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真是太瘋狂了。嚴風開著車,載著她前往普斯科夫的公寓時,忍不住想著。途中他一度想把車開到機場,把她丟上飛機,但她恐怕不會肯乖乖就範。就算他真的把她塞上飛機了,她大概也會在飛機落地後,立刻搭下一班飛機回來。
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安分守己,聽男人吩咐的女人。
他不相信她來這裡是因為韓的命令,雖然她堅持如此。
瞧著那個看著窗外、全身上下包得像熊一樣的女人,他真的很想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要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地方來?為什麼不好好待在那個安全溫暖的地方?
你究竟在想什麼?
他很想問,但他不敢,他害怕聽到她的答案。
該死,她明明很怕冷的
他把車開過一座又一座的橋,穿過一條又一條黑暗的街道。她的出現讓他喜怒交加,她不該在這裡,他拋棄她,沒有留下一句話。握緊了方向盤,他覺得憤怒又迷惘。她應該要痛恨他才對,她應該要待在那溫暖的城市才對,但是,天啊,他該死的想念她!他想用力將她緊擁在懷中,也想對她咆哮,他想把她藏起來,藏到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另一方面卻又極度渴望她在身邊。
而她,真的在這裡。
為了他。
心口在那瞬間,抽得死緊。
不!她不是為了他,她說不是,她說她是來討債的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認為她是為了他而來的。
但,如果是呢?
如果她說謊,如果她真的是為了他,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裡或許是因為她愛他?
心臟,因為這念頭而大力跳動著。
那是一個太過美好而危險的幻覺。
就算他沒資格,就算他沒有被通緝。那依然是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像她這樣的女人,太過熱愛自由和所有新奇的事物,就算為了他而停留駐足,在新鮮厭過了之後,他就會對他失去興趣。天知道他甚至連個像樣的嗜好都沒有,他是個比石頭還無趣的傢伙,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你們這種人,只懂得使用暴力!
他的胃緊緊縮著,重得像裝滿了石頭。
她說得沒錯,一直以來,他只懂得以暴制暴,她不可能愛上像他這樣的人。他應該要鬆一口氣,但是他沒有。
普斯科夫的公寓就在前方兩百公尺處,他把車速放慢。
「你和屠勤約在哪裡會合?」
「前面,他已經到了。」她指著一輛黑色的休旅車。
他一愣。
「你把車停河畔這邊就好,轉角那裡沒車位了,我們走過去。」
他照她的意思,停好了車。
她打開車門,走下車,然後把門關上,在他下車時,走到他身邊。
但是積了雪的馬路太濕滑,她差點摔跤,他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點。」他說。
「我應該穿著冰鞋來!」她抓著他穩住自己,有些惱怒。
「你根本不應該來。」他說
「我已經來了,所以你大可以閉上你的嘴。」她氣憤難平的瞪著他,帶頭走在前面,卻差點再次跌倒。又一次的,他扶住了她,不過這次他聰明的沒再開口。
紅紅仍覺得懊惱,但這一回她不再逞強,她勾抓著他的手臂,免得自己在馬路上跌得四腳朝天。
嚴風和她一起走過積了雪的街道。
雖然隔著他厚重的羊毛大衣和她身上的羽絨外套,他依然能感覺得到她的體溫透了過來。
河邊的風很大,吹得她捲曲的黑髮飛揚。
她穿了一大堆的衣服,可他仍然可以感覺得到他在發抖。
才短短幾分鐘,她的鼻子已經被寒風凍得發紅。
這女人凍壞了。
他想伸手將她拉進懷裡溫暖她,但他懷疑她只會賞他一記拳頭。
「你走裡面。」他開口,示意她走到內側。
紅紅沒有抗議,她真的快凍僵了,不過繞到內側後,她還是不忘勾住了他的手。他擋住了一部分的風,不過她還是覺得冷。好不容易走到那輛休旅車前,她敲了敲車門,一個男人拉開了它。那人沒有多問,只是側身讓兩人進來,才把門關上,也把那刺骨的寒風關在門外。
坐在車子裡,紅紅鬆了一口氣,可是牙齒仍直打顫。
車裡的男人泡了一杯又熱又甜的咖啡,遞給她。
她抖顫地喝著它,一邊替兩個男人介紹。
「這位是屠勤,他是嚴風。之前屠勤和靜荷出差了,所以你沒見過他。」
那男人朝他伸出手。
嚴風握住那男人的手,屠勤不像阿浪一樣有敵意,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有老婆了,他禮貌性的也點了下頭。
「嚴風要和我們一起進去。」
「OK。」屠勤縮回手,繼續看著膝上的計算機。
「情況怎麼樣?」紅紅捧著那杯熱咖啡,邊喝邊問。
「那一層的住戶,還有兩個小時才會下班回到家,時間剛好。」
畿紅深吸一口氣,放下咖啡道:「兩個小時夠了,我們走吧。」
因為位在北緯六十度,這個城市的夏季,白天最長可以達到將近二十個小時,但冬天則剛好相反,黑夜嚴寒而漫長。雖然黑夜早早就降臨,但這城市裡的人們,依然和其它地方的人一樣,一天工作八小時,雖然冬季白日短暫,他們一樣上班下班,賺錢過日子。
屠勤穿著貨運公司的制服,戴著帽子,趁著有人出來時,扛著箱子,混進了那棟公寓。
五分鐘後,她和嚴風裝成情侶,結伴上前,假裝按電鈴,然後推開屠勤沒鎖上的大門,也跟著進公寓裡。
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紅紅和他上了樓,屠勤已經溜進那間房裡,兩個人跟著進去。要混進這裡,對他們從來就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不能開燈。
這間房子的主人兩個多月前死了,至今沒有人住,只要燈一開,就有可能有人會注意到,她需要時間,所以不能冒險開燈。
這件事,在場的三個人都很清楚。
「你想怎麼做?」嚴風問。
她遞給他一副夜視鏡,「戴上它。」他接過手,戴了起來,室內景物立時浮現。紅紅也戴上夜視鏡,邊說:「根據FSB的內部報告,普斯科夫是在客廳被槍殺的,我請屠震入侵FSB的計算機,調過現場照片一,其中有一張照到他的臉,他的眼睛是睜開的,眼中出現小淤點性出血,那是只有在被勒死時,才會出現的狀況。」
「勒死?」他有些震驚。「你確定?」
他也看過那些照片,但他只注意到普斯科夫胸口的子彈孔,和那些鮮血。
「確定,如果我可以看到屍體,可以更確定。」
「他已經被火化了。」嚴風心一沉。
「我知道。」她脫下保暖的皮手套,戴上事先準備好的乳膠手套。「但要是我們可以證明,他在被槍擊前就已經死了,那人就不可能會是你殺的,畢竟,你若是已經勒死了他,幹嘛還要費事朝他胸口多開兩槍?」
的確,如果普斯科夫已經死了,一般人是沒有必要再朝死人開槍,只是……
「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嚴風狐疑的問。
「因為他們來這裡時,他已經上吊自殺了。」屠勤突然開口,「他們對屍體開槍,是為了栽贓給你。」
他震懾的看著那個男人,「你說什麼?」
屠勤沒有回答,倒是紅紅嘴快的說:「我們查過了,普斯科得了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末期,我們拿到了他生前的身體檢查報告。你來見他的那天晚上,他很沮喪,對吧?」那天晚上,普斯科夫喝醉了,所以他才送他回來。
他一直以為,他只是太累了。深吸了口氣,嚴風開口詢問:「如果他是上吊自殺的,在這個屋子裡,天花板上有只吊燈能支撐他的體重。」
紅紅解釋著:「栽贓你的人要把他放下來,一定要爬上去,我們也許可以在天花板或那些銅製的燈座上,採集到指紋,再用計算機比對,找出對方是誰,我和屠勤會在客廳負責搜證,你到其它房間看看。」
「客廳不是第一現場。」屠勤再次插嘴。
嚴風一愣,畿紅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只問:「那裡才是?」
「書房。」
「那我們從書房開始。」紅紅毫不懷疑的說。
「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嚴風擰眉。
「因為我有特異功能。」屠勤眼也不眨的說。
嚴風瞪著眼前的男人,他知道這世界上有人有特異功能,他見過,但從未看到有誰像他這樣,進接就說出來。
「哪一種?」他問。屠勤看著他,揚起嘴角,剛剛和他握手的那瞬間,他就知道這個男人可以理解。「我可以感覺得到人們在物體上殘留的情緒和意念。」說著,他扛著那箱儀器,轉身帶頭走進書房。「但我的話不能當證據,所以紅紅才在這裡,我負責縮小範圍。她負責取證。」
紅紅跟在屠勤身後,財氣的嘀咕著:「你用不著把你的能力和他說,他又不是紅眼的員工。」
「這件事和他切身相關,他需要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屠勤說。
嚴風跟上,他發現自己喜歡這個公正的傢伙。
「他也有可能把我們當成瘋子。」紅紅譏誚的評論。
「他不會。」屠勤在黑暗中放下紙箱,「你對他有偏見。」
「他之前就認為我是女巫。」她蹲了下來,從箱子裡拿出幾根鋁制的伸縮桿子,和一個巨大的塑料套。
聞言,他忍不住開口辯解。「我當時在發燒。」
紅紅瞪了他一眼,她戴著夜視鏡,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不過她把頭轉向了他。
怒瞪著他,紅紅手裡熟練的組裝那些東西道:「他還打了我一拳。」
「我做了惡夢。」他說。
「你拋棄了我!」她控訴著。
他可以聽得出來她聲音裡的憤怒和受傷的情緒。
一室沉寂。眼前這一對,散發出來的痛苦情緒,太過強烈且私人。不用碰觸他們,屠勤都能清楚感覺得到,他忍不住起身道:「我到客廳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他留下那一男一女,非常識相的走了出去。
屠勤一走,空氣更顯凝重。嚴風握緊了拳,看著那個女人,啞聲開口:「我很抱歉。」紅紅可以感覺得到,鼻頭發酸,眼眶發熱。
「不,我才抱歉!」她握緊手中的鋁桿,站起身來,生氣的說:「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急著落荒而逃,你會選擇機率比較高的方法,你會願意接受紅眼的協助,而不是孤身一個人跑回來冒險!」
「我不想欠太多人情。」他說。
她要哭出來了這該死的王八蛋。「不,你只是不信任我。」她指出這個事實。
雖然身在一個龐大的情報組織之中,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某些地方,他會選擇性的相信一個人,但他不會完全信任他們。
他被訓練要不斷懷疑。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贏得他的信任,即使那意味著她必須回到第一線,面對可能發生的各種突發狀況。
可是,縱使她早知道他不信任她,但他的默認還是讓她傷心。
紅紅緊抿著唇,忍住快奪眶的淚,不再看他,只是搬出一台像吸塵器的機器,用一根管子接在一個巨大的透明塑料套裡,然後拉長支撐塑料套的伸縮桿,直到它們抵到了天花板上。
他無聲的幫她拉開其它三根支撐的伸縮桿。
塑料套在架起來之後,從地板連接到天花板,罩住了那個垂掛的銅製燈座。
她打開機器的開關,替那封閉的空間注入含有氤基丙烯酸成分的超級膠水,這東西可以讓她在非光滑的物體平面上,也能取得指紋。白色的霧狀蒸氣,迅速的從管子裡吹進塑料套之中。除了機器低頻的運轉聲,房間裡陷入完全的死寂。
你只是不信任我。
她的指控,迴盪在耳邊。
再一次的,她清楚的讓他知道,他的離開,傷了她。
他從來就不想傷害她。
「我並不是不信任你。」這句話,就這樣從嘴邊溜了出來,然後他知道那是真的mt信任這個女人,全心全意。
她雙手交抱在胸前,一言不發的看著前方超級膠水佈滿了那個空間,過了好半響,才頭也不回的問。
「那你為什麼要走?」
或許他不應該承認,但他不想再傷害她,嚴風握緊了雙拳,在暗夜中,啞聲坦誠。
「我被通緝,我必須先解決我自己的問題。」
「你可以要求我幫你。」
「我不想連累你。」
她關掉了機器,轉頭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寧願被你連累,也不想被拋棄?」
她的話讓他心跳加快,他喉嚨發乾的回答:「沒有。」
「你應該要問我。」紅紅拉下鋁桿,拆掉塑料套,斬釘截鐵的說:「我比較喜歡自己做決定。」
他已經知道了,他想知道更多,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她拉來椅子,拿著工具站上去。
刺鼻的味道充塞在空氣中,那霧狀氣體已經蒸散,但在天花板和燈座上,都留下白色薄薄的一層堅硬的物體。
紅紅仔細檢查那些膠水痕跡,在燈座上和天花板發現了好幾枚指紋,她把黑色的磁粉以小刷子輕刷上去,讓它們變得更加清晰,然後加以採集。
「算你運氣好。」她低頭,跳下椅子。「如果這不是普斯科夫自己換燈泡時留下的指紋,我們就可以找到那個栽贓你的傢伙。」
「謝謝。」他說。
我想要的並不是你的道謝。
她瞪著他,喉嚨發緊,一聲不吭的低頭收拾著那些器材,他沉默的幫著她。
就在這時,屠勤拿著一張記憶卡走了進來,看著嚴風說:「我想我找到你為什麼被追殺的原因了。」
「那是什麼?」紅紅站了起來,朝他走去。「相機的記憶卡,內容是什麼還必須查看一下,但那些人到處在找這東西,他們找不到,所以才決定陷害嚴風,他們害怕普斯科夫自殺前,已經把這東西交給了你。」
這男人說得像是親眼看見。
嚴風詫異的看著他,「我以為你只能感覺到物體殘留的意念?」
「事實上,我不只感覺得到,我還看得見。」屠勤主動解釋道:「不過只限於,摸過這張記憶卡的人所看見的東西。從相機取出它的人,和放進它的人,並不是同一個,我猜拍照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取出記憶卡的那一個,把它寄到了普斯科夫手裡,他看完之後把它藏了起來。」
「我們需要一台計算機。」紅紅說。
三個人互看一眼,迅速的將工具收好,分批離開,下樓回到那輛休旅車裡。
記憶卡裡的照片非常精彩。雖然有許多人她都不認得,不過嚴風看得臉色發青。
她當初到那間公寓,只是抱著一絲希望,沒想到撿到了寶。屠勤開車到飯店時,紅紅讓嚴風用其中一台筆記型計算機看照片,自己則利用另外一台筆記型計算機,將指紋掃瞄進去,和阿震做的自動指紋對比系統聯機,比對那些指紋。計算機快速的跳動著,她讓程序自己去跑,眼角瞄到他的屏幕上,竟然出現了一張她認得的臉。
「Shit!那該不會是FSB的局長吧?」
嚴風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我來之前做過功課。」她沒好氣的看著他,問:「我有認錯嗎?」
「沒有。」他回答,一邊快速的瀏覽著記憶卡裡的照片。
「你看出什麼所以然來了嗎?」她問。
「他私下和北韓的情報人員會面。」他點擊著鍵盤,記憶卡裡照片很多,超過五百多張。
她膝上的計算機在這時嗶嗶叫了兩聲,紅紅拉回視線,看到計算機已經比對出了指紋的擁有者,看著那張大頭照,她忍不住挑眉。
「嘿,這個我也認得。」
她把筆電稍微轉向,讓屏幕對著他,諷刺的調侃著。
「看,你的夢中情人。」嚴風抬起頭,看見尼古拉斯那張該死的臉。
他們一起回到了飯店。韓武麒在那裡,狄更生那老頭子也在。他們看完照片,一致同意一件事:FSB的局長把製造核子彈的鈽原料,賣給好幾個非核國家,違反了從一九六八年就簽定的「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條約一再明定有核國家不能直接或間接轉讓核武及其裝置和原料,且不得援助非核國家製造核子武器。
那張記憶卡裡,除了照片還藏有運輸文件,甚至有影音檔,完整證明了這整起的交易!
聯邦安全局局長直接販賣製造核彈的原料給非核國家。
這是個天大的醜聞,
「該死的,或許普斯科夫那老頭不是上吊自殺的。」狄更生咒罵著。
坐在沙發上的紅紅指出:「如果他不是自殺的,就無法解釋尼古拉斯的指紋為什麼會出現在天花板和燈泡上了,總不可能那傢伙真的是去替普斯科夫換燈泡的。」
「事實上,他真的是自殺的。」屠勤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簽了那些通關文件,他以為那些只是普通貨物,當拿到這些照片的人把東西寄給他時,他才發現自己被設計了,加上又知道自己已經得了癌症,才乾脆一死了之。」沒有人質疑他,他們都知道他的能力。
嚴風交握著雙手,看著計算機裡的照片。
普斯科夫本來可以來找他談的,但他沒有。
那個男人和他一樣,不信任別人。
韓武麒蹺著二郎腿,右手撐著自己的臉,看著嚴風道:「你們局長將這整件事,設計得讓普斯科夫百口莫辯,他們一開始就打算若事情曝光,就讓普斯科夫當代罪羔羊,誰也沒想到會有人拍下那些照片寄給他,逼得普斯科夫去自殺。」
「本來普斯科夫一死,事情也就沒了,偏偏他是了之後,才有人發現了那張記憶卡的存在,我賭那個人是尼古拉斯,他可能接到情報,所以趕去找普斯科夫,誰知道他已經自殺了。尼古拉斯一定是從計算機中看到了這批照片,又從錄像的監視器中,認出你昨晚有來過,可他們翻遍了屋子也找不到那張該死的記憶卡。」
韓武麒彈了下手指,「這下事情大條了,如果你拿到那張記憶卡,依照你的個性,一定不會就這樣算了,所以也許是他自作主張,也許是高層下達了指令,他把上吊的普斯科夫,從懸吊的燈座上解下來,然後在他胸口開兩槍,製造出謀殺案,再把事情栽贓到你的頭上。」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順便從普斯科夫保險箱中,發現你叛國的情資,捏造你的海外戶頭,接下來只要把你抓起來,然後在審問期間,讓你這個沒有半個親人的倒霉鬼,不小心暴斃就行了。」
武哥的推理,讓紅紅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狄更生揉了揉後頸,疲憊地說:「那恐怕也是為什麼他們要一路追殺你的緣故,他們以為你會逃跑,就是因為手上握有這份證據。你就像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所以史特拉那個老王八蛋才會派人對你窮追不捨。」
韓武麒看著臉色凝重的嚴風,問:「你打算怎麼做?」
「到莫斯科。」他開口說,「去見總統。」
紅紅心口以寒,她可以想見那有多麼危險。
總統的周圍,一定被安插了更多FSB局長的人馬。
她脫口就道:「你可以把東西寄去。」
「不行。」他斬釘截鐵的說。
話出口的瞬間,她就知道這個方案不可行,他不可能只把東西寄過去就好,記憶卡有太多的可能會在中途被攔截銷毀,或不被採信。
所以她的提議,在他反對前,就已經硬生生的斷在一半。
嚴風看著她,心口緊縮著,但仍是開口道:「我必須親自送去。」紅紅瞪著他,淚水幾乎就要奪眶。他是個軍人,他有他的自尊和榮譽,她比誰都清楚。他要親自送去,也一定會親自送去。
「如果事情有更高層的人在指使呢?」她顫聲問。
「我會揭發他。」他堅定的說。
所有人都看著她,她正在讓自己出糗,她知道,卻無法阻止。
「你可能在那之前就被殺死了!」她握緊了拳頭。
「我會盡力確保這件事不會發生。」
紅紅小臉發白的瞪著那個頑固的男人,然後一言不發的起身,走進臥房,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屋子裡的每一個男人,都清楚看到她臉上的淚光。
嚴風坐在沙發上,雙手緊握成拳。
他瞪著那扇緊閉的門,她含淚憤怒的小臉,揮之不去。
男人們沉默著,保持安靜。
三分鐘後,他站起身,朝那扇門走去。
沒有人開口叫住他,沒有人想,他們沒有那麼不識相。
他敲了門,但她沒有開。幾秒鐘之後,他橇開了鎖,推門走進來。她站在十二樓的飯店陽台上,寒風撕扯著她的頭髮,她以雙手環抱著自己,看著天上緩緩流動的極光。
紅紅聽到他進來了,但她沒有回頭。
她很生氣,氣他,也氣自己。
嚴風走到落地窗前,站定。
她臉頰上,有著擦過的淚跡。
那讓他心痛不已,但他不敢靠近,他沒有擁抱她的資格。
「你為什麼一定要去?」
她知道答案,依然忍不住想問。
「有人為了這個情報,喪失了性命。」他把手插在口袋。「如果沒有人阻止,將來會有更多的人送命,這件事只能到我為止。」
「狄更生可以送去。」她的語音沙啞,微顫。
「他是負責CIA的人,不是FSB的。」他看著她道,「這是FSB的事。」她的理智可以理解,但她的情感不行。風,好冷好冷。即使穿著毛衣,她還是覺得莫名的冷。他沒再開口,沉默的站在她身後。
這裡的黑夜,並不如她想像的那般寂寥,極光偶爾會出現在這城市的上方,富麗而多彩,在星空下流動,如冷火一般。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就在身後。
這個男人靠著尊嚴、榮譽和責任感,一路走到現在,她不能剝奪它們,他需要去做那件事。
她很清楚,因為她也是那樣的人。
這可惡的王八蛋,和她一樣,相信那虛無的正義。
就算可能會死,他還是會義無反顧。
熱淚,不覺盈滿眼眶。
「很久以前,有人告訴我,只要看過綠色的極光,就會得到幸福。」
他沒聽說過這件事,只能保持著沉默。
「你看過嗎?」她在七彩極光下,問:「綠色的極光。」
他清楚她在做什麼,她在和他要保證,在和他要一個希望。他不該給她,不該讓她對他懷抱希望,但他也和她一樣需要希望看過那整片從天而降,如簾幕一般,美麗的綠色極光。他應該要保持沉默,卻依然開了口。「看過。」
短短兩個字,幾乎被風打散,但她聽得很清楚。
紅紅抿著唇,回過身,忍著淚,凝望著他。
「再問一次,問我為什麼要來這裡。」
那是他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
嚴風看著眼前這嬌小卻勇敢的女人,胸口一陣緊縮。
「我以為你說你是來討債的。」
「我說謊。」她二話不說的承認。
不自覺地明天屏住了呼吸,站在極光下的她,美得不可思議。
他張開嘴,啞聲開口,詢問她要他問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這句話,有若晴空響雷,迴盪在他腦海中。她的眼中有淚,粉唇微顫,但語氣堅定。「我愛你。」她又重複了一次。
他無法動彈,像陷入奇幻的魔法之中。
「打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會走。」她站在寒風中,和他坦承道:「你想要我,我也想要你,我們都成年了,你給我安慰,你提供我溫暖,我很清楚,那只是暫時的。我知道你會走,所以我對你並沒有什麼期望,我們並不是情侶,也沒有在交往,我並不奢望什麼天長地久、海誓山盟。」
這串話,讓他心口一縮。
紅紅抿著唇,自嘲的扯了下嘴角。「你會走,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多話的人,你住在遙遠的異國,和我的生活差了十萬八千里,你離開之後,我們或許一輩子不會再見面。我以為和你在一起很安全,我以為把我的恐懼和你說很安全,以為說了之後,我會好過許多,以為你走了之後。我可以繼續過我的生活,但事情並沒有照
我所想的進行……」
隔著一公尺的冷空氣,她直直的凝望著他。「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因為你不只聽我說而已,你趕走了我的惡夢,你懂得我的傷痛,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你讓我覺得自己是珍貴的,值得被疼愛的,你把我的自信,還給了我他沒有那麼好,她本來就是珍貴的。
他想告訴她,卻無法開口,他還沒有贏回他的榮譽,還不夠資格響應她,要求她等。
所以,他只能屏住氣息,握緊拳頭,聽她說。
「我本來只是想把你當做傾倒心理廢物的垃圾桶。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我以為我能做得到。你應該只是個男人。一個提供我溫暖,又不會傷害我的男人。」
她的字字句句,隨著寒冬陣陣的強風,敲打在他的心上。但每一個字,卻都像燒紅的鐵,在心上烙下印痕。
紅紅看著那個僵硬的站在原地的男人,她知道他在解決這件事之前,不能紿她回應,但是她一定要把話講清楚。
他這一趟的風險,非常高。
就算有紅眼做後盾,他還是可能會受傷,甚至死亡。
她不想讓自己後悔。所以她拉下臉來,和他告白,
「然後你走了,我才敢和自己承認,那天晚上,我交出來的,並不單純只有那些莫可名狀的恐懼、懷疑、和惡夢……」她走上前,抬手扶著他冷硬的臉,撫著他薄情的唇,迎視著他痛苦深邃的黑眸,「還有我的心。」她說。
她那雙美麗的黑眸中,有著烈火一般激昂的情感,驅散了寒凍。
不自禁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寒冷的空氣裡,有著她火熱甜美的芬芳。
「我愛你。」
她仰望著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硬拉了下來,狠狠的開口:「所以,你給我好好聽清楚,你可不用現在回答我,你也可以繼續假裝不知道,但你若是敢在回答我之前死掉!」
她憤怒的眼裡,有著淚光,一字一句的威脅道。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丟下了那句威脅之後,她放開了他,轉身就走。
他想抓住他,但他不能給她,她想要的回應,現在還不行,所以他只是伸手巴著火紅的臉,試圖控制狂猛的心跳,繼續站在陽台上,沒有再去打擾她。她沒有要求他別的,她只要他活著,他不昴得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對她的情感,滿溢胸中。
天上的極光,不斷變幼著。
懷抱著希望,他仰望著它們,讓她的話包圍住他,直到深夜。
他知道,他會盡一切力量活下來,給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