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開了?」羅炎兒遲緩的點頭,她不該這麼自私,為了能夠隨時對著一罐骨灰懺悔,就把死去的人放在身邊不讓三皇子下葬,這種做法比穆檀悅纏住她不放還惡劣!
活著的她,還有反抗的權利,可死去的人……也許早已厭倦了被束縛在她身邊,日日夜夜看她自怨自艾,卻連反對都說不出。羅炎兒倚在穆檀悅的懷裡,低頭看著腳邊的花朵,呢喃出不知是在對誰說的話語——
「對不起。」原諒她直到今天才發現自己有多麼自私。
在適宜祭祀的黃道吉日,一群人走人檀王領地裡最安靜的王族墓地。
使者們先去祭拜了檀王家族的亡者,隨後才去祭奠埋葬在同一個地方的三皇子。
眾人進了地宮,在昏暗的燈光中,走向三皇子的墓室。那已經不是一個虛設的空殼,其中已放置了從花叢裡轉移而出的三皇子的骨灰。
停在墓室之外,羅炎兒與穆檀悅沉默的凝視著封閉的大門,在他們身後的人群也止步,按規矩祭祀哀悼……
寂靜中,羅炎兒對著門裡的死者說著悄悄話。
無論墓室裡那骨灰是否能聽得見,她默默的說:她不會再任性了,會學著為別人著想了,懂得什麼叫責任……
可惜成長的代價是失去了愛自己的人,但她會永遠把三皇子記在心底,不犯相同的錯。
羅炎兒不自覺的握緊了穆檀悅的手,大聲的在心裡對三皇子說著:所以,請你安息。一朵收在袖袋,已經有些枯萎的玫瑰,從她的指間掉落在墓室門外。
漫長的祭奠結束,眾人走出地宮,外面陽光燦爛。
那些表現得黯然神傷的使節一照到太陽,就恢復得精氣充足、神采飛揚;七公主更是迫不及待的親近穆檀悅。
「檀王,過些日子我們就要回京了。」七公主遺憾的表示不能長留在此,一邊說著,一邊用求助的目光看穆檀悅。
羅炎兒站在穆檀悅身邊,覺得七公主的態度很怪異,再怎麼想要靠山,也不用像個煙花女子似的,明目張膽對有婦之夫獻媚吧?
「失禮了,公主。」穆檀悅打斷七公主的話,手摟著羅炎兒的腰借口離開,把大隊人馬丟給下人招待。
羅炎兒被他帶上馬背,隨著駿馬奔馳,甩開所有人。他帶她絕塵而去,留下一群人望著他們的背影竊竊私語——
「檀王與平陽郡主很恩愛呢!」
「應該稱郡主為王妃了,她變得有禮貌了。」
「當初三皇子對她十分著迷的,沒想到一轉眼,她卻成了檀王妃。」
七公主聽著幾不可聞的討論聲,面無表情。
心腹侍女走向她,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忍不住小聲發問:「公主,怎麼辦?」
七公主眨了眨眼,今後,該怎麼辦?
隨行的不少人知道,他們以祭奠之名來到這裡的另一個目的是討好檀王,拉攏檀王成為他們勢力的一部分。
如果她能嫁給檀王,有機會在他身旁瓜分他的權勢,那最美好不過了。
可檀王的態度很明顯的透露出,對她沒興趣的冷漠,七公主淡淡一笑,那麼她該怎麼完成她的任務呢?
回信謝絕了皇太后的好意,穆檀悅始終與京城來的使節們保持不冷不熱的距離,與七公主更是絕少再見面。
數日後,眼看著使節們就要踏上回京的路,在穆檀悅外出的午後,七公主的侍女出動了,只身前來偷偷傳了口信給羅炎兒。
「七公主邀請王妃,今日傍晚到城中的天香樓茶館相見。」
羅炎兒讓下人都退開,搞不懂七公主派人約她到外面相見的意圖。「公主此時人在何處?」不在王府裡嗎?
「公主一早就隨幾位大人出王府去了。」七公主的侍女答得很隱晦。羅炎兒不由得猜測,七公主約她在王府外,是不打算讓王府裡的人知道這次的會面嗎?
「除了邀約,七公主可有交代你別的事?」
侍女回道:「公主只是再三叮嚀,請王妃盡量瞞著王府的人行動,別讓檀王知道她的邀約。」
這麼神秘……羅炎兒不置可否,讓侍女退下。
三皇子死去至今,她一直避免和認識他們兩個的人相處,如今身為人妻,有了更尷尬的身份,她其實並不想和七公主——三皇子的妹妹私下見面。
她們根本沒什麼好談的,七公主若不是要譴責她嫁給穆檀悅,就是要利用她接近穆檀悅,無論情況如何,難免會提起她與三皇子的過去。
雖然現在的她已經能夠很平靜的去對待發生過的一切,但她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去遷就毫無交情的七公主。尤其是,對方正想染指她的男人!
天香樓,城裡最有名的茶館,高七層,愈上層的位子,花費的價格愈昂貴,因此若非達富貴人,鮮少有人會選擇在第七層請客。黃昏時分,羅炎兒坐著王府的馬車,在穆檀悅外出回府前,沒有知會任何人,獨自前來與七公主會面。雖然她本身無意與七公主私下相處,但一想到今後大概不會再見到這位三皇子的同母妹妹了,她還是忍不住答應七公主的邀約。「王妃,裡面請。」七公主的侍女等候已久,一見羅炎兒進茶館,立刻引她前往七摟的單間茶室。
七公主正獨自一人待在茶室裡,見羅炎兒如約前來,她會心一笑,態度異常的友好。羅炎兒在七公主的對面入座,心裡對她的笑臉很不以為然,羅炎兒一直都清楚七公主對自己沒有好感。「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沉默了片刻,無視七公主親手遞來的茶水,羅炎兒委婉的發問。若在以前,她一開口不是「找我幹嘛」就是「有話快說」的毫不客氣,如今的她,儘管仍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但己變得客氣了許多。七公主沒由來的歎氣,接著親切道:「炎兒姊,好幾年沒見你來皇宮,雖然偶爾能聽到一些關於你的傳聞,但我還是想見你一面。」
羅炎兒不解的皺皺眉,「所以,我問你有什麼事?」
「我……很羨慕三哥。」
「我一直很喜歡你,炎兒姐姐。」
「……再來?」
七公主甜甜一笑,終於進入正題,「我已經到了該成親的年紀,倘若這一回不能嫁給檀王,不知會被安排給誰,也許會被送去蠻夷之國和番。」
羅炎兒默然,就算七公主裝可憐,她也不會讓出穆檀悅。
「你說來說去,還是想嫁進檀王府,與我共用一夫嗎?」她直截了當的質問七公主。
穆檀悅是個有許多缺點,還很會欺壓她的壞男人,然而她不打算將那個壞男人送給別人分享。
她今生的伴侶只有一個,而他也許諾了不會把心分給別人,羅炎兒相信穆檀悅,相信彼此應該可以維持這段姻緣……應該吧?
「炎兒姊,我知道檀王很喜歡你,我不會爭寵的,只希望你能看在三哥的分上收留我。」
果然,對方還是把三皇子抬出來利用了,羅炎兒不為所動,冷淡道:「你以為告訴我這些話,檀王就會娶你嗎?」
「我發現檀王十分寵愛姊姊,希望姊姊能幫幫我,若是進不了檀王府,我極有可能會被送去和親,我不想離開國土,去到異國他鄉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七公主是鐵了心想嫁給穆檀悅,寧願委屈自己當妾室,也不願去和番。
這回,輪到羅炎兒歎氣了。
她無意識的摸著衣裳前襟的徽章,那是屬於穆檀悅一族的家徽。這個獨特的身份——族長的女人,她絕對不允許有第二個人來爭奪!
可是羅炎兒聽說過,被送去和親的公主在語言、信仰、風俗完全不同的國度,生活極其艱苦,往往沒有好下場……她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無法對七公主見死不救。
「炎兒姊,請你看在我是三哥唯一的妹妹,幫我向檀王說幾句話好嗎?」七公主敏銳的感覺到羅炎兒的動搖,再次哀求。
「我幫不了你,也不會阻止你的行動,你可以去嘗試說服檀王,他才是決定你去留的人,而我並不想當你的『姊妹』,失禮了。」羅炎兒另有打算,說出口的話十分堅決。
她同情七公主身不由己的遭遇,卻不會為此幫助她嫁進檀王府,羅炎兒非常確定,她不想穆檀悅有別的女人!
他的柔情和那溫暖的胸膛,她都想獨佔,不分給別人。
「請等一等!」眼見羅炎兒起身要離開,七公主一時晴急,出手阻攔。
羅炎兒猝不及防的,讓她握住了手腕,頓時覺得手腕莫名的發熱,趕緊不著痕跡的掙脫開。
「公主,你?」看著七公主焦慮的臉色,羅炎兒沒想到她會如此失態,又不是嫁不了穆檀悅就會死。
暗中思索著該如何幫助七公主,不讓對方與她搶丈夫,又可以免去七公主和親番邦的命運,羅炎兒堅定的態度出現了稍微的軟化。
「你……」猶豫了片刻,她對七公主道:「我另有打算,你等我消息。」
羅炎兒一回到王府,穆檀悅的貼身侍從就急急忙忙的將她請到書房去。
檀王府的書房在她居住的院落旁,是穆檀悅收藏書畫和商討事務的地方,算是王府裡的機要重地。
羅炎兒不疾不徐的進了門,此時,穆檀悅正坐在長案邊,悠閒的拆著手中的信箋觀看。
「沒事吧?」知道她來了,他頭也沒抬,立即發問。
羅炎兒一聽這話,當下明白了穆檀悅曉得她和七公主在——私下相見。「你有派人跟著我?」
「用不著,自然有人會告訴我。」整個城池都是他的,她的行蹤怎麼可能瞞得了他?
「沒什麼事,不過是七公主……求我當媒人。」儘管七公主弄得神神秘秘的,大費周章的約她出門,動機實在不佳,但除了尋求她「協助」外,七公主並沒有要任何手段,搞出什麼陰謀。
「媒人?來找你說媒?」穆檀悅玩味的問羅炎兒,「你願意?」
她哼了一聲,置若罔聞的拿過桌案上的清水,直接往嘴裡倒,不料,才喝了一口,臉色就全變了,難以忍受的刺鼻味道嗆得她猛咳。
「不能喝酒,別喝得這麼急。」穆檀悅體貼的湊過去,把不舒服的人兒擁進懷裡,為她順順氣、調調息,然後趁她鬆懈,含住她的嘴一陣糾纏,把她口腔裡的酒氣全都吃進自己嘴裡。
他知道羅炎兒沒什麼酒量,曾經灌她一兩杯就能看到她意識渙散、醉醺醺的模樣,如同眼下這般,目光迷糊、面如桃花、誘人無比。
穆檀悅情動了,體內湧起一股熱潮,他環抱羅炎兒的腰身,柔聲誘惑,「陪我在這吃晚膳,接著我們一起沐浴。」
羅炎兒皺起臉蛋,似乎在抗拒什麼;穆檀悅明白,有時候她露出抗拒的神態並不一定是厭惡,更多的是迷惘和困惑。
下一刻,羅炎兒正色道:「我得寫信給我爹娘,還有你也幫七公主物色一番,找看看我們的族群裡有什麼青年才俊配得上她?」
穆檀悅一聽,挑了挑眉。「你真要當媒人了?」
「反正不是把她配給你!」
那就是要將有威脅的對手塞給別人了,穆檀悅心有所思,笑出聲來。「你不用替七公主擔心,我聽人說,她一直在為太后謀事,年紀雖小,城府已非一般人可比擬,不是外表那麼單純,你別把她當無知少女。」
羅炎兒認同他的說法,朦朧的意識從微醺的酒氣中清醒過來。「按照你說的,她邀我出去見面,肯定也不單純了?」
「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