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君庭I 第三十二章 血痛
    舞萼妊娠反應非常厲害,每日什麼都吃不下,只是乾嘔不已。靜安侯便向皇上請了長假,呆在家裡。

    「誰生孩子都會這樣。」英夫人看兒子滿臉愁容,寬慰道:「太醫每日來三次,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當年我有你的時候我和你爹一起在西北駐軍,那時我的情形比舞萼還糟,甚至找不到一個像樣的醫生,後來還不是順順利利有了你?」

    話雖這麼說,靜安侯卻還是不敢有半點怠慢,寸步不離舞萼身邊。舞萼失血過多,身子虛弱,常全身冰涼,他便把她團團抱在懷裡,幾個時辰都一動不動。有時候她在他懷裡不知不覺睡著了,一覺醒來,他卻還抱著她。

    好不容易過了三個月,舞萼慢慢停止不良反應,大夫也說一切正常,靜安侯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但還是時時陪在舞萼身邊。

    一晚舞萼午夜夢迴,看他躺在自己身邊,已經睡著了,卻還微皺著眉,即使在睡夢中臉上也不見有半點愜意放鬆。她心裡忽然覺得說不出的愧疚難受,看他半邊身子露在被外,便坐起來,伸出手去想幫他把被子蓋好。她動作輕微,卻還是把他驚醒了。他下意識起身扶住她,關切問道:「你不舒服麼?」

    舞萼搖搖頭:「我沒事。」

    他舒口氣,扶著舞萼躺下,順勢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涼,埋怨道:「你起來怎麼不穿好衣服?」在舞萼身邊躺下,把她攬到自己懷裡。

    他的懷抱並不像雷遠那麼滾燙火熱,卻有著讓人依戀的溫暖。舞萼縮在他懷裡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嘟噥道:「你不必對我這麼好。」

    他的下巴緊緊抵著她的發心,她能感覺到他細長的呼吸。長久的沉默後,他緩緩道:「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孩子。」

    日子不知不覺過去,眼看產期將近,靜安侯越發小心謹慎,每日恨不得把舞萼含在嘴裡,放在肚子裡才穩妥安心。一日他正扶著她在花園裡散步,忽然皇上一道聖旨傳來,火速讓靜安侯入宮。

    ——難道是陷害景陽公主一事事發?

    靜安侯心裡這個念頭飛快一閃,臉上微微變色。舞萼注意到了,擔心問道:「會是什麼事?」

    靜安侯強笑道:「沒什麼事。我很久沒見皇上,他大概想找我聊天。」讓丫環們把舞萼扶進房裡,自己轉身要走。

    舞萼看他急匆匆的樣子,忍不住道:「你帶個人去,若是……若是萬一有個什麼事,你讓他馬上帶信回來。」

    靜安侯眼裡一亮,笑道:「你終於知道關心我。」舞萼不敢和他對視,推他道:「皇上還在宮裡等著呢,你快走吧。」

    舞萼回到房裡,總是眼皮亂跳,心裡隱隱覺得有大事發生。靜安侯這一去就是幾個時辰,眼看天都要黑了,還是音信全無。靜安侯帶去的下人回報說,侯爺和皇上此時還在御書房裡。他還說,宮裡的公公送消息出來,今日皇上心情很不好,侯爺還沒去之前還曾發過火摔過東西。

    「御書房裡現在什麼動靜?」舞萼心急如焚。

    「小的不知。」

    舞萼更是焦急不安,又不敢讓英夫人知道,只好一個人悶在房裡,坐立不安。終於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有丫環道:「侯爺回來了。」她大喜過望,連忙站起身來,沒想到起的太急,腹裡一陣抽搐,疼得她忍不住彎下腰去。

    「怎麼了?」靜安侯從後面扶住她。她只覺得腿腳都軟了,只能無力的靠在他身上,小聲道:「你今天去了很久。」

    靜安侯把她扶著坐下,解釋道:「西北忽發緊急戰事。皇上和我多聊了一會兒。」

    舞萼驚問:「又要打仗了?」

    靜安侯安慰她道:「皇上已派秦將軍西北督陣。他身經百戰,應能保疆衛國。」又道:「這些兵戈之事殺氣太重,還是不和你講了。我很累,我們去睡吧。」

    等到舞萼午夜醒來,枕邊一片空落冰冷。她抬頭一看,靜安侯並不在房裡。她心裡詫異,起身拿了燈燭往書房走去。書房果然燈火通明。她推開門,靜安侯面色陰沉坐在書案前看著手中的折子發呆,看她笨重的走進來,忙站起來接過燈燭,扶住她埋怨道:「晚上寒氣大,你起來幹什麼?」

    「我睡不著。」她問他:「這麼晚了,你在看什麼?」的他坐下來,把她順手抱在膝上,道:「還不是關於西北戰事的折子。」口氣十分疲倦。

    她順手把他案上的折子翻了翻,隨意瞥到幾個字,由朱紅的筆圈出來。她便多看兩眼,寫的是「西北大盜,勾結涼國,騷擾邦民,威脅邊境」幾個大字。

    她正盯著折子發呆,聽他歎道:「三十年前我爹坐征西北,境內安定,無亂無憂。沒想到他才走五年,西北便亂成這樣。流寇四起,匪賊遍地,還有涼國時不時越境侵擾,真是紛戰不斷。我爹一生的心血,已經蕩然無存。」

    她感到他呼吸沉重起來,便安慰道:「你不是說皇上已派秦將軍前去鎮守西北?他必能平定西北。」

    「秦將軍?」他冷笑:「爹生前最瞧不起的就是他,說他全身沒有一點武將的血膽,除了會冒領他人功勞,別無所長。西北,要毀在他手上!」

    她不知曉朝廷中事,也不便說話。他埋首在她脖頸間沉默良久,忽道:「我想去西北!」

    她一驚,卻不說話,靜靜地聽他繼續道:「我雖不像我爹是一生征戰沙場的武夫,但總是嚮往自己能有朝一日像他那樣舉手殲敵萬眾,立下不世戰功。他當年讓我練武,也是有這樣的期盼。沒想到命運弄人,我空有一身武功,卻被困在這京城裡無處施展。如今正是大好時機。我想向皇上請命,帶兵鎮守西北。」

    他本是豪情萬丈,情緒忽又低落下來:「只是你……西北是蠻荒之地,你去,只怕要受苦。」又道:「無論如何,總得等你先把孩子生下來,只求西北的戰況等得了這幾個月。」

    舞萼心亂如麻:「等等!你不是曾說過……曾說過等我生下孩子便把我送走麼?你去西北,和我……和我……」她不敢說「沒有關係」這幾個字,惴惴低下頭去。

    他全身一震,臉上柔情慢慢消失,滿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到現在你還在說這種話?!我這樣對你,你竟然……你竟然……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他越說越憤怒難當,把舞萼一把從膝上推開,從案上抽了一張紙,也不說話,埋頭提筆疾書,不多時寫完,把紙惡狠狠擲倒舞萼臉上:「好,你既然想走,我不留你!這是你的休書!從今日開始,我和你再不是夫妻!你生了孩子後,馬上走!去找你那個心上人,你們儘管去找一個什麼山清水秀的地方逍遙快活去!你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再不和我相干!我再不想看到你!」

    他的每個字都像鞭子一樣抽在舞萼的心上。疼痛從心房處蔓延到全身,到處都在疼,疼得小腹火熱,疼得全身冰涼,疼得恨不得身軀要裂開似得。她倒在地上,全身蜷曲起來,好像這樣才能減輕一點疼痛。

    靜安侯剛發完火便已經後悔,現在看到舞萼痛苦成這樣,更是心疼難過,忙過去抱住她,看見她臉色刷白,整個身子微微發顫,摟緊她顫聲道:「是我錯了。」說著替拿手去替她擦額上的冷汗。她卻扭著頭不給他碰,一個勁要避開他。他吻著她的額頭哽咽道:「算我錯了好嗎?」

    舞萼疼得厲害,拚命嗚咽道:「孩子……孩子……」靜安侯只覺手上一陣溫熱黏滑,驚看過去,滿地都是鮮血,只覺耳裡嗡嗡作響,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對著門外大叫道:「大夫!快叫大夫!」再看懷裡的舞萼,不知何時已經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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