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雨晴面無表情的輪流盯著眼前三樣物品。
第一項,三尺白綾。
她用僵硬的手將三尺白綾拋過橫樑,穩穩的打了個結,腳下墊著一張椅子,纖細的玉手抓著白綾。現在她只消將可愛的頭顱放進去,再將腳下的椅子踢倒,就可以接近天國了。
她慢慢的將頭探進白綾中,正準備踢倒椅子……
腦中乍然出現剛去世的娘親那慈愛的臉龐。「晴兒,不要……吊死鬼可是很醜的。」她話一說完,便似夢般的消失了。
高雨晴一點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悶不樂的自語自語道:「我管他死得難不難看,反正不都是死嗎?」
她脖子往前一伸,腳下正待用力,驀然想起吊死鬼真的很難看——眼球凸出來、舌頭伸得長長的,臉色發青……
高雨晴大大的歎了口氣,排除了第一項自殺的方式,接著往第二項看去——一把很利、很亮的刀子。
她右手拿著刀,準備在左手腕上劃出幾道口子,最好可以寫成個「井」字。
可是就在割下去那一秒,她又猶豫了。娘親好像又在耳旁嘮叨著,彷彿她還是個小女孩般的叮嚀:「不可以隨便動刀、動槍喔……」
想到這兒,高雨晴心中一酸,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龐也立刻顯得傷痛萬分,雙眸中帶著淚意。
這些日子以來,她哭夠了、也傷心夠了。然而老天爺並沒有因她的傷心、她的難過而改變一切,更沒有辦法將兩個星期前因車禍而死亡的父母還給她。
本來父母是可以不用死的。
要不是那群該死的綁匪缺錢用,而綁架她勒索一千萬,父母也不會在送贖款的途中,因車禍而死去。
要不是那些可惡的綁匪,父母就不會死了。
她恨死他們了!他們不但害她變成狐兒,還在綁架她的那三天中,意圖輕薄她。要不是她抵死不從,恐怕早成了殘花敗柳。雖然他們並未真正侵犯她,可是她每每憶起那些綁匪的舉動,總覺得自己不再清白——至少在心靈上已經不是了。
她向來是個完美主義者,而在這方面更是執著。
當她知曉父母死亡的消息,整個人差點就崩潰了。要不是強烈的恨意支持著她,她一定會馬上跟著父母一起走!
她要報仇!若不是這群無法無天的綁匪,她現在還是那個被父母捧在手裡、疼在心裡的獨生女兒,一家三口仍然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都是那群綁匪毀了一切,她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雖然綁匪們後來主動的放了她,可是這麼做也改變不了什麼。她的父母死了,這是一個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也熄滅不了她復仇的熊熊烈火。
父母留下了大筆遺產給她,於是她拿出一千萬做為緝拿歹徒的賞金,要那些綁匪嘗嘗遭人追殺之苦。沒想到,那些綁匪居然在昨天自動投案去了。
仇雖然報了,她卻像個失神的人,一心想追隨父母而去。因為在這世上她不曉得自己還擁有什麼?她想念父母,受不了沒有父母疼愛的日子。
也因此,今天她準備了三樣自殺的「工具」,意圖結束目己的生命。如今第一、二項都行不通,於是她將視線調到最後一樣——安眠藥上。
只要將那一瓶安眠藥悉數吞下,她就可以跟父母共享天倫,一家團聚了……
高雨晴右手抓了把藥錠,左手捧著杯子,正要入口時,她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已立好了遺囑,決定死後將所有的財產捐給慈善機關;而且她還買了鉅額的保險,受益人也都是各公益團體。
她曉得自殺是一種罪過,但如果她做了很多善事,應該可以將功補過的。因為父母向來樂善好施,死後一定往天堂去了,所以她也該去天堂找父母,而不是獨自前往枉死城。
她本來是這樣盤算好的,可是卻獨獨忘了一件事——
自殺不在保險理賠的範圍之內。
所以她不能上吊、不能割腕,更不能吃安眠藥,因為如此一來,必定會與父母形成天堂與地獄的永別。
這個認知狠狠擊向她的腦海,使她的身子立刻就軟了下來。
她不想活了,真的。世上沒有半個親人,活著有多苦、多難受呀!再說父母是因她而死,她良心過意不去,根本不想苟活在世上呀!
怎麼辦?該怎麼辦呢?
高雨晴目光無意識的游移著,突然看到身旁報紙上的廣告——
水晶號帶您暢遊世界五大洋,意者請洽……
慢慢的,高雨晴傷心難過的臉龐上,浮現了一絲笑意。
她要去參加旅遊。
不是去散心,而是進行另一種自殺——一種保險公司非理賠不可的自殺。
她要去找「殺手」殺她自己。
地點就設在水晶號上,範圍這麼小,殺手應該滿容易得手的。不過……那麼容易完成的CASE,不曉得能不能打得折扣?
她要的不多,八折就好了。
** ** **
水晶號上,兩個出色得可以當封面人物的外籍帥哥正嚴肅的討論著事情。
金髮的雷蒙戴了副眼鏡掩住他湛藍的雙眸,身上穿著筆挺的西裝,帥氣中帶著斯文,是個標準的美國帥哥。
「你真的不打算放棄嗎?」他不死心的又問了一次。
在水晶號駛入台灣海域的前一天,雷蒙不由得想勸阻約瑟放棄這一次的計畫。雖然他從一開始就不同意這個計畫,可是誰教老闆不是他,而是約瑟呢?
不行,這個行動太冒險,拿寶貴的生命賭這麼一次實在太不划算了。
「現在說這些不會太晚了嗎?我們都上船一個多月了,仍然沒有什麼動靜,可見那個人還沒有上船。」約瑟淡淡的說著,彷彿覺得雷蒙的擔心是多餘的。
若說雷蒙是帥哥,那約瑟更是其中之最;棕髮和咖啡色的眼眸,不但體格壯碩健美,臉龐更有如雕刻中的極品。他的穿著很簡單,樸素俐落的休閒服裝,展現出另一種特殊的魅力。不過每個人的眼光都有所差別,也有人認為雷蒙比約瑟來得搶眼。
單從服裝來看,雷蒙像極了老闆,約瑟反倒像個夥計,可是約瑟不在乎外表,他喜歡簡單舒適的穿著,尤其是在度假時,更主張以輕鬆為主。
反觀雷蒙,他才不認為自己是在度假。反正只要出門,他必定是西裝筆挺的,這是他出門必遵的法則之一。
其實雷蒙心裡早就有數,約瑟決定了的事情甚少改變,而且鮮少有錯誤發生。敵人若是以為目前的約瑟是如此的不濟,那麼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注定必須敗在他手上。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用拿自己的性命來當賭注吧?約瑟不但是水晶號的所有人,更是船運界的龍頭老大;而他卻在明知有人要暗殺自己的情況下,自投陷阱待在船上,等著敵人來自投羅網。
約瑟曾明白的表示,他絕不容許別人在暗地裡設下詭計,他要敵人無所遁形;而且他絕不願意在別人的威脅下,為了苟活而藏匿一輩子。
所以他設下了這個陷阱,等著殺手親自報到,也等著幕後主使者主動曝光。
這個計劃是很好,水晶號上也布下了天羅地網,可是萬一有個不慎……
雷蒙千方百計要約瑟放棄這個想法,可是照情況看來,這計畫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尤其經過這段日子的觀察,雷蒙確定約瑟絕不可能放棄後,也只好認了。
「根據最新消息指出,殺手是東方女性。」雷蒙盡責的向約瑟報告。
「東方女性?」約瑟英俊的臉龐上浮現了訝異的表情。
「三天後,台灣有三個人要上船。一個是年近四十的李文雄,他要到香港去玩玩順便洽公;這個男人的背景很單純,沒有任何的危險。第二個是五十歲的婦人葛湘;她喜歡四處遊玩,這一趟旅行早在敵人出現前就預訂好的,況且她年老氣衰沒有什麼威脅性,所以也不太可能是她。」
「第三個叫高雨晴,是一個禮拜前才突然訂下行程的,長得年輕貌美,是億萬富豪的女兒。高雨晴的父母親在三個星期前因車禍去世,她繼承了所有的財產。依我看,這三個人之中,以她的危險性最高。」
雷蒙平穩的轉述著最新消息,直覺的認為高雨晴的行為有些怪異。
「為什麼?」打從約瑟知道殺手是東方女性後,對於執行這項計畫的決心就更堅定了。
約瑟和雷蒙在大學時代曾對神秘的東方做過一次仔細的研究,之後約瑟便對東方女子一直有一種特殊的好感。只是到目前為止,在他身旁的東方女子一直缺少他心中渴望的那種感覺,那種富有東方色彩的神秘味道。
「她父母死後兩個星期,便決定來旅行,就這一點來說未免有點不太尋常。照理說剛失去親人的女子,不應該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再者,她的行程跟我們的行程最為接近,而且消息指出殺手是東方女性,所以我才會覺得她最為可疑。」
「這倒也是。」約瑟的臉上沒有絲毫擔憂,反倒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總裁……」雷蒙見約瑟怪異的表情,不自覺的驚呼著。
「叫約瑟。」約瑟沉穩的命令。
「約瑟,怎麼了?」雖然他和約瑟是大學同學,交情非比尋常,可是雷蒙向來不喜歡公私不分,所以要他叫總裁的名字實在是很不習慣。
以往約瑟要他改口,雷蒙是死也不肯,直認為定要有上下之分。如今要不是為了避免船上的口舌雜亂,他是絕不會改口的。
「高雨晴,很特別的名字。」約瑟幻想著佳人的模樣。
雷蒙臉上則沒有任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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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水晶號?!
高雨晴微昂著下巴,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她沒有料到水晶號竟是這麼漂亮、這樣龐大。
她一直以為水晶號就跟自己平常搭乘的那種三、四十人坐的船差不多,沒有想到光是船身就輿預料中有著百倍之差。
在這同時,約瑟和雷蒙正倚著船舷,注意著岸上的一切動靜。
首先發現高雨晴的人是約瑟,當她那頭及腰的鬈發在風中飛揚,臉上露出單純又天真的模樣時,他的心就被這個東方女性給喚醒了。
她那姣好的臉龐、曼妙的身材、自信又慧黠的模樣,實在太令人憐愛了。尤其她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一股特殊的神采,這正是他一直在尋尋覓覓的佳人呀!看來這趟旅行會因她的加入而更有趣。
雷蒙稍早曾看過美國總部傳送過來高雨晴的照片,但她本人比照片更有風情,也更加漂亮。他鬆了一口氣,她看起來太單純,也太年輕了。
她執行不了那個任務,更沒有那個能耐逃出水晶號,因此雷蒙先前對她產生的所有危機意識,此刻全告消除了。
高雨晴用著敬佩的眼神梭巡著水晶號,當她的視線掃到最上層的甲板時,赫然發現上頭站著兩個帥得不可思議的異國男子。
他們的視線也與她交纏著;高雨晴不畏懼的看著他們。
他們兩人一樣的高大威武、一樣的英氣逼人。不同的是一位是金髮,穿戴得好正式,有如從華爾街中偷溜出來的股市大亨;另一位是棕髮,穿著簡單的休閒服,閒適的神情有如陽光在他身旁跳躍著。
他們是很賞心悅目,可是不適合她目前的心情,更不適合她此行的目的。她是來自尋死路,可不是來釣金龜婿的,更何況依她的財務狀況而言,吃喝十輩子都不成問題,更犯不著為自己找張長期飯票。
想到這,她丟給他們一個不悅的眼神,彷彿相當鄙夷他們那種無聊的注視。
不知是否太陽公公太眷戀他們的「美貌」,霎時所有的光似乎都跑到他們身旁去了,那耀眼的程度簡直不可言喻。
不幸的是,黑暗卻也悉數投奔到她這方來了。
在自尊心的趨使下,她踏著自信的腳步,登上了水晶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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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的女孩!」約瑟笑著說出結論。
「她是柬方人。」顯然對她已沒有敞意,伹那並不表示雷蒙已經接受了高雨晴。
雷蒙有著強烈的種族歧視,縱使剛才親眼目睹那個高雨晴長得相當可人,相當無邪和純真,卻也不能改變他的觀念。也因為如此,她在雷蒙眼中和心中早因膚色而被除名。
「這個中國女子不是很有神秘感嗎?」約瑟對高雨晴有著強烈的好感,早在三天前初聽她名字時,他就被撩動了心弦,而今天的第一次接觸,他更被她的外貌深深地吸引注了。
最讓他感興趣的是,鮮少有女子會對他表現出很不屑的樣子,尤其當他和雷蒙在一起時,他們兩個人的英姿可是會讓任何女子看傻眼的,根本不曾有人甩頭離開。
「我們此行是有目的的。」雷蒙自然聽得出約瑟對高雨晴有意思。
約瑟對女子一向抱持著玩玩的態度,向來也只有女子癡纏著約瑟不放,一方面是為了錢,另一方面是因為他那帥美的臉龐。所以女孩子在約瑟的眼裡、心裡根本沒有什麼份量,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引起約瑟的好奇和注意。
而今高雨晴和約瑟連話都還沒說上半句,便輕易獲得他的青睞,這事要是被那班約瑟迷得知,肯定每個都傷心欲絕。
異色人種在美國是很難得到認可的,更難以打入上流社會,約瑟要是真的被高雨晴所迷,到時會遇到一籮筐的問題。所以雷蒙只好當壞人,破壞他們兩人「可能」在一起的機會。
「放心,我自有分寸。」約瑟笑得好燦爛,很有自信的看著雷蒙。
雷蒙頓時也明白,約瑟這一回是認真的了。
「我有預感,她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樂趣。」
「不要是麻煩就好了。」雷蒙不由得呻吟著。
「女人就是麻煩,不是嗎?」約瑟不怕麻煩,就怕麻煩不上身,尤其是高雨晴那個麻煩精。
有一股相當不好的預感,如排山倒海的湧入雷蒙心中。看來往後約瑟的日子勢必免不了一場男與女的戰爭,只是鹿死誰手呢?
總歸一句話,他們安寧了一個多月的日子,將在高雨晴上船後掀起不可預知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