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常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
入境隨俗的德睿學了個十成十,像個中規中矩的台灣女婿,按照習俗前往祈家提親、下聘,訂下又寧的一生。
德睿的喜訊,成了台灣最津津樂道的話題。所有的媒體都在報導他們選購哪一家的喜餅、在哪一家禮服公司拍婚紗、定情的戒指又是出自哪個廠牌的哪一種款式。
德睿十分保護他的未婚妻,簡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一向好說話的德睿若是發現有媒體去打擾又寧,那張比陽光還燦爛的笑顏就會馬上風雲變色,連大男人都難以招架。
在德睿主動公佈婚紗照後,所行人終於見到女主角的廬山真面目,照片中的兩人看起來是那麼登對,一個嬌柔,一個爽朗,就像是童話裡的王子與公主,永遠幸福洋溢。
這張婚紗照在報上、雜誌上、電視上與網路上不斷傳閱,終於飄揚過海,傳到瑞士莫林企業之中,掀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員工們聚在茶水間議論紛紛。
「少爺當真要娶台灣女子?」
「難道日後他打算將事業與家庭重心都擺在台灣,不打算回瑞士了?」
「那莫林企業怎麼辦,將來由誰繼承?」
「不會是體弱多病的二少爺瑞恩吧?」
「拜託!瑞恩少爺連下床都有問題,你要他在病床上辦公嗎?」
「總裁那兒什麼都沒有表示馮?」
「目前是沒有,不過……我倒是看見赫門總裁這幾天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更黑了!」
「好可怕!看來莫林企業要掀起一陣風暴了……」
莫林企業總裁辦公室裡。
赫門盯著那張甜甜蜜蜜的婚紗照,慍怒的藍瞳幾乎要發射出無形的冰箭,將照片狠狠穿孔!
「這個逆子,氣死我了!」德睿簡直混帳!他到底把他這個父親當成什麼了?
這些年來,他和兒子的感情沒有更好,只有更壞。
他知道,兒子恨他不顧他的意願,逕自為他安排未來的前程。可是,他完全是為他好啊!為何他就是不能體諒他的苦心?
為了拉攏兒子的心,他還千挑萬選,選出一個家世背景與莫林家族相當的少女作為他的未婚妻;為了顧念他的喜好,他甚至特別將台灣血統也列入考量,他這樣用心良苦,沒想到兒子卻全然不領情,把莎拉甩了不說,還馬上宣佈訂婚,連知會也不知會他一聲!
「混蛋!他的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我?」赫門真是越想越火,只能槌桌子出氣。
他怎麼也想不通,兒子對莎拉究竟有何不滿意?論家世,與莫林家族旗鼓相當;論學歷,她可是德國漢堡大學經濟系畢業的高材生;論風情,她時而嬌媚時而任性,偶爾要要少女驕縱脾氣,但哄一哄就又笑得如花般燦爛。像這樣的女孩,從小到大追求者不知凡幾,真不知道德睿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難道,德睿不喜歡莎拉,只是為了和他唱反調嗎?
「德睿,只要我還是你爸,就由不得你!」
說他專制也好,霸道也罷,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出自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心!
莫林企業與莎拉,他高興得接,不高興也得接,只要他是他的父親,就不許兒子任性妄為!
赫門按下特別助理的內線,沉聲道:「安奇,幫我安排機位,並聯絡莎拉?安德森小姐,告訴她我馬上會前往台灣處理這件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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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遠在台灣的德睿打了三個連環噴嚏,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德睿,你是不是感冒了?」又寧聞聲走進書房,伸手摸摸他的額頭。
德睿拉下她細白的小手,放到唇邊吻了下。
「感冒?別開玩笑了,我的『體力』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得意的吹捧自己,惹來又寧一記白眼,不由得哈哈一笑。
晚餐後,又寧到廚房切水果,而他則順手處理幾件滕騏丟給他的案子,好幫其他兩位事業夥伴分憂解勞兼活動腦細胞。
現在的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和又寧訂婚在即,事業又一帆風頤,簡直羨煞旁人。
但是,德睿卻發現,又寧的眉間難掩輕愁。
「怎麼了?有煩惱就要說出口,告訴我啊!」說著,他拉過她,將她安置在自己腿上,雙手密密地環握住她柔軟的腰肢。
「也……算不上是煩惱,只是,我們訂婚的事,真的不需要告訴你父親嗎?」
提起他的父親,德睿的臉色馬上就沉下來了。
「幹嘛告訴他?我想我和誰結婚,他大概也不想知道吧!」
又寧卻搖搖頭。「你錯了,德睿,你的父親非常在意你……」
「你又知道他在意我了?」提起自己的死對頭,德睿陽光般的笑臉不見了,一雙迷人的藍瞳變得又冰又冷。
「從小到大,他哪一次真的在意過我的死活?我雖然要叫他『爸爸』,但他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不管我是剛開始學步、第一次生重病,還是大大小小的畢業典禮、頒獎典禮,他向來都是缺席!而我媽,也是因為他而虛度了青春年華!他的生命裡,最重要的只有莫林企業,那才是他生命中的全部!要不是擔心家族企業日後無人可繼,我看他根本不打算成家吧!」
「但我認為,赫門總裁的本性,絕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他會對你處處干涉,不正是代表他對你的關心嗎?也許他後悔沒能多花點時間參與你的過去,所以從現在開始彌補……」
「彌補!?」德睿不馴地冷笑,「哈,別笑掉我的大牙!」
「德睿……」
德睿有些不耐地打斷她道:「又寧,你為什麼老是要替他說話?以前是這樣,連現在也這樣!別忘了,他還因為我的不告而別,拿整個專案小組出氣,把你們全給開除了!」
又寧輕撫他氣憤的俊顏,低喃:「我沒忘,但是,這兩件事不該混為一談。」
「你錯了!」德睿驀地捉住她的手,一雙隱含著憤怒之火的眼眸湊近了她,「從這件事恰好可以看出我爸唯我獨尊的個性!在他眼裡,根本不分是非、不論黑白,只要誰惹他不高興,他就報復到底!而他對我的干涉,就是源自於我對他的叛逆!」
「這麼說來,你和赫門總裁,又有什麼不一樣?」
德睿聽見這句話,臉色全變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第一次在又寧面前動了怒,「你對我和我爸之間的事根本不瞭解,憑什麼說我和他一樣?」
他有多不齒他的父親,難道又寧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拿他們倆來相比,惹他不高興?
又寧知道自己激怒了德睿,但是面對著他風雲變色的眸子,她絲毫不退怯。
「赫門總裁用自己的方式,一廂情願的安排一個他覺得對你而言最好的將來,而你不也是用自己的方式,一廂情願的去解讀他的用心嗎?」又寧很冷靜的分析給他聽,「他恨你,因為他愛極了你,卻又不能使你聽話,你滿足不了他的支配欲;而你恨他,是因為你意識到自己的本質和他有多像,說穿了,你厭惡的並非赫門總裁,而是體內那個被你壓抑的自己!」
「你說夠了沒有!?」
德睿甩開又寧的手,推開她從椅子上站起。
此刻,他陽光般爽朗的面容再不復見,如今的他,就像一隻領土被侵犯的雄獅,全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寒意!
「我和我爸的事你根本不懂,少拿你們台灣人『父慈子孝』那一套來對我說教!」
說完,他丟下又寧,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一個人甩門離去。
防盜大門在一聲巨響後恢復寂靜,將又寧和德睿隔成兩個世界。
有好半晌,又寧的聽覺只有甩門後的嗡嗡聲,她一個人僵立在德睿的書房裡,臉色比白牆更白。
她搞砸了……她惹德睿生氣了……
又寧慢慢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將臉蛋埋入膝中。
明明是一個好好的夜晚,為什麼她就要說那些話來激怒他?她明知道他與赫門總裁的關係是他一生的死穴,為什麼還硬要戳痛他?
現在的德睿,一定很氣惱她吧?
「德睿,我只是……希望你快樂……」
一顆淚滾出眼眶,無聲無息地劃過她的玉頰,滴落在素白的裙上,成為一個遺憾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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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睿離開又寧的家後,馬上就後悔了。
又寧並不是存心要和他吵架的,他知道,又寧是關心他、在乎他,她不要他永遠都和父親針鋒相對,所以才寧可激怒他,也要他正視親子問題。
但是,他又是怎麼回報她的?
他對她凶、對她大吼,把她的好意擲回她的臉上。
該死!他怎麼能這樣對他心愛的女人?
又寧哭泣的影像縈繞在德睿的腦海中,使他又急躁又不安,雖然他漫無目的的開著車,心裡卻巴不得車子裝了翅膀或推進器,可以在眨眼之間回到她身邊。
終於進了家門,德睿急急尋找熟悉的嬌小身影,嚷著:「又寧?又寧?」
他的眼梭巡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她不在!他又衝進臥房,她還是不在!
德睿開始緊張了。最後他幾乎不抱希望的衝進書房,當他用力推開門後,便看見又寧靠牆坐在地毯上,彷彿從他出去以後,她就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
她抬起小臉,紅通通的眼眶像是哭過了,但她的眸子在看見他後,湧入喜悅的光彩。
「德睿,你……回來了?」她掙扎著站起,但麻木的雙腿卻令她有些站不穩。
德睿驀地感到心疼了,他衝過去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頸窩中,迭聲的認錯:「對不起!又寧,全都是我的錯,我是個大混蛋,你不要生我的氣。」
又寧搖頭,「不,德睿,我才要說對不起,我太自以為是了,我的確對你和你父親之間的一切一無所知,我真不該說那些話的……」
「不,你沒說錯,你的分析是對的,只是我一直選擇忽略,從來就不想去面對我和我爸的關係,如果不是你,我永遠也看不見自己的盲點。」德睿愛憐地輕撫又寧蒼白的臉頰,深深地凝視她,然後再一次擁她入懷,「又寧,你真瞭解我,我多麼多麼幸運,能有一個關心我、瞭解我的未婚妻。」
「德睿……」他的話,使她眼睛泛起淚光。「我還以為,你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怎麼可能?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的。」德睿謝罪般輕吻她的額、她的眉,與她的唇辦,一次一次地烙進自己的誓言:「又寧,我愛你,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的現在,我的感情都沒有變過!」
又寧望著他,唇邊綻著好美好美的笑意,「我相信你。」
他看著她紅腫的眼,罪惡感更重了。
「又寧,我發誓不會再惹你傷心了。」她的模樣,讓他好心疼。
「我相信你。」她微笑著回應道。
「又寧……」他歎息著,托起她的下巴,激切地吻住她。
又寧輕輕低吟,攀上他的頸項,縱有再多言語,也化作一記輕輕的歎息。
德睿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進臥室,踢上房門,把他們關進只有兩人的小小世界中,謝絕一切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