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茹蕊了嗎?」周嘯虹的聲音由蔣季陶的背後響起,臉上的神情是愉快的。
季陶由書中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她。「你找她有什麼事情呢?」
「我在米蘭碰到一位朋友,正巧他也認識茹蕊,所以我就帶他來了。」她語調愉快。「相信茹蕊看到他一定會很高興。」
「茹蕊在義大利根本不認識半個人,你怎麼會帶人來看她呢?」
嘯虹笑了一笑。「他是特地從香港來的。」
霎時,季陶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語氣僵硬。「他是誰?」
一說來這個人你也知道,他就是史辰瑄。」隨著話說出口,嘯虹的表情就越開心。
季陶臉沉了下來,抿緊雙唇,僵硬地坐在原地,一抹恐懼由心底掠過,他憤怒地吼道:「是誰要你帶他來的?」
嘯虹愣住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季陶發這麼大的脾氣過,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不能帶他來見陳茹蕊嗎?他是陳茹蕊的未婚夫,正在到處找她,難道我知道陳茹蕊在哪裡不能告訴他嗎?」
季陶氣得握緊拳頭。「誰說他是茹蕊的未婚夫?」
嘯虹冷冷地哼了兩聲。「其實你早就懷疑茹蕊不是妓女了,但是因為你自己私心作祟,你始終不肯去正式面對她真正的身份而已。你愛上了她對不對?」
季陶心臟狂跳一下,即肯定地道:「我不愛她。」
嘯虹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要是季陶說愛上了陳茹蕊……她根本無法去想像後果,太可怕了。
嘯虹語氣緩和下來。「是不是真的,等他們見面不就知道了,你何必現在跟我在這裡爭吵呢?」
季陶雙唇抿成一直線,沉默不言。
嘯虹深吸了一口氣。「看來你也不知道茹蕊在哪裡,我自己去找她。」走到門口,她又回頭道:「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話,你可以到大廳看看他們會面的情景,就知道事情的真偽了。」
茹蕊懶懶地坐在起居室裡的沙發上,心情差極了!最近老是想吐,全身慵懶、毫無精神,再加上那次與季陶的一番對話,她的心情簡直跌入谷底。
她越來越害怕去面對季陶,以前可以理直氣壯、大聲與他爭吵,然而現在……只怕自己對他的用情至深到無法自拔的地步,所受的傷害就越重,她簡直沒辦法去面對他了。
「原來你在這裡。」嘯虹的聲音響起。
茹蕊的思緒被打斷了,她微蹙著秀眉,像只刺蝟似地望著嘯虹,冷冷地道:「你找我有事嗎?」
嘯虹走過來,臉上難得露出友善的表情。「我之前對你的態度的確不好,但是我們可否……我們化敵為友,和平共處呢?」
茹蕊狐疑地望著她,不明瞭她的態度為什麼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呢?她小心翼翼地道:「為什麼你願意跟我和平共處?」
她笑了笑。「因為我知道你跟季陶之間沒什麼。」她再聳聳肩。「我的態度的確是不好了一點,要是你之前先告訴我你是史辰瑄論及婚嫁的女友,我絕不會大發雷霆的。」她轉身面對茹蕊。「算了!我們不提以前的事情,今天我特地帶一位朋友來見你,希望你能看在我帶他來的分上,盡釋前嫌。」
茹蕊訝異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跟辰瑄的關係呢?」
嘯虹收拾起以往的敵意。「我曾經聽你提過史辰瑄的名字,所以我就私下聯絡他,沒想到他也正在找一個人,條件跟你很吻合,因此我約了他過來……」
茹蕊激動地捉住她的肩膀。「辰瑄他來了?他在哪裡?」
「別著急,他就在客廳等著你。」
茹蕊越過她,急忙往大廳奔去。
嘯虹在背後叫住她。「茹蕊,我不否認之前對你有強烈的恨意,但我希望從此以後我們能化敵為友,各自追求自己的幸福。」
茹蕊停頓一下,沒有回頭、也沒有給她任何答案,走出起居室。她像一陣風似的,直衝到大廳,卻在玄關處停下腳步,撫著一顆狂跳的心,又怕又喜地慢慢走進去。
一股退卻的心油然升起,她突然間不知要用什麼心情去面對辰瑄。看到辰瑄熟悉的背影浮現在眼前,立刻熱淚盈眶,雙手搗住嘴巴,深怕就此哭了出來。
辰瑄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來左顧右盼,來回走動,幾乎要把大廳的地毯磨破了。
突然間,他感到背後有個刺熱的視線,順著視線回頭看見站在玄關處的茹蕊,一顆錯亂的心差點跳出來。
「茹蕊!」他驚呼道,一個箭步衝上前來用力抱住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茹蕊眼眶溢出淚水。「是我,真的是我。」
他緊緊地抱住茹蕊,深怕一放開她就消失無影無蹤了。「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可知這些日子,為了找你我幾乎快瘋掉了,我把整個香港、新界、九龍幾乎都快翻過來,就是沒你的消息……」他激動極了。「一再找不到任何有關你的線索,有一陣子逼得我不得不放棄。」他捧起她的臉,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還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還是讓我找到你了。」
茹蕊露出虛弱的笑容,撫摸他的臉頰。「辰瑄你瘦了,都是我害你的。」
「別這麼說。」他又再度將她摟在懷裡。「只要你平安無事,受再多的苦我都願意。」
「辰瑄……」茹蕊輕喚他的名字,為自己這些日子差點忘了他而內疚。
他表情溫柔。「我們真應該感謝周小姐,要不是她通知我你在威尼斯,我怎麼也無法料到你會出現在這裡。」
茹蕊笑容裡帶點苦澀。「是啊!我們倒真是要感謝她。」
他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龐。「你在香港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呢?為什麼又跑到威尼斯來的呢?」
茹蕊臉色發白,她轉身離開他的手,心情亂成一團。天啊!我要怎麼告訴他所有事情的經過呢?在香港跟季陶發生一夜情,說什麼她也無法啟齒跟辰瑄說明。一股羞愧感湧上心頭,有那麼一剎那,她希望辰瑄沒來找過自己。
辰瑄察覺她神情的異樣,加緊追問道:「這些日子以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茹蕊長歎了一口氣,慢慢陳述道:「當初跟芳芝在九龍走散之後,由於要找尋芳芝,結果人生地不熟的我,在九龍迷了路,又誤信人言,因此被捉到妓院裡。」她輕描淡寫。「輾轉之間,在一次的機會裡,有人救了我,所以我就逃了出來。」
辰瑄緊張地問:「你在妓院裡,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沒有。」她垂下眼睫。「很幸運的,在他們打算對我不利時,有人救了我,所以我就到威尼斯來了。」
「可惡!」他怒斥道。「到底是哪家妓院敢抓走你?回到香港,我不把那間妓院整個拆掉,我就不姓史。」他皺眉繼續問道:「是什麼人帶你來威尼斯的?我們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茹蕊臉頰一陣青一陣白,這時她突然看到季陶一臉陰暗不定、眼神冷酷地站在前方看著他們。
她的心臟幾乎快停止跳動,神情倏變,呼吸變得急促,恐懼地望著他,深怕他會將一切事情揭穿,那她……她根本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辰瑄也看到蔣季陶,他眉毛上揚,審視盯著眼前器宇軒昂的男人。他注意到蔣季陶有一雙深邃的眼眸,散發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魅力,這正是女人難以抗拒的。突然間,辰瑄心底有一股不祥之感掠過,令他蹙緊濃眉。
季陶以同樣的眼光打量史辰瑄。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憔悴,黑髮垂落在額前,更增添他一抹憂鬱的氣質,深深扣人心弦,可想得知,茹蕊失蹤這些日子,他一定不好過,可見他用情之深。想到這裡,深深的嫉妒侵佔季陶的心靈。
他走過來,聲音冷冷的。「就是我把茹蕊帶到威尼斯來的。」
兩個男人之間似乎瀰漫一股淡淡的火藥味,隨時一觸即發。彼此盯著對方,久久不言語。
「他是誰?」辰瑄故意不看他,對著茹蕊說。
茹蕊嚥下喉中的硬塊。「就是他帶我來威尼斯的。他姓蔣,蔣季陶。」
辰瑄謹慎地答道:「謝謝你救了茹蕊。為了答謝你的救命之恩,只要你開口要求之事,我一定會替你完成的。」
季陶眼眸比北極的寒冰還要冰冷,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從不求人的。」他轉身背對著辰瑄。「你也搞錯整件事情了,我並沒有救她,而是買下她。」
茹蕊彷彿被人打了一掌似的,臉上的血液逆流,全身快要虛脫無力。
辰瑄眉頭蹙得更深,語氣不悅。「你在說什麼?」
季陶重複說道:「我並沒有救她,而是買下她來,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帶她走!」
茹蕊倒抽了一口氣,狠狠地瞪著季陶,真恨他為什麼能毫無感情地說出這段話來呢?
辰瑄愣住了,臉色越來越難看。「茹蕊,他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呢?什麼買下不買下的,他到底買下你的什麼東西呢?」
茹蕊眼眸湧出淚水,她低下頭,直搖著頭,緊咬著下唇,激動的情緒,使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辰瑄抓住她的手臂,聲調提高。「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呢?他到底買下你的什麼東西呢?」
季陶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緩緩由口中道:「我買下她的人。」
茹蕊睜大眼睛,全身的血在血管裡迅速奔流,舉起手一巴掌摑在季陶臉上,眼淚如泉水直瀉下來。「你傷害得我還不夠嗎?一定要我遍體鱗傷嗎?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殘忍呢?我恨你!我、恨、你……」
茹蕊像發了瘋似地跑出去。
辰瑄則像被人用棒子打到胸口似的,疼痛不已,他眼中閃爍濃厚的恨意。「姓蔣的,要是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話,我保證你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撂下狠話,史辰瑄也快步追趕出去。「茹蕊……茹蕊……」
季陶全身肌肉僵硬站在原地,臉色難看極了。輕撫著剛才被打紅的臉頰,感到自我厭惡。他分明不是想說那些話傷害她的,但看到她跟史辰瑄親密的模樣,所有的理智、冷靜全拋到腦後,強烈的妒忌感佔據他的心。
我不能讓任何人奪走茹蕊!這個念頭逼得他說出了不該說的話,最後還傷害到她。
「可惡!」他暗自咒罵。
嘯虹冷眼旁觀一切。她原以為史辰瑄會歡歡喜喜帶走陳茹蕊,今後一切將回復到原狀,她又可以獨佔季陶一個人了。
但當她看到季陶反常的表現時,心都涼了一大截,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走到季陶面前。「你實在太差勁了,居然當著史辰瑄的面讓茹蕊下不了台?這一點都不像你的作為!」
「我只是告訴他事情的真相而已。」
她直盯著他的眼眸,深吸一口氣。「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喪失冷靜的一面,然而為了陳茹蕊,你居然得罪「亞洲船王」史辰瑄,以後你的貨物別想在亞洲任何一個港口靠岸了。」
他冷冷地望著她。「我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
嘯虹臉色倏然變白。「隨便你。」她憤怒地轉身離去。
季陶面孔緊繃,嘴角抿成一直線,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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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瑄在碼頭處追上茹蕊。
他捉住茹蕊,激動地道:「茹蕊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茹蕊眼神狂亂,接近歇斯底里。「我求求你,現在什麼事都別問,帶我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回台灣,我不要再留在這裡,求求你……求求你。」
辰瑄緊緊扶住她嬌弱的身軀。「別激動,別激動!」他望了望四周,看到碼頭最後一班的汽船正要開動了。他對著茹蕊說:「我們很幸運,最後一班汽船正要開動,我們先離開威尼斯,我再安排回台灣的行程好不好?」
見茹蕊點了點頭,史辰瑄連忙帶著茹蕊上船。
雖然他一心想要再回去跟蔣季陶對質剛才他所說的話,但看茹蕊梨花帶淚、楚楚可憐的模樣,話幾度衝到口邊又硬生生地吞回去了。
片刻,茹蕊激動的心情平定下來,一個人呆坐在船頭,出神地仰望夕陽西下,眼角依舊掛著淚痕,望著染成橘紅色的天空與海面相輝映,一顆火球墜入海底。
威尼斯的夕陽美景果然遠近馳名。茹蕊靜靜望著海面,心裡卻瀰漫一股淒涼。
來到這裡幾個月,第一次體會到夕陽的美麗時,也是離開的時候,她渾身難過極了,眼淚又掉了下來。
突然間,她看到曾經走過的歎息橋,美娟說的故事還歷歷在耳邊,有那麼一剎那,她幻想能跟季陶一起走過歎息橋,留下美好的回憶。她苦笑地搖搖頭,對自己荒唐的想法感到可憐。
辰瑄的手溫暖地搭在她肩上,輕聲問道:「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猛搖頭,眼淚像黃河潰堤似的,不停地落下來,什麼話也不肯說,只是不停地哭泣。
辰瑄心疼極了。「別哭!別哭!我不再問了。」
猛然之間,她感到胃部翻騰難忍,手搗住雙唇。
辰瑄關心道:「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呢?」
「我……我想吐。」
「你忍一忍,等我一下。」他飛奔到船艙裡面,跟服務生要了一個塑膠袋,又跑回茹蕊身邊。
茹蕊見到塑膠袋,再也忍不住了,低著頭將胃中的酸氣一股腦地全吐出來。
「你怎麼暈船這麼厲害呢?」一旁的辰瑄看得好心疼,輕拍著她的背。「外面天涼,我們還是到裡面休息吧!」
茹蕊吐完就感到舒服多了,她沒有任何意見,順從地跟著辰瑄回到船艙裡頭。
半晌,船靠岸,辰瑄扶著她虛軟的身子上岸。「你的身體狀況差極了,我看我們還是暫時找家旅館休息一下,請醫生看過之後,我們再決定回去的時間。」
「不!我沒關係,我們直接到機場吧,我想要早點見到我父親。」她倔強地移動身子往前走。
辰瑄阻止她前進,眉頭深鎖。「不行,你不要再勉強了。明明一副快昏倒的模樣,還要逞強,看在我眼裡有多麼擔心,你知道嗎?」他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抱在壞裡。「也不曉得那姓蔣的如何折磨你,讓你看起來憔悴又虛弱。總有一天我會替你討回公道的。現在先帶你去醫院,你不要再反對了,如果你的身體狀況一天不轉好,那我一天就不帶你回台灣。」
茹蕊原本想再爭辯,卻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感到好累,胃依舊翻攪著,讓她好不舒服。她抬起了無生氣的眼眸,喃喃地說:「就依你一次吧!但醫生要是允許我上飛機,你就不能阻止我。」
「我答應你。」
辰瑄招來一輛計程車,直奔附近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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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蕊呻吟,然後緩緩睜開眼睛,神智有些迷惑,漸漸地記憶回到腦海裡,她看到站在窗邊背對自己的辰瑄。
「我想要喝水。」她掙扎坐起來。「醫生怎麼說呢?」
辰瑄幫她倒了杯水,走到她床邊,餵她慢慢喝水。
「醫生到底怎麼說呢?」
辰瑄眼神直盯著她的臉,沉默不語。
茹蕊感到怪異透了,一股不祥之感升起。她試著擠出笑容。「我的臉上有什麼嗎?幹麼一直這樣盯著我瞧呢?還是……我身體怎麼了?」她語氣顯得緊張萬分。
「醫生剛才來檢查過你。他說你太勞累了,差點……差點造成流產,所以你現在必須住院觀察一段日子。」他一口氣說完,臉色難看極了。
茹蕊全身僵硬著,詫異地瞪大眼睛,臉頰比鬼還要蒼白。「怎麼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停地喃喃自語。
辰瑄激動地捉住她的雙肩。「孩子的父親是不是蔣季陶?」他用力搖晃著她。「到底是不是他?他是不是強暴了你?告訴我,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茹蕊楚楚可憐地愣在床上,淚水滾滾而下,豐滿的雙唇變得灰白,全身顫抖不已,她猛搖頭。
他憤怒地摔開她的肩膀。「算了!你不告訴我,我也會由蔣季陶的口中間出來的。」
茹蕊乞求道:「不要!求求你不要去找他。」
「如果真是蔣季陶做的,我會要他付出相當的代價。」他丟給茹蕊怒不可遏的眼神,轉身離開醫院,再度回威尼斯要找蔣季陶問清事情的真相。
茹蕊根本還沒能接受自己懷孕的消息,辰瑄又氣沖沖離去,讓她全亂了方寸,腦海裡不停揣測季陶知道她懷孕的消息後,會有什麼舉動,心情起伏不已,又哭又笑。
最後她決定不再這裡等待別人來決定她的命運,她迅速收拾好衣物,趁醫護人員不注意時,偷偷溜出醫院,直奔機場。