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殿裡,一張精美的圓桌旁,相對坐著游斂和夏侯瀾,正聚精會神的對弈,此時恰逢游斂走了一招妙棋,夏侯瀾正在苦苦思索,一邊順手拿過旁邊的茶杯品了一口。
游斂看著他笑道:「你近來似乎有件得意事情,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煥發,脾氣似乎也沒有以前大了,就說這下棋吧,也少了昔日咄咄逼人的霸氣,不知道最近遇上什麼好事了
,哦,或者我該說是遇上什麼好人了?」
夏侯瀾也笑道:「你是怕我想出一招好棋來破你吧,故意擾我心神。」想了想,將一子落在西北角上,又忍不住道:「真是個妙人兒,雖將來如何我不敢說,不過現下,我倒
確實因為他開心不少。」
游斂道:「你為人一向眼界甚高,尋常人也難得你正眼一瞧,是個什麼樣人,竟得你誇讚,更為他改了奴隸的法令,弄得群情洶湧,好一陣子才子息,改日我定要去瞧瞧不可。」夏侯瀾點頭道:「你去瞧吧,他雖是個奴隸,卻乾淨的很,無論外在內在,都乾淨,我就喜歡他這一點。」
說著話,一盤棋已經下完,夏侯瀾起身告辭,游斂笑道:「我知道,你著急回去陪美人嘛。」一邊將他送了出去,夏侯瀾匆匆而歸。進了府門,兩個妾打扮的花枝招展迎了上
來。媚笑道:「王爺讓人家好等,怎麼幾天都不露面兒,也不管奴家的相思。」說完一人一邊手,就要服侍夏侯瀾往自己屋裡去。
夏侯瀾皺了眉頭,道:「什麼時候你們竟如此大膽放肆了,還不快放開我。」說完看見總管也趕上來問好,連忙問道:「易水呢?他在哪裡?」
兩個妾不甘不願的放了他,一聽他開口就問易水,面上不由現出怨恨神色,轉瞬即逝,依舊堆起如花笑容道:「王爺整日裡纏著個奴隸幹什麼,也太給臉了,性奴們不過玩玩
罷了,何必這般上心呢,奴家……」未等說完,己被夏侯瀾淡淡瞅了一眼,兩人登時再不敢說,耳聽得總管必恭必敬稟報道:「回王爺,易水在相約閣裡跟著忘月姑娘練字呢,不
然奴才這就去把他叫來服侍?」
夏侯瀾擺手道:「不必了,我親自去。」說完也不管兩個妾氣的面白唇青,逕自來到相約閣,遠遠的果然望見兩個人影,易水端坐在椅子上,正聚精會神的下筆,忘月在一邊
看著。他心裡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心道這樣恬靜的畫面,怎能和別人分享而不給本王。想到此處,雖然明知道忘月懂分寸,不會對易水懷有什麼心思,他仍是覺著不舒服,細想
想,自己活到現在,竟沒有過這種心情,難道就是常人所說的嫉妒嗎?
夏侯瀾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再回憶剛才游斂說得話,沒想到一個性奴竟然能改變自己這麼多。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他喜歡易水,可以養他,可以寵他,可以讓他
陪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卻惟獨不能愛他,他夏侯瀾這一生最不需要的感情就是最可憎的愛情,什麼「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什麼「愛美人不愛江山」,統統的見鬼去,他才不會
讓這種可笑的東西把自己變成一個軟弱的,一無是處的癡情種子。
悄悄的走進門,擺了擺手不讓眼尖的奴才們出聲,他來到易水身後,只見他正在紙上工整的寫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八個字,因為是初練,字體還可笑的很。但夏侯瀾的
目光卻驟然深邃起來,若有所思的看著一臉認真的易水,那張乾淨的容顏上,並沒有可以稱為慾望的東西以及貪婪的表情,心裡鬆了口氣,他想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易水,一個
高傲的奴隸,最不屑以色侍人,傲骨錚錚的他怎麼會去在意什麼名分地位呢。
正出神,忘月一回頭,看見了他,忙襝衽參拜,易水也忙停筆,站起來看他,夏侯瀾仔細看著他的眼神,毫無慌亂之色,平靜的就如一池清澈湖水,他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笑著道:「你們繼續,我不過是沒有事,所以走過來看看罷了。」剛說完,忘月已笑道:「王爺真沒有事麼?兩位夫人可在我耳邊念過不止一次了,說你好長時間都沒往她們屋
裡去,依奴婢看來,王爺今日既有空,不如就過去坐坐,也好一解夫人們的相思。」
夏侯瀾道:「多嘴。本王去哪裡還要你分派嗎?」說完拿起那張字細看,又聽忘月道:「奴婢自然不敢分派王爺,只是夫人們長久不得恩寵,難免心生不滿,日子久了,這不
滿總得發洩出來不是,奴婢不過是為了滿府的奴才著想,免得成為無辜的受氣筒。」她嘴裡雖說得是滿府的奴才,眼睛卻只望著易水。夏侯瀾何等聰明,哪有聽不出她語帶雙關的
道理。
當下淡淡瞅了忘月一眼,冷笑道:「你放心吧,我倒要看看這府裡有誰敢這樣跋扈。」說完命眾人都退下,獨剩他和易水在亭子裡,方笑道:「這張字對於初學者來說,倒也
難得了,只是為何要挑這句話來寫呢?有什麼深意嗎?」他把目光從字上移開,目光如一隻箭般直射向易水。
易水一笑道:「王爺覺得我能有什麼深意呢?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我昨日聽忘月姑娘講了一個故事,說一個小和尚和老和尚過河,有一個女人請他們幫忙,小和尚不肯背她
,怕犯了色戒,老和尚就背起她趟過河去,到了對岸,小和尚問老和尚為什麼近女色,老和尚說:「我早已放下了,你卻還背著。」王爺,如今你不覺得自己就像那個小和尚嗎?
一直對我奴隸的身份念念不忘,生怕我有什麼非分的想法。」
夏侯瀾注目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歎了一聲道:「為什麼你是個奴隸,你若不是這個身份,以你之才,當是王妃的不二人選。」易水道:「王爺可別這樣說,小心易水真的生了
妄想,人往高處走,誰不願意登上枝頭呢?」說完莞爾一笑,竟自有一股脫俗中帶著嫵媚的無邊滋味,夏侯瀾心裡一熱,一把摟住他道:「你呀,就是這麼聰明,難道就不知道藏
一藏嗎?或是說你不明白主子最忌諱的就是聰明人。」
易水冷笑一聲:「我就是這樣,王爺願意如何發落就如何發落,我雖不才,也知道一句話,無慾則剛,我對你沒所求,怕你什麼,就算現在讓我國去農場做苦力奴,我還巴不
得呢,這種以色侍人的日子,總有到頭的時候。夏侯瀾拉著他的手步出亭子,一邊道:「說得好,只不過你想離開我,卻連門兒都沒有,我要你陪在我身邊一輩子,才不要分離。」
易水注目看著他,粲然一笑:「是麼?王爺對我這麼上心,我竟從來不知道,這也不能怪我,聽過哪個性奴有這般恩寵的……」一語未完,夏侯瀾忽然板了他的身子轉向自己
,認真道:「易水,你放心,我要你在我身邊,不會讓你永遠頂著性奴這個身份,我知道你在意,總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名分的。」
易水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心裡忽然有了一股難言的滋味,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夏侯瀾現在的目光看著的,是一個他喜歡的人,而不是一個奴隸,不得不承認,天生的優秀加
上這股可以稱作真摯的感情,實在是打動自己的最佳武器。可是結局呢?他不敢去想,畢竟他的想法在眾多人看來,是可以遭天打雷劈的貪婪,即便他為此粉身碎骨,也不會有一
個人對他施捨一分同情。因此他也不敢付出太多感情,要知道,感情這種東西一旦付出,就再難以收回了,如果真能終成眷屬還罷,若不能,那將是他最大的恥辱。
菩澀的一笑,他輕輕掙開了夏侯瀾,輕聲道:「給我名分?王爺打算給我什麼名分?我雖不貪,但你府中的這些名分,除了王妃外我可一概看不上眼,其餘的,不要也罷。」
夏侯瀾笑道:「你若有本事,儘管爭爭看。」他這本是玩笑,卻見易水豁然抬頭道:「你是說真的麼?」他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君無戲言,我雖不是皇上,但身為王爺,也該
一言九鼎。」易水嘴角漸漸泛開了一個笑容,偏過頭去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夏侯瀾笑道:「不反悔。」心中卻想:他能有什麼手段出類拔萃,再怎麼比還能比得上那些公候小姐嗎?只是……唉,雖然名門閨秀不少,卻又有哪個能像易水一樣,讓我這
樣的輕鬆自在,一時不見就想的慌呢?思及此處,不由認真望向秀麗頎長的背影,暗暗疑惑道:「難道本王竟對他動了情嗎?這可不是一件什麼好事。不行,絕對不行。」他卻不
知只因今日這一段話,為他們的未來埋下了禍患。
再說那兩個妾,眼見王爺理也不理自己就去了,氣的不行,當中一個叫做燕囡的便道:「哼,不過是一個性奴罷了,值得這麼上心嗎?」另一個道:「姐姐,王爺他可就上心
了嘛。你看這勁頭兒,哪裡還記得那個易水不過是個賤奴啊,長此下去,依妹妹看,遲早得把我們兩個丟到一邊不聞不問呢。」
燕囡看了她一眼,忽然冷笑道:「珊瑚妹子說得是,叫你說怎麼樣能讓王爺回心轉意呢?」那叫珊瑚的妾氏道:「妹妹一向愚笨,能有什麼好主意,若有主意,早就使了,還
等到今天呢。」
燕囡道:「既如此說,我倒有個主意,就是要借助妹妹的威望才能行使,你可敢嗎?」話音剛落,那珊瑚仗著自己父親是個將軍,早驕傲道:「我有什麼不敢的,左右只是個
性奴,王爺還會為了個性奴棄了我不成?姐姐有什麼主意儘管說出來吧。」燕囡點了點頭道:「好,既然如此,你跟我過來,這事兒還要好好商議商議。」說完引她一直到了自己
的屋子。
「好了,現在左右沒人,姐姐有什麼好主意,可該開口了吧。」一進屋,偋退了左右,珊瑚便迫不及待的問。
燕囡心計深沉,聞言輕輕一笑道:「這事兒可不難,咱們只攛掇著王爺,使勁兒的寵著他便是。」話音剛落就聽到珊瑚的驚叫:「什麼?姐姐,你不是瘋了吧?我恨不得把那
個下賤的奴隸剝皮拆骨,你卻說要想法讓王爺更寵他,你……你……妹妹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燕囡一笑:「妹妹少安毋躁,我且問你,王爺最恨什麼樣的人?」
珊瑚皺著眉頭想了一陣:「這個我也說不大准,似乎王爺不喜歡願意干涉他的人,所以我們姐妹倆雖為王府裡的女主人,不也是一直都規規矩矩的嗎?」
燕囡點頭:「妹妹說得不錯。有一句話叫做恃寵生驕,我們便讓王爺使勁兒的寵著這個男奴,等到把他寵的無法無天了,你再稍稍的推波助瀾一下,不怕不拔除我們這顆眼中
釘,此舉不是比你我逼著王爺休了他要好的多嗎?又不惹王爺厭惡,不是我說句小心的話,一旦我們真讓王爺生了厭,你以為他就不敢休掉咱們嗎?」
一番話說得珊瑚連連稱是,一邊道:「姐姐果然高明,但不知我要如何推波助瀾?」
燕囡坐到她身邊,湊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聽得珊瑚眉開眼笑,不住點頭答應。最後喜道:「姐姐,妹妹從今兒可佩服你了,如此一來,不怕那個賤奴不滾回老家去。」
隨後的日子裡,夏侯瀾果然便如她們所料一般,對易水越發上心,燕囡珊瑚雖見事情朝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奈何心中仍覺不痛快,不由得更是對易水恨之入骨。只默默算著日子,等待出手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