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同一間房,沿著長廊往裡走,在最後一扇門前停下。插了一頭珠花的女人扯開了嗓子對裡面喊:「那個什麼公子啊,有人接你來了,快開門吧!」
陸恆修站在門前仔細地聽裡面的聲響,卻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門開了,流光如雪,水一般洩出來。
「進去呀!」還想猶豫。冷不防,背後被人推了一把,人就跌跌撞撞地跨進了房裡。
沒有想象中鶯鶯燕燕左擁右抱的不堪情景,偌大的房中似乎空無一人,只有一掛珠簾晃悠悠反射著光芒。
「誰?」珠簾後隱約可見置著一只貴妃榻,聲音自榻上傳來。舒緩低沉,帶了熏然的醉意。
緩步走近那珠簾,華光閃爍,看不清之後的情形,反眩花了自己的眼睛:「臣陸恆修。」
「陸卿家有事要奏?」寧熙燁懶懶睡在榻上問道。
「是。」陸恆修答道。
「何事?」
「立後一事。」心跳聲聽不見了,呼吸也不再急促,陸恆修站在珠簾前緩緩說道。
「哦?」寧熙燁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伸手取過矮幾上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漫聲問道,「陸相以為朕該立哪位佳麗為後?」
珠簾因寧熙燁的動作而搖晃起來,寶珠相碰,掀起一陣「啪啪」的響聲。光影搖動,依稀可以看到珠簾後寧熙燁高枕而臥的舒適模樣。陸恆修垂眼,待響聲過後方開口道:「皆不適宜。」
「是嗎?」寧熙燁抬起身,玩味地轉著手中的空酒盅,「為何呢?」
「陛下還有誓約未踐。」陸恆修沉聲答道。
「有嗎?」寧熙燁再次傾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卻放到唇邊遲遲沒有飲下,「朕怎麼不記得?」
「臣記得。」當年那場除夕宴上也是這般的滿眼華光,用小小孩童的眼光看去,那金冠錦衣的年幼皇子尊貴得幾乎不能讓人直視,「那年陛下就已許下了誓言。」
「小孩子的話怎麼能當真?」唇不可抑制地拉開了一個弧度,杯中的陳年佳釀淡淡地散發著酒香。
「是不能當真。」輕輕地和應他,陸恆修解下了腰中的平安結握在手中摩挲。
「那陸相還有別的理由嗎?」寧熙燁又問道。
陸恆修不語,將平安結遞進簾內。
「陸相這是何意?」寧熙燁並不接,手指撫上那翠綠猶新的結,再一點一點自指尖開始撫過他的手掌。
「臣當真了。」陸恆修感到他的手正慢慢握住自己的,「臣……一直當真。」
唇邊的弧度拉得更大了,寧熙燁握著他的手笑道:「這個時候還要自稱為臣麼?皇帝怎麼可以討臣子做媳婦?」
陸恆修一怔,想笑又凝住:「你相信?」
「我一直相信。」語氣調皮起來,寧熙燁仰起頭來隔著珠簾看向他,「我一直相信小修也喜歡我。」
「……」眼眶酸澀,陸恆修低聲道,「我……我從來都沒想過你為了我……我從未為你做過什麼,你憑什麼相信?」
「就憑你來找我。」將他拉進珠簾內,寧熙燁對上他滿是愧疚的眼睛,「每次我來這裡,一支曲子,一支曲子後小修一定會在外面敲門。」
「只有這個時候,小修才不是為了國事來見我。」寧熙燁捧著他的臉,笑容漸漸落寞下去,「可是這一次……恆修,朕很生氣。太後拿先帝逼朕的時候,小修居然只關心著那個秦耀陽。小修,朕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朕跪在御書房裡等你,你卻沒來。你在乎嗎?朕要立後,你會在乎嗎?」
「我在乎。」陸恆修傾身環住他,聲音因心痛而顫抖,「對不起,是我只顧著自己。我從沒想過你的難處。但是,我真的在乎。」
一把將他拉下狠狠抱住,寧熙燁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沒事了,朕知道了。朕現在不是理你了嗎?」
陸恆修不語,淚卻止不住落了下來。
寧熙燁感受到肩頭的濕意,立時慌了手腳,一邊給他擦淚一邊解釋:「別、你別哭啊……朕不是存心要惹你哭的啊……朕沒別的意思啊,是皇叔的主意啊……」
「辰王爺?」陸恆修疑惑。
寧熙燁見露了口風,只得老實交代:「是皇叔來勸朕讓朕答應的。說是老僵著也不是辦法,再拖下去太後那邊說不准會干出什麼來。不如先答應了讓她們進宮,等進了宮再接著拖……朕本來沒打算聽他的,結果你為了那個秦耀陽,連看都不來看朕一眼,朕一氣就……就答應了。朕、朕真的沒想過逼你……朕就是想知道小修到底有多喜歡朕。誰叫你藏那麼深,那什麼的時候都不肯說……」
偷眼看到陸恆修正轉陰的臉色,又急忙道:「但是朕的病可是真的,朕真的在先帝靈位前跪足了七天的。你看,膝蓋到現在還腫著呢。」
嘴上說是要摸膝蓋,卻是借故拉著陸恆修的手不放。
陸恆修雖惱怒辰王爺和寧熙燁設套逼他吐露真心,但也知這事歸根結底自己也有錯,嘴上說著喜歡,卻絲毫不曾顧慮過寧熙燁的心情才讓感情脆弱如此。明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卻還要勞煩別人來撮合指點,心裡是羞愧多過了氣惱。
寧熙燁見他順從,不由得寸進尺,故意抱著他道:「朕還是不放心呢。」
「不放心什麼?」陸恆修知他不懷好意,謹慎地問道。
眉梢一挑,寧熙燁湊到他的面前,讓彼此的呼吸糾纏到一起:「小修都沒說過喜歡朕。」
「……」陸恆修的臉燒開了,直覺地想扭開臉逃避,卻被他扣住了下巴,灼熱的視線緊緊盯著他的臉不放。
寧熙燁看著他漲紅的臉,打定主意要把他的話逼出來,越發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陸恆修漲紅著臉,幾次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說?」寧熙燁的眉梢彎了下來,溫柔地抱住他,下巴抵著他的肩頭,「算了,沒關系的,朕接著等。」
「我喜歡你。」悶悶的聲音從胸膛口傳過來,輕微得一個分神就會錯過。
寧熙燁愣住了,眉梢嘴角都僵住了不知該作什麼表情。
陸恆修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看到的就是他呆滯的樣子:「我喜歡你。」
看著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再說一遍。一直為故作老成而端起的眉眼都放開,嘴角學著他的樣子向上翹起來,一字一頓,通紅著臉清清楚楚地對著他說:「我喜歡你。」
「呵呵,朕跟自己說,如果今天小修還找來,小修就一定很喜歡朕。」僵住的表情化開,寧熙燁笑得開懷。
下一瞬,陸恆修的身體就被撲倒在了榻上,寧熙燁的唇貼上來,蜻蜓點水般一下一下地啄吻著他的。忽而又放開,拉開一些距離,鳳目狹長,閃著促狹的光芒:「既然都說了,那小修再主動親朕一下吧。啊……」
陸恆修狠狠踹了他一腳,他痛叫一聲卻不放手,壓上來對著他淡紅的唇一陣吮咬。就再不能掙扎,手臂環上他的脖頸羞澀地回應。換來他更放肆的動作,衣衫一件件離開身體掉落到地上,赤裸的身軀糾纏到一起時恨不能把對方揉進骨子裡。
「嗯……」下-體被他含在口中,情欲一波波襲來,陸恆修緊緊地抓著身下的衣衫,抓緊又松開,似是要擺脫,又似乎是想要更多。
正陷進情欲不能自拔的時候,寧熙燁卻突然放開了他,撐起身自上俯視著他因空虛而扭動的身體:「小修自己來好不好?」
說罷,就讓陸恆修坐起,自後抱住他,捉著他的手去套弄他已經挺立起的欲望。
「啊……」雖是被他捉著手,但是在他人面前自己撫慰自己的認知還是讓陸恆修羞得無地自容,羞恥感與快感交織在一起,禁忌的快感一陣陣自下腹處湧出,神智忽沉忽浮,一切都被欲望所支配……
「下次小修用手幫朕做好不好?」雲收雨散後,寧熙燁舔著唇意猶未盡。
「不可能。」陸恆修一口回絕。
「怎麼不可能?」寧熙燁信心滿滿地道,「剛才小修不是自己給自己做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陸恆修的臉立刻熟了,心道還不是你。一次還不夠,合著每次腰酸背痛的人不是你。
寧熙燁見他神色羞怯,心中一蕩,不由又壓住了他說道:「不用下次了,就這次吧。」
手立刻爬上了他清瘦的胸膛,玩弄起兩顆早被吮得艷紅的小珠。
陸恆修正要抵擋不住的時候,門外卻響起了春風嬤嬤的聲音:「我說陸相啊,天亮了,你們上朝是什麼時辰吶?」
心頭一驚,立刻什麼春情都沒了,推開了寧熙燁打開窗子一看,天邊一輪紅日初升,朝霞漫天,樓下的大街上,各家的官轎正匆匆往宮裡趕。
暗叫一聲「不好」,兩人趕緊拾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來,開了門正急著往外奔,春風嬤嬤卻好整以暇地撥著算盤堵在了門口:「兩位公子,就算是住個客棧也得付帳啊。」
探頭瞄了一眼屋子裡頭那掛珠簾之後的貴妃榻和滾在地上的青瓷小瓶以及幾顆不像首飾又不像裝飾的珠子,鮮紅的嘴越發咧得詭異:「何況客棧哪有那些東西,是吧?放心,放心,我春風嬤嬤大方得很,兩位都是熟人,用過的那些東西咱就不算銀兩了。房錢、酒錢和前兩晚我們家翠翠唱小曲的錢,一共就這麼些,您二位哪位結帳呀?」
「小修……」寧熙燁拉了拉陸恆修的袖子,挨到他耳邊低聲道,「朕沒帶錢……」
陸恆修看了他一眼,也低聲道:「我也沒帶錢。」
兩人齊齊看著春風嬤嬤,滿面春風的女人立刻換了表情,血盆大口張開了幾次又合攏:「沒帶錢?」
尖利的叫聲把樓外的牌匾也震得晃了幾晃。
***
皇家取良材,三年一開科。更何況今次不但能功成名就更有如花美眷,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一朝盡為所有。難怪貢院之內天下士子莫不筆走龍蛇奮筆疾書,荊牆之外的齊嘉緊張得手心冒汗,繞著貢院外的老槐樹直打轉。
「又不是你考試,你急什麼?」陸恆儉被他轉得頭暈,跑去把他拉過來按在了板凳上。
齊嘉不理他,焦急地問桌對面的陸恆修:「陸大人,這次的題難不難?不難吧?」
從考試到現在,陸恆修已經被他拉著問了十多遍,可見他焦慮難安的樣子,只得耐著性子勸他:「都是幾位翰林院的老學士出的題,前幾回也是他們,不難的。小齊大人不要著急。若有真才實學,定是能中的。」
「可……」齊嘉仍不安心,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可都聽說,歷年都有買通了閱卷官的……」
「哈……」話未說完,寧熙燁便笑了起來,冷著聲調對齊嘉說道,「齊卿家是在說朕對科考舞弊監管不力麼?」
齊嘉手一顫,杯裡的茶水大半潑了出來:「不、不是……沒有,微臣絕對沒有!臣又說錯話了……」
見寧熙燁仍是不信的神色,忙離了座要跪下請罪,憋得通紅的臉上,汗水都浸濕了額邊的發。
「是麼?」寧熙燁還想戲弄他,見陸恆修正拿眼橫著自己,只得悻悻地說道,「那沒有就沒有吧。」
「別欺負小齊。」陸恆修起身去攙齊嘉,走過寧熙燁身邊時低聲訓斥他道。
寧熙燁嘴一撇,放下了玩笑的心思,認真地寬慰齊嘉:「這回是大理寺的方載道大人主掌監考,你信不過別人,難道還信不過他嗎?」
陸恆修和陸恆儉也在一邊勸說,齊嘉這才略略安定了心神。
「看小齊的樣子,考試的是你哪家的親戚?」陸恆儉問道。
眾人也好奇,想他是家中的獨子,平日也沒聽他提過有什麼要好的朋友,怎麼他竟這麼關切。
齊嘉沒提防陸恆儉會有如此一問,楞了一楞才支吾著答道:「朋……朋友……吧。」
「哦?什麼朋友?叫什麼?朕回去後讓閱卷官留意著。」寧熙燁本是好意,卻讓齊嘉更為局促,猛地抬起頭來辯解道:「不……不用!不用!就……就是普通的朋友,他……」
看到其他三人洗耳恭聽的表情,才知道自己險些又要被他們誆了,也不敢惱,長舒了一口氣正色道:「是在一個學堂念過書的同窗。」
之後任憑三人再問,也不多說一句了。
***
少將軍秦耀陽傷勢痊愈,我軍氣勢如虹接連得勝,北蠻懼於我朝雄威,自願退居北地再不敢來犯。
捷報傳來,眾臣皆喜笑顏開,齊齊拜倒懇請寧熙燁效仿先帝當年出城迎接將士凱旋。
寧熙燁龍顏大悅,滿口應下。等聽靈公公辰王爺等提醒,秦老元帥尚要在遼州盤桓幾日,領軍回城的是秦耀陽時,想反悔卻來不及了。
「朕不能不去麼?」臨上龍輦,寧熙燁仍不死心地問陸恆修,遲遲不肯起駕。
陸恆修身著緋紅的官袍,頭戴一品丞相的高冠,風姿俊朗,氣度翩翩,端著臉對他的低語充耳不聞,執著笏板朗聲道:「恭請陛下起駕。」一邊示意靈公公半推半扶地把不甘願的皇帝塞進龍輦裡。
儀仗開道,鼓樂喧天,明黃龍輦裡的皇帝還在不滿:「憑什麼讓朕去接那小子?」
下了龍輦上了城樓,朔風遠大,吹得衣帶飄飄,龍旗獵獵作響。軍士早已恭候於城下,旌旗下,戰甲凜凜生光,銀刃如雪。陣前大將身披銀甲腰佩長劍,胯下一匹周身墨黑的戰馬,正是傷愈後立下彪炳戰功的秦耀陽。
「不是說傷得快不行了麼?怎麼生龍活虎的?枉費朕一片苦心,連夜給他寫了祭表。嘶……」寧熙燁站在城頭低聲咕噥。
站在他身後的陸恆修聽了,狠狠擰了一下他的胳膊:「陛下,該下樓接秦將軍了。」
少時不對眼的人,到大了也好不到哪裡去。
銀甲的將軍翻身下馬高呼:「吾皇萬歲。」
皇袍的帝王站在他跟前不急著說話,等在心裡笑夠了,才慢悠悠地道:「秦將軍請起。」
眾臣齊聲奉承說:「秦將軍少年英雄,天下敬仰。」
秦耀陽擺手說不敢。逕自走到了陸恆修身前,眼睛卻得意地瞟著他身旁的寧熙燁:「傷重時讓恆修擔心了,從小到大,還是恆修最關心我。」
辰王爺等識時務地在邊上干笑,偏偏齊嘉湊過來和了一句:「是啊,皇上病了陸相也沒這麼擔心呢。」
寧熙燁僵著笑臉不說話,眾人一把把齊嘉拽過來齊刷刷出了一身冷汗。
「西邊的月氏族面上是和氣的,心裡怎麼想就不知道了。秦將軍少年得志,正是報效朝廷的時候,不如讓他去西邊守兩天,這樣一來,月氏一族必懼於秦將軍威名,再不敢有任何妄想。」回城時,萬民空巷,鬧聲震天,寧熙燁趁機拉過史閣老商量,「這事就交給閣老去辦了。明天早朝,你上個折子,朕給你批了,讓他後天就走,就這麼著了。」
史閣老張大了嘴想說不成,有人先代他說了:「此事不妥,請陛下三思。」
寧熙燁轉過頭,方才還在跟方載道說話的陸恆修正隨在龍輦旁冷冷對著他笑。
「朕就說說……說說……」寧熙燁趕緊賠笑著松開了史閣老的腕子。可憐三朝元老朝廷眾重臣,硬是被皇帝在手腕上抓出了一大片紅印,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
***
春風嬤嬤在春風得意樓前揮著手絹喊:「公子啊,看面相就知道您定是能中的,進來吧,讓嬤嬤先請你喝杯女兒紅,趕明兒金榜題名又洞房花燭……」
人們在茶余飯後議論著十二位官家千金哪一位能雀屏中選,相府的二少奶奶又在哪個鋪子花了多少銀子,聽說寧瑤公主連嫁妝都備齊了,專等著放榜後嫁與狀元郎成就一段男才女貌的佳話。
寧瑤公主之母永安公主也沒少往宮裡跑,探聽著考官們中意哪位才子,是瓊州府自小就聰明絕頂的龐公子還是荊州府寫得一手好字的沈公子……在太後跟前眉開眼笑地嘮叨,給寧瑤備了怎樣的嫁衣,怎樣的筵席,壓箱底的那一匣子首飾是當年她出嫁時的陪嫁,太祖皇帝的皇後傳下來的,裡頭還有嫂子你當年送我的那對龍鳳鐲。啊呀呀,真是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明年就能抱個白白胖胖的小外孫……
太後坐在一邊靜靜地聽著她炫耀,等永安公主一走,立馬起駕御書房把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哭給寧熙燁聽。
正巧陸恆修也在,太後跟看到了救星似地拉著他陸相長陸相短,要陸恆修跟她一起勸寧熙燁。哭到痛處,也顧不得什麼母儀天下的儀態,哀哀對撫著御書房裡先帝的靈位說她對不起列祖列宗,大寧王朝的百年基業就斷在了她的手裡,死後再無顏去見先帝雲雲。
寧熙燁聽她這番說辭早聽了千遍萬遍,百無聊賴地跪在她身後裝個痛惜的樣子:「母後保重……孩兒不孝……」
太後卻是不理,直拉著陸恆修說:「讓丞相大人說句公道話。」
陸恆修料想不到會如此,盯著地上寧熙燁的影子道:「國母事關重大,必定要慎之再慎。前朝由盛而衰,外戚干政亦是禍根之一。因此,切不可魯莽。再者,南方諸州方歷大災,北方之民又受戰亂之苦,此時大婚,未免顯得皇家鋪張,不知百姓疾苦……」
太後見碰了個軟釘子,無奈擺駕回宮。
陸恆修握著寧熙燁的手起身時,才發覺他竟捏了一手的汗:「你怕什麼?」
「我怕你勸我立後。」寧熙燁老實地答道,「朕的丞相從來都是把朕放在國事後邊。」
陸恆修大窘,甩了他的手道:「就這一次。」
「就這一次麼?」寧熙燁追到他身後笑問。
「就這一次。」
「原來朕還是比不上國事來得重啊。」都瞧見他又習慣性地摩挲起腰間的平安結了,寧熙燁笑得更歡,口中卻煞有介事地說道,「那下回太後要是又罰朕,朕可就要點頭答應了。」
果然,陸恆修捏著平安結的手一頓,咬牙道:「不是。」
「呵呵……朕就知道不是。」眼珠子一轉,笑容不懷好意起來,「那就答應朕讓秦耀陽將軍去西邊鎮守兩年吧。」
「不許!」陸恆修向來痛恨他的得寸進尺。
「不是說朕重過國事嗎?」寧熙燁仍不放棄,搖著陸恆修的袖子軟聲喚他,「小修……」
知他又想撒嬌,陸恆修甩開了袖子打定主意不理會。
卻沒再聽到他吵鬧,回過身來一看,寧熙燁正苦著臉滿眼哀怨地看他。
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陸恆修放軟了口氣:「只此一事。」
垮下的眉眼又飛了起來,寧熙燁在心裡撥著小九九:現在是一事,以後就會有二事、三事、很多事。秦耀陽,朕總有一天會把你趕出京城!
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他詭異的笑臉上,陸恆修又在心裡長長地歎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