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羽翼 5
    今晚,窗外微微刮著風,飄著雨,在山上住了兩年的於常安,不知怎地,總覺得今晚一切的氣息都顯得異常萬分。

    「淮恩走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於常安身後響起,她緩緩回眸,見到風御海一個人站在那裡,忙不迭奔上前去扶住他。

    「你應該叫我一聲,不然也該叫蘭嫂扶你。」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風淮恩說他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今晚不會回來了。」

    「那正好,我剛好有事找你談談。」

    於常安看了風御海一眼,點點頭,在他的身邊坐下來,「你說吧,我在聽。」

    「你是不是喜歡淮恩?」

    「啊?」她愕然地抬起頭來,壓根兒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說出這種令人跌破眼鏡的話。

    「是不是?回答我。」

    「不是。」他現在把她當犯人?因為他以為她喜歡風淮恩?

    「那是風淮恩喜歡你嘍?」

    「他?喜歡我?」於常安皺起眉,「風御海,你究竟想說什麼?」

    「很簡單,不管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回事,總之,我不准你勾引我弟弟,我也不會讓你們兩個人在一起。」

    話說得夠白、夠傷人了,他以為她是什麼女人?真的是打著攀龍附鳳的算盤而來嗎?

    她站起身,淡淡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明白最好,就算我跟琉璃的命都是你救的,但是這跟你可不可以因此當上風太太是兩碼子事,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只是想把話先說清楚,免得你越陷越深,自找苦吃。」

    「說完了?」

    風御海深深地看她一眼,他當然知道自己傷了她,但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他不可能讓她對風家的男人存有非分之想,包括他。

    「聽蘭嫂說你今晚沒吃飯?」

    「吃了,只是她沒看見罷了。」於常安抬眸看了他一眼,「我累了,先扶你回房間休息好嗎?不然待會兒你得自己走回房去。」

    「我沒問題,你先去休息吧。」

    「那好,晚安。」她淺淺一笑,回身走回自己房裡。

    她的房間就在風御海隔壁,但她相信風家的隔音設備好到她就算在自己房間唱卡拉OK,他在另一個房間也不會聽見。

    她開始動手收拾東西,把風淮恩買給她的日常生活用品整整齊齊地放在化妝台和衣櫃裡,只帶走她當初帶來的小包。

    是該走了,早該走了,當初要是動完手術就離開,自己何以會被他想得如此不堪?

    唉,早知道下山來便會染上一身腥,人活得一點尊嚴都沒有了,還能期待什麼?沒想到他殘忍得連偷偷戀著他的空間都不給她。

    打開窗,於常安嬌小的身影爬上窗欞跳了出去。

    「再見了,風御海……」她低語著,趁著夜色悄悄地打開大門走出去。

    「於醫生,你要出去?」門口的保安人員走向她。

    「是啊,想散散步,一會就回來了,你不必擔心我。」她甜甜地對保安人員笑了笑,「需要我替你買點宵夜嗎?」

    「不必了,於醫生。」保安人員不好意思地揮揮手,「我請人開車送你下山吧,這樣安全些。」

    於常安愣了一會,點點頭,「也好,麻煩你了。」

    開車下山會快得多吧?等到風御海發現她不見,應該也是明天一大早的事了。

    ☆     ☆     ☆

    「人呢?你把她藏起來了?」風御海一把揪住風淮恩的衣領,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我把誰藏起來?二哥。」風淮恩一臉莫名,忙了一夜,他才剛進門,連腿都還沒歇就被他當犯人審,這有沒有天理啊?

    「安安,你把她藏到哪去了?」

    「她不見了?」風淮恩凝眉,「不可能啊,這棟別墅的保安系統絕對不可能讓黑子的人混進來把人抓走的。」

    「黑子?什麼黑子?」他怎麼連聽都沒聽過?

    風淮恩看了風御海一眼,本來不想告訴他的事現在也只好說了。

    「黑子就是兩年半前把天才醫生收編旗下的俄國黑手黨首領,安安是我從他那裡偷來的,他也是這次找人開槍射殺你的幕後主謀,為的就是借此從我這裡把安安找出來。」

    「該死的!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風御海低咒著,氣得用手狠狠地捶上了客廳的茶几,鏗鏘一聲把整個茶几給打得四分五裂,「所以我差一點死了還是拜安安所賜嘍?」

    「那是我答應安安的條件,只要她替琉璃動刀,我就保證她的自由與安全。」

    「你該告訴我的,不是嗎?」害他差一點就死得不明不白的。

    「二哥,這件事我會處理,你這次受了重傷,應該好好休息,我會讓安安待在這裡就是因為這裡十分安全,若不是她自己走出去,她怎麼可能會不見呢?」說到此,風淮恩挑高了眉瞅著突然變得安靜不已的風御海,「你是不是對她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二哥。」

    「我……」風御海心虛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叫她不要勾引你,並坦白地告訴她她不可能當上風太太。」

    「好啊,說得好極了。」風淮恩總算明白人為什麼會不見了,「所以說她是自己從大門走出去的,你親自把人給趕走了,還找我要人,你不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奇怪嗎?」

    「我沒有趕走她。」

    「安安的臉皮薄,禁得住你這樣重的話嗎?她不走,難不成繼續留下來讓你把她當成拜金女郎?」風淮恩冷冷地嘲弄著,「事實上,這次要不是她自己答應下山來救你,我也請不動她,何況她自己更明白這次只要出現在紐約,她的行蹤就等於曝光了,黑子很有可能會找到她,她也許會再次失去自由。」

    「你的意思是她可以不這麼做卻做了?」為什麼?為了風淮恩?

    「沒錯,這回她肯現身救你,甚至連條件也沒跟我談,你以為她為的是什麼?要當風家的妻子並不困難,只要她跟我開口,我就會娶她。」為了親兄弟的命,任何條件他都會答應。

    「你……想娶她?」

    「她是個千載難逢的好女人,脾氣好、個性好,人又溫柔體貼,我實在找不出自己不想娶她的理由。」

    「你喜歡她?」風御海說不上現在是什麼心情,只覺得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非常不舒坦。

    「是啊,很喜歡。」風淮恩不太諒解地看著風御海,「你卻把她趕走了,要是她真的因此傷了一分一毫,我只好拿我的命賠給她。」

    風家欠她這麼多,他真的不知道二哥哪條神經接錯了,竟然會對她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來……

    ☆     ☆     ☆

    當於常安清醒過來的時候,人是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她揉著發疼的頭,忍著頭暈目眩的不適,使力將自己虛弱的身子撐起,才驀地發現這裡不是風家在紐約的別墅。

    是啊,她怎麼忘了自己已經偷溜了出來?讓保安人員開車送她下山,還來不及欣賞燈紅酒綠的紐約,就讓人從身後襲擊,接著她就不省人事了。

    現在,她究竟是在哪兒呢?

    一陣不太好的預感才剛剛閃過,房門就被打開,走進來的高大身影讓她的心一下子跳上喉頭。

    「你終於醒了。」高大的身影走向她,直接在床沿坐下。

    「黑子……」於常安喃喃出聲,身子不自覺地往床角縮去。

    「睡得好嗎?」

    黑子的笑容一點兒都沒有讓她放鬆警戒,她害怕地看著他,原本就雪白的臉更加蒼白。

    「你不該怕我的,我們不是陌生人。」好歹,她跟他也相處了半年,就算沒有朝朝暮暮,可也在同一個屋簷下。

    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這裡……是哪裡?」

    黑子訕笑一聲,陡地伸手扣住她的下顎,「紐約啊,你以為是哪裡?我真是太小看風淮恩了,這兩年來,我可是找你找得好苦啊,小於,你有沒有想我啊?還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於常安心虛地別開眼,「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風御海還是風淮恩?這次你肯為了救風御海不惜出面曝光,你覺得我該怎麼想?你的眼光挺高的嘛,他們兩兄弟可是國際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只不過像你這樣長得算不上國色天香,又沒什麼家世背景的女人,風家的大門恐怕很難為你開吧?」

    黑子的一字一句剛好像石頭般打在她的心坎上!

    昨夜風御海那些傷人的話又浮上腦海,讓她的心驀地一慟。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進風家大門。」這是她的真心話。

    「很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於常安幽幽地望住他,不解其意。

    「我要你當我黑子的女人。」說著,黑子已身手利落地翻身上床將她拉到身下壓住,微瞇的眼湊近她慌亂不已的眸子,逼視道:「現在回答我,你還是不是個處子?」

    她又驚又怕地不住扭動著身子,一雙小手使力地拍打著他,「黑子,你不要這樣……放開我,快放開我!」

    「回答我!」

    這要她怎麼回答?叫她一個純真的處子在一個男人面前大咧咧地說自己是處女?就算是,也沒必要昭告天下吧?

    「這根本不關你的事……啊!」她的頸項倏地讓他給緊緊勒住,一口氣都快喘不過來。

    「說!別以為我黑子是什麼君子善類,我的話就是命令!」

    「你殺了我好了。」當他黑子的女人?那不如死了算了。

    「你!」黑子瞪視著她,見她臉色越來越白,只好氣悶地鬆了手。

    他要一個死人在他身邊幹什麼?他要她當他的女人,為的就是她本身存在的價值。

    「你不敢殺我,對嗎?」於常安苦笑起來,她的命太值錢,這世上不將她放在眼底的人大概只有風御海。

    黑道白道,只要是夠份量的重量級人物,光是一個天才醫生的頭銜,個個莫不爭相想要收編她……

    「你很想死嗎?」

    「與其一輩子被栓在你身邊,那我不如死了算了。」才短短半年,她已經看盡了人性的殘暴與殺戮,貪婪與獸性,第一次她後悔自己沒有接受父親的命令選擇當個平凡的老師,反而一腳踩進了醫學與生化科學的領域,莫名其妙地被捲入了是非圈。

    俄國黑手黨與她這個平凡女子根本就搭不上邊的,不是嗎?就是因為她一個不小心成了天才醫生,便開始禍從天降……

    「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好?我可以給你風御海可以給你的任何東西,而且絕對比他更珍惜你。」

    「你珍惜我是因為我的專業技能,而不是因為我的人。」

    「也不盡然啊,小於。」黑子的手挑逗地撫上她因掙扎而微敞的衣領內那起伏不定的胸口,感受到她身子明顯地戰慄,他笑得更放肆了,「大魚大肉吃多了,我發現清粥小菜更合胃口。」

    於常安絕對不是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女人,但她典雅柔美的氣質與清麗未施脂粉的容顏卻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女人堆裡混久了,這樣乾淨純真的女人其實更能讓他動心。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當你的女人。」他滿手血腥,冷血無情,只會讓她害怕。

    黑子的眼眸危險的瞇起,「你同不同意不重要,也發揮不了作用,我要娶你,這輩子你注定是我的妻。」

    「不可能。」

    「是嗎?那我也不必省那一顆子彈了,可惜啊可惜,風御海逃得過上一劫,卻絕對逃不了這一劫,任你醫術再高明都沒有用,因為我不會讓你去救他……不過,等他一死,我倒可以帶你去上香。」

    「黑子,你怎麼可以……」

    「我為什麼不可以?早知道殺他會替我引來整個國際刑警的追捕,但為了把你找出來,我還不是做了?既然做了一次,那再做第二次、第三次對我而言根本就沒差別,你說對嗎?」

    殺風御海找於常安是險招他不是不知道,風城財團財大勢大,各國元首都對他們禮遇有加,再加上兩年前風城財團毀了意大利黑手黨將近百分之七十的據點,政商地位只能用一呼百諾來形容,得罪風城財團,就等於跟整個國際執法單位公然為敵,自尋死路,但他的耐性已用罄,再也不想跟風淮恩玩躲貓貓,只好出此下策。

    「你是說那一夜暗殺風御海的那些人是你的人?」於常安怔怔地看著他。

    「沒錯,你不該意外的,小於,為了你比這更危險的事我也會去做。」

    「你瘋了……」她竟然是害風御海差一點死去的罪魁禍首?老天!於常安難過地閉上眼。

    「怎麼樣?很愧疚嗎?風御海如果知道自己是被你拖累,一定會恨死你,他的無情可是出了名的。」

    「別說了!」她覺得頭越來越痛了。

    「我可以不說,只要你點個頭,一場盛大的婚禮將會為你而舉行。」

    「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你又何必呢?我答應你留下來就是,你犯不著委屈自己來娶我。」

    「我已經決定了,為了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這場婚禮非辦不可。」他要昭告天下他黑子娶了天才醫生於常安,當她成了他的妻,黑道的人便不敢再輕易動她的腦筋,他也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她。

    何況,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可以讓一個女人心甘情願地留在自己身邊一輩子,除了結婚。

    他瞭解於常安的個性,一旦她的身體屬於他,身上掛著的是黑子夫人的頭銜,就算她再討厭他,在最危急的時候她還是會出手救他,他要的不就是一張保命符?

    「黑子,你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嗎?」

    「隨你怎麼說。現在,你是要點頭或搖頭,我才能知道自己將要準備的是婚禮還是風御海的喪禮?」

    風御海……她已經害了他一次,怎麼可以害他第二次?人說自古紅顏多禍水,沒想到平凡如她也會是個災禍。

    於常安沒有選擇地點點頭,「我答應。」

    「乖女孩。」黑子滿意地笑了。

    ☆     ☆     ☆

    「二少爺,紐約州州長和FBI 的最高長官來了。」

    風御海本來緊閉著的雙眸緩緩睜開,望晌午夜,不耐地挑了挑眉,「我有邀請他們過來嗎?」

    「沒有,二少爺,他們說是特別來此拜會你,有要事相商。」

    「我誰也不見,叫他們滾。」

    「可是二少爺,他們說有很重要的事……」

    「哪一個人不是覺得自己手上在辦的事最重要?這一點午叔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

    「午夜明白了,小的這就去請他們走。」午夜才要退下,沒想到他們人已站在房門口,「唉,你們……」

    「風先生,我們是為了於常安的事而來,請你給我們幾分鐘的時間跟你談談,決不會耽誤你太久。」

    風御海不悅地瞪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再望望一旁擦著汗的紐約州州長,冷冷地道:「我生平最討厭不禮貌的人,柯林先生。」

    風御海的眼光犀利,一見來人就直接道出名字,讓被點名的FBI 最高長官柯林微微一愕。

    「風先生,真的很抱歉,但這件事很緊急,當我們知道失蹤了兩年的天才醫生就是替你動手術的那位醫生時,我們不得不過來一趟。」紐約州州長顯然比柯林更瞭解風御海的脾氣,很快地放低身段,免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白白跑這一趟。

    「看來美國情治單位辦事的效率越來越差了。」人都已經出現在紐約一個多禮拜,他們竟然現在才找上門?

    一句話讓柯林變了臉,紐約州州長則汗顏不已,「不,是風城的保護功夫做得好。」

    「是嗎?州長是指我們的保安功夫做得好吧?」難怪近來別墅四周不太安寧,本以為是黑子的人,沒想到……

    「啊?呃,我不太明白……」打死也不能承認情治單位派人到風家別墅,卻不得其門而入的事實,一來風御海若翻臉告他們,他們只有挨打的份兒;二來一向訓練有素的FBI 幹員竟然連一棟宅子都進不去,說出去當真是丟盡美國政府的臉。

    「算了,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有話快說,我累了。」要不是他們為了安安而來,他決不會跟他們這些小兵小將多費唇舌。

    「是這樣的,風先生,於常安入籍美國,唸書求學領的是美國的獎學金,由於她的成績優異,跳級研讀碩士、博士的所有經費都是美國政府出資贊助的,所以她的研究成果本該屬於美國政府,她也應該履行合約替美國政府單位服務三年,但她卻在兩年半前失蹤了。」

    一道詭譎的光芒在風御海眼中一閃而逝,他抿著唇微笑著,暗暗為風淮恩瞞天過海的本事喝彩,這件事風淮恩甚至連他這個親哥哥都絕口不提了,他們想要找人哪有這麼容易?

    「所以你們今天來此是為了帶她回去履行義務?」

    「是的,風先生,於常安在取得博士學位之後三年內都屬於美國政府的資產,我們必須對她行使公權力。」柯林遞給他那份合約。

    「她已經畢業三年,若照合約來看,她現在應該已經是自由身了。」風御海快速瀏覽後反駁道。

    「可是這期間她失蹤了兩年半。」

    「是啊,她是『失蹤』了。」風御海特別強調失蹤兩字,「她可不是不願意履行合約,而是美國政府既然無法保護自己的資產,又豈能怪她沒有遵行合約規定呢?」

    「這個……」紐約州州長被他理所當然的言詞及犀利的眸子給嚇壞了,腦子一片混亂,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論根本讓他無言以對。

    柯林惱了,「風先生,這是美國政府高級單位的命令,請風先生配合,把人交出來。」

    風御海冷笑,「你敢命令我?」

    「不敢,只是今天我們一定要把人帶走。」

    「可以,要找人是不?那就用點本事把黑子給逮到,於常安人在他那裡。」

    「什麼?」柯林一聽臉色乍變,與紐約州州長兩個人面面相覷半天。

    「有問題嗎?」風御海冷笑一聲,「還是你們寧願選擇沒聽到我的話,繼續當個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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