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閣下請伸手 第十一章
    「祖父……」夏裡恩找到靠在窗邊往下俯視的錫爾。

    「嗯?」

    錫爾沐浴從窗口外灑落的月光下,顯得超脫悠然。

    「這個!」

    夏裡恩將高腳杯遞到錫爾面前,裡面裝著芳香醇厚的紅酒。

    錫爾接過,嗅了下,便將酒液隨手往窗外潑去,「哼,騙小孩的玩意兒。」回頭見到夏裡恩失落的表情,才說:「我不喝加料的酒。」

    「咦?」

    夏裡恩不明所以地望著錫爾。

    「大概是魔王小鬼弄的吧?什麼一見鍾情酒,不過是放了些興奮藥而已,酒本身是不錯,卻給藥破壞了。」錫爾嗤之以鼻。

    「還好您沒喝,要是肚子痛就糟了。」夏裡恩安下心笑道。

    錫爾這時卻突然問:「為什麼要給我?」

    「要是我說,只是想尊敬長輩,您會相信嗎?」夏裡恩微笑。

    「你真的很不會說謊耶……」錫爾閉了下眼,緩緩道:「要不要回去了?」

    「啊、好啊,我去找找琴,您稍等……」

    「讓她自己在這裡吧,琴也不小了,別老是把她當孩子看,而且她自己也可以搭車回去。」錫爾說完,就轉身往出口附近移動。

    夏裡恩追上,「我怕她找不到我們會哭。」

    「她沒這麼笨,哭也會挑場合,尤其是有個傻大哥就吃這一套的時候,你看她對黑花跟威坦有那樣嗎?」錫爾冷笑。

    「這、我……」

    「別寵壞她,該叫她做事時,還是得強硬點,她可是未來唯一一個魔力有可能超越我的小鬼,資質與研究院的李差不多,再過一陣子,就送她到鏡水廳去上點課吧,會有幫助的。」錫爾邊走邊說。

    「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不願意就打她兩下屁股。」

    「這我可捨不得。」夏裡恩失笑。

    兩人剛出城門,立刻就有士兵通報在外等待的車伕,駕著他們來時乘坐的黑馬車過來,車伕先下來,恭敬地幫兩人拉開車門,這時錫爾卻解下別針與領巾,拋給年輕的車伕。

    「賞你的,車我會駕,你自己想辦法回去。」

    錫爾說完,卻只輕聲跟負責拉車的雙蹄馬說,「好好走回去。」然後就上車了。

    夏裡恩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因為錫爾本來就常不按牌理出牌,一時興起也算不得什麼,便也跟著上了車。

    馬車開始輕輕晃著,往公爵領地回去,夏裡恩雖知道雙蹄馬有認路的本事,卻從來沒真讓單匹自行拉車前往目的地。

    「今天的宴會,有許多不同的客人呢。」夏裡恩隨口聊起。

    「有些不過是跳樑小丑,但這樣也好,讓那些蠻族見識我王都的軍備,新王登基正好是他們趁勢作亂的開端,此刻恩威並施,倒也不算太差的方法。」錫爾說。

    「看來新王陛下也花了不少心思呢。」

    「那些不過是常識吧。」

    「原來如……嗯、唔……」夏裡恩話還沒說完,就被不知何時靠過來的錫爾奪去口唇。

    領口遭扯開、絲巾滑落、肩膀被壓住,就連整齊扎進褲中的襯衫也被掀出,流暢迅速的動作,只在一個交纏的吻間完成。

    「……呃、咦?啊……那個……」

    「不要嗎?」

    「這樣問太狡猾了吧!」

    「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算了。」夏裡恩自己獻上吻,「早該知道您把車伕遣開的意圖。」

    「早一點察覺的話,你就不會上車嗎?」錫爾挑開夏裡恩衫前的鈕扣,手指擦上胸前,輕輕撫弄柔軟的凸起。

    「把我丟下去我都會再爬上來的。」夏裡恩瞇起單眼,「……這不是第一次喔?」

    「很難說。」錫爾舔吻方才搓揉之地,身下的顫抖傳來。

    「……那是什……嗯……」舌在紅荑上來回舔-弄,夏裡恩的臉開始燙了,聽見那裡被親吻的細響,開始連腰附近都麻起來。

    「哪種的第一次呢……」錫爾只手壓上夏裡恩的褲頭,解開、拉下……

    錫爾從後方摟緊可憐顫抖的軀體,夏裡恩口裡不斷溢出惱人的吟叫。

    「你……喜歡我嗎?」

    像在加深亢奮,卻又似真誠提問,錫爾扣住夏裡恩的手指。

    「喜、歡……我、一直……」夏裡恩的胸口上下起伏的厲害,淚水不住往下滑落,「……好喜歡你……一直……以後、到……永遠。」

    錫爾滿意地揚起嘴角。

    ***

    「嗚哇、嗚啊、呀、呀呀!」長著狼耳朵的稚齡男孩,嘴裡含糊不清地想表示什麼,只是沒人聽的懂。

    「黑花,克洛咬我。」夏裡恩把濕濕答答的手背從男孩口中搶回來,順便跟男孩的母親告上一狀,但還是寵溺地將他抱在懷中。

    「那是愛情表現,他一定很喜歡夏裡恩。」黑花用力伸了個懶腰,拿起紅茶啜飲。

    久違的法爾貝特兄弟姊妹的月光茶會,在黃金樹的週期性業務終於全部轉移負責人之後,又再度開始了。

    「我也喜歡大哥。」小琴拿著餅乾跳下椅子,一把摟住夏裡恩的頸項。

    「我也喜歡琴。」

    夏裡恩在小琴臉上親了下,回頭望向正檢視薔薇園中新換雕像的威坦,「還有洋芋片嗎?我喜歡人間界的零食。」

    「不是全拿來孝敬你了嗎,夏裡恩,下回我會記得多帶幾箱回來。」從人間界回來一周的威坦,變的比以往要溫和不少,而且很意外的,他並沒有否認這一點。

    「人間界有趣嗎?」

    陪著妻子一同喝茶的戴歐,雖然不屬於吸血鬼家族,但其他人顯然已經將他當成真正的親人看待,所以參與月光茶會並不顯突兀。

    「人類很有趣,很弱小,也很聰明,慾望不輸給魔族,但有時卻有讓人驚訝的良善,總之是一種矛盾到了極點的生物。」威坦忠實地說出感想。

    「新娘的事情,你跟祖父報備過後,他怎麼說?」夏裡恩拿了餅乾剝成小片,逗了懷中的克洛一會兒,最後還是進了小貪狼嘴裡。

    「沒怎麼樣,只點頭而已,誰知道他打什麼壞主意。」威坦擺出不耐煩的臉。

    「別的可不敢說,不過我賭你最瞭解我打什麼壞主意。」

    一個聲音無聲無息地突然出現在威坦背後,夏裡恩則微笑地拉起克洛的手,讓小手對那人招招。

    威坦有些狼狽地閃身,無論如何,他就是沒辦法跟讓自己跟錫爾太親。一方面是感覺哪裡怪不舒服、另一方面是種難以釋懷的複雜情緒。

    「喔、貪狼小鬼。」

    在錫爾靠近克洛時,克洛就像反射感覺到危機似的,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威嚇聲,卻又不住往夏裡恩懷中縮去。

    「不會怎麼樣的……應該。」夏裡恩拍拍克洛的背。

    錫爾伸手,摸的卻是夏裡恩的頭髮,「剪短一點吧,都蓋住眼睛了。」

    「明天剪。」夏裡恩回答。

    黑花跟威坦兩人,同時都感到一股惡寒,不管是因為溫柔行為的錫爾,還是因為感覺好像有點甜蜜的夏裡恩。

    「那這樣我就看不到了。」錫爾的語氣似乎帶點惋惜。

    法爾貝特家的四個孩子,同時心中都一凜。

    「你會有我的書房跟書庫內所有鑰匙,明天起,就從萬華塔搬回來,懂了嗎?」

    夏裡恩愣愣地望著錫爾一會兒,然後從椅子上起身,終究點了頭。

    「你身為黃金樹正式負責人,別讓替你工作的人失望。」錫爾轉向黑花。

    「……知道了啦。」黑花說完,咬著下唇。

    「你是公爵,該怎麼不給你哥添麻煩,應該不用我多說才對。」錫爾拿手杖指著威坦,一會兒才放下。

    「至於你……」錫爾稍微彎下腰,看著小琴,「你有很好的資質。」

    「我沒有!你為什麼要走?」小琴用一種跟平時完全不同的口氣質問。

    「你有,你自己知道,到鏡水廳把它那套學全,然後超越,你會成為全魔界最厲害的術者。」錫爾拍了她兩下頭。

    「……我最討厭你了!」小琴轉身跑向大廳。沒有哭比哭更嚴重。

    錫爾說完就離開了,臨走前他沒有多看夏裡恩一眼。

    威坦看著他的大哥,大聲抱怨:「我啊……現在不爽到了極點耶!那個該死的臭老頭……以前我真的很希望他去死……可是……」

    黑花開始抱著戴歐泣不成聲,夏裡恩則把克洛先安放在椅子上,然後對威坦攤手。威坦將他拉過,抱的很緊,因為他知道夏裡恩是跟錫爾最親近的。

    沒有哭比哭更嚴重。

    ***

    夏裡恩努力讓自己先別繞到錫爾的臥房,而是先進入書房。有那麼一點期待,錫爾會如同往常,坐在裡面,給文件簽字。

    誰都不在。

    垂下眼瞼,書桌上被清的乾淨,一把鑰匙明顯地放在桌面,那是書庫的萬能鑰匙,只要有這隻,所有的櫃子都能開啟,可以堪稱是遂星堡裡最珍貴的東西。

    夏裡恩把鑰匙收進口袋,視線環繞四周,到處都充滿錫爾的氣味,與曾經在此活動的痕跡。不過從今天開始後,就再也……

    終於讓自己接受錫爾已經不在了的這個事實,夏裡恩搖了搖頭,指尖搓著發上的緞帶,他步出房間,朝錫爾的臥房前進。

    在把他的身體放進棺材中安置前,夏裡恩想他還有幾許時間,能好好端詳那張漂亮的臉孔。他應該把黑花他們都叫來,可是卻自私地不想這麼做。

    夏裡恩期望能多獨處一會兒。

    臥房門上的金龍依舊,在這間房裡,他曾被錫爾吻過、擁抱過、也被開玩笑過,現在那些已經變成,重要的回憶了。

    房門無聲無息地向後退開,夏裡恩挺直脊背步入……

    「這衣服太大了,眼鏡也太大了,什麼都太大了。」一個銀髮青年盤坐在床,用力抖著件絲質襯衫,滿臉堆著不高興。

    「……祖、父……您怎麼……」夏裡恩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現在是什麼模樣,是開心嗎?還是震驚?或者他又想哭了?

    「你是誰啊?」

    青年轉頭,他有著與錫爾相當神似的容貌……不!他就是錫爾,所有與錫爾熟識的人,絕對都會這樣一致認定。

    可是為什麼?

    「咦?」夏裡恩呆住。

    「我只記得自己把魔力跟太多的記憶捨棄了,因為反覆背著那些太累,我想過自在的生活……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夏裡恩走向青年,「遂星堡的主人。」他朝青年伸手,撫摸頭髮跟臉頰,心想這種「捨棄」對自己而言,意義到底為何?

    夏裡恩明白錫爾身上的東西有多重,所以拋棄一切重新開始,這是「重生」,也是「死去」。而且他忘記自己,還有那些牽絆。

    「我叫夏裡恩,你要……重新,記住我。」夏裡恩哭了。

    「為什麼你總是要讓我的惡作劇得逞?」青年極其自然地抹去夏裡恩的淚,「這樣一點成就感也沒有,不是嗎?」

    夏裡恩不知道錫爾到底還記住多少東西,或者真的忘卻多少東西,他只哽咽著低聲喃念:「請不要戲弄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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