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華晴嵐馬上前去藺府要向藺斐引道歉,但卻撲了個空。
據守門的護衛說,他早她一步出門去了,想問明他去了哪裡,護衛卻是一問三不知,使她無奈之餘只得打道回府。
隔一日,她再度上門,得到的仍是相同的結果,只是這回他並非早她一步出門,而是自昨日出門後,就壓根兒沒回府,至於何時會歸來,護衛依然一無所知。然後,再隔一天,華晴嵐仍然無法和藺斐引碰面,因為他尚未回府。她是有想過得拚命道歉,才有可能取得他的諒解,可卻沒想到竟會連碰面的機會都沒有。是老天爺覺得她對他太過分,所以故意讓她遍尋不著藺斐引的蹤影嗎問到最後,連藺府的護衛都以異樣的眼神看她,私下認為她因愛慕藺斐引才會天天找上門,害得華晴嵐不好意思再與小倩天天上門詢問他的下落。
受挫又不知上哪兒找人的華晴嵐無法可想,唯有鬼祟地每天守在藺府附近,等待藺斐引倦鳥歸巢。
華晴嵐連等七天,苦無藺斐引的消息,等到最後,她已不抱任何期望。
就在準備放棄,打道回府時,她突然看見藺斐引騎著馬急疾出門。她心頭一愣,不知他何時回府的?但當務之急是先追上人再說!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大聲喊他,引人側目,正巧有位馬伕牽了匹馬經過,她不加細想便搶下馬兒,翻身上馬追去,匆匆拋下一句話,叮囑小倩幫忙善後。
也不曉得藺斐引要上哪兒去,反正她就是一個勁兒地跟在後頭追去,倘若追不到人,唯有另想他法了。
「這藺斐引真的是來無影、去無蹤,老天爺保佑,一定要讓我找到他啊……」她策馬奔出城,焦急地喃喃自語。
據她沿路問人的結果,藺斐引已出了城。到了城外,人煙稀少,想要找到他就加倍困難了。
「好馬兒啊,我一天沒向藺大人道歉,就一天不能心安,你就幫幫我吧!」華晴嵐對著馬兒說道,希望馬兒有靈性,能帶她找到藺斐引。她又是求天,又是求馬的,無非就是想見到藺斐引,鄭重地向他道歉,好卸下心頭重擔。
馬兒宛如真有靈性似的,跑了好一會兒功夫後,帶著她進入一處貧窮的小村落。此處屋舍破敗,有的還被烈火燒成了廢墟,空氣中猶瀰漫著燒焦的氣味。她在焦黑的屋舍中看見藺斐引置身於村民之間,赤裸著上半身幫忙清除燒燬的樑柱。
精裸結實的上半身,滿佈晶瑩無瑕的汗珠,引人無限遐想。她羞紅了臉,想看又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看,內心小小掙扎了下。
「華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藺斐引發現她的出現,驚訝地看著她。
藺斐引弄得渾身是炭,看起來多了分粗獷,也增添了份男性魅力,更加誘人。
「咳……那個,我在城裡見到你出城……其實是,我有話想對你說,所以便追出來了。」華晴嵐下馬,忐忑不安地想著,他應該沒發現她剛才直盯著他的胸膛看吧「先不說那個,華姑娘,你會做飯嗎?」藺斐引先問了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白家莊」日前發生大火,他耳聞之後,馬上過來瞭解大火聽造成的損失與傷亡,也因此得知「白家莊」大多屋舍遭到燒燬一事並不單純,是有人故意縱火。
「白家莊」處於三不管地帶,出了事官府便各推責任,無人肯還「白家莊」一個公道。為了不使「白家莊」的居民活在恐懼當中,也是要嚴懲惡人,因此他便出面詳加調查,務求揪出幕後的主使者。
這幾日他不是領著家丁在「白家莊」幫忙善後,就是指揮部屬調查的方向,甚少回到家中,他猜想她定是一直在找他,才會在今日見到他出城時追了過來。
「會啊!」她點了點頭。
「那可不可以請你幫忙做飯?村莊裡的婦女出去了還沒回來,大家都餓了。」藺斐引將此刻最重要的任務交託給她。
村裡的女人有的到河邊去洗衣服,有的到山裡採摘野菜,力氣較大的則和男人去尋找建屋要用的木材。許是相互協助,路上耽擱了,以至於全都尚未歸來,他正愁沒人能為孩子們做飯,華晴嵐便像及時雨般出現在眼前,解了這燃眉之急。
華晴嵐見面黃肌瘦的孩子們個個睜大眼渴望地看著她,看來是餓壞了。
「好,沒問題!」看著他們,令她想到小時候老覺得肚皮填不飽的自己,當下二話不說地攬下工作,立刻找出米和菜,到廚房生火為大夥兒做飯。她馬上挽袖給予協助,臉上沒有絲毫不悅,不排斥置身於髒亂中,也不怕小孩的鼻涕口水會沾到身上的舉動,使藺斐引對她有了嶄新的認識。
藺斐引噙著笑,和其他男人繼續做著清理的工作,以期能盡快重建此地。
很快地,華晴嵐已做好香氣四溢的飯菜,擺放在粗糙的大圓桌上。
「大夥兒肚子一定餓了,先吃個飯歇歇吧!」她呼喊大家過來。
男人們聽見飯菜已經做好,疲累地放下手邊的工作,走過來用餐,藺斐引也在其中。華晴嵐與大孩子將盛上飯的飯碗遞給辛勤工作的男人們後,便要幫忙的大孩子也跟著坐下來吃,她自己則到廚房去收拾整理。
「華姑娘,你不過來一塊兒吃?」藺斐引發現她沒一起用餐,因此放下手中的碗筷到廚房來喚她。
「藺大人,我在出門前已經吃得很飽了,現下還不餓,你們用吧!」華晴嵐揚笑婉拒。
做飯時她便留意到米缸的米所剩不多,她幫忙做飯下過是舉手之勞,不想因為多了她一個人吃飯,而使大夥兒少了口飯吃,況且她可以回家後再吃,不差這一餐。
「華姑娘,辛苦你了,也謝謝你的幫忙。」藺斐引衷心地感謝她,她的善良與體貼,如一道暖流般輕巧地流過他的心扉。
「藺大人,你太客氣了,這點小事微不足道,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不好意思地揮揮手。
「對了,我忘了問你,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後,他這才想起她來時說過有話要對他說,不知是什麼重要的事,讓她跟著策馬奔出城來「你不提我差點忘了!藺大人,對不起,我真的是很對不起你!」她馬上放下手邊的工作,鄭重其事地向他鞠躬道歉。
「你為何突然向我說對不起?」藺斐引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和唐老闆起衝突那天,不該只想到自己,而沒去想你的立場。你說得對,我和唐老闆都有錯,我不該錯怪你,以為你和唐老闆一樣勢利眼,真的很對不起!」再提起這件事,她就覺得慚愧不已,可該有的道歉是不可逃避的。
「原來為了這件小事,你一直耿耿於懷啊!其實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忘了那些不愉快吧!」他沒想到她竟是為了向他道歉而追出城來,事實上,他反而在意她受到了無情言語的傷害。
「不!這不是小事!我誤會了你,理當鄭重地向你道歉。」她很認真的。
「好,我接受。」藺斐引見她堅持,心想他若不這麼告訴她,恐怕她會認為是自己誠意不足,才會得不到他的原諒。
「我想你一定覺得很厭煩,我老是做出惹人厭的事來。」連她都覺得自己很討厭,更何況是他「不會,我覺得你挺坦率可愛的。」在賞花會上她做出出賣他的事,的確讓他極為反感,可是那天在大街上,見她為了捍衛自己的家人,不惜挺身而出;見她即使受到傷害,仍固執得不肯示弱,他的心在不自覺中起了微妙的變化。他看見了她堅強與脆弱的一面,她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影子,他已能在腦海中清楚地勾勒出她的一顰一笑。
現下,他看著她,不再看見閃耀刺眼的頭飾,而是能看見她真誠清澈的眼瞳、白皙嬌嫩的肌膚,與如花辦般嫣紅的小嘴。這一切組合看起來很討人喜歡,讓他的、心蕩漾了起來……「咦?!」他突然稱讚她坦率可愛,讓她驚喜低呼,卻又不禁懷疑,他是認真的嗎?抑或是隨口說說,哄她開心「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剛剛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她,見她自然地和「白家莊」的孩子們有說有笑,不帶一絲虛偽與勉強,就知道她很善良,沒有千金小姐擁有的驕縱與傲氣。
「藺大人,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她被他接二連三的讚美逗得陶陶然。
「當然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不是嗎?」他淡淡一笑。
小小的稱讚,使她眼前望去的儘是繽紛亮麗的色彩,整個人充滿精神,止不住嘴角的笑靨。
倏地,外頭傳來一陣咆哮聲,站在廚房的藺斐引意識到出事了,立即往外衝,不明究理的華晴嵐也跟著跑出去一探究竟。只見一群男人耀武揚威地出現在外頭,正和「白家莊」的男人們對峙,而小孩們則畏懼地躲在大人身後。
「老子不是要你們立刻搬走,誰讓你們還死皮賴臉地住在這兒?」為首的李四大聲叫囂。本以為「白家莊」的居民經過一把惡火之後,會嚇得落荒而逃,沒想到他們竟在重建家園,簡直是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這裡是我們的祖宅,我們在此上生上長,為何要搬?」
「白家莊」的男人們見到縱火犯出現,情緒霎肘變得激動不滿。那天夜裡,李四囂張跋扈地命所有人馬上搬離,否則要放火燒屋,在他們嚴詞拒絕後,李四和手下果然馬上點火燒屋,完全藐視王法。
「老子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給我燒!」李四神色凶狠,命身後的手下再次放火。「白家莊」的居民一日不搬,他就天天帶人來放火,看他們能嘴硬到何時李四全然不怕「白家莊」的居民去告官,因為他的後台可硬得很,背後有一堆高官撐腰,在那人眼中,「白家莊」的居民就如螻蟻般輕賤,特別言明要他放膽去做,不管用什麼手法都成,只要能將「白家莊」的居民趕走就成,至於燒屋後衍生出來的問題,那人自會妥善處理,無須他擔心。
身後的手下準備丟出手上的火把,再次縱火行兇。
藺斐引見到他們行為囂狂,根本不將王法放在眼裡,臉色倏地一沈,拔身而起,由最後頭躍至最前頭,揮拳掃腿,打倒領頭的李四,同時接住李四身邊的小嘍囉所扔出的火把。
「打得好!」華晴嵐瞪大眼看著他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拍手叫好。她一直以為藺斐引是個文人,從來只動口不動手,想不到他竟也有著好身手,見他出手教訓惡徒,教她大開眼界!
「可惡!你們還愣著做啥?!給我殺!」倒地的李四狼狽地爬起,拔起腰際的長刀劈向藺斐弓引。小嘍囉聽命,紛紛拔刀圍攻藺斐引,手中的長刀亮晃晃的,非要他見血不可。
藺斐引利用搶下的火把,如問變戲法般,左右開弓連擊,教人看得目不暇接。
本要縱火的火把一經利用,不旦火沒放著,反倒是引火上身,痛得他們哇哇大口叫,像下了油鍋的蝦子般蹦蹦跳。
「白家莊」的人見藺斐引為他們出了口惡氣,響起熱烈的歡呼,「你們這群飯桶!拿刀砍哪!」李四亦被藺斐引手中的火把弄得手忙腳亂,拚命拍打身上著火的地方。
傷痕纍纍的小嘍囉何嘗不知要用刀砍?無奈藺斐引出手迅速,他們壓根兒來不及看清,就被火燒個正著,滅火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再出刀砍人?
「給他們一個狠狠的教訓!」後頭的華晴嵐見藺斐引將這群惡人當耗子耍弄,開心得大聲吆喝,恨不得衝上前,狠踢這群惡人的屁股,讓他們日後不敢再作惡。聽見她開心的吆暍,本是溫怒的藺斐引勾起笑意,東打西擊,掌中的火把彷彿被賦予生命般,火舌漫舞,左旋右轉,任憑他指揮。
孩子們見他威風地教訓惡徒,讓這幫惡徒無法再欺負他們,全都崇拜地跟著華晴嵐歡欣大呼。
男人們則慶幸今日有藺斐引在場,否則餘下的屋舍又要遭受火焚,使孩子們的心靈再次受到傷害。
「可惡!你是誰?報上名來!」被要得團團轉,李四已筋疲力竭,痛苦嘶喊。幾人輪番想逃脫火把的攻擊,總是無法突圍離去,使得他們心力交瘁。
「晚點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藺斐引冷冷一笑。他們來得正好,不用他的屬下再費事找出他們。
舞動的火把,無所不在,讓他們想逃卻逃脫不得,嚇得冷汗涔涔。心下不住想,這瘟神到底是打哪兒來的?藺斐引認為已將他們耍弄夠了,以木頭柄迅速點住他們的穴道,使他們動彈不得。
「藺大人太厲害了!」他輕鬆制住惡徒後,「白家莊」的人全都感激地圍上道謝,同時讚歎他矯捷的身手。
華晴嵐站在外圍,笑看他被臉上寫滿欣喜的「白家莊」人所包圍。因他的護衛,使「白家莊」免於遭受一場災難,在他心裡,這或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對「白家莊」的人而言則不然。
在陽光照射下的藺斐引看在她眼中,整個人充滿了光輝,令她芳心悸悸,深受感動。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面對眾多道謝,藺斐引微微一笑。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她帶著柔情的眼瞳,兩人視線交會,對彼此的好感有如綿密的細網般,籠罩住兩人……藺斐引命屬下將縱火的一干要犯押回城,當夜先行審問,查明他們究竟因何事非得將「白家莊」的人如數驅離不可,日後再開堂,宣「白家莊」的人上堂作證。
領頭的李四被押後,方知與他們動手的人竟是都御史大人,惹來都御史管「白家莊」這檔事,是他始料未及的。藺斐引坐在首座,順天府尹方賢能則坐在他的右側,一同會審。
「李四。你為何率人燒燬「白家莊」?」藺斐引厲聲問著跪在下方的李四。李四一行人的身份已讓他的手下查明,他們是在京城胡作非為的地痞流氓,常受雇於賭坊與妓院當打手,只要有錢,便能請得動他們。他要知道,是誰在幕後主導他們到「白家莊」逞兇鬥狠。
「我……」面對藺斐引,李四總算不再開口閉口就是老子。
正欲回答時,立於順天府尹身後的師爺馬上不著痕跡地對他搖首,示意他開口說話前得先三思。
「都御史大人在問你話,還不快如實招來!」方賢能低喝,目光隱晦不明。
「我看他們不順眼,想放火就放火了!」李四明白順天府尹及師爺的暗示一一如不想給家中的祖母帶來麻煩,最好走一肩扛下!於是粗聲回答。
「就這麼簡單?」順天府尹的師爺對李四搖頭的小動作,讓正巧偏頭的藺斐引看個正著,心裡登時有了底。
「沒錯!」李四堅定說道。
「都御史大人,李四他們這幫人向來在京城欺負善良的老百姓,不是打人就是砸店,無法無天地收取保護費,下官想,他領人放火燒「白家莊」,恐怕真是瞧「白家莊」的居民不順眼。」方賢能幫腔,極力顯示此縱火案的起因單純,並無牽涉其他。
「方大人,既然你知道李四等人欺負良善,為何未派人拘捕,反而讓他們繼續逍遙法外?」藺斐引改將矛頭指向方賢能。
方賢能想要輕描淡寫地帶過此事,就表示方賢能曉得事情的始末,至於有沒有參與其中,還得再詳加調查。
他對方賢能感到很失望,不顧阿志父母的冤屈,甚至亦從旁加害是一樁,「白家莊」遭人縱火一案又是另一樁,究竟方賢能做了多少助紂為虐的事?明明名字叫賢能,為人處事卻和名字相反,要人如何不感歎這個大落差?
「這……實乃沒人告官,所以……」矛頭突然轉向,使方賢能嚇了一跳。
「雖無人告官,但既已聽聞,就該主動調查。方大人身為地方父母官,食君奉祿,就該盡心盡力為百姓謀福祉,是也不是?」藺斐引字字鏗鏘有力,不容許他逃避。
「是,這是下官的疏忽,實在慚愧。」一番話說得方賢能無招架的餘地,不管心頭有多少不滿,依然表現出受教了的模樣。
「既然感到慚愧,日後行事就該秉公處理。」
「是,下官明白。」方賢能被他教訓得很不高興,但想來日方長,今日先唬過藺斐引,來日在藺斐引頭上撒尿作亂,藺斐引也絕對料想不到是他所為!
「李四,你魚肉百姓,單憑看對方不順眼便縱火燒屋,實在可惡!為了查證是否還犯下其他罪行,本官暫且將你還押大牢,改日一併再審。」藺斐引將計就計,讓眾人誤以為他真信了李四的說詞。「來人,將李四及其黨羽押人大牢。」
「是。」在藺斐引一聲令下,李四等人馬上被押人大牢。
方賢能與師爺見藺斐引相信了李四的供詞,暫且還押大牢,是想再追究其他罪行,因此皆放下心中的大石。
外頭老是傳說藺斐引為人精明幹練,害得他和師爺見到李四等人被抓回來時,皆是惴惴不安,怕真會讓藺斐引查出個什麼來。如今看來,不過爾爾,藺斐引是名過其實了,隨便三兩下就被唬過,根本就不足為懼啊!
「方大人。」藺斐引轉頭向方賢能交代話。
「下官在。」方賢能心下不把他放在眼裡,仍曉得要虛偽地做出恭敬狀。
「李四等人惡行重大,你派人去調查他們在京城到底還犯了多少事,不得有誤。」藺斐引一副信任的表情,將重責大任交給方賢能。
「下官領命。」方賢能在心裡暗暗嘲笑他這是請鬼開藥方,愚蠢至極!藺斐引的目的就是要松卸方賢能的警覺心,是以刻意做出讓方賢能更加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決定,以便接下來能好好調查方賢能私底下為虎作倀,犯了多少事。
隔天一早,華家的糧車便載了白米與麥子到「白家莊」。
「白家莊」所有人全都跑出來看,不曉得怎麼會有一大車的米糧運過來,他們疑惑地望向隨車押送的華晴嵐。
「「白家莊」的諸位叔叔伯伯、嫂嫂嬸嬸,是這樣的,我家近來買了太多白米與麥子,賣不出去,怕放太久會長蟲子,白白浪費掉,所以運一車過來,想請諸位幫忙消耗,希望你們能助小妹我一臂之力,小妹感激不盡。」華晴嵐昨天幫忙做飯時發現米缸裡的米不夠「白家莊」所有人再食用一餐,「白家莊」所面臨的窘境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一回府,馬上就向父親稟告。他們家同樣是窮苦人家出身,嘗過三餐不繼的困苦日子,樂於助人的父親二話不說,馬上同意她帶著一車米糧過來幫助「白家莊」」的人度過難關,還說「白家莊」若有需要,會再相助,反正華家做的是五穀雜糧的生意,不怕「白家莊」的人吃。
「華姑娘,你實在是……太客氣了。」
「白家莊」的人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她是為了大夥兒的面子,才會推說家中米糧過多,賣不出去,請大夥兒幫忙消化。她所帶來的整車米糧夠大夥兒不必再擔心無米可炊,害得老人家與孩子餓肚子了,他們對她的相助銘感五內啊!
「呵!伯伯說什麼呢,是大夥兒客氣才是!咱們將米糧全都搬下來吧!」華晴嵐笑著,故意撇過頭去,下去看眾人含淚的目光,怕自己也會忍不住流下淚來。
「好!大夥兒一塊兒搬!」一聲吆喝下,大夥兒手腳俐落地將車上的米糧全部搬下。
「華姑娘,咱們「白家莊」的人真是有福氣,先是有藺大人相助,緊接著是你,實在讓我們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白家莊」的老人們淚光閃閃,心中充滿感激。
「伯伯,您叫我晴嵐就行啦!老實說,我這個人會的不多,常常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過藺大人和我不同,他是很好的都御史大人,昨天他已成功抓到可惡的惡徒,定能還大夥兒一個公道的。」將她和藺斐引相比擬,算是委屈藺斐引了。
「晴嵐真是愛說笑。」大夥兒被她坦率的言詞逗得哈哈大笑,暫時除去了失火後滿佈心頭的陰鬱。「我來幫大夥兒清除焦黑的地方好嗎?」華晴嵐自告奮勇。
「不成不成!你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怎能做這些粗重的活兒?況且這會弄髒你的衣裳的!」大夥兒忙阻止她。
「不礙事,你們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有力氣的,而且我還換上了小倩不要的舊衣衫呢!」
「是啊!你們就讓我們一塊兒幫忙吧!我家小姐她真的什麼都不會,不過搬運燒焦的木頭這種事,絕對難不倒她。」跟過來一塊兒幫忙的小倩也說服大家。聞言,大夥兒哄堂大笑。見她們主僕二人果然穿著陳舊的衣衫,華晴嵐的打扮也非常樸素,不再金光閃耀,曉得她們這身打扮就是為了過來幫忙,再拒絕就太過矯情了,於是接受了她們主僕的幫助。
當藺斐引來到時,就看見純樸秀麗的華晴嵐淌著汗水,揚著笑和小倩搬運較小的焦木。沒有誇張的裝飾,她竟是出奇的清麗,尤其是她真心為旁人付出的模樣,看在他眼裡更使她美得驚人。
陽光下,臉上沾有灰炭、綻放笑靨的她,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姑娘。他的雙眸因為驚艷,無法自她身上轉移。
「藺大人來了!」眾人發現他出現,大呼。小孩子崇拜地馬上圍上前,興奮地對他吱吱喳喳地訴說剛剛華晴嵐帶了一車米糧過來一事。
藺斐引專注地聽著小孩訴說她的體貼。他平日不是忙著清運已成廢墟的屋舍,就是忙著調查遭人縱火的原因,沒進到廚房,因此壓根兒就不知道「白家莊」的米缸快空了。想來「白家莊」的人認為已麻煩他許多,想私下想法子,根本不好意思向他提及快要斷炊之事,幸好華晴嵐發現了,並且給予協助。
莫怪當日她會特意說不餓,不願與眾人一同用餐,想來是不願吃掉所剩下多的糧食。他再次見到她善良、樂於助人且不喜宣揚的一面。認識她愈久愈深,便更加瞭解她不善於作偽的一面。她的優點一點一滴地呈現在眼前,讓他覺得她就像一塊上好的水晶,清透、明亮。
「大哥,咱們也一塊兒過去幫忙如何?」阿志開口詢問。他在藺府適應良好,藺府上好不容易多了活潑好動的男孩,變得熱鬧許多,連姥姥都很喜歡他,而他也不再稱藺斐引為大人,改稱大哥。
雀躍的阿志等不及要和其他小孩在一塊兒,他好不容易背好了百家姓,這才獲得藺斐引首肯,讓他一塊兒到「白家莊」來。
「好。」華晴嵐所帶來的連番驚喜,使他看向她時,眼中充滿了連綿笑意。
藺斐引與阿志的加入,讓大夥兒更加賣力,尤其是藺斐引昨日成功打退前來縱火的惡徒,讓「白家莊」的居民更加視他為英雄。華晴嵐見藺斐引出現,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悅,連忙以衣袖拭去額上的汗水,努力保持乾淨清爽的模樣。
「小姐啊,你的衣袖上全都是灰,你這一擦,臉更髒了!」小倩輕聲點出令人沮喪的訊息。
「可惡!」華晴嵐發現自己弄巧成拙,低咒了聲,趕忙趁大夥兒的注意力皆放在藺斐引身上時,繞到後頭去將臉洗淨,她以水瓢舀了一瓢水,透過水面,看見臉上的髒污。小倩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她的臉髒得像是拿炭直接抹上一樣。
「丟死人了!」原先期待給藺斐引留下一個好印象的,這不可好。
「華姑娘,辛苦你了。」藺斐引見她離開,跟著繞到後頭來,修長結實的身軀倚著牆面,笑看她自言自語的可愛模樣。
「藺大人!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糟糕!她的臉還沒洗,倘若剛剛他沒看見,現下也將她的小黑臉看得一清二楚了。她在心裡哀號,不知是該惱自己洗臉的動作太慢,抑或是他出現得太快。假如現在能下一場大雨,將她臉上的炭灰洗淨,不知該有多好?唉一一「我聽說你帶了一車的白米與麥子過來,所以想跟你道謝。」
藺斐引見到她臉上的髒污,並不覺得難看,反而認為這樣使她變得更可愛。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何必這麼客氣,況且我所做的遠遠及不上你的付出。」他的道謝,令她感到不好意思,真正該接受道謝的人是他才對。
「不!你彌補了我的缺失,若非你帶米糧過來,恐怕大夥兒餓肚子了,我也不會知道。」
「你一個人既要幫忙清除灰燼,又要幫忙蓋屋,壞人來了,也要由你出面打退,你要忙的事太多了,怎麼可能事事周全?」他又沒三頭六臂,會有疏忽也是很正常的。
「而你恰巧填補了我的不足,所以我感謝你是應當的。不過,你到「白家莊」來幫忙可以嗎?你爹娘不反對嗎?」她一個千金小姐,可以不待在家裡嗎?
藺斐引試圖幻想她待在華府吟詩撫琴或是繡花撲蝶的情景,但不知為何,竟覺那畫面過於突兀,令他無法將她融人幽美細緻的畫面當中。
「不會呀!我爹娘很贊成我和小倩過來幫助大家,何況我待在家裡也沒事可做。」整天在府裡不是東走西晃,就是坐著發呆,那很無聊的,她還是喜歡出來走走看看。
「你在家裡無事可做?」她的性子活潑好動,要她成天無所事事,會把她悶壞的。
「可不是,我上頭兩個姊姊都出嫁了,最小的妹妹也成天往外跑,我在家裡除了睡覺外,實在是無事可做。」本來他們家很熱鬧的,四個姊妹成天吵吵鬧鬧、胡說八道,快樂愜意極了,而今兩個姊姊出嫁,就不再那麼熱鬧,使她心裡有股淡淡的寂寞。
但這份寂寞在遇見藺斐引後,卻奇異地消失了,她覺得自己又充滿了活力,每天蹦蹦跳跳的,期待能與他相見。
「那「白家莊」的事正好夠你忙的了。」他笑道。
「是啊,正好我的時間夠多,也很有力氣喔?」她順道舉起纖細但結實的手臂,要他知道她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嬌嬌女,提水、搬木頭這些小事,她皆能輕易完成。
他微微一笑,見識到她的熱心與善良。她和他所知的千金小姐很不一樣,或許是個性使然,或許是出身使然,她肯真心為旁人付出,不怕把自己弄得全身髒污,這點非常難能可貴。他同時想起了前些日子唐老闆的惡劣言詞,此時更加深刻地認為唐老闆的批判太不公平。倘若唐老闆肯不以學識、外表來評斷他人,定能發現一個人最可貴的是有沒有一顆為他人著想的心,而非讀了多少聖賢書、有無顯赫的身家背景。
「啊!她們要去溪邊洗衣服了,我去幫她們!」華晴嵐聽聞前頭的談話聲,不好意思繼續和他獨處,忙找了借口離開。
「我也該到前頭去了。」和她獨處的氣氛太過親密,竟讓他思緒失控,腦子開始出現一些怪異的想法,例如:想將她擁在懷中、想不時見到她燦爛的笑花。這種感覺不曾有過,令他訝異不已,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
華晴嵐忘了要洗臉,與他一同走到前頭,一顆心撲通、撲通,快速地跳動,不時偷覷身旁的藺斐引。她突然想起先前在家裡時,小倩曾多次私下斬釘截鐵地說「小姐喜歡上他了」的話。是真的嗎?她真的喜歡上他了?像姊姊喜歡姊夫那樣喜歡著他嗎?
她不知道小倩說的對不對,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喜歡見到他。她喜歡他對她微笑,喜歡他幫助別人,他所做的一切,她都喜歡。也許,她真的喜歡上他了,不然怎麼會渴望天天都能見到他呢?
那他呢?他對她有怎樣的感覺?希望是不討厭。
哪怕是僅有一丁點兒的喜歡,無關乎男女之情,都會讓她雀躍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