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以為司徒空和寒孺久別重逢,必如乾柴遇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便沒把司徒空說的雞鳴即起之話記心頭。
誰知他玩的時候很認真,做起事來更認真,天未亮,他直接入寢宮把皇帝拎到林苑裡,兩根指頭一點,皇帝僵住,被他擺出一個扎馬的姿勢。
「從今天開始,你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扎馬步半個時辰。」他也沒鬧著,就在皇帝身邊練起拳來。
皇帝十幾年來養尊處優,哪裡吃過這種苦,真正受嚴格訓練,還是一肚子火,兩顆眼睛睜得大大的,恨不能在司徒空身上瞪出兩個窟窿。
但他瞪了不過一刻鐘,臉就白了。
如果司徒空對他的教導是虐待,那司徒空給自己的要求算什麼?
他身上已經負了四百斤的重物,不知道從哪裡又找來一個兩手合抱大的石塊捆在背上,先以一套拳法熱身,接著開始練輕功,提氣縱身從樹枒上走。那枝枒大概就兩、三根頭髮合起來那麼粗,別說要在上頭行動自如了,隨便一彈都會斷折。
司徒空偏要挑戰不可能之事,來來回回地走,不小心踩斷一枝就重來一遍。
半個時辰,皇帝數不清這師父到底摔了幾回,可他從頭到尾就勾著唇,斜斜飛揚的弧度好像自己正在做一件很快樂的事,雙眼明亮,那是擁有夢想、並且正努力實現的人才會擁有的眸光。
皇帝心頭生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坐擁天下,理應是世上最富足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卻奠名欣羨那個正跌跤著向前的司徒空。
半個時辰一到,司徒空解了皇帝的穴,他還是呆站著,因為身體已經麻了。
司徒空雙手運勁,來回在他身上各大穴拍打,不片到,他便覺體內升起一股暖暖的熱流。
「好了,你回去用早膳,順便把你身邊那些麻煩事處理一下,再看看我放你床頭有關刀棍劍戟拳掌腿、各式武術的簡介,想清楚再來告訴我,你想學哪一樣?」
這時,天已大亮。皇帝走了幾步,發現司徒空並未跟上,疑道:「你不一起來?」
他終究是做慣高位的,興起的時候讓他喊「師父」,自然順口,但換了平時,能平等對人已是恩寵。
「我還要再練一會兒。」
皇帝已經忍不住滿腔的納悶了。
「你武功已經這麼好了,還練得如此辛苦做啥?」
「當然是為了去白蓮教搶親啊!你想想,那裡頭母老虎這麼多,我不把自己練強一點,這一進去不等於送羊入虎口?」
皇帝岔了口氣,嗆咳不停。「你認真點行不行?」
「我一直很認真啊!」他表情尤其慎重。
「朕已經答應為你們賜婚了,天底下還有誰敢為難你?」
「當你的面自然人人聽話,但私下裡就難說了。」皇帝確實是一塊很好的護身金牌,但世上最可靠的人還是自己,很多事情別人幫得了一、幫不了二,所以做人永遠不要想著依賴他人。
「朕抄他九族。」
「人都掛了,你就算抄對方十族,我難道還能回陽?」司徒空沒耐煩地揮揮手。「小孩子家的,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快回去吃飯吧!」
「你——」皇帝氣得轉身,暗想,讓內侍斷司徒空兩天膳食,看他還能囂張嗎?
皇帝不知道,司徒空根本很少吃飯,這兩年,他幾乎是以藥為生。
他甚至研究出將藥湯製成藥丸,方便攜帶,更能暫解腹饑。
☆☆☆沒了那愛鬧的搗蛋鬼,他對著林苑深處發出迴旋飄飛的呼喊。
「光看有什呢意思?還不如出來陪你家相公過兩招。」
喊聲猶在風中飄蕩,一道白影如流光洩地,衝向了司徒空。
「來得好。」他揮掌迎上。
寒孺沒戴面具,反正戴了也會被他搶走。
其實,她很喜歡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
其實,她很高興他能接受真正的自己。
但司徒空比她更開心,她肯以真面容相對,就表示她對他有信心。
砰砰砰,四隻手每一次接觸,就發出一記刺耳的轟鳴。
「你的招式熟,可惜臨場應敵的經驗不足。」
她手一抖,一柄寒玉直擊他胸膛。
「你的經驗多?」他也不信,堂堂聖女,會有多少親自出手的機會。
「近半年增加了很多。」皇帝很會惹事,讓她入宮後的日子過得非常辛苦。
他聽出了她的話中意。「你認為有什麼陰謀正在宮中醞釀?」
「只是猜測,可惜沒證據。」唰唰唰,寒玉銀光閃爍,撕裂了司徒空的前襟。
「哇,謀殺親夫啊!」
「要謀殺親夫我就出另一招了。」早知他身上穿著玄鐵衫,她才招招往他胸膛去,否則……那不懷好意的目光瞥向他的下半身。
他飄身後退,一副羞答答的。「討厭,你好色喔!看人家那裡。」
她一口氣險些走岔,恨恨地瞪著他。
調笑是要有分寸的,否則被人宰了,只能怪自己笨。司徒空迅速收起嘻笑的神色。
「娘子大人有需要,為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個正經。」嘴裡抱怨著,眼底卻已不自覺地抹上了笑意。「過來,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我聽。」就是不過去。
「你離我那麼遠幹麼?」
他目光凝視著凌厲森然的寒玉,太清楚自己的賤嘴,沒有一天不惹她生氣,為防悲劇發生,她手持兵器時,他們最好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怎麼?以為我會砍你?」她揚著眉問。
「我不惹你生氣的時候,你必定冷靜,可是……我對自己惹火你的本領更有信心。」
她噗哧笑了,收回寒玉。
司徒空便像只餓紅眼的野狼,猛地撲倒獵物。「好娘子,親一個。」
她根本沒有反對的機會,櫻唇便被堵得密密實實。
那芳香的滋味讓人流連、引人迷醉,他的舌頭勾引著她的丁香,輕輕碰觸、緩緩糾纏,最終化為火焰般的激吻。
「寒孺……」他喘息地抱著她。「若我現在吃掉你,白蓮聖主會不會將我一刀兩斷?」
「不會。」她笑了,再多的疤痕也掩飾不了眸光流動的風情。「她會將你大卸八塊。」
他縮了下脖子。「那我還是等等,要進一步,等皇帝賜了婚再說。」
「我答應了嗎?」揍他的身子是沒用的,所以她提起他的手,發狠地咬了一口。「你老實說,我們第一回見面是不是在剿滅魔教當口,你一身僕役打扮,我叫人放你一馬?」
「我早說了,你是我來大周遇見的第一個好人。」一見鍾情、一生纏綿。
「你明明是僕役,怎變成魔主?」
「大家都弄不清魔教。」他歎口氣。「你們剿滅的魔教,與其說是個幫派,不如說是個收容所。魔教真正的力量是那些逍遙自在、雲遊天下的長老群,他們偶然撿到孤兒、浪子或者收服了流寇、盜匪,便往教裡送,先幹一年僕役考察心性,合格者才會被收入門內,授以各項文韜武略,待這些年輕人長成,便選一人為魔主,其它的,想待在教裡,或者走動江湖,盡隨己意。兩年半前,你們殺光了魔教年輕一輩,獨剩我一人,我便自動升格為魔主了。」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她無法相信。「你既為魔主,為什麼還要賣身入白蓮教……沒道理,這太沒道理了。」
「魔教跟白蓮教不同,幾乎是沒有規矩的,我喜歡你,想待在你身邊,我就去,有什麼好奇怪的。」
「真這麼簡單?」
「本來就很簡單。」他點頭,一派認真。
「那我們……」幾百年來,大家以為的除魔衛道其實是在造孽?「不對,魔教如果只是個收容所,為什麼江湖上經常傳出魔教惡行?」
「這就是上行下效的問題。魔教長老個個都是任性妄為的主兒,視律法如無物,當然就教不出正經八百的弟子。不過我要慎重聲明,他們絕不邪惡,且說那樁讓白蓮教發出圍殺令的丁家莊滅門血案好了,前任魔主是殺了丁仲元一家八十三口,可那是因為丁仲元姦殺了他妹妹在先,他為妹報仇,並不為過吧?」
「那通敵賣國呢?魔教走私軍械可是有憑有據的。」
「糟教十七長老乃西凌國王叔,國內發生叛亂,其兄被殺,十七長老大怒,這才走了些軍械到西凌,組織義軍,剿滅叛黨,助其侄重得皇位。隨後,西凌也對大周稱臣納貢了。這個算情有可原吧?」
「刺殺朝廷大將一事,你又做何解釋?」她心底已隱隱相信他了,但她還是想得到更多證據。
「如果你指的是威武大將軍,不好意思,他現任我教大長老。」
她突然覺得有點頭暈。「這魔教裡的長老都是些什麼人物啊?」
「從一代名將、太監、皇叔、大盜、偷王……反正什麼樣的都有。」
「這些人能湊在一起?」
「你有興趣,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魔教既然沒幹過那些壞事,為何不出面說清楚?」
「你知道『魔教』這名頭最早是誰起的嗎?」
她身為白蓮聖女,也看過很多教中典籍,卻只知魔教為禍天下,最初始的仇恨卻不知從何而起。
「莫非你清楚?」
「我若明白,就直接召告天下,不會冒險進京找皇帝澄清了。」他苦笑地搖頭。「很多恩怨一開始可能只是小小磨擦,但幾百年下來,不知不覺就結成了深仇大恨,沒有人知道原因,卻不得不遵照祖訓,一代又一代地互相仇恨下去,其實是件很悲哀的事。」
「說到皇帝,你真的要將下任魔主之位傳給他?」一國之君兼任一派之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都已經傳位了,還會有假?況且這有兩點好處,首先,皇帝做了我徒弟,他還好意思跟我搶老婆嗎?解決了妃問題,我才有本錢跟你的師門談判。其次,白蓮教、魔教,每隔幾十年就殺成一團,血流得夠多了,由皇帝做魔主,我不信白蓮教還敢動手。」
「這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可你忽略了,皇帝同時掌握了朝廷與民間的力量,若不幸遇到一個昏庸的帝王,那危害會有多大。」
「你這是就白蓮教牽制王權擴張,防止皇帝獨斷獨行而言,可你換個想法,白蓮教依仗皇權,恣意妄為的事難道還少了?」
「我教中人多數清修苦行,何時犯過事?」她確實不喜歡做「聖女」這個傀儡,但白蓮教的哺育之恩,她卻是不能負義的。
「白蓮教受封國教,旗下產業無數,良田幾十萬畝,請問可曾納過一文稅?」
「那都是皇上賞賜的。」
「的確,白蓮教現在就像那些王公親貴一樣,沐浴了聖恩,卻不必有所付出。大周的稅收全部來自最底層的農工商,但他們的家產幾何,真可撐起整個國家的運作?據我所知,朝廷加稅已經連續五年,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我不明白,月月向天祈禱、自認聖潔良善的白蓮教為什麼不肯主動讓出一些利益,須知,白蓮教半年的收益就等同大週一年的稅收了。」
她目瞪口呆,真的不知道白蓮教這麼有錢,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教眾們誰去做過活?但每個人都綾羅加身、食必求精,她們生命中唯一的任務就是學好武功,行俠仗義,可什麼才是真正的「義」,只怕也沒人真正思考過。
「或許讓皇帝擁有更多的力量,以威嚇白蓮教,能夠讓逐漸腐蝕在權利中的白蓮教知所警惕,從而浴火重生。」
「如果能演變成三足鼎立的局勢,那就更好了。」他說。
彼此監視、也互相依靠嗎?「那恐怕得經過一段很漫長的日子。」
「沒關係,有進步總比不停後退好。」他兩手一攤,換了副惡狠狠的神色瞪著她。「我的事說完了,換說你的了。為什麼提前進宮?」
乍見她的時候他是很高興,可轉念一想卻嚇個半死,她若已封妃,他找誰喊冤去?
「皇上屢遭刺殺,宮中禁軍損傷慘重,聖主才命我提前入宮,貼身保護皇上。」
「貼身保護?!」他驚叫一聲,兩手把她抱得死緊。「那個臭小子有沒有輕薄你?」
她掙了幾下,卻脫不開他的懷抱,沒好氣地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淨靠蠻力佔人便宜?」
「哪是,我的本領可謂得天獨厚、世上難尋。」他還很得意。「等我把臭小子的功夫教好了,他自個兒可以保護自己,就不必麻煩你了。」
「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事。」她又扭動了幾下身子,奈何他死纏不放。「你能不能放開手讓我好好說話?」
「說話只要有嘴巴就好了,用不著其它地方。」
但他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的,她很難專心說話啊!
「那你抱就抱,別……」嬌顏羞得通紅。「總之你別再動了。」
「你是不是心湖潮湧,對我的愛意綿綿不絕,恨不能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相——」
「閉嘴。」算了,讓他摸幾把,總比聽他那些氣人的話順心。她歎口氣,續道:「我認為皇上遇刺客的次數太頻繁了,恐怕另有內情。」
「也許人家見他可愛呢?忍不住便想與他親近一番。」說著,他在她頰上偷了一個吻。「就像我每次看見你,就想變成一塊牛皮膏藥貼在你身上,再也不分開。」
冷靜、冷靜!她用力深呼吸,不能被他的胡言亂語扯亂思緒,搞錯判斷。
「皇上生性好動,總是想什麼就要馬上去做,照理說,這樣的人很難逮住行蹤、進行謀刺,偏偏他每回有驚人之舉,那暗殺行動就緊隨不捨,若非皇上吉人天相,此刻早已御龍殯天。」
「那一定是有人太喜歡他,明戀不成,化為了跟蹤狂,就在他身邊窮瞎晃。」他咬著她的耳朵,吐著那氣死人的話。
她的牙咬得嘎嘎響。「以我的功力,自信沒多少人能從我手中佔得便宜,當可保皇上無虞。但每回皇上有異動,我就會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什麼宮中走水、太后請喝茶、有宮女投井……彷彿是故意攔著我去護衛皇上他的。」
「該死,莫非人家謀算的對象是你?」他的手又開始作怪,悄悄探向她的腰帶。「所以我說你那面具招禍嘛,淨惹些爛蒼蠅、臭蝴蝶的,或許我應該在你身上掛個司徒空專屬的牌子,警告那群無良色胚,再敢與我搶老婆,統統閹了做太監去!」
「我那麼認真跟你說話,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正經回答我?」忍無可忍,那就無需再忍。提起他的手,她狠狠一口咬下去。沒辦法,現在打他沒用了,那麼厚的玄鐵衫,無論她如何出手,他也不會疼,反而是她要倒大楣。
「我一直很認真啊!」他哀怨地看著手上的牙印,第二圈了,她是何時養成咬人習慣的?「商量一下成不成?」
撇開頭,轉身,她懶得理他。
「這回我保證正經。」他舉起右手做發誓狀。
她低哼一聲,看他可憐,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他嘻皮笑臉的。「我的意思是,下回你咬,別咬手,改咬這裡。」他指著自己的唇。
「司徒空!」提起他另一隻手,再咬。「你不想跟我談話就算了。」運足全身功力,她勉強掙出他的懷抱,甩頭走人。
「喂,我真的一直很認真在回答你的問題啊!」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你想想嘛,不是皇上的身邊人,不是一個變態跟蹤狂,怎可能如此瞭解皇帝的行蹤?」
她頓了一下腳步。他說的好像有道理耶!
他乘機上前攬住她的腰。「再說,你幾次差點趕不及救皇上,你有沒有算過,是你做護衛前,皇帝遇刺的次數多,還是你入宮後,皇上遭險的次數增加了?」
「這我倒沒仔細算過。」她用力拍打他的手,但這傢伙的皮比城牆厚,真像他說的,直接化成牛皮膏藥貼她身上了。
「那我再問一件事,倘使皇上在受聖女保護期間被暗殺成功,你會怎麼樣?白蓮教又將如何?」
聞言,她渾身一顫。「一石二烏。」顛覆了皇室又滅亡白蓮教,那大周的未來……天哪,她不敢想下去了。
「因為你說,每回皇上有異舉,你也剛好碰上某些怪事,我才做出如此推測,但真相如何,就要多方調查才有結論。」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會是誰謀劃這一切?」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混進皇宮的時日並不長,近千個人,我見過的也就幾十個,無從猜起。」正經沒一刻鐘,他又開始搞怪,親吻著她的耳朵。「但我可以找到一個對皇宮頗為熟悉的人來調查這件事。」
「你把話說完再親……可惡!」她顫抖著聲嗓說。他灼熱的氣息吹世耳畔,就好像在她心頭灑下火星,剎那間,焚得她全身躁熱,手腳發軟。「你要找的是誰?」
「前大內總管安公公。」
「他不是死了嗎?」討厭,她胸膛起伏著,都快呼吸困難了。
「詐死而已,現在我教任十八長老一職。」
魔教的長老群真可怕。她突然覺得白蓮教妄想徹底剿滅魔教是一件很愚矗的事。
「那你快去叫人吧!」
「不必去叫,放個煙花就行了。」他一隻手還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求救火符,手一甩,半空中爆出一串八卦形的火星。特殊的圖樣讓她看傻了眼,難不成魔教的長老群中連煙花師傅都有?
多麼可怕的教派、多麼有趣的幫會?她開始期待起白蓮教與魔教數百年來第一次的正面碰撞。
「至多半月,十八長老必然來京。」火花散盡,司徒空說道。
「確定?」
「百分百。」
「好。」突然,她手腕用力,在他胸前輕輕拍了一下。
司徒空瞪大了眼,下一瞬,他整個人飛了出去。這怎麼可能?以他的功力,加上這一身玄鐵衫,還會被打飛,難道兩年的折磨都白受了?
寒孺輕輕地對他揮了揮手。「這一招叫隔山打牛,可惜我練得不到家,否則……哼哼!」別以為穿得像只鐵烏龜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作夢去吧!
她很快樂地轉身走人,獨留司徒空呆坐在地。好半晌,他嘖嘖稱奇。
「好辣,不過好夠味,我喜歡。」
☆☆☆司徒空沒興趣花上十幾、二十年陪皇帝耍棍舞劍,因此他要求皇帝空出一個月,由他替皇帝打下堅實的基礎,然後丟幾本秘籍給皇帝自個兒練習,他頂多每隔三個月、半年檢查一下進度,剩餘的,兩師徒就各自忙和吧!
做皇帝也是很忙的,不能長時不臨朝,所以能短期築基他也很高興,但問題是,司徒空的方法太變態了。
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六個時辰他都飽受折磨,讓他忍不住懷疑司徒空是不是故意整他?
但看司徒空自己的練法……算了,嚴苛的程度與他相比,豈止天地之別?
這一日,皇帝又累趴了。什麼儀態、威嚴都不顧,四肢大張躺平在地上,而司徒空受到了隔山打牛的衝擊,他正在練習怎麼將真氣外洩,於體表形成護盾,任何力量想擊倒他,除非破開這層護盾。
司徒空的練習很恐怖,他找來三名禁軍持木棍打他,他則運氣護體以抗。初始,難免被揍得鼻青臉腫,但隨著熟練,他已可以順利地在木棍打上手臂時,將功力灌注到臂上,不僅木棍打不痛他,還能讓持棍者雙手發麻。
等他完權適應了三枝木棍同時落在身上時,他又道:「再找兩個人來。」
「司徒先生,我們可不可以找其它人換班?」司徒空這挨打的沒事,三名禁軍卻已汗濕重衣,手腳都打起擺子了。
「隨便,只要有五個人就好。」他並不在乎陪練者是誰。
三名禁軍如獲赦令,飛快退下。
皇帝還癱在地上裝死。「你這麼拚命,真的就只為了娶白蓮聖女為妻?」
「當然。」否則他拚死拚活幹麼?爭霸天下嗎?得了,坐擁江山太辛苦,還不如老婆孩子在一起快活。
「她並不美麗,朕後宮有更多女子,或妖嬈或嬌艷,個個賽她千百倍。」
「你瞎了眼嗎?她要不美麗,天下就沒有美人了。」
「是你瞎了眼吧?她美的是那張虛假的面具。」至於面具底下的真容,皇帝至今思起,仍惡夢頻頻。
「我知道了,你眼神是不錯,但觀察力太差,居然沒發現她的面具就是合著五官做的。她若不是一副精緻面龐,又如何顯出那出塵容顏?」
「五官長得再好有什麼用?她的臉……」那麼多疤痕,照樣只能得到一個「丑」字。
「我看著她的臉,只感到生命的奇跡。」司徒空難得用嚴肅的口氣說話。「容貌之於女子有多重要,這不必我說你也該明白。寒孺本來是很漂亮的,卻因為意外而毀了容顏,從小遭受歧視,連教她、養她的聖主都不准她在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可見她自幼的生存環境有多惡劣。換作一個軟弱點的,說不定早就上吊自盡去,但她挺過來了,並且活得比任何人都精采,這樣一個好姑娘,我能不珍愛嗎?」
司徒空的說法倒有幾分意思,可皇帝只要一想到午夜夢迴,睜眼瞧見身旁一張鬼臉,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算了,反正是你娶,與朕無關。」
「誰說無關?」司徒空從地上把皇帝拎起來。練拳時間到了。「你答應過為我和寒孺賜婚的,莫非想反悔?」
「白蓮聖女,你想要便帶走,朕難道會挽留?」他嘀咕了一句。「既然你急,回行宮朕就下旨,賜你兩人拜堂完婚。」
「賜婚的聖旨可以趕快下,但拜堂不妨等等,待我教長老來京後,大夥兒湊湊才熱鬧。」
說到這個,皇帝才想起來。「你真是魔主?」
「天底下會有幾個白癡去冒充這種人人喊打的角色?」正經不到一刻鐘,他又恢復嘻皮笑臉的樣子。「但很快,這倒霉的位置就輪到你坐了。」
「你真的讓我做魔主?」
「要不然我收你做徒弟幹麼?」
「為什麼?」
「我既然要娶寒孺,就不能再跟白蓮教爭鬥,得想個辦法化解雙方糾結了幾百年的恩怨,但也因為仇結得太久太深,根本無從解起,不如把魔教托給你。白蓮教不是國教嗎?我就不信她們敢豎反旗,跟你對抗。」
「你在利用朕?」
「別一副好像自己吃了大虧的樣子,我就不信你甘心受一群女人的監控,時不時還得煩惱真惹毛了白蓮教,她們會不會舉起清君側的大旗。而今,我送你一個大禮,只要你掌控得好,想覆滅白蓮教都不成問題。你說,咱們是不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壞?」他沒說的是,魔教那堆長老確實很厲害,但幾百年來,也沒人管得住他們,魔教依然是一次次地被剿滅,又一回回在長老們的努力下重建,週而復始,循環不絕。
但司徒空沒想到,他兩年的苦練卻徹底折服了這一代的長老群。幾百年來,第一次,眾長老生起了要效忠魔主的心思,第一次,他們決定完全服從魔主的命令。
當然,這個魔主必須是司徒空。至於繼位的皇帝是否能得到同等對待,那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帝卻心動了,一國之君,卻得受制於白蓮教,任由其派聖女入宮為妃,監視皇帝舉止言行,誰受得了?
現在有了魔教的勢力——等一下!
「魔教在與白蓮教的對抗中從沒贏過,實力行嗎?」
「魔教是沒贏過,但也沒輸過啊!否則魔教早已灰飛煙滅,我還能站在這裡跟你閒嗑牙?」
「如此甚好、甚好。」皇帝已經有了將自己權勢再大大提升一截的計劃。
司徒空見他神色,心中暗笑。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這魔主的位置都還沒坐上,已經開始盤算指使魔教諸人殲滅白蓮教的行動,他就沒想過自己能指揮那群江湖蒙俠嗎?
世間人為何總記掛著名利權勢?難道生命中除了那些外物,再無其它值得追求的東西?
但他更癡,就為了在大周朝初睜眼那一刻瞧見的一雙黑眼眸,他便沈淪了,難以自拔、也不願自拔,只想隨著那雙眼眸的主人直到地老天荒。
「司徒空!」寒孺來了,戴著面具的臉上卻難掩驚慌。「行宮外來了百多個人,說是應你急召而來,他們……」
天,她沒有見過那麼多傳說中的英雄、俠客、魔頭和混蛋,他們居然能聚在一塊,還都入了魔教,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