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條斯理的越過眼前這群聚集聊天的人們,克雷斯多對他們在自己越過時所露出的驚恐表情,完全漠視。
穿過通往後花園的門,長長的後擺在身後拖曳著,像條黑色的尾巴,發出沙沙聲響。
橋下不流動的池水映出他的倒影,黑色的袍子,蒼白的臉孔,一雙大而有神的灰色眼睛鑲在過於蒼白的皮膚上,那是一個任何人瞥見,都會忍不住開口讚美的漂亮孩子。
漂亮卻冷漠,如同一尊陶瓷娃娃般美麗的孩子。
為什麼沒有解除?
他靜靜地望著倒影心想,任頻夜風吹落他頭上的黑帽。
一頭銀髮頓時如瀑布般灑下,在月光的照耀中與天上的星光互相輝映。
一切都照當初那人所說的做了,為什麼還是沒有解除?
不是找到不會被這對刀殺死的人,就可以解除咒語了嗎?
為什麼……
一片銀杏飄至水面,打亂了他在水中的容貌。
嘶……
「咦?」
一低微的呼聲突然自他唇邊洩出,灰色的眼眸微微收縮。
接著,一道響亮的笑聲在瞬間響透整了座花園。
「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彎身握緊了橋沿,克雷斯多雙肩抑制不住的顫抖著,臉上透著無比的狂喜。
「哈哈哈哈!解除了,真的解除了!經過這麼多年,終於讓本座解除了!哈哈哈哈!」
他狂快的笑著,笑聲如同雷聲般轟隆隆地迴盪四周,將棲息於花園中的動物,與附近遊蕩的客人們嚇得驚恐紛逃。
「呼呼呼!」
而後不知過了多久,他停止了笑聲,仰頭望天,心底突然湧起了一股衝動,很想去見一個人。
那個……那個讓他脫離、這困擾了他千百年詛咒的人……
於是心一動,閃眼,橋上已不見任何蹤跡,只有那遺落於橋上與池中的夜色碎片與幾根銀絲,證明曾經有人在此停留。
***
趴在走廊扶欄上靜靜地吹著涼爽的夜風,恢復人形面孔的孔雀望著天空,為自己今天的遲疑行為感到懊惱不已。可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懊惱什麼。
明明就是正確的不是嗎?
他以前曾與對方交過手、知曉對方的實力,因此他剛才的抉擇並沒錯!
「不打沒勝算的仗、不做沒把握的事。」
這是他秉守了萬年的生存法則。這樣的方式,帶著他與他的同伴們自好幾次的險境中活下來,那些沒法救回的就只能讓他去,仇……下次有機會便會一併討回。再說,對方比他強大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所以他這樣做並沒有什麼不對啊!
可是……
可是他到底在懊惱什麼?
下一瞬,他提氣,張嘴噴出一道烈焰——
外頭頓時劈啪作響,黑煙竄起。
這樣做完後他覺得渾身一鬆,舒坦很多。
果然悶氣就是要吐出來才會爽快!
他心松意快的想著,一道陌生的低沉嗓音忽地自背後冒出。
「損壞園景百年老松柏三株,扣薪水一個月。」
被這麼一嚇,孔雀差點把舌頭咬下來。
回首發現距離他十步左右,有雙發亮的眼睛浮在空中盯著他,一雙相同蒼白的手拿著筆跟本子抄抄寫寫。
冰冷的壓迫感瞬間竄入體內。
「關崇善在醫護室?」那人不帶任何情緒的詢問,本子自他手中消失。
他身旁的走廊燈火在本子消失時恢復明爍,孔雀這才看清對方的眼睛跟手原來不是浮在空中,而是因為那一身黑得足以與暗色媲美的袍衣,讓人誤解。
「關崇善在醫護室?」那人又重複了一次,多了絲淡淡的不耐。
「你是誰?」孔雀不答反問,整個人閃到醫護室門前。
「看來是在了。」那人瞥了他一眼篤定說道,開始走近。
孔雀見他逼近,張口對他吐出三昧真火。
他們火族獨有的三昧真火可燒盡一切,凡是聞之者,無不色變!
然面對他這真火,對方卻是看也不看的抬手一揮,在眨眼間將真火揮出廊外,快得連滅火器都沒有驚動。
「再加扣薪兩個月。」那人在越過孔雀身旁時輕聲說道,並瞥了身後赤紅通天的景像一眼。
孔雀眨眨眼,冷汗自臉龐劃過。
藉著前頭的火光,他完全看清對方的樣貌了。
銀髮、灰瞳、黑袍、腰際上系有一對黑鞘鑲金邊的長雙刀,高大的身軀、冰冷的壓迫感與揮之不去的淡淡血氣………
是了,這才是他記憶裡符合的那個人的模樣!
在很久之前,在天魔兩界不知第幾次開戰的時候,他們兩人曾經交鋒時記憶裡的模樣……
「……泣血……」
「代理經理克雷斯多大人。」克雷斯多開口糾正,然後進入門內。
「看來天界那傢伙的封印挺強的,居然能把你力量壓制得如此低落。」他淡淡的丟下一句,不帶任何一絲個人情緒。
孔雀聞言身體震了一下,杵在原地。
垂下頭的他,看不清陰影之下的表情。
接著他就這麼一直沉默的站在門口,直到聽見身後傳來關崇善的呼聲才猛然回神。
「姑婆,我覺得孔雀怪怪的。」
正在替傷員治療的玫瑰聞言轉頭,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小六你想太多了,那只廢鳥他根本從來都沒有正常過。」
她邊說邊用鑷子把一隻寄生於傷員小腿中的紅色蟲子夾出,丟進特製的盒子裡。
這是她自這個傷員的身上夾出的第六十隻寄生蟲。
據說這位客人在奈雅回天界開會之前,曾經與後者吵了一架,結果被對方灑了一把粉在身上,後來身體便開始起奇怪變化,常常會莫名發癢,起一粒一粒的小紅斑。
一開始以為是天氣變化才會這樣——據這位客人表示,他本身是屬於敏感性膚質——直到後來紅斑開始腫起,而後變得有些半透明,然後裡頭紅色的部分變成細條狀,並開始出現蠕動跡象(真的想像不出來的人,請參考蠶寶寶的孵化過程)才驚覺不對,跑來給玫瑰治療。
「……姑婆你這樣說真過分。」關崇善不贊同的開口,剛剛擦完藥的他,正躺在最靠近玫瑰辦公桌的角落病床休息:「孔雀雖然是壞了點,但也沒到那種程度,您怎麼能說他是只不正常的廢鳥……」
「我怎麼不能?我說的是事實啊,小六!事實!」
玫瑰狠狠拍了下傷員的大腿,情緒激昂:「他哪點正常哪點不廢?啊?整天仗勢欺人欺壓弱小脾氣暴躁惹事生非打架生事破壞公物……(以下省略N萬個字)……你說他哪點不廢?哪點正常啊?小六!」
「……」關崇善被反駁的啞口無言。
見關崇善答不出來,玫瑰露出得意的表情。
「哼哼哼。看吧,小六你也認同不是嗎?那傢伙根本就是個大廢物,還常常欺負你!等崔白萇回來,我一定要跟他要求讓你換寢室……」
她一臉愉快,繼續替那位快哭出來的傷員夾寄生蟲:「咦,大腿那邊的水泡怎麼全破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該不會是病變了吧……」
關崇善愣了好久才消化完她這串話。
「呃啊?不用啦,姑婆!我不……」
「不用說了,反對無效!等崔白萇回來我一定會跟他提,相信青龍大哥也會贊同我的做法,那傢伙實在是太可惡了!看看你這身傷,有哪次在你遇險的時候,他有及時出手相救的?真是……」
「啊可是……」
「沒有可是!」
關崇善本欲要再辯,可卻在開口的瞬間又倏地閉上了嘴。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一股血腥味與壓迫感自大門方向席捲而來。
而後,他瞧見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病床尾邊。
不知錯覺與否,他發覺室內的光線似乎比剛才黯淡了許多。周邊的植物也都彷彿在懼怕什麼般,整個捲曲起來,失去生氣。
接著像是反射一般,他渾身一顫,拉開袖子,關崇善發現自己整隻手臂上汗毛直豎,雞皮疙瘩狂起。
瞥了一旁像是突然消失的玫瑰一眼,赫然發覺對方跟一旁的病患,都被嚇到整個變回原形,雙雙溜到床底下躲去了。
也就是說現在附近病床上都空無一人,只剩下關崇善一個。
就在此時,那個黑影開口了。
「關崇善。」冰冷的聲音雖低,卻清晰有力。
「……是、是……」
關崇善發現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藉著那閃爍不定的火光,對方的臉孔也跟著若隱若現。
瞇眼想看清對方的模樣,卻被對方那雙冰得像結凍的灰色眼睛給懾住。
沒有……沒有任何一絲的感情,那是雙全然無情的眼睛。
黑影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這麼說可能有些唐突,不過你也沒得選。」
對關崇善驚愕的表情視若無睹,黑影自床尾緩緩走到床邊,然後以十分僵硬的動作抓起關崇善的手,握進掌心,「在本座結束這裡的代職後,你要跟本座一起回魔界,跟本座成親。」
望著對方面無表情的臉孔,關崇善突然有種不是這世界瘋了,就是他瘋了的想法。
這莫名其妙的人,居然叫自己跟他回魔界成親……
他實在是很想問對方是不是在開玩笑,畢竟他們兩人一不識平生、二素未謀面,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難道對方對他一見鍾情?
或是早就暗戀已久,只是一直苦無機會告白?
……哈哈哈!
這想法不到三秒就立刻被他推翻。
果然人在虛弱的時候,都會胡思亂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還是身體裡的淤血還沒有完全吐乾淨的緣故,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奇怪的幻聽跟幻覺?
「為什麼?」關崇善最後放棄胡思亂想直接開口詢問,語氣有些莫名不客氣。
克雷斯多眼睛微微瞇起,表情有些古怪。
在魔界他跟其它三人的身份,幾乎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崇高至極!只要他說東,絕對沒人敢說西,哪有人敢像關崇善有這麼個滔天狗膽,敢這樣問他?而且還是用這種不客氣的質問語氣!
就算有也早都入土當肥料,或是被拖下去當他寵物的飼料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並沒有發作,只是淡淡開口回話:「因為你對本座有恩。」
關崇善瞪著他發愣,表情看起來有點像智能不足。
這是他有生以來聽過最荒謬的理由之一!
如果因為有恩就要跟他成親,那對方大概馬上就妻妾成群了吧!不,搞不好早就已經有很多了也說不定……
不過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呃!可是我是男的……」關崇善開始試圖勸說。
「性別不是問題,本座沒有你們凡人那套世俗觀念問題。」克雷斯多淡淡駁回,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可是我只喜歡女的,對男人沒興趣。」
「沒所謂,這只是形式上的成親。放心,本座不會對你有那種不堪慾念。」
關崇善立即暗暗鬆了口氣。
不過這也不是重點吧?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你要跟我結……呃……成親?」他小心翼翼的問,這問法還真是怪彆扭的,不論怎麼聽都像電視劇或小說漫畫裡,女主角在質問男主角………
「因為這是保護你最好的辦法。如果你成了本座的妻子,就不會有人敢打你的主意,畢竟你的不死之身及異常鮮美的血肉,都是世間罕見,很容易成為被襲擊的對象,本座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對本座的恩惠是如此之大……」
今天可說是克雷斯多有史以來,講過最多話的日子,想想他過去九萬年加起來,也沒今天講的話多!
居然想以成親之名來保護他當報恩……
關崇善對他這種異於常人的想法,除了無言以對之外還是無言以對。
「可是我不記得我有幫助過你什麼,而且我也不記得我見過你……」
「你一共見過本座三次,」克雷斯多打斷他接道:「如果撇開今天這次不算,我們之前則是一共見過兩次:第一次在夜晚時的餐廳區,那時候你帶著你養的奇特狐狸去買宵夜;另一次是在走廊,那時你在工作本座叫住你,要你讓本座砍一刀,結果你卻當著本座的面昏過去。
「至於幫助過本座,雖然你的確是沒做什麼,不過由於你的存在,使得本座得以解除纏身已久的詛咒,所以你對本座有恩。」
關崇善瞪著他的面孔,瞬間由癡呆轉成驚恐。
「你你你……你是那個……小個子代理經理?」他用另一隻沒被握住的手,指著對方鼻子失聲大喊。
「……代理經理正是本座。」
克雷斯多自動忽略「小個子」這三個字,雖然他身上的詛咒已被解開,不過還是怎麼聽怎麼刺耳。
「怎會一下子變差這麼多?!我記得你早上的時候,不是還是一個小孩的模樣嗎?」
「………因為本座身上的詛咒被解除了。」
「喔喔喔!原來是這樣啊!」關崇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真是恭喜大人您了——是哪位高手替大人解除的啊?」
「……」克雷斯多懷疑,關崇善剛才到底有沒有在專心聽他說話。
「你。」
「我?」關崇善不明所以看著他,完全把剛才對人家的恐懼拋到腦後,「我怎麼了嗎?」
「你就是那個幫本座解除身上的詛咒的高人,」克雷斯多耐著性子再重複一遍,果然人遇喜事耐性就會好:「所以本座才說你對本座有恩,要你跟本座回魔界成親。」
接下來沉默三秒。
「咦?」
「嗯。」
克雷斯多見他吃驚的反應,滿意的點點頭,看來這呆頭呆腦的凡人終於瞭解他在說什麼了。
「等!」關崇善腦中一片混亂,「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啊!」
「你的確是什麼也沒做。」克雷斯多毫不否認的附和。
「不過你本身的存在對本座而言,就是一項恩惠,如果你不存在,本座今日就沒辦法脫離這愚蠢的咒術,恢復正常人身。」
「喔喔!」原來自己的存在是這麼有意義啊,居然可以幫助人解除詛咒!感覺好偉大喲!
「不過當然光是這樣,還不足以構成解除條件,還是得由本座那兩把愛刀跟雙眼親自證實,才能正式解除。」
「……喔!」關崇善有種突然被人澆了一頭冷水的感覺。
「……所以大人你今天追著說要砍我,為的就是想證實,我是否就是那個可以替你解除詛咒的人?」
「嗯。」
「然後你也趁我昏過去的時候砍了,結果發現我真的是?」
「嗯。」
「所以你決定要帶我回魔界跟你成親,算是報答?」
「嗯。」
「……可不可以選別的?像是送什麼稀世寶物之類的,一般而言不都是這樣報恩的嗎?」
「可是據本座所做的『調查』瞭解,你什麼都不缺,唯獨最缺人保護,因此本座才出此決定。」
其實他所謂的調查,不過就是向含憂「問」了些問題。為了讓這以「嘴緊」在飯店出名的含憂吐出資料,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而那些問題,當然不外乎就是關崇善的身家背景喜好等等……甚至到最後還因為一個一個問不耐煩,索性逼含憂告訴他檔案所在,直接叫檔出來看!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說關崇善什麼都不缺的緣故,因為關家的出名是三界皆知——一個專出怪胎奇才又富裕的人界道士家族!因此會出了這麼個擁有不死之身,卻什麼法術都不會的人,他倒也不怎訝異。
原來他還調查過自己啊!真是有心……
「放心,當本座的妻子本座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克雷斯多見關崇善沉默下來,誤以為他在擔心自己會虧待他。
「本座會以最正式的禮節娶你過門,而且保證你絕對是本座唯一的妻子,也就是本座的正室,當然也不會有妾這類字眼冒出來,因為本座對『伴侶』的要求度很高……不論你想要什麼,只要是在本座能及的範圍內,本座都會為你拿到手……」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好不好,大哥!
關崇善感覺很頭痛,為什麼他老是遇上一些莫名其妙加不講道理的人?!
「呃……其實我也有很想很想要的東西,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要求得到那個,來換得你的報恩……」
「喔?」克雷斯多有些訝異的挑起眉毛,「說來聽聽。」
「錢。」關崇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面露貪婪,「我要很多很多的錢!」
聞言,克雷斯多扯了扯嘴,眼睛閃過一道光。緩緩伸出一根蒼白尖銳的手指,他往關崇善的額上輕戳了一下,一道微微的細光在他碰到的剎那自指尖溢出。
關崇善發出一聲低呼,抬手摸了摸額頭。
有股強烈的灼燒感,在對方觸到他的額尖時竄過,原以為有被燒傷什麼的,可是摸上去卻依舊平滑如昔,啥也沒有。
「關崇善,你有沒有聽過『眼睛是靈魂之窗』這句話?」
克雷斯多突然開口,拉回他的注意力。
「當然有。」他應著,手仍是不死心在額頭上摸來搓去,「一個人是否真的壞,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因為自眼睛裡可以窺見一個靈魂的本質。」
「完全正確。」克雷斯多點頭,將手收到腰後挺身站直,居高臨下:「所以不用刻意裝那種臉,你是不是真的貪婪,本座可以自你眼睛看得出。」
「……」關崇善吐了吐舌頭。
「那就這麼說定了,」克雷斯多瞟了自床下探頭出來的玫瑰一眼,拉了拉身下的黑袍,「本座會派使者跑一趟人界,跟你家的人正式提親,婚期定在崔白萇回來復職後的一個月。」
「呃啊?等等,我不……」
「有問題明天再說,本座得去做夜間最後一次巡視。」
「可是……」
「本座告辭了。」
完全不給關崇善再多說一句的機會,克雷斯多在打斷他後,便猶如旋風般自孔雀身邊擦過離去,留下關崇善一臉癡呆的坐在床上。
孔雀在與克雷斯多擦肩而過時抖了一下,然後趕至剛才對方站的位置。
玫瑰在孔雀抵達的同時自床底下爬出,恢復人形。
室內在克雷斯多離去後恢復生氣與明亮。
***
「哎呀,孔雀你終於進來啦,出去透氣怎麼透這麼久?」見到孔雀出現,關崇善的表情立即恢復正常。孔雀在出去前告訴關崇善說他出去透氣。
孔雀恍若未聞,只是兩眼瞪大的指著他:「你你你……」
關崇善見他那樣立刻垂頭檢查身上,表情有些緊張:「我怎麼了?」
「額頭!你的額頭……」
「額頭?」關崇善聞言,立即抬手摸了摸剛才被克雷斯多戳的地方,表情更加緊張:「我的額頭上面有什麼嗎?」
「你額頭上的圖騰是從哪來的?」孔雀質問著,粗暴的扣住他手臂:「剛剛那傢伙對你做了什麼?」
「他戳了我額頭一下……」關崇善吃痛,哇哇大叫:「好痛!痛死我了!快放手你這王八蛋!你快把我的手臂捏斷了!」
手的力道立即鬆脫一些。
「他幹嘛戳你額頭?你知不知道你額頭上那圖騰,是什麼意思?」孔雀繼續追問,表情看起來有點像精神病患。
關崇善使勁把手抽回來,脾氣也上來了:「靠!我哪知道他幹嘛要戳,他想戳就戳啊!誰知道那鬼花紋是啥意思,我連看都沒看到,哪知道……」
「小六……」
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突然插進。
「是!」
關崇善聞聲轉頭應道,結果差點沒被嚇得靈魂出竅!
披頭散髮灰頭土臉一臉哀怨……這人是哪位啊?
「姑、姑婆!」
原來姑婆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啊……
接著對方就撲過來,在他胸前開始嚎啕大哭:「哇啊啊啊!沒想到我的小六居然也有要嫁人的一天!我以為我可以抱到小小六的,怎麼會這樣!」
關崇善臉都僵了。
「姑婆……」
「不過對方這麼強大又有身份地位,我跟青龍大哥也就安心了,小一(指關崇善的大姐)他們一定也會很開心的,畢竟跟這位在魔界有著屬一屬二地位的人結成親家——」
「什麼跟什麼!怎麼連姑婆你也跟著起哄起來!」關崇善對玫瑰會說出這種話,感到不可置信:「這種事情大姐他們才不會……」
「小六,你忘記小一是怎樣的一個人了嗎?」
關崇善的大姐是出了名的利益奸商。
話說在十年前,他們的雙親因事故去世之後,她一人扛起了家業及家長的地位,並且將她隱藏在底下的可怕本性及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硬把本是山明水秀地靈人傑的古老本家——清觀道場改建成賭場,讓為數不少天、人、魔三界因有求而來的訪客,欠下一屁股賭債,聽命於她……
玫瑰扯起他的衣擺抹了下臉,眼睛水汪汪:「小六,我們跟你們凡人不一樣,我們的眼睛不像你們一樣被『世俗』給蓋住,我們看的是『靈魂』,不是『外殼』,不會因為性別與樣貌而拘泥,因為爾等本身生來就是無色相之分啊!」
「……所以呢,這不是重點吧?」
「哎呀,姑婆這是在跟你解釋原因,不是重不重點的問題!真是的,你這孩子怎麼越長大越不可愛?一定是被孔雀那只臭鳥帶壞了!居然連講話語氣都跟他越來越像!」
「……姑婆,剛剛講話的就是孔雀……」他指了指下巴擱在自己頭上的孔雀。
「啊哈哈哈!我就想說奇怪!小六的聲音,怎會突然變得這麼難聽而且沒禮貌!」
「……姑婆。」
忽地,一雙手捂上他的雙眼,擋住他的視線。
是孔雀的手。
「孔雀你幹嘛?」他想扯開對方的手,可卻發現扯不動:「你這樣會把我的眼鏡弄髒……」
可孔雀沒卻理會他的抱怨,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睡。」
關崇善立刻陷入昏睡。
玫瑰自關崇善懷中爬起,緊攬著後者不放:「你把我家小六弄睡想幹嘛?」
「不關你的事情,你還是去弄好你的病人吧!」孔雀朝她身後抬了下下巴。玫瑰早先在診治的病患也自床底下爬出來了。
「不行,你要先說!天知道你這滿腦壞的混蛋,會對小六幹什麼!」
「本王見他恢復得差不多,想帶他回去房間睡啦!要不然留在這裡讓你毛手毛腳嗎?你這個有戀童癖的變態花妖!」
「你說什麼!你這只人妖臭鳥!」
「你……」
孔雀臉頰抽了一下,本來想開罵,可是卻在瞥到關崇善的額頭後止住,只是悶悶地使勁把關崇善自玫瑰手中搶過來。
「算了!本王今天沒心情跟你吵架,關小善我帶走了。」
「咦?喂!等等!你給我停下!」
她揮出鞭子,企圖攔下孔雀,可那鞭子在觸及孔雀的瞬間著火燃盡。
孔雀稍稍頓了下腳步,調了下肩上關崇善的位置,然後繼續走向門口,很快的消失在門邊。
玫瑰望著他們消失的背影,眉頭微皺:「……看來小六說的還挺對,臭鳥還真是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