情?」
「我是逗你的啦!」她樂呵呵地笑。「沒想到你這個音樂大才子也會被我嚇得失去自信呢。」
「你這女人!什麼時候學壞了?」
荊泰弘頓時鬆一口氣,卻也有些懊惱,探手搔愛妻胳肢窩,搔得她尖叫求饒,兩人扭成一團,最後他索性推倒她,偉岸的身軀曖昧地壓制窈窕女體。
「下回不許再這樣整我了,聽見沒?」他嗓音沙啞,火熱的眼神灼燒她粉頰。
「你明知道自己是我的靈感泉源,沒有你,我根本寫不出什麼好曲子。」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你不是說過,婷婷才是你的繆思女神嗎?」她輕哼,聽得出語氣薄染一絲酸味。
莫非是吃醋?
荊泰弘得意地揚唇,捏捏妻子的俏鼻尖。
「你也是啊!我親愛的老婆,你忘了嗎?前幾年你不在我身邊,我寫的東西可是都被那些樂評家嫌棄是垃圾呢!」
「那是你不肯認真寫。」
「我說過了,不是不認真,是真的寫不出來。」他用手指勾勒她眉目曲線。「你知不知道。
你離開我的那天,我哭得好傷心?」
「什麼?」她震驚,初次聽聞這樣的內幕。
他自嘲地撇唇。「我一個人躲在陰暗的室內,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傻瓜。」
「你真的……哭了?」她難以置信。
他點頭。
她心弦一緊,酸酸苦苦的滋味不停地、不停地在胸間漫開!他曾經為她哭泣,曾經因為她的離開而自暴自棄,失去創作靈感。
為情所苦的人,原來不只她一個啊!
「泰弘……」她不自覺地吻上他,用一個個輕如蝶翼的吻,安撫他曾受傷的心。
他心坪跳著,閉上眸,感受那溫柔的親吻,珍惜他的妻給予的無盡情意。
「以後,不許再離開我了。」他沙啞地叮嚀。
「不會了。」她許諾。
「就算我們吵架也不會?」
「不會?」
「就算我惹你生氣也不會?」
「不會。」
「就算我寫不出曲子,窮困潦倒也不會?」
「不會。」
「真的不會?」他一再尋求保證。
她忍不住笑了,「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放心,我會負責養你。」
「這可是你說的,不准食言。」他厚臉皮地接下她的承諾,完全不像個大男人,反倒像個孩子在撒嬌。
但美琪完全不介意,凝娣丈夫的眼神充滿寵溺。
她曾對自己立誓,以後只有男人照顧自己的分,絕不會再傻傻地去照顧一個男人!
看來這誓言,已經被她吃得乾乾淨淨,在心房裡,堆出愛情的脂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