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總監 9
    「我早就說過了,那女人沒你想像的那麼單純。」目送方雪離開後,席夢蘭輕哼著評論,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程予歡默然,仍是眼睜睜地瞪著她消失的方向。她那輕飄飄地、彷彿浮在雲端的背影,仍烙在他眼裡,褪不去。

    她看來很心痛,但她可知,他也很心痛,沒想到她竟會對他說謊……「虧你還在我爸爸面前力保她當侍酒師,結果呢?她一點責任感也沒有!因為嫉妒,就拿出那種變質的酒給客人喝,我看她啊,根本就……」「別說了。」他冷冽地發話。

    席夢蘭立即識相地住口,看出他面色不善,嬌顏堆起討好的笑。「怎麼了?予歡,你也不用心情這麼不好啊!這次打賭雖然你沒有贏,但也不算輸,你做的料理還是很棒的,張先生也認可了不是嗎?放心吧,爸爸還是會聘你當『LeMagicien』的主廚的。」「我不是擔心那種事。」「那你擔心什麼?啊,難不成你是擔心我們的婚約?」她笑了,挽住他單邊臂膀,親匿地搖晃。「這你就更別煩惱了,只要你以後表現好,爸爸一定還是會答應你娶我的。」程予歡無語,深刻地凝視她,看得她不禁心慌意亂,幾乎無法維持住笑容。

    「你到底怎麼了嘛?予歡。」「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他輕輕扯開她的手,走進休息室,取出夾克裡的小絨布盒。

    席夢蘭瞥見那盒子,眼眸一亮。

    *****今天,他領著她逛遍了從前所有經常約會的地點,她一直在等的,就是他拿出來的這一刻!

    他終於決定重新向她求婚了嗎?只是,怎麼會選在廚房這種沒情調的地方呢?他好歹也佈置一點浪漫的環境嘛!

    她有些哀怨,卻有更多欣喜,眉眼彎彎,燦笑如花,她等著他對自己吐露甜言蜜語,等著他取出戒指來為自己戴上。

    然而,他將盒子打開了,卻只是拿出那枚閃亮的鑽戒,擱在流理台上。

    她神色一變。「予歡,你……」「我對不起你,夢蘭。」他澀澀地看著她,澀澀地說出她這輩子不敢相信自己會聽到的話。「我不能遵守我們的約定了。」「為什麼?」她嗓音發顫。

    「因為我愛上了別的女人。」「你是說……方雪?」他點頭。

    「你……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你怎麼可能愛上她?她今晚……破壞了這場重要賭注啊!她耍這種心機、這種手段,你怎麼可能還喜歡她?」「不管她做了什麼,我已經喜歡上她了。」程予歡悠然表白,語氣似是無奈,眼潭卻漾著溫柔情意。「應該說,我深深愛著她,尤其今天晚上,我更加確定自己不能沒有她。」「什麼意思?你剛剛不是還對她很生氣嗎?不是還罵她不該那麼做嗎?」「我會對她生氣,是因為我在乎她,非常非常在乎!我對你生氣過嗎?夢蘭!」她一怔。他確實不曾對她發過脾氣,就連她曾經在公開場合否認與他的關係,讓他那麼下不了台,他都不曾責怪過她。

    「那是因為你寵我啊!」她驚聲抗議。「因為你很愛很愛我,所以才捨不得對我生氣,不是嗎?」「我本來也以為是那樣的,可現在想想,我之所以不曾對你或其他任何女人發過脾氣,是因為我不夠在乎吧?」「你、你這人簡直莫名其妙!」席夢蘭惱了,熊熊怒火在胸口灼燒,她長到現在,不曾受過這般奇恥大辱……他竟然寧願愛一個小胖妹,不要她?「你的意思是男人深愛一個女人,反而會對她發火嗎?這是什麼鬼道理?」「別說你不相信,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程予歡無奈地扯唇。「為什麼會那麼氣她?為什麼她犯的錯,就像是我自己犯的一樣?為什麼當別人瞧不起她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也被踐踏了?為什麼當她不懂得珍惜自己名譽的時候,會好想打她一耳光,要她清醒一點?」他閉了閉眸,品味胸臆間那難以釐清的情感。「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我看著她的時候,一下子想搖她肩膀,狠狠痛罵她一頓,一下子又想把她摟進懷裡,好好地安慰……」所以,他才會對她那樣冷漠,因為不確定該如何面對她。

    「我真的很抱歉,夢蘭,我很努力想守住我們之間的約定,但我不能欺騙你。」他自責地坦白。「今天我帶你去我們從前約會的地方,其實也是想將這段感情做一個了斷。」「了斷?你居然決定了斷我,選擇另一個女人?」席夢蘭嘲諷地笑了,眼眸卻也點亮受傷的淚光。「我輸了……我竟然輸給那個不起眼的小胖妹?」「對不起。」他誠摯地道歉。

    對不起?他就只能說這句話嗎?

    她憤然瞪他。「你從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從你生日那天嗎?」「你果然看到了。」他歎息,早猜到她目睹了那個激狂的吻。

    「沒錯,我是看到了,我看見你吻她,但我想,也許你只是一時把持不住,只要我對你溫柔一點,你的心一定還是屬於我……」她頓了頓,哀傷地望他。「是我太自信了嗎?其實你早就不愛我了,對不對?」他無語,半晌,沉重地頷首。既然決定毀諾,他也只能背起負情的罪。

    她驀地倒抽口氣,憤慨地拾起流理台上的鑽戒,用力擲進排水孔裡,將水龍頭開到最大。

    嘩啦啦的水流沖走兩人的定情物,也捲走曾有的那段情。

    「程予歡,我告訴你,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你這輩子也休想再回到LeMagicien了!」撂下狠話,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背脊仍驕傲地挺著,不失千金小姐的風範。果然還是席夢蘭啊!

    程予歡淡淡一笑,但那清淡的笑意在想起那個完全佔領他心城的女人後,便猶如殘雪見著春陽,迅速消融!

    娃娃,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

    *****「……不要再叫我了!不許你叫我『娃娃』!你真的好過分……」一回到家,方雪便撐不住滾熱發燙的身子,倒在沙發上痛哭失聲。

    家裡都沒人在,她的養父養母跟團出國旅行了,屋子空蕩蕩的,正好容她盡情哭泣。

    她哭著,一面將抱枕當成那個令她心碎的男人,握拳捶打。

    可他好似不痛不癢,還在她腦海裡,自以為是地喚著他親自為她取的小名,他竟還好意思勾著那無賴似的笑,刺傷她。

    她好恨他,好恨好恨!不曾試過這樣恨一個人,恨到撕心裂肺,就連小時候漸漸領悟,原來親生父母是拋下自己跟哥哥遠走高飛時,都不曾如此去恨……一串清脆的鈴響忽地在屋裡震動,她茫然半響,才領悟是手機。她摸索著拿起,一見螢幕上的顯示,連忙抹去眼淚,深呼吸幾口,強裝出輕快的聲調。

    「媽,你怎麼打電話回來了?日本好玩嗎?」「滿好玩的,東西很好吃,我跟你爸都吃了不少。」她的養母笑道。

    「是嗎?那太好了!」「你呢?現在人在哪裡?你不是說你那個乾哥哥要幫你慶生嗎?」養母溫柔地調侃。「怎樣?他有沒有送你生日禮物?」「有啊!」她偷偷吸鼻子。「他當然有,他送了。」「她說送了……」養母似是轉過頭,對她養父說了什麼,然後又笑著繼續與她對話。「你爸想知道他送了什麼?」他送了她一份「厚禮」,一份令她永生難忘的禮物。

    方雪漠然想,眼淚又紛紛墜落。「噯,媽,你們就不要再問了。」「這丫頭害羞了呢!」養母又對養父報告,兩個老人家拿她打趣,又閒聊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道別。「你爸跟你說生日快樂。」「謝……謝謝。」她差點藏不住哽咽。

    掛斷電話後,方雪靜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宛如一尊木頭娃娃,唯有頰畔幹不了的淚痕,顯出一絲生氣。

    「生日快樂……」她苦澀地低哺。

    這真是她活到目前為止,最悲慘的一次生日了,她寧可所有人都忘了這一天,誰也不要對她說生日快樂。

    因為她,一點也不快樂,一點也不……鈴聲又響,她懊惱地**,拿起來一瞧,螢幕上熟悉的名字閃爍著,一點一點,亮進她的眼,也灼痛她的心。

    她瞪著手機,任鈴聲響破靜夜,就是不接。

    接著,門鈴也響了,叮咚叮咚,敲得她耳膜發疼。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她才下定決心,咬緊牙關,拖著昏沉的身軀前去應門。

    門的另一邊,果然站著一個她不想見到的男人。

    「你來幹麼?」她冷淡地問。

    「怎麼不開燈?」程予歡見室內一片昏暗,眉梢蹙攏。「你家沒人在嗎?你爸爸媽媽呢?」「他們出國旅行了。」他點頭,右手摸索上牆面,打開客廳主燈,她慘白的臉、紅腫的眼皮,嚇他一跳。「你怎麼了?你在哭?」哭又怎樣?她郁惱地將他推開,眼看就要關閉門扉,他反應靈敏地立刻展臂抵住門框。

    「你出去,我家不歡迎你。」她瞪他。

    他亦深深回凝,良久,才沙啞地揚嗓。「今天是你生日。」「……又怎樣?」「我答應過要幫你慶生。」他終於記起來了。她又是哀怨,又是悵惘,咬著唇,倔強地凝定他。

    「所以,你是來道歉的嗎?」她戒備地問,小心翼翼地懷著最後的希望!……拜託拜託,不要讓它碎了……「娃娃!」他陰鬱地揪眉。

    「你是不是要道歉?」她堅持。

    他重重歎息。「你到現在還不認為自己有錯?」「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我要怎麼相信你?」還是這句話!方雪凍立原地,希望的泡泡在胸口幻滅。

    她以為他想通了,想透了,所以來找她求和,原來不是,他依然誤解她,還是不懂她!

    「你出去!」她激動地推他,她的世界下起雪,她好冷,身子偏又發燙。「我不想見到你!」「娃娃,你別無理取鬧!」他惱怒地低咆。

    「你出去!走開!」「娃娃……」程予歡氣憤地抓住她的手,掌心觸及她敏感的肌膚,磨得她發疼,她不禁輕呼一聲,他也察覺不對勁。「你手怎麼了?怎麼這麼燙?」他翻開她手掌來瞧,見上頭傷痕纍纍,大驚失色。「你受傷了嗎?怎麼手上都是傷口?」「不要你管!」她用力掙脫他鉗握的大手。

    「告訴我怎麼回事?」他焦灼地追問。「你怎麼會受傷的?是誰弄傷你?」是你,就是你!

    她激憤地瞪他。

    除了他,還有誰能如此傷她?誰能令她如此心痛,痛到不能呼吸?

    她發燒、頭痛、喉嚨好干、咳嗽不止、髮鬢散亂、臉色蒼白似鬼,她醜死了,身上還穿著睡衣,偏偏他還要在這時候上門來,目睹她最不堪的一面。

    她真是恨透了他,恨他到極點!

    「你走開啦!不要管我。」她昏亂地推他,為何他的身軀如此沉重?她怎麼也推不動。

    她不停地嘗試,使盡全身力道,卻仍是只能稍稍移動他分毫,她忽然累了,好累好累,倦意排山倒海襲來,滲透她全身。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恨你?」她無力地問他,話裡藏不住的絕望意味令他胃部一擰。

    「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是什麼都可以給的?」她哀傷地凝睇他,眸光盡滅,一片灰黯沈冷。「你爺爺留給我的房子跟酒,我可以全部還給你,我這三年的時間給你,所有的血汗跟努力都給你,如果你想要,我連我的身體、我的心,都可以給你……你知道嗎?」他知道的,很早便懂得她對自己一往情深,他知道她愛極了自己,以無盡的溫柔眷寵著自己。

    「我知道你對我好……」「那你回報了我什麼?」她絕望地問。「我不求你愛我,我知道你愛著別人,我只希望能跟你當好朋友,你說我是你的最佳夥伴,我就是,你要當我乾哥哥,我就是你妹妹……我沒奢望過你給我愛,我知道我得不到,可你……難道連一點點信任也不能給我嗎?」「不是那樣的,娃娃。」他慌了,從不曾聽過她如此說話,好冷好沈,冰凍他的心。

    他是不是真的誤會她了?難道他錯了嗎?

    「你聽我說,娃娃……」「我不要再聽了。」她決絕地搖頭。「我累了,我不要再像這樣愛一個人了,我以為愛可以不求回報的,原來不行,真的不行……」她累了,倦了,就算是最癡心的單戀,也該有個期限,不可能永不到期。

    她決定,對他的愛戀,到此截止。

    「你不用幫我慶生了,你已經做到自己的承諾了,給我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這個生日,她果真永生難忘。她淒愴地扯唇。「你走吧!儘管快快樂樂地去跟你心愛的人結婚,我祝福你們,祝你們永遠幸福!只要你……別再讓我見到……」話語未落,她便用盡最後一分力氣,頹然往後倒。

    「娃娃!」程予歡震驚地呼喊,趕在她落地前,摟住她柔軟的嬌軀,她全身燙如火爐,面色卻蒼白似雪,他駭得暫停心跳。「娃娃、娃娃!」他聲聲呼喚,她卻不聽不應,他驀地恐慌,有種可怕的預感,彷彿自己從此之後,會被阻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你做了什麼?」當程予歡焦慌地打算將懷裡虛軟的嬌軀攔腰抱起時,一道嚴厲的聲嗓阻止他的動作。

    他愕然回頭,映入眼瞳的竟是關徹那張線條冷酷的臉,他愣了愣,一時想不到為何好友會出現於此,只是焦急地求救。

    「關徹,娃娃發燒了!好像燒得很嚴重。」「她發燒了?」關徹一個箭步搶上來,大手覆上方雪額頭,透進掌心的溫度果然燙得驚人。「你這笨蛋!都是你害的!」他大怒,展臂意欲推開程子歡。

    後者見他竟想搶人,面色一變,側過身,緊緊地將方雪護在懷裡。「你想做什麼?你別碰她!」「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吃醋?」關徹又好氣又好笑。

    程予歡怔仲。他這是吃醋嗎?他不確定,只知道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許別的男人隨意與她接觸。

    他瞪好友一眼,逕自將方雪抱上床,她憔悴地躺著,睡得極不安穩,呼吸急促,面色潮紅,鬢邊滾落細碎的汗珠。

    他看著,心疼不已。「她怎麼病得這麼嚴重?」「她當然病得嚴重!」關徹沒好氣。「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港邊奔波。」程予歡一愣。「你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今天一直跟蹤她。」「你跟蹤她?」程予歡震撼。「為什麼?你想對她做什麼?」「這個還輪不到你來質問。」關徹瞪他。「我只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們在吵架?」「這個……」程予歡苦笑。「我們是有一點爭執。」「為什麼?」關徹厲聲逼問。

    程予歡頓時有些反感,不論他們交情多好,關徹也管太寬了吧?但看在多年情誼分上,他還是簡略地交代了今晚的來龍去脈。

    「就因為她開了一瓶變質的酒,你就那麼凶地責備她?」聽完程予歡的解釋,關徹彷彿更怒了,眼眸燒起漫天烈焰。

    程予歡擰眉。「我不喜歡她對我說謊。」在他心目中,她是那麼甜美的好女孩、好妹妹,偶爾會溫柔地管教他,大部分時候卻是乖乖聽他的話,永遠力挺他到底,他無法想像這樣的她會不擇手段地搞破壞,欺騙他,對他說謊。

    「……我覺得很心痛。」他沙啞地感慨。

    關徹冷嗤。「應該覺得心痛的人是她吧?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她!」「你!」程予歡終於也惱了,他不明白好友憑什麼以娃娃的保護者自居。「你又多瞭解她了?你們甚至沒正式見過面!」「我們當然見過!我是她親哥哥!」驚怒的咆哮猶如落雷,狠狠劈過程予歡耳畔,他霎時暈頭轉向。「你說什麼?」「我是小雪的哥哥,她就是我的妹妹關雪。」他震住。「你說娃娃……是你妹妹?」「沒錯。」「怎麼可能?怎麼會……那麼巧?」他不敢相信。

    「我也沒想到,跟你一起開餐廳的女孩,原來就是我親妹妹,原來她這幾年一直單戀著你,而你卻只是利用她的感情,一點也不珍惜她!」好友的指責,字字句句都撞進程予歡心坎,他悵然無語,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真的以為她會是那種因為嫉妒就暗中搞破壞的女人嗎?你真的以為她會捨得砸了你的賭約?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在外頭奔波一天,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他惶然追問。

    「為了替你找鯖魚!」關徹磨牙,陰森的眼色宛如風暴即將來臨的天空。「我本來也不曉得她這麼急匆匆地跑到南方澳,又衝去基隆是為了什麼,後來才曉得她是千方百計地四處替你找新鮮貨……結果人家說到八斗子漁港可能釣得到,她就傻傻地奔過去,翻遍整座漁港,一個個去求那些釣客,問他們都釣到了什麼?如果有白腹鯖魚,可不可以分給她?你知道今天天氣有多冷嗎?海邊的風有多大?她整天東奔西跑,連飯也沒吃,雙手不是泡在水裡,就是在冰塊裡翻找,還親自替魚打孔放血,她為你如此賣命,結果呢?你回報了什麼?你居然懷疑她!」錯了,他錯了……程予歡凍立原地,呼吸不順,心跳也暫停,他顫慄著,驚覺自己果真鑄下滔天大錯,怪不得娃娃會那麼氣他,怪不得她會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他應得的!他對不起她,他錯怪她了。

    「對不起,娃娃,對不起。」他倉皇跪在床畔,顫抖地牽起她一雙手,那一道道細小的傷口,原來都是他割的,是為他而痛,他無神地望著,感覺自己的心也在流血。「對不起,對不起……」他不知該如何對她道歉,千百句言語也彌補不了她破碎的心,他只能無助地在她身旁看顧她,餵她吃退燒藥,為她一次次換冰袋,輕輕地將她的手擱在掌心,搽護手霜。

    她昏沉地睡著,整夜不曾醒來,唯有唇畔偶爾逸落的囈語,一字字抓緊他心弦。

    她居然喊他的名字,她說自己恨透了他,不想再看到他,但夢裡,還是一遍遍喚他的名,那迷濛的呼喚,情意綿綿,又織著痛楚,教他悲喜交集,為愛受折磨。

    他垂首,抵住她發燒的額頭,喝了水,方唇偷偷地啄吻她,將滋潤的春意灌進去,希望能夠溫暖她受霜的心!!

    *****娃娃,娃娃……夢裡,似有人不停喚她,那聲音由遠而近,侵入她意識裡,不肯離開。

    夠了,別再喊了,饒了她吧,饒了她吧!

    她不是他的娃娃,只是雪地裡一個孤伶伶的雪人,她知道他的春天來了,她會識相地融化,不再糾纏他。

    夠了,就讓她離開吧,消失吧,這樣對彼此都好,他可以快快樂樂地去幸福美滿,她也不用強逼自己在一旁默默祝福。

    她決定離開了,與他永不相見……方雪悠然醒轉,眼眸淚水乾涸,酸酸地澀著,她無神地瞪著天花板,蒼白的雪色,延展著一片寂寞。

    「你醒啦,小雪。」有個男人,在她身邊溫柔地低語。

    她怔住,轉過木然的容顏。「你……是誰?」「你認不出來嗎?」他淡淡地微笑,尖銳的臉緣頓時柔和許多。

    她迷惘地注視這彷彿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漸漸地,軟弱的心跳變得強勁了,驚喜耶曜勁著。

    「……哥哥?」「嗯。」他點頭。「我來看你了。」真的是哥哥?她不敢相信,倏地彈起上半身,右手顫顫地探索男人的臉龐,又捏了捏他強硬的臂膀,好怕他又忽然不見。

    「哥,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乍然得見至親,她激動地投入他懷裡,揪扯他衣襟。「你這些年都在哪裡?為什麼都不來接我?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她嗚咽著,像一隻凍傷的小貓,在久違不見的兄長懷裡顫抖著,關徹摟緊妹妹,胸口強烈擰痛。

    「對不起,小雪。」他黯然道歉。「哥哥不是不來接你,雖然這些年來我大多待在日本,可只要一回台灣,還是會偷偷來看你,只是我覺得你還是跟你爸爸媽媽在一起比較好,他們會讓你幸福。」「可哥哥不在我身邊,我的幸福就不會圓滿啊!」方雪傷心地哭喊,滿腔委屈關不住,隨淚水流洩。「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好難過?有人一直欺負我……」「是不是程予歡?」他沉聲問。

    她怔住,揚眸望他,淚星盈於羽睫,迷濛地閃亮。「你怎麼知道?」「他跟我是好朋友。」他解釋。「我是前陣子才知道原來跟他一起開餐廳的人就是你。」「他是你……朋友?」方雪啞然,原本想對好久不見的哥哥盡情訴苦,但她又怎能在他面前說他好朋友的壞話?

    她苦惱地咬唇。

    「你放心,哥哥絕對站在你這一邊。」關徹彷彿看透她思緒,溫煦地拍拍她背脊。「予歡本來想留下來等你醒來,可我把他趕走了。」「你把他趕走?」她驚愕。

    「嗯。」關徹頷首,眼潭浮現一抹陰狠。「我不會再讓他欺負你了,他不配得到我妹妹的愛,我會要他離你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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