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講完一通電話,手仍放在話筒上。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敏銳的察覺到空氣間的波動。
這麼心急嗎?主子啊……他再三歎息,調整好情緒後,才走向惡魔所在之處。
美輪美奐的總統套房,所有設備一應俱全,就算短暫停留北部,落腳處也絕對不隨便。
貝雷特蹺著二郎腿坐在暖色沙發上,手執水晶玻璃杯,搖晃杯中似鮮血般暗紅的紅酒,若有所思。
「查到了?」他清澈的藍眸轉為銳利。
被那雙眼盯著,古羅不敢說謊——就算是善意的謊言。
「是何家德董事長千金與泰利銀行小開的訂婚宴。」
「嗯……」貝雷特手支下巴,嘴角略略上揚,跟隨他很久的古羅知道,有人要倒大楣了。
「企業聯姻嗎?」玩味低笑。
會抵擋、會反抗的獵物,捕抓的過程才會有趣,更能激起他誓在必得的決心。
眼一斂,瞄著桌面上那張燙金的邀請卡。「這件事情,又與艾琳有關……」不用多想,他已經決定出席,見見他欲搶到手的東西,還有,探聽他得不到的……
「主子,您需要一個女伴。」古羅為難地說:「這也是您不愛參加社交宴的原因。」一個手握龐大資金的資產家,沒有女伴相伴與會,是很怪異的,但稱職又不粘人的女伴,難找。
「嘖——」貝雷特啐了聲。
主僕兩人談著正事時,突地,起居室的門被人輕敲兩下。
「古羅叔叔——」知葉探頭,看見貝雷特也在,立刻朝他吐舌頭扮鬼臉。「我先回去了。」竟然在這麼貴的飯店!嚇死她了。
貝雷特去學校找她,她跟著他上車,結果就被帶到了這裡,因為貝雷特有公事要忙。
想想待在北部也沒能做什麼,他們也有事情,她還不如先回去,還可以去看奶奶,現在出發的話,還來得及陪奶奶散步和一起吃晚餐呢。
「嗯——」她的出現,讓主僕兩人把視線轉過去,同時發出難以解釋的低吟。
休閒鞋、牛仔褲、白T恤再配一個斜背包包,非常正常而且普通的大學生打扮,還有一頭未染燙的黑髮,素淨的臉蛋未有化妝品的痕跡,當然,連眉毛也沒修,皮膚不白暫沒關係,皮膚暗沉就……
這唯一而且現成的人選,讓見多識廣的狼人和惡魔都忍不住皺眉。
「難道沒有更好的選擇?」貝雷特對忠僕使眼色。
「沒有。」古羅的回答瞬間摧毀他的希望。
「嘖!」他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微惱的灌光杯中的紅酒,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要上斷頭台。
「可塑性應該很大。」古羅好心地安慰。
「應該?」貝雷特證據高八度。
「你們很忙的樣子,算了,我先走。」知葉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聳了聳肩就轉身走人。
「等一等!」兩個男人同時喊住她。
「什麼事?」她回頭,拉拉下滑的背包。
貝雷特氫問題丟給古羅。「古羅有話要跟你說。」然後起身,走進主臥室,把門關上。
「主子、主子——」被推出來接燙手山芋,古羅是一個頭兩個大。
「古羅叔叔,你要跟我說什麼事情?」
看向歪著頭,用純真眼神望著自己的知葉,古羅只能不斷給自己心理建設。女孩子嘛,打扮前跟打扮後,應該差很多吧?
「是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忙,先別急著走,不要害怕,不要逃,不會對你怎樣,只是要你去幾個地方,嗯……接下來,你應該會很忙。」就算不行,也要努力[喬]到她為止!古羅暗暗立誓。
不知為何,知葉對古羅保留的態度感到非常不安。
「對了,你們剛剛在討論什麼可塑性?還有什麼選擇?我聽不懂耶!」
古羅沒有回答,僅是笑而已。
十幾個小時後,被徹底大改造的知葉總算知道他們的意思了。
燙髮、染髮、美容SPA、化妝、試衣……一連串的忙碌行程,讓她覺得快要死了,那些美容師之粗魯,幾乎要把她的皮搓下一層來!
可當她容光煥發的穿著合身小禮服,麥色肌膚經過美體師用力磨皮去角質後,散發著健康的光澤,整個人美得不得了,連她自己都看呆了。
「我的眼睛有這麼大嗎?」眨眨刷了濃翹纖長睫毛膏的睫毛,雙眼大而誘人。「還有我的……」她瞄了下被擠出來的乳溝。
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麼有料,看來美麗真的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被嚇到的人不只她而已,古羅看見她被造型師帶出房間時,明顯怔了一下,然後滿意的露出微笑,點點頭。
「太好了……果然女孩子化妝後判若兩人。」心中暗自慶幸,這現成的人選還算天生麗質。
她原本的黑髮染得淺了一些,修剪過層次,頭髮長度只到肩,但為了造型,髮型師留下一些發尾,自然地垂在右肩。
更別說彩妝師有多厲害,把知葉人得各平時完全不一樣,五官立體、大眼、挺鼻、櫻桃小嘴,不開口的時候超美超有氣質。
「古羅叔叔。」知葉走路也很矜持,穿著這種禮服很自然的收斂。「為什麼要把我搞成這樣?」
結果,她一開口就破功,講話的語氣很稚氣。
「因為主子需要一個女伴。」在大事底定後,古羅才告訴她真正的目的。
「蛤?蛤?」她立刻發出很不滿的質問聲。「我?當她的女伴?!」
「我的選擇不多。」貝雷特穿戴整齊自房間中走出,當看見她難得淑女的一面時,更易跟古羅一樣錯愕。
「被我迷住了吧?」逮到他錯愕失神的小把柄,知葉女性的虛榮徹底被滿足。
很難形容漲滿心頭的那種感覺,不只是開心而已,還多了她不太能解釋的感受,總之就是很開心,原來自己也有能讓他驚艷的能力!
貝雷特回神,嗤了一聲,隨即露出壞笑,習慣性的挖苦欺負她。「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在你身上嗎?」明示她現在這身裝扮,全都是他的功勞。「你穿著女人的衣服……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真的是人類,而且還是個女的。」
「喂——」她差點就要撩裙子衝過去揍他。
怎麼麼有這麼討厭的人?一定要惹她生氣就對了。
「哼,今天懶得理你。」她要留點氣質給人探聽。
「有自知之明,很好,等踏出飯店後請你安靜,不要說話,你一開口就慘不忍睹。」
「你……你……你……」伸出顫抖的食指,她苦無夾腳拖開扁。
「主子,時間不早了。」古羅打斷他倆的鬥嘴,因為覺得知葉挺可憐的。單純天真的小鎮姑娘,怎麼鬥得過嘴壞惡毒的大魔王?看了真令人鼻酸啊。「司機、車子都準備好了,在飯店門口等著。」
「知道了。」貝雷特看她生氣的模樣,就覺得很有趣、好玩,樂此不疲。
將她指著自己的小手掌拉過,她一愣,他面露微笑,難得沒嘲笑她,將她的手置於臂彎。
他沒看錯,她為此紅了臉,彆扭害羞,跟平時撲不來痛打他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為何人類女孩總會對他這樣的舉動臉紅呢?真的難以理解。
貝雷特強勢地領著她走,知葉只能緊跟在他身邊,除了打架,她沒有跟他這麼接近過。
她覺得這一切就像夢一樣不真實,尤其身邊俊美貴氣的貝雷特還刻意行經飯店附設的珠寶精品店,挑了一條項鏈,親自戴在她頸子上,讓她嘗到被人羨慕的感覺,一顆芳心更為此悸動不已。
「身旁女伴沒有配個像樣的珠寶,有損我的面子。」在為她戴項鏈時,貝雷特貼著她耳朵低聲就:「如果為了這種事情愛上我,我會很困擾的。」
你對小葉挺好的嘛。
伊恩帶著詭笑的聲音再度打進他腦中,貝雷特手一顫,不小心碰到她頸後細嫩的肌膚,手指像觸電般立刻放開,
他對她……真的很好嗎?沒吧?
但……在飛機上聽見她尖叫,他立刻回神不想艾琳,下意識的將她拉回來護在身下,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誰要愛上你啊?」知葉反擊,就得自己都心虛。「當你女伴我才委屈耶,這樣誰會來追我?我還要釣金龜婿耶!」她誇張的揮著手,掩飾心底的焦慮。
只是權充他一晚的女伴而已,為何要這麼大費周章的帶她到珠寶店挑首飾?交給古羅不就行了嗎?哪人這麼多的[順便]?
她很清楚,自己看待他的心情,跟當初被騙定下契約時,已經不一樣了。
當俊美貴氣的貝雷特出現在宴會場入口時,馬上引起議論。
他是誰?從沒見過這個人,怎拿得到何家發出的邀請函?
那張邀請函上有隱藏的雷射識別碼,用來識別執有都的身份,當識別碼顯示出此張邀請卡擁有者的名字時,就見接待人員如臨大敵,誠惶誠恐,改由年紀稍長的總招待親自迎接。
今天宴會的主人翁何家德,得到消息後也立刻丟下親家和賓客,親自出來迎接。
「雷特先生,歡迎歡迎,請,這裡請。」他熱切得近乎巴結的態度,讓人忍不住側目。
這特殊待遇,讓待在貝雷特身邊的知葉相當不可思議。
他究竟是什麼身份,能讓全台灣十大企業的大老闆另眼看待?平時不出門宅在鄉村小鎮的人,到底有什麼能耐?
最後他們甚至被帶到主桌,沒參加過這樣的場合,知葉顯得侷促不安,但身為男伴的貝雷特並沒有發現,只是自顧自的和何家德就起話。
「雷特先生親臨,讓我受寵若驚。」涎著笑,何家德巴結的口吻一聽就明瞭。
「有雷特先生的祝福,我代小女謝過了。」
「客氣了。」貝雷特輕扯嘴角,眼瞟身宴會四周。
他並未感應到艾琳的氣息,她究竟在哪裡?這一世,她會轉生面什麼模樣?
「雷特先生難得到台灣,我們不妨談談合作的可能……」稱霸家電市場三十多年的何家德向來勢利,目空一切,但今天卻冷汗涔涔的面對一個年紀不過三十的年輕人。
他週身的氛圍沉重得令人感到壓迫,儘管他面露微笑,斯文有禮,卻有股就不上來的詭異。
傳聞中,雷特家族是天生的掠奪者,目光精準,善於弄權,操弄人心,沒人能預測到這家族下一步要做什麼。
「今天不適合談公事。」貝雷特淺淺一笑,藍眸直視眼前人。
他怎會不知何家德的意圖?發邀請函給他,一方面是試探,另一方面也是示威——試探他是否為此動怒,示威他有強而有力的後盾,一個銀行小開,將是他的女婿。
被忽略的知葉,把泠冰冰的貝雷特看在眼底,覺得他陌生得可怕……但她似乎,也沒有多瞭解他?
她只是與了有契約的[主人],如此而已,思及此,不免感到沮喪。
這時貝雷特像是感應到她的不適,回頭瞥了一眼,可什麼話都來不及問,頭頂上的水晶燈瞬間熄滅。
當燈熄滅的那一瞬間,知葉看見黑暗中他的雙眼如貓般透著詭異藍光,隨即消失不見。
他不是人……她再一次面對這個事實。
但是,她仍在意他……怎辦?
聚光燈打在入口處,身材欣長,長相斯文的準新郎,偕同美麗的準新娘入場。
那位社交名媛知葉一眼就認出,她叫何依媛,聲名大噪的不只是她台灣十大富商的父親,她驚人的美貌和完美的個性,讓她成為社交圈和媒體的寵兒,但她個性低調,不愛出風頭,不跑趴也不愛夜店,沒有負面新聞,是個乖巧的女孩。
聽說這位大小姐十八歲以前沒有一個人上過學,二十歲經過朋友介紹認識泰利銀行小開祝銘凱,兩人相戀五年,門當戶對的交往,雙方家長自是不反對,金童玉女的組合可就是羨煞旁人。
天生美人胚子的何依媛,在今天的文定之喜上更為美麗。
濃密的黑髮紮著浪漫的法國公主頭,眼彎彎笑盈盈,五官精巧得像混血兒。
連知葉都不能否認,何依媛是她見過最美麗的女人,連她都看呆了,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看她看得兩眼發直。
但那些男人裡,她沒想到也會有貝雷特。
「艾琳……」在幽暗的燈光下,她看見他狂熱的盯著何依媛,神情幾近瘋狂,緊握拳頭的雙手表現出他的狂喜。
新人在眾人的見證下交換戒指,也在眾賓客的起哄下甜蜜熱吻。
頭頂上的水晶燈亮了,知葉的心,也漸漸涼了。
她害怕……貝雷特那瘋狂執著的眼神。
「爹地。」何依媛挽著准夫婿,嬌羞地走向父親。
她聲音甜甜軟軟,不是甜膩的娃娃音,但聽起來就是很舒服,讓人想討厭她都難。
「依媛、銘凱,來,介紹個貴賓給你們認識認識。」為了特別表示重視,何家德把女兒和準女婿叫到跟前來。「這位是遠道而來的雷特先生。」
「雷特?」這特殊得令人感不妙的姓氏,讓祝銘凱挑了挑眉,對眼前的金髮男子心生防備。
凡在商場上打滾的人,聽見雷特這姓氏莫不變色,如果這個男人真是『那個』雷特,又怎會出現在這?出席他的訂婚宴,所欲為何?
貝雷特客套地笑,沒有示好的伸出手,藍眸飄向祝銘凱身旁的嬌美女子,笑意,更深了。
艾琳,總算找到她了。
七百多年來,她艷麗無雙的面容從來沒變過,一樣純真,一樣清純,也一樣殘忍。
「這是我女兒,依媛,這位是我女婿,銘凱。」何家德慇勤的介紹著。
完美千金何依媛對貝雷特微笑,按著國際禮儀,女士要先伸手,男士才可以握手。「雷特先生,歡迎您來。」她說的英文帶有濃厚的英國腔。
貝雷特雙眼大亮,微笑握住她伸過來的手,低聲道:「恭喜。」
字正腔圓的中文,讓准新人驚訝。
「你的中文說得真好。」單純的何依媛真心誇讚,沒有發現手仍被握住。
但是她的未婚夫發現了--最近他有聽到傳言說,雷特家族看上了何家,看來傳言是真的了,否則,岳父不會這麼巴結討好。
祝銘凱不敢得罪,但不悅地略略皺眉。
「這位是?」何依媛好奇地看向貝雷特身後的知葉,對她微笑得很親切很美麗。
經她這麼一提,貝雷特才想到,他有女伴。
「這位是白小姐。」
知葉快哭出來了,她沒有忽略何依媛問他她是誰時,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
他根本,忘了她。
勉強露出笑容,她點了點頭,「你好,何小姐,恭喜你。」
「你好,謝謝你來。」何依媛笑得溫暖親切,真心誠意。
但是看在知葉眼中,卻很難過。
就算身著華服,她骨子裡仍是小鎮姑娘白知葉,永遠不可能成為名媛千金,永遠不可能……讓貝雷特露出那種狂熱的神情。
此刻悠揚的音樂響起,是輕快的華爾滋,照理,準新娘要選擇一個人開舞,通常是新郎,否則就是父親。
但是--
「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今天美麗的準新娘跳支舞吧?」貝雷特握著她的手仍沒放開。
「欽?」何依媛聞言錯愕,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拉進舞池。
「依媛--」祝銘凱變了臉色。
見狀,知葉只想把自己藏起來,她覺得好痛苦,好無助。
她就這樣被丟下……她被丟下了……
心痛的看著他微笑,不是戲謔逗弄的那種,而是有些深情款款的,領著美麗的何依媛旋轉漫舞,她的腦子也像有人在裡頭跳舞一般,將她轉得頭暈又頭痛。
貝雷特舞技精湛,何依媛困惑,仍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俊男美女,十分登對。
「艾琳,你還是這麼喜歡華爾滋。」大掌撫著她的背,貼近自己,貝雷特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龐。
「艾琳是誰?」何依媛一頭霧水,但仍在他的帶領下一圈又一圈的旋轉。「我不是艾琳,你認錯人了。」
他笑得無限深意,不發一語,藍眸直視著她,這讓無防備的何依媛心生膽寒。
「你認錯人了。」不知何時,她的恐懼扶搖直上,轉出他的掌心,何依媛欲順勢退場。
「你怕嗎?」他不放手。一拉一扯,將她扯回舞池。旋轉再旋轉。「你心中是否仍有疑慮。」
「你在說什麼?」
「你看著他時,總著只要有他,什麼都不要。」
「你到底是誰?」何依媛慌了,他一語道出她對未婚夫的愛意。
「但是你仍不滿足,想要更多。」他笑,讓她轉進自己的懷裡。「我能為你做更多,我的艾琳。」
「你要做什麼……」她迷惑了,他說的話似是而非,卻一語中的,恐懼不禁更深,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想逃離一個人。「我不是艾琳。」
「你是。」他語氣肯定。「我的艾琳。」
「我不是你的……」她好慌、好怕。「我不是艾琳。」
藍眸倒映出她的驚慌的小臉,貝雷特笑容加深,為自己造成她的困惑混亂而感到身心舒爽。
「噓--」食指點在她的唇上,他要她噤聲。「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艾琳,不能哭,哭了,會帶來惡運的。」
「放開我!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不認識你!」
她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恐懼、狂亂,還有厭惡。
舞曲停了,兩人停在舞池中央,四周靜得鴉雀無聲。
貝雷特明目張膽的伸指滑過她精緻的臉,沒有錯過她害怕顫抖的反應。
她怕他--眼一黯,他倏地輕笑,伸手扣住她後腦壓向自己,唇貼著她耳畔,用著很輕的語氣說:「我的艾琳,千萬別忘了我,記住--我是你的夢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