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風流(下) 第八章
    他愛戀地摩挲著她頸部美好細致的輪廓,隨後,他用手指梳開她濃密的黑發,那宛如冰涼且富有彈性的絲綢般的長發滑過他的指間,在他心底留下一絲絲無比溫柔的情感,那是無法用言語描述,只能用心體會的情感,他相信再也沒有人能激起他心中如此溫柔又無比火熱的情感。

    他捧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的臉——那張美麗的,一直讓他覺得應該屬於男人的堅毅、無畏、聰慧的臉。將自己的嘴印上那豐滿柔軟的嘴唇。興奮、渴望和期待混合成一股激情的洪流讓他頭暈目眩。

    百合張開嘴,渴望得到更多,她大膽地在他的嘴唇上掠奪,迫使他不斷地加深這個吻,直到她和他都感覺到一種純然的喜悅溢滿心頭。

    「君石……抬抬身子。」她懇求著,急切地在他身上移動,纖巧的手指在他的衣服上摸索,終於拉下了他的腰帶。

    「慢慢來,我們有長長的夜晚。」他的嘴唇停在她的嘴角,柔聲安撫她。

    而那樣的碰觸觸發了百合體內那股渴望的巨浪,她更加心急地拉扯他身上的衣服,嘴裡發出的呢喃比愛撫在他身上的手更加煽情。

    「讓我來。」他吞咽著,克制住狂亂的心。「脫掉妳的鞋,其他的讓我來。」她如言照做,而他也非常快速地完成了他的承諾。

    深切的話語和柔情的撫摸,讓他們在狂猛的愛欲中燃燒,所有的含蓄、矜持和羞澀都離他們遠去。他激烈地親吻她,她熱切地響應,他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親暱、激烈、需索地交纏著,最後融化在彼此愛的火焰裡。

    @@@@@七裡峽的激戰在百合及時出現後形勢大轉,並很快就結束了。

    狡猾的韋檠在看到百合出現時,就腳底抹油逃跑了,被百合打落馬下的盧子雄趁其忙於救夫之際也逃了,短短時間裡,西江軍折兵損將,狼狽逃竄,駱越人也逃回部落,逃入深山,虎仔村恢復了平靜,被抓走的南越人全被放回。

    大都老對駱越族發出警告,不得再與官兵合謀屠殺同胞,可是情形緊急,部落並沒時間去按規矩嚴懲叛逆者。董浩很快就探得消息,韋檠已隨孫冏、盧子雄逃往位於高要的西江都護府,隨後「快腳」也證實了這個消息。

    冉隆升在戰後第一天,就將他的護府軍全數調回了高州,徐參將臨走前對馮君石說,希望還有機會跟隨他作戰。對馮君石來說,一個真正的軍人願意跟隨他上戰場,這對他是很高的評價,因此他感到很高興。

    山嶺再次恢復平靜,族人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農田、魚塘和桑地,而關於馮都老面對敵人毫不怯懦,見到嬌妻竟然暈倒的事,也被村民們當作美談傳遍各部落。

    盛夏的驕陽下,起伏的山巒滿目蒼翠,百合與馮君石一馬雙騎,奔馳在綠茵茵的草場上。他們剛剛參加了冼崇梃與馮媛的婚禮,此刻正要趕往奔馬關。

    「真不可思議,冼崇梃居然將山賊變成了朋友。」回想著不久前接走妹妹的迎親隊,馮君石感歎不已地說。

    坐在他身前的百合笑道:「你太小看我哥哥了,他其實很有本事,只是脾氣暴躁了些。看到他在馮媛面前像只沒有脾氣的小貓,那才真是不可思議呢。」「希望他能對媛媛始終如一。」「會的,放心吧,冼家人一向守信。」馮君石對那個妹夫仍心有不豫,憤然道:「如果他敢故態復萌,讓媛媛受委屈的話,我可不管他是不是妳哥哥。」「你能怎麼樣?馮媛已經嫁給他了。」百合知道他很維護妹妹,故意逗他。

    「怎麼樣?」馮君石不滿地說:「我會讓董浩整得他連自己是誰都忘掉。」百合扳著他的手,將韁繩塞進他手裡,命令道:「拿著!」在馮君石還不明白她要干什麼時,她已經抬腿轉身,在他身前換了個姿勢,與他面對面坐著,雙手摟著他的腰說:「你不能對哥哥抱有這樣深的成見。」馮君石很喜歡他們現在的坐姿,不僅控制坐騎的權力回到了他手裡,而且這讓他們更加靠近。他摟緊她,嘴唇貼著她的發際問:「是成見嗎?」「當然是。」百合與他稍微分開一些,看著他的眼睛說:「你應該理解,在我們的部落裡,男女之事只要雙方願意,並沒有太多限制。身為酋長,他被女人注意和喜歡在所難免,對主動送上門的女人,你不能要求他這種快三十歲的男人像你一樣坐懷不亂,保持純潔。」她的話和此刻他們的坐姿取悅了他,他心情很好地說:「我很純潔嗎?」「對,你很純潔,也許那是因為你很挑剔。」她親啄他的鼻尖。

    他如法炮制,回敬她一個吻。「是的,我很挑剔,所以找保持『純潔』直到遇到妳、娶了妳!」「我很高興你這樣做。」她依偎在他懷裡,感覺到「魔王」穩定的腳步。「相信我,如果你想讓你妹妹幸福快樂,就該信任我哥哥,他絕對不會辜負馮媛,否則我第一個不饒過他。」馮君石沒回答,他在想父親和妹妹對冼崇梃的評價,難道真是他看錯了人,冼崇梃不是花心、粗俗的男人?

    「怎麼了,難道你真的那麼討厭他?」見他久不言語,百合抬起頭來問他,臉上帶著受傷的表情。

    馮君石看著她,深深吐了口氣。「我不討厭他,也許妳說得對,是因為我太挑剔,才會對妳哥哥沒信心。」「不,是你太關心馮媛了,做妳的妹妹真幸福。」她真心地說。

    他的眼睛熠熠閃光。「那做我的夫人呢?做我的夫人的妳覺得幸福嗎?」「是的,我覺得很幸福。可是,我希望你也能對我哥哥寬容一些。」他低頭親吻她的雙眼,吻掉其中的憂慮,輕聲說:「放心吧,愛屋及烏,我會試著像妳對他那樣有信心。」「謝謝你!」她的頭靠在他肩上,雙臂將他緊緊環住。

    他抱著她輕抖韁繩,「魔王」飛快奔向奔馬關,而甜蜜溫馨的情感一直在他與她之間流淌,將他們緊緊環繞。

    奔馬關是一段長長的海岸線,其三面環山,一面臨海。陽光下,洶湧的海浪閃著耀眼的波光。除了臨海一面的山崖陡峭筆直外,其余三面是起伏的山坡,坡上沒有大樹,只有巖石、灌木和雜草。

    層巒迭嶂的黑頭山與雲霧山相對而立,雄踞於奔馬關兩側,兩山交接點是位於山腳谷底的虎仔村。由於這裡有無法逾越的高山峭壁和滔滔大海,因此奔馬關成為險峻之地,從未被列入百合修築石牆的計劃中。

    此刻,當她再次站立在懸崖邊,注視著波濤洶湧、一望無際的大海和兩旁層巒迭嶂、連綿起伏的大山,她的心中有了以前沒有過的擔憂。

    「這裡前有高山,後無退路,形同死路,是用兵者的大忌,孫、盧不會以這裡為據點。」馮君石說。

    百合看著雲游霧繞的兩山,沉思說:「孫、盧不會,但韋檠則難說。」馮君石立刻提醒她。「這裡前幾天才由過事,韋檠不可能再在這裡起事。」「這是常理,但他一定會反其道而行,做出不同的選擇。」她指著起伏的山巒說:「看看那些山峰,不僅有埋伏奇兵的優勢,而且從這裡,左可越黑頭山通往高川、梁州,控引南海、瓊崖各部;右能穿雲霧山,連廣州、新州,直抵京都,占運輸聯絡之便。駐軍於此,可以左右控制數州,戰略位置極其重要。而且從你地圖上的神秘圓圈看,韋檠早已體悟到這點,在這裡儲存了大量糧資,我們所發現的秘洞藏貨,不過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因此,他不會放棄這裡。」她的分析不無道理,馮君石問道:「那妳打算怎麼辦?」「先設奇兵於山谷。」她果斷地說。此刻的她目光深邃,表情堅毅,再無半點女子的矜持與嬌柔。她指點著附近的地勢告訴他。「守住這裡,一旦孫、盧有任何動作,我們可以洞察其奸,同時,還可以以逸待勞,等他們找上門那天,正是我們全力以赴擊敗他們之時。」「可是妳得用多少人呢?」他憂慮地看著四周的山巒。

    百合笑了。「我告訴過你,這麼多年來,我們的每座山裡都建有軍營,只要銅鼓一響,你會發現我們的孩子和老人都是不錯的士兵。」受她的鼓舞,馮君石立刻表示:「那好,我會去找冉大人,再次借用高州府的軍隊。」「不要。」她搖搖手。「不要讓高州府知道,冉隆升不是可以信任的人。」她本來就對那個刺史大人很不信任,回來後,馮君石又將從韋檠那裡得來的「賬本」和他與冉隆升的交鋒全部告訴了她,因此她現在對那個貪婪失職的大人更加反感了,怎麼能讓他知道自己的行動?

    「那我們就在緊急時再去調集那支軍隊,我相信徐參將是可以倚靠的。」馮君石也認為她的顧慮有道理。「我得盡快給皇上寫奏表,將冉隆升和西江都護府瀆職貪污的事與這裡發生的事上奏朝廷。」「沒錯,這樣的賊官多在位一天,老百姓就得多吃一天的苦!」百合憤懣不平地說:「明天我們就分頭行動,爭取在韋檠再次動手前把事情辦好。」「那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又得分開了。」想到這個,他覺得很郁悶。

    「沒有辦法,誰教你是太守,我是酋長呢?只好委屈自己,善盡本分囉。」她安撫地摸摸他的手。

    而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那我不要做這個太守了,做馮都老就好。」她急忙摀住他的嘴,連聲責怪道:「不許亂說!你這個太守是皇上親授的,怎可如此說話,讓人聽見了可是大罪啊!」「可那是我的心裡話,我不想與妳分開。」百合心頭甜甜的,但嘴上卻取笑他。「你是威震高涼郡的太守爺,怎能這麼婆婆媽媽的?」他皺著眉頭問:「難道妳很喜歡跟我分開?」「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她驚訝地望著他。「如果可能,我希望時時陪伴在你身邊,可是現在情況緊急,我們不得不顧全大局。」她的話讓馮君石深感慚愧,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沒有一個「小」女人那樣寬闊的心胸。

    他抱緊她,羞愧地歎氣:「妳讓男子漢大丈夫汗顏,也許來生妳該做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她在他懷裡用力嗅著那熟悉的氣味,嘟嚷道:「來世如果我做男人,那你就得做女人,因為我還要跟你做夫妻。」她含糊不清的話似山崖下的海浪一樣有力地沖擊著他的心房。此生相守,再約來世,這是多麼深刻的情感啊,他又如何能辜負她?

    「我們說定了。」他深情地抱緊她。「來世還要做夫妻,不過我還是要做男子漢大丈夫,妳還是做妳的巾幗英雄吧。」「說定了。」她揚起臉,以她酷愛的方式迎接他的嘴,用一個火熱的親吻封緘了他們對彼此的承諾。

    這天,他們在奔馬關訪察地形直到日落,當晚就住在虎仔村。

    翌日,他們按照約定分開行動。

    此後幾天,馮君石在良德太守府忙碌,百合則在奔馬關與軍墟等地之間往返,他們很難見到面,但彼此的心中都想念著對方。

    就在馮君石給朝廷的奏本送出去兩天後,一個讓所有人半信半疑的大消息在嶺南各地傳開:朝廷廢除了施行七年之久的「征越令」!

    @@@@@這是個星光晦暗的夜晚,月亮被雲層擋住,只發出淡淡的光輝,高要郡的西江都護府內氣氛凝重。

    「撤銷西江都護府?狗屁,這不明擺著貶謫我們嗎?那我們這幾年的辛苦努力不都他媽的白費了?」粗魯的盧子雄將一份公函摔在桌子上大罵。

    在他對面的孫冏同樣面色難看,但他城府較深,還能沉得住氣。他淡淡地掃了眼被盧子雄扔在桌上的詔令,轉向身邊盤腿端坐椅子上的韋檠。「韋主兒對此有何打算?這裡眼看也成不了閣下的擋風避難所了。」「我從來不需要擋風避難所。」韋檠冷笑道,燈光映照在他臉上,露出他猙獰的笑容。他的目光無所顧忌地在兩個曾經耀武揚威,如今被一紙詔書弄得失魂落魄的大人身上。「兩位大人何須發愁?嶺南得天獨厚,物產豐美,兩位何不與我共襄盛舉,續當年趙王之輝煌,創永世萬代之業?」「你還想稱王?」孫冏驚訝地問。

    「那是我准備了整整十年、一定要實現的目標!」被百合擊敗過的盧子雄心有余悸地說:「冼百合會阻止你,七裡峽……」「不要提七裡峽!」他厲聲道:「那是因為冼百合突然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你應該看到在她出現前,我們幾乎已經要得手。」「是,我看到了。」盧子雄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情。「可是現在她回來了,你失去了機會。」「我可以制造機會將她引開。」韋檠陰險地說:「七年前我沒有完成的事,這次一定要完成,而你們只要助我一臂之力,將來的天下,必將與兩位共享。」孫冏與盧子雄對視一眼,均沒表態。

    韋檠看出他們在猶豫,他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他們一定會屈服於他——在權力與財富的誘惑下。

    他目前很需要借助他們的軍隊實現野心,而那道聖旨被他看作是天意,是他成功的預兆,因為它來得正是時候。於是他不慌不忙地說:「皇上的詔書明令撤除西江都護府,要兩位大人即日返回京城。撤了你們的職,要你們去見他,皇帝老兒的打算難道兩位還看不出來嗎?他是要你們吐出七年來偷挖的油水,要跟你們算賬!也許菩薩皇帝心好,不會殺你們,但那些早就嫉恨你們的官吏可就難說了,比如說馮君石,還有他的朋友們,可是巴不得將你們關進大牢呢!」他每說一句,孫、盧兩人的臉色就白一陣,到最後,兩人臉上都滲出了冷汗。他們當然知道這幾年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知道他們貪污了多少收繳來的捐稅,也知道一直有像馮君石那樣的官吏在盯著他們,因此在皇上撤除他們職務的同時,他們當然也在為自己擔心。

    貪財的人多怕死,那是因為他們害怕無福消受財富。

    因此經韋檠軟硬兼施的威脅利誘下,他們終於與他達成協議,為了各自的利益狼狽為奸,將惡毒的手,再次伸向看似平靜的高涼。

    @@@@@兩天後的清晨,冉隆升再次派他的主簿大人來傳馮君石去高州府見他。

    猜想這恐怕與傳聞有關,馮君石立刻隨他去了,果不其然,在高州府,他見到了朝廷的傳令官和親眼目睹了聖旨,從中確定了這個傳聞的真實性。

    想到七年來壓得嶺南人喘不過氣來,導致漢越矛盾空前尖銳的「征越令」終於被廢除,他感到由衷地高興,恨不能立刻趕回雷峒村見大都老,再派「快腳」去給百合傳信,和他們及其他村民們一起分享這個令人激動的消息。

    可是冉隆升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劣跡將要被揭穿,因此今天對馮君石格外的殷懃,又是訴苦又是討好的,弄得馮君石無法離開,只得耐著性子聽完他又長又無聊的表白,應付他令人煩惱的寒暄。

    見他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馮君石終於忍不住地主動提出還有要事在身,得立刻趕回去,他才不情願地放他走。

    離開刺史府不久,他就被一個不認識的村民攔住了。

    「馮都老,有人讓我來送信,大都老和祭師一大早就被西江都護府接走了。」一聽這個消息,他心頭大震,立刻問道:「是誰讓你來送信?」「他說他是董侍衛。」董浩?!他半信半疑地問:「他長什麼樣子?」那人描述了一番,他毫不懷疑那正是董浩,不由驚懼交加地謝過那個人後,策馬往雷峒村趕去,心裡一再祈禱這不是真的,董浩沒有讓人送這樣的口信給他:

    祈禱大都老和冼琥伢還像往常那樣,好好地留在村裡。

    可是,村裡大都老的家中空無一人,董浩也沒在村裡,自然,碧籮也失去了蹤影,這下他不心慌都不行了。

    他找到平日常與大都老在一起議事的長老,從他們口中得知,大都老和祭師確實一大早就被接走了。

    他急切地問:「大都老怎能跟他們去?為何不等我呢?」「他們說西江督護使要大都老前去商討廢除征越令後的稅收及退稅事宜,不能耽擱,因此大都老讓我們代理村務,就帶著祭師跟他們走了。」「什麼時候離開的?」「今晨早飯後。」該死的冉隆升耽擱了他大多的時間!

    他感到心窩被人打了一拳,難道七年前的悲劇又要再次發生?!

    他心情沉重地站起身,對身後的藍谷說:「立即召集所有能打仗的人,到村口與我會合,我們得快,越快越好!」兩個時辰後,藍谷將太守府的護衛隊和能打仗的人馬全都帶到村外時,馮君石臨時組了一支軍隊,並准備了足夠的干糧,因為由此地到高要路途不近,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在半路上絕不能停留。

    近百人的軍隊馬不停蹄地趕著路,可出人意料的是,在距離高要還有一半路程的盤陀村中,他們看到村口一座石木結構的瞭望塔在濃煙中坍塌,但它的底部仍頑強地屹立在上地上,村裡人哭馬鳴,箭飛狗跳,地上到處躺著傷亡者,董浩正帶領著一群手持棍棒農具的村民和揮舞銅劍鐵刀的護衛以殘垣斷壁為掩體,與身穿西江都護府軍服的士兵激戰。

    於是他毫不含糊地命令藍谷、孟大山率領士兵從西江軍的後面殺過去,迅速解除了董浩他們的危機。

    「君石,你收到我的口信了?」等敵人一撤退,董浩立即跑過來。

    「是的,可惜太遲了……」「小心!」董浩突然撲倒他,一枝燃燒的箭矛擦過他的身子飛入斷壁中。

    「馮君石,你是來送死的,今天我就成全你!」韋檠出現在他們側邊樹林前,他手中舉著弓箭,再次瞄准他們。

    但更多枝箭矢飛向韋檠,令他忙不迭地跳開,這才發現自己利令智昏,忘記馮君石帶來的不完全是無用的村民,還有善戰的士兵。

    「好吧,反正今天我已經達到目的,暫且放過你們,但小心點,很快我就會要你們的狗命。」他吼叫著躲進樹林裡。

    「你才要小心自己的狗命。」馮君石大聲說:「從你想稱王的那天起,你已經替自己掘好了墳墓。」但韋檠沒有回答,而馮君石地無暇去追,因為他被董浩胸襟上大片的血跡嚇了一跳。「董浩,你受傷了嗎?怎麼這麼多血?」「沒有,我沒有受傷。」董浩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將染滿血汗的外衣脫掉,扔在草地上。「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血。」這時,馮君石聽到碧籮的哭喊聲,不由得渾身的血液凍住:他來晚了!

    「大都老呢?我好像聽到碧籮的哭聲。」他的問話讓董浩面色一黯。「碧籮很傷心,她爹爹和叔父都死了……」「死了?!」馮君石腳下空虛,心宛如被刀刺入。「誰殺的?」董浩寬闊的肩膀垮下。「韋檠。我們趕到時,已經發生了……」「馮大哥——」一聲淒慘的哭叫聲傳來,碧籮嬌小的身子撲向他,馮君石只來得及轉過身,她已經靠在了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而她蒼白憔悴的小臉和傷心欲絕的淚眼,讓他不忍將她推開。

    「馮大哥,他們用刀殺死了爹爹和叔叔,我再也看不到爹爹了……」她的哭訴還沒結束,人卻已經暈厥了。

    「董浩!」當感覺到她抱著他的雙臂散開,身子往下倒時,馮君石連忙抓著她大聲喊著臉色不比暈過去的女孩好多少的朋友。

    而他不須多說,董浩已在碧籮倒地前抱住了她。

    看著她安穩地躺在朋友懷裡,馮君石知道她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因此略微松了口氣。看到孟大山在不遠處的人群中向他揮手,他心情沉重地對董浩說:「她太傷心,也太虛弱了,你先帶她離開,好好照顧她吧,我去看看大都老。」董浩黯然神傷地說:「也許你照顧她更好,她根本不需要我。」馮君石輕拍他的肩膀。「瞎說!她只是傷心過度,你要有耐心。」說完,他大步往孟大山走去。

    看到他走來,人們自動讓出道路。

    族人們已經用樹枝和野花綁了兩副擔架,將大都老兄弟放在上面。他雙足沉重地走過去,在他們的身邊跪了下來,看著他們血跡斑斑的遺體,端詳著他們平靜安詳的面容,心裡充滿了說不出的哀傷。

    「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像在問自己,又像在問他人。

    一個渾身浴血的大都老的護衛淒涼地說:「是官兵,一大早西江都護使和護衛來接大都老,說要商議新稅額,還要退回多收的稅。可是當我們進村休息時,那些護衛忽然發瘋似地舉刀劈砍大都老,祭師第一個撲過去救援,也被刺中。而韋檠帶著他們早已在村外埋伏的軍隊殺進來,我們.……和村民太少……」說到最後,他已泣不成聲。「跟隨大都老來的護衛,死了大半……」四周一片哭聲,淚水中復仇的火苗在醞釀、在燃燒。

    「馮都老,不是說皇帝已經廢止了征越令嗎?為什麼他們還要這樣殘忍地殺死我們的大都老?」一個淚流滿面的族人率先發問,引發了更多的怒吼和疑問。

    「是的,皇上已頒旨廢除征越令。」馮君石雙目含淚,憤然道:「但就算沒有廢除征越令,孫冏、盧子雄這樣做也是犯法,是謀殺,我們絕不能放過他們!」「絕不能放過他們!」「報仇!」傷痛化為力量,淚水化為怒吼,群情激憤中,馮君石起身對大家說:「我們一定會要他們付出代價,但是現在,先讓大都老和所有族人的英魂安息……」咻!咻!

    銳利的響箭劃過天際,馮君石和眾人的日光紛紛轉向天空。他想起曾從百合口中得知這種響箭所代表的意義,不由渾得身一緊。

    「君石,趕快撤離!」遠處響起馬蹄聲,董浩的聲音壓過所有聲音傳來,其中的急迫不容置疑。

    「董浩,不是讓你帶碧籮離開嗎?為何還在這裡?」他焦慮地問。

    董浩跳下馬,急切地說:「快離開,盧子雄率大軍來了,沿途燒殺搶掠!」「天哪,官兵要像當年血洗石龍峒那樣血洗我們嗎?」村民中有人驚呼,立刻引起恐慌。

    「大家不要慌,盤陀村絕不會變成第二個石龍峒!」馮君石大聲安撫民眾,等村民稍微安靜後,又問盤陀村村老。「婦孺老人可有逃生之路?」「有,山上有獨木梯!」村老回答。

    馮君石心裡一寬,高聲說:「現在,大家按順序上山避難,不要緊張。」隨後,按照他的吩咐,村民們帶著婦孺老人、攙扶著傷者;雷峒村幸存的護衛抬起大都老和祭師的遺體,迅速進山避難;而藍谷、孟大山則帶著士兵們守在村中各個通道兩邊,迫在眉睫的戰火讓他們來不及移走散布四處的屍體。

    不久後,西江軍的大隊人馬出現在村子另一端,他們走過的地方便成為一片火海,沒有及時離開的村民被堵在火海裡,發出絕望的哭喊聲。

    「可惡,他們這是狗急跳牆!」馮君石知道最緊急的時刻到了,他轉向他的部下。「藍谷,你帶人守在這裡,董浩,你留下幫助他,一定要盡力抵抗,等村民們撤離後再撤進山裡。阿宏和其他村民隨我去救人!」不顧董浩的阻止,他轉頭往燃燒著火焰的哭喊聲處跑去。

    幾處房屋在燃燒,不少西江軍士兵在搶劫。

    馮君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殺人,他發出令人心顫的怒吼,毫不猶豫地揚起手中的弓箭,向那些只顧埋頭搶劫的邪惡之徒射去,用赤裸的雙拳向那些沒有人性的劊子手猛擊,最後,抓起不知從那裡撿到的一根燒得很熱的木棒向那些放火的人打去。激戰中,他渾然不覺火苗燒著了他的衣襟,濃煙讓自己涕淚橫流。

    一個村民拉住他,替他撲滅了身上的人,大聲說:「馮都老,不要救火了,讓它燒吧,以後我們再蓋。」是的,只要有命在,以後可以再蓋!

    他喉嚨著火,呼吸困難,雙目刺痛,可心裡的悲憤絲毫未減。

    村口傳來吼叫聲,他要被救出來的村民們到山上避難,自己往村口跑去,結果看到董浩和藍谷正與一個軍官正合力追殺四處逃竄的盧子雄。

    「徐參將怎麼來了?」他驚訝地問一個墜馬的高州府士兵。

    那士兵說:「參將得知馮大人遇險後,立刻要刺史大人准他趕來增援,刺史大人不同意,參將發火,才得到准許。」喔,這個參將夠意思。馮君石暗自贊歎。

    此刻的盧子雄胳膊掛彩,血染紅了衣袖,握不住的兵器斜掛在馬鞍上,偷了個空檔逃出村去,而他那些貪財如命的部下見他逃了,自然也紛紛逃命去。

    一埸冷血的謀殺結束,留下無數悲傷的人和滿目瘡痍的村子,在黑煙余燼中哭泣、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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