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他實在太在乎了,在乎到影響平日精準的判斷力。她無法分析出他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底下未說出口的含意,只能從他的言語表達來得知一些訊息。她難過得雙手掩面,眼睛傳來陣陣刺痛感。
過去強壓下的寂寞與不確定紛紛湧上。
他的舉動是代表拒絕嗎?他不喜歡她嗎?他還沒愛上她嗎?他不想要兩個人一起過一輩子嗎?
還是他討厭殷家?他討厭當年殷家強硬的將他從美國帶來,讓他必須跟母親與妹妹分開?還是他另外有喜歡的女人,只是礙於必須保護她的規定而說不出口?她的腦袋一片亂烘烘,一個又一個的猜測、一個又一個的懷疑,卻只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悲傷。瞬間洶湧的傷心,將她的意志擊得潰不成軍。
周圍的人都雙雙對對,連排斥愛情的小玉也有了交往對象,好友們那種無怨無悔的濃烈愛情,讓她深深的動心、艷羨,而她……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累了,她的滿腔情意可以對誰說?她的深情可以交付給誰?她的寂寞有誰會關心?她好想要有一個人能夠無怨無悔的陪伴在彼此身邊,小睿不願意嗎?
不行,她人還在辦公室,不能哭;小睿還在旁邊,不能哭;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哭。要忍耐!她都忍了這麼多年,現在她一定一樣忍得住……用力握緊身側拳頭,絞緊再絞緊,即使指甲刺入柔嫩掌心也不鬆開。
「小麟……」看著那個難掩傷心的人影,站在一旁的殷睿騏有些遲疑。
小麟怎麼了?她為什麼傷心?她很少哭的,她小時候就是那種摔倒也不會流淚的個性了。小麟是殷氏帝國的下任女皇,她很堅強的。從以前到現在,他只看她哭過三次,一次是被綁架、一次是她到英國、一次是大媽中槍。這次是什麼原因讓她眼底蓄著淚水?那些小水滴晶亮晶亮地刺痛他的胸口。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像她小時抱著他那般,幫她拍拍背,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倏地,他全身警戒,迅速轉身將她護在身後。
「誰?出來!」右手掌心瞬間多了一把槍。
「是我是我,冰塊同學別開槍。」羅馬雙手高舉的出現辦公室。
「羅馬?你來幹嘛?」一個自由傭兵沒事不會出現在這個和平小島。殷睿騏手中的槍仍穩穩地指著對方。「有人花錢請你做事?」來殺小麟?他立時充滿敵意。
「羅馬?」殷睿麟擦乾被淚滴沾濕的臉龐,抬頭望向來者。多年不見,記憶中的俊逸青年變得更加高大,並且散發出一股成熟魅力。
「沒沒沒,就算有金主砸大錢請我,我也不敢跟你對上。你妹妹沒事,有事的是天使。」羅馬趕緊撇清關係。冰塊射的子彈只管殺不管醫,被穿了個洞,痛的是他這個無辜的善良路人。
「天使?說!」在FBI工作的天使?
「天使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目前人已經失去聯絡長達五天。美國情報單位不承認他們有指派這樁任務,因此失蹤的天使沒有人出面去援救,可再不去救他,恐怕他真的要到上帝身邊去當天使了。」
「那群美國佬……」殷睿騏不屑。
「冰塊,能不能幫這個忙?天使的這個任務不好搞,德國軍方跟俄羅斯黑道都有插一手。目前自願幫忙的人包括我在內只有四人,人手有點不足,對於這個任務我沒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所以才會來這個小島找你。」
「我不去。」冷眼一瞥,拒絕。他要保護小麟,他不會離開她。
「這個任務危險嗎?」殷睿麟抬頭低聲問道。
聽到有轉圜餘地,羅馬連忙說道:「有冰塊的加入就萬無一失了。只要冰塊肯幫忙,保證我們五人都能夠活著回來,當然天使也是。美女妹妹,我們只要借冰塊幾天就好,最快五天最慢十天,保證會讓冰塊活蹦亂跳的回到這座美麗的福爾摩莎。」
「小麟,你需要人保護。」他們彼此要形影不離才安全呀。他離開了,小麟的安全怎麼辦?
「天使失去聯絡五天,這樣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再不去救天使,恐怕連屍體也找不回來。天使的一個FBI同事願意幫忙當幾天的保鏢,她的實力不足以上戰場去救天使,不過很足夠保護美女妹妹了。」相關情報他都調查好了,連代替的保鑣人選也找好了。
殷睿麟現在整個人心煩意亂,緩緩地又癱坐回沙發上,淡淡輕輕地啟唇:「你去吧。」
什麼?小麟要他去?!殷睿騏向來冰沉的臉不禁露出震驚。
「美女妹妹!」羅馬一臉感動。
「你去救天使吧。把他平安的救回來。」輕飄飄的話,一點也沒有她平日做決策時的明快力道,虛晃晃的聲音,像是從一個少了部分靈魂的空殼軀體發出。
腦袋裡亂烘烘的猜測停了,一個又一個的悲觀念頭也停了,所有的思緒回歸成一片寂靜與……最終的悲觀。
也許,他們分開個幾天也好。
如果他們不可能相愛,那麼就不應該朝夕相處、就不應該形影不離。
她突然間累了,累得只想毀滅一切,累得只想把所有的聯繫都切斷。
不過,這樣做不對,也做不好。最後一絲的理智這樣告訴她:不可以全部放棄,不可以放棄希望,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啊!
那一絲理智發出了警言,只是那絲理智脆弱、搖晃得隨時會崩裂。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也許暫時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慢慢思索未來的抉擇,對他、對她,都好。給她一段獨處的時間吧。
雖然他沒說過任何關於羅馬他們的事,但是她是知他的,她知道羅焉那群人是他的朋友,雖然他沒有給過他們什麼溫柔臉色、雖然他對他們有些愛理下理的,但是她知道那群人是他放進心裡的朋友。
別讓她羈絆住他的腳步。若是最後羅馬他們四人沒把天使救回來,小睿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底一輩子的。
「你只要確信能夠平安回來,你就去吧。」她衷心的道。
至少她能夠讓他擁有朋友。朋友也是人生裡面很重要的角色。
「放心放心,依照冰塊的身手,一定能夠安全回來。」羅馬一臉諂媚。
「FBI的人不能信。誰能確保這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如果暗處的敵人藉機趁虛而入,你的安全要怎麼辦?小麟,我不會去!」殷睿騏雙眉微擰。除了他自己以外,他不放心把小麟交給任何人。即使羅馬那群人是他少數認同的夥伴,也是除了殷家人之外,他少數會給予信任的人,但是他不能冒任何一絲的風險。
「那麼再加上我們兩個如何?」一個面無表情的妙齡女子與俊美蒼白的少年走進了辦公室。
「你們是誰?」瞬間,殷睿騏左掌也多了一把槍,左右手裡的槍枝同時對準新踏入的陌生人。
羅馬的手按槍柄,謹慎地盯著那對陌生男女。他是直至他們推門而入才發現對方的存在,冰塊也只比他早一些察覺,可見這對男女的來歷不簡單。
「早綠,你怎麼來了?」頹喪中的殷睿麟大訝。小睿的朋友來訪也就罷了,沒想到連她透過網路認識的神出鬼沒的朋友也來了。
「麒麟,好久不見了。宗主指示我來這邊可以獲得神器失竊的線索,所以我就來了。」那位外表大約二十多歲的女子開口解釋。
「神器失竊?」羅馬疑惑。神器?那是什麼東西?國寶嗎?
神器失竊?她心裡已經夠煩了,為什麼還要冒出個神器失竊事件來干擾她的清靜。殷睿麟忍不住雙眉緊鎖。
「有人盜走神器,宗主指示跟著那位失蹤的美國探員,將會找到神器。」名為早綠的女子來自日本一個歷史悠久的陰陽道家族。「我會參與這樁救人任務,澈也會留在台灣保護你,直到他回來為止。」下巴朝那位冷酷男子輕抬了抬。
「你憑什麼加入?他憑什麼留在台灣?」殷睿騏瞇眼。一雙陌生男女,沒有調查過底細的陌生人,其中一個人要參與救援任務,誰能保證她不會偷襲?另一個要保護他珍視超過性命的人,誰能保證少年有實力把人保護周到,又誰能保證少年沒心存歹念?
羅馬同意的點點頭。他們要面對的是德國軍方跟俄羅斯黑道,不是在舉辦淑女的下午茶跟男孩的球賽。
「麒麟,你說呢?」早綠的聲音未因受到質疑有何起伏,仍是一派冷靜無波。
唉,對於她在網路上認識的三五怪友,她對他們的信任如同對聖德蓮好友的信任一般。「你願意幫忙這事,我絕對舉雙手贊成。有你去,我相信小睿更能安全回來。比起FBI,我更相信你們的實力,有你們在,比多了十個FBI的探員更讓我放心。」電影裡的FBI常被轟,她不認為FBI靠得住。
「美女妹妹……」羅馬差點被口水噎到。美女妹妹的腦袋沒問題吧?一位纖細女流跟一位看起來蒼白病弱的少年會比十個FBI探員還強?美女妹妹知道他們要面對的是什麼嗎?是恐怖份子,不是崇拜俊男美女的校園學生!
殷睿騏挑了挑眉。無憑無據小麟不會這般信任他們,這對男女的來歷肯定不簡單。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陌生男女。
「澈也。」早綠低喚。
「是。」俊美少年結起手印。
瞬間,眾人眼前火光一亮。
「火、火、火……」羅馬尖叫的跳了起來。只見他整只左手被一道熊熊火焰籠罩,憑空出現的火焰熾熱地燃燒著。
殷睿騏反應迅速地扯掉茶几上的桌巾。覆在火焰上想要將火拍滅,火焰卻詭異的穿透包裹在羅馬手臂上的桌巾,繼續旺盛地燒著。
「澈也。」早綠再次低喚。
「是。」俊美少年又結了一道手印。
然而壓下初始的驚訝尖叫聲之後,羅馬的表情仍舊疼痛扭曲,彷彿那道消失的火焰仍殘留著燒傷疼痛。「火不見了……」
「那是幻象,不是真的火。」早綠淡淡解釋。
「怎麼可能!」羅馬挽起袖子,發現整條手臂紅腫一片。
殷睿麟心情未因剛才羅馬令人發噱的怪表情而有所舒展,她悶悶的解釋:
「如果是真的烈火,就算只燒幾秒鐘也會起水泡吧?你的手臂看起來只是紅紅的而已。」
「可是我的手受傷了,它現在熱燙得嚇人。」羅馬揮舞著疼痛的左手。
「那是因為你相信那個幻象的存在,身體接受大腦相信自己被火燒到而產生的反應。如果再多燒一些時間,你應該會起水泡,被火燒到的身體反應會更明顯。」早綠淡笑。
以前殷睿麟就被早綠製造出來的幻象給嚇過了,現在看見有人踏進她踩過的陷阱,她以為自己會好整以暇的在一旁觀戲,甚至是捧腹大笑,但是她現在卻只想大罵羅馬白癡,叫他鎮定一點。勉強壓下心底的躁亂,她反而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了。
「我們也可以喚出真的火焰來讓你比較,看哪個燒起來比較燙。澈也。」
「是。」
見少年雙手合在一起,又要比起奇怪手勢,羅馬連忙出聲阻止:
「可以了、可以了。我相信這是幻象,也相信你們比十個FBI還強。」至少FBI攻擊敵人還需要子彈跟炸藥,他們只要雙手比來比去就能一聲不響的放鬼火燒人了。
「很好。」早綠頷首,臉上表情一貫平靜。「殷先生,你呢?」
「這關我什麼事?我說了,我不會離開小麟。」冷眼一瞪,他仍是站在她身旁,並且有意無意的用身體擋在她與那對怪男女之間。
「冰塊……」
早綠挑了挑眉。澈也斂手低眉地站在一旁。
「美女妹妹……」羅馬一臉懇求的望著救命符。
「就算是我拜託你去好嗎?」殷睿麟有氣無力的說道。她現在整個人心煩意亂,只想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吼大叫,再去痛哭一場。她沒有力氣去理任何人,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所有的一切,等她整理好心緒再來處理吧。
「小麟!」殷睿騏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她要他離開?為什麼?她向來最喜歡黏在他身邊,不論吃飯讀書睡覺,他們都待同一個空間,連他當年去英國,她也想盡辦法追來了。可現在,她要他離開?她要趕他走?
「我拜託你去可不可以!」殷睿麟失控的低減。
頓時,辦公室陷入一片寂靜。沒有人開口說一個字,氣氛整個僵住,辦公室裡安靜到能聽見空調發出的微微運轉聲音。
羅馬來回看著他們兩人,緊張到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殷睿騏的表情變了變。
小麟要他離開!
她主動要他離開!
一股難言的情緒頓時衝破胸口的柵欄,他回台灣之後一直收斂的地獄般煞氣瞬時盈滿全身。
辦公室裡的空氣霎時有如冰針一般冷凝得令人難受。
羅馬悄悄挪遠冰塊同學一步,冰塊同學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認識殷冰塊多年,他見識過殷冰塊在戰場上渾身煞氣的模樣,一顆子彈一條人命,手起刀落就又一人倒在血泊中,神出鬼沒的只用一個晚上就能滅了一個恐怖組織,而活口只有一個傷到半殘的組織首領。世界各國的佳麗,他才品嚐過十幾個國家,為了日後美好的人生著想,此刻離冰塊愈遠愈好。以免遭到池魚之殃。
殷睿騏只是看著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小動作的看著她,想看清楚她說要他離開的話是否出自真心,還是出自衝動。
而殷睿麟只是維持原有的坐姿,將臉埋在雙手之中,不想理會任何人。
良久,殷睿騏的視線才從她身上移開,緩緩地對那位陌生女人問道:
「你比小鬼厲害?」如果是,這女人留下,小鬼跟他們去救人。
「不,在道術上,澈也比我有天份,我只是大他一輩罷了。但是,我也不容小覷。還是,你要親自試一試?」早綠拉開一抹輕淺笑容。
「不用了!」殷睿麟率先喊出聲。「我以前就試過,不用再試了。」這位膚色蒼白的少年,竟然比享譽東亞陰陽道的早綠還厲害?她以為少年只是他們宗族裡一個普通的陰陽師而已。
瞅著那位冷面男子,早綠淡問:「可以出發去救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